回到軍中,已是正午時分,諸將問起行蹤,李無憂只說是上師家探了些消息,眾人不疑有他,各自退去。未幾,秦鳳雛來報,憑欄關飛鴿傳來好消息,賀蘭凝霜得到李無憂蓋印的親筆允諾後,已將寒士倫釋放,後者已孤身再往梧州去說服陳過。
到了黃昏的時候,寒士倫再次傳書,說已與陳過初步達成和解協議,不過提到撤出梧州,陳過卻有些不甘,多方推諉,而攻取蕭國一事,也說自己出師無名,不願就範。
看完傳書,李無憂笑了起來:「隨風,兵家言利,陳過不肯出兵,是不是你將我給他的好處私下給吞了?」
「我也要有那麼大的胃口才行啊?」柳隨風沒好氣道。
「沒有?看來是我冤枉你了。其實臨陣倒戈這麼大件事,陳過他自己怕也做了不主,我們確實有點為難他了。」說到這裡,李無憂沉吟起來,「對了,這個陳過有什麼弱點沒有?」
「聽說這位老人家已經七十多歲了,身體雖然很好,不過女色方面怕已力不從心,家財萬貫,怕財寶也收買不了他。雖然好酒貪杯,但在戰時從來都以茶代酒,以前有個手下將官犯了錯,私下裡拿美酒賄賂他,卻被他當即推出去斬了首。酒色財氣,這前三樣他都沒有,真要說能利用的弱點,怕就只有最後這個『氣』字了,這人很有些傲骨,頗有些堅持,呵呵,當然換個說法就是太傲氣,迂腐固執,我們可以從這一點入手。」
李無憂點了點頭:「不錯,這點確實可以利用,看來這次得我親自去一趟。庫巢那邊還有多少兵馬?」
「可用的大約五萬……你不是想硬來吧?」
「對付這種人,不給他點苦頭吃,他還以為你只會講大話呢。」李無憂淡淡一笑,但柳隨風卻看見他眼神中一絲厲芒閃過,心頭已然替陳過暗自祈禱,什麼時候不好,偏偏挑這個李無憂最鬱悶的時候惹他。
雖然李無憂很想即刻就趕赴庫巢,只是打掃戰場,處理俘虜,糧草後勤等等積壓了許久的事也都需要處理,當然和許多人別後重逢,也不能片刻歡聚都沒有就散的,譬如說若蝶、葉秋兒、張龍和趙虎,另一方面,雖然有柳隨風襄助,但石枯榮、秦鳳雛、王定和夜夢書等人也是有些事要交代的。
雖然是快刀斬亂麻,但當這些一一交代完畢,最後送走石枯榮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李無憂就在石府擺下慶功酒,大宴軍中眾將。
席間諸人少不得向李無憂頻頻舉杯,更拿若蝶和葉秋兒說笑,正自酣暢,忽聽外面喧鬧之聲不絕,隨即有秦鳳雛跑了進來,朝李無憂附耳道:「元帥,有位義士調戲百姓的女兒,被抓住,這會那百姓的家人鬧到府門口來了!」
「有調戲民女的義士嗎?」李無憂愕然。
「對,就是幫我們燒掉蕭如故軍營那些義士。」
「是他們!」李無憂只覺得頭忽然大了。當時他叫這幫淫賊去燒蕭軍軍營本來是打算讓他們送死,順便吸引蕭如故的注意力以配合王定的奇襲,哪知道由於柳隨風的突然出現,事情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而這幫淫賊卻運氣好得自己都不信,居然輕而易舉就將蕭如故的軍營燒了個乾淨,當時軍中將士問起這些人的來歷,李無憂自不好說是淫賊公會,只說是一幫見義勇為的江湖好漢。
卻不知這幫淫賊聽說他們的會主居然就是大荒雷神,先是大驚,繼而大喜,只覺有此強硬後台此後當可橫行天下,雖然得到李無憂不許暴露身份的暗示,不敢明目張膽地採花,但此時都自覺立了不世奇功,暗地裡哪裡還按耐得住,除了幾位被李無憂請來喝酒的頭目外,其餘人則隨風潛入夜,採花細無聲去了,只是樂極生悲,有一名手腳很不麻利的兄弟不小心被抓了起來。
李無憂笑了笑,對望著他的眾人道:「各位將軍,你們慢慢吃,我有點事去去就回。玉兄、花兄,你們兩位陪我出去一趟。」
走出院子,李無憂對玉花兩隻蝴蝶道:「玉蝴蝶,花蝴蝶,你們立刻去將會中兄弟給我集合到城外的亂葬坑,不得怠慢!」
