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小人 卷六人間世 第七十八章弄巧成拙(下)
    南方的夜行人,李無憂很快追上,在他身上如法炮製地種下青絲後,全力展開身法追向北方。

    北溟之旅,陰差陽錯地服了玉鯨膽,之後又誤打誤撞地練成萬氣歸元,他功力暴增三倍,得以邁進武聖之境,自創的心有千千結也因此更進一步,此時他以此為根基,將御風術、龍鶴身法和小虛空挪移三門絕技同時施展,身法之快已與當世第一高手謝驚鴻的驚鴻過眼不相伯仲,是以雖然起步較晚,但也不過盞茶功夫,已追上先前那道虛影。

    這人在三人中身法最快,並且還用了隱身術,雖然不是武術同施,每掠十丈必須再次施法一次維持隱身效果,但武術切換之際配合得天衣無縫,端的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但逼近那人三丈時,李無憂卻暗罵自己是豬。

    原來先前那人出現的電光火石間,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何一直不安:謝驚鴻正好在蕭軍中自然是巧合,但能好整以暇地在帥帳中恭候自己大駕,卻必然是因為蕭如故得到了楚軍中內奸的通風報信。但先前開會商議時,自己只說了個西瓜計劃的大概,而擒賊擒王的斬首行動更是被自己宣佈為補充計劃,這人卻立刻猜到自己會今夜就會去行刺,並連夜通知了蕭如故,見識膽識都是非凡,身邊藏了這樣一個人,自己當然是睡不安寢。

    西瓜計劃關係重大,實施與不實施,完全是兩個相反的結果,現在李無憂一旦宣佈明日起即執行計劃,這個內奸才連夜出城向蕭軍傳遞消息。

    只是沒想到內奸竟然還有幫手。現在追的這人在三人中修為最高,是以李無憂想當然地以為他就是主事之人,這才捨了其餘兩