玉花二人領命去了。
一直沒作聲的秦鳳雛忽道:「元帥,你是不是打算出去殺了那人,平定民憤,然後回來再殺了其餘那三百人滅口?」
李無憂早知道瞞不過某些有心人,也不打算掩飾,笑道:「難道你有更好的建議?」
「呵,元帥要是信得過我,這事屬下倒確實有個主意。」
出得門來,圍觀人群數量之多遠遠超出了李無憂的想像,門口裡三層外三層,黑壓壓的一片,而石府門口的整條街都幾乎沒給堵住,守門的衛兵正和一個粗布麻衣的老漢說著什麼,老漢身旁立了一個衣衫凌亂的少女,正哭得肝腸寸斷,大有不哭倒石府不罷休的架勢,而作為元兇的某人垂喪著頭,正可憐兮兮地跪在少女一旁。
李無憂瞥了那少女一眼,肥頭大耳,遠看是個人,近看是頭豬,不遠不近就人豬了,不禁暗自歎息:「這種貨色也上,這位兄弟的品位未免太差了些吧!」
眾人見李無憂來了,頓時歡呼,要求他主持公道。
「大哥救我!」那人大叫救命,抬起頭來。
雖然一臉血污,但李無憂卻已然看出,卻是唐鬼,卻裝作不識:「你哪位啊?」
「小弟唐鬼啊!」
「唐鬼?不是吧,唐鬼哪有你這麼帥?」
「小弟千真萬確是唐鬼啊!除了我,天下哪還有人比我長得更像鬼的?」
「這倒也是!」李無憂失笑。
細細問了一遍三人,李無憂終於搞清楚了情形。原來那老漢是這少女的大伯,平時並不住在一起。剛才唐鬼喝醉了酒,乘夜闖進了那少女的閨房,然後竟躺在少女床上睡著了,少女半夜起來見枕畔多了個人,於是放聲大叫,那老漢隨即帶人來闖進來,將唐鬼一頓暴打後,拖到了帥府來評理。
李無憂暗自鬆了口氣,這事多半是偷盜了,問那少女道:「你家裡沒丟什麼東西吧?」
少女哭道:「沒有!」
李無憂暗叫不好,難道還真的是採花,忙又問道:「那他沒有對你做什麼事,比如非禮什麼的?」
少女哭得越發傷心:「沒有。」
李無憂大奇:「姑娘,他既沒有偷你的東西,也沒有非禮你,你傷心什麼啊?」
少女更加傷心:「正因為他沒有非禮我,我才傷心啊!連這麼醜個男人都看不上我,我……我以後還怎麼活啊?」
圍觀眾人頓時大笑。
那老漢怒道:「笑什麼笑?人長得醜點有錯嗎?都給我閉嘴!」誰知人群笑得更加大聲。
「大伙都別笑了!」李無憂揮揮手,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老漢指著唐鬼道:「元帥大人,這傢伙闖進我侄女家裡,明顯是意圖,雖然因為我侄女的機智而未能得逞,但他這麼做明顯毀了我侄女的清譽,請大人作主!」
「這樣啊……」李無憂沉吟起來,「老丈啊,這位唐將軍呢,昨天晚上在燒燬蕭軍大營的戰役中是立下了大大的功勞的,可說對我們整個大楚的百姓都做了貢獻的,我還沒有好好賞他呢,當然了,不能因為這個就放了他,他畢竟犯了錯,不過若是因為他這一次酒後沒有構成任何實質傷害的事就殺了他,老丈,似乎也有些不合適吧?」
「嗯,是有些不合適!」「年輕人嘛,喝了酒總是難免作些錯事!」圍觀的人都紛紛應和。那老者也知道這不可能,說道:「一切憑大人作主!」
李無憂點點頭,道:「這樣吧,唐將軍呢,容貌是那個……嘿,略有些對不起觀眾,不過人絕對是個大好人,本事很好,絕對的有為……有為中年,你這位侄女呢,長相也……恩,脫俗,脫俗得很,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作主,將他們撮合成一對,我這就賞他三百兩銀子,你們今天晚上就將這喜事辦了。老丈,姑娘,你們可願意?」
那少女扭捏著看了唐鬼一眼,含羞點頭,用細弱蚊蟲的粗亮聲音道:「妾身願意!」
那老漢見侄女都答應了,也道:「如此最好!」
忽聽唐鬼大聲道:「我不願意!」
李無憂比了個殺頭的手勢,狠狠向下一切,認真道:「唐兄,你真不願意?」
唐鬼打了個冷顫,忙道:「願意,願意,一切聽大哥作主!」
李無憂笑道:「這就對了!我就說這樣天下掉餡餅的事,你怎麼會不願意呢?來,來,老丈,你將他領回家去,洞房花燭吧!他若要有半點對你家姑娘不好,你就來告訴我,我先斬他小頭,再斬他大頭!」
眾人大笑,紛紛誇李元帥說話風趣,貼近群眾。
李無憂將欲哭無淚的唐鬼交到那少女手裡,隨即高聲道:「各位父老,我無憂軍是為保護百姓而生的,斷不能容許有人危害百姓。今日之事,雖然情形特殊,而且沒有造成傷害,但此罪已成……」說到這裡,他忽然拔出無憂劍,寒光一閃,已將自己一縷頭髮削下,「唐兄弟的事,李某先為他受這一過,但僅此一次。今後若再有人膽敢禍害百姓,李無憂定斬不饒。」說時一劍砍向石府門前左邊的一隻巨石獅,石獅頭齊頸而斷,「誑當」一聲滾出老遠。
眾百姓歡聲如雷,大聲叫好。
李無憂回頭對秦鳳雛喝道:「秦將軍,傳我號令,軍中若再有人膽敢犯百姓者,有如此獅!」
「是!」秦鳳雛恭敬抱過那個獅頭,縱身一掠,飛上石府房頂,將那獅頭置於一顯眼處,之後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裡。
百姓先是一愣,隨即彩聲不絕。經此一事,李無憂秉公斷案愛護百姓的美名頓時傳了開去。
送走唐鬼諸人,李無憂又進府和眾人繼續喝酒,早有衛兵將此事通報府內,眾將除柳隨風古怪一笑外,其餘盡皆佩服,大讚元帥處理得體,既平了民憤又保全了士兵性命云云。
酒席完畢,李無憂裝著回房睡覺,隨後上屋,迷失在夜色裡。
到得亂葬岡時,玉蝴蝶和花蝴蝶等人已然等候多時。
秦鳳雛過來附耳道:「所有的人都在了!」
李無憂點點頭,對眾人道:「潼關眼下兵凶戰危,這大半夜的,各位兄弟依然不忘本職工作,忙著為公會四處揚名,可真是辛苦啊?」
眾淫賊均是神情嚴肅作悔過狀,卻有一人平時嬉皮慣了,居然應了一聲:「為美女服務,不辛苦!」
「呵呵,是嗎?」李無憂笑了笑,忽然身形消失不見,再回來時,已將那人抓到他先前立足之地,手起劍落,血光噴出,人頭墜地,咕咕滾了老遠。
眾淫賊驚叫一聲,隨即噤若寒蟬。
李無憂再抬頭時,已是雙眼含冰,掃了眾人一眼,淡淡道:「我的身份,大家想必都清楚了?」
眾人呆呆傻傻,只知搖頭。
李無憂道:「我就是大荒雷神李無憂,但卻不是你們的會主李不淫,明白了嗎?」
眾人大驚,但為他冷如刀鋒的眼光一掃,迅疾安定下來,紛紛道:「明白了!」
李無憂輕輕拭去長劍上的血,慢條斯理道:「我想有一點你們大概還不清楚,你們的會主,已經被我殺了。有要報仇的儘管上來!有沒有人?」
終淫賊面面相覷,卻沒有人敢上前。良久,卻有玉蝴蝶大著膽子道:「李不淫這個惡賊,作惡多端,惡貫滿盈,李大俠殺了他,正是為民除害,大快人心,我們兄弟都是被他逼得四處採花,為江湖正邪兩道所不齒,乃是大大的受害者,眾兄弟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對於大俠您感激都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替他報仇呢?大家說是不是啊?」
卻沒有人應聲,生怕說錯一句話,就會被李無憂所殺。
李無憂一臉寒霜地走到玉蝴蝶身邊,輕輕伸出手,在玉蝴蝶驚恐神情中忽然用力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玉兄弟,我就喜歡你這種愛憎分明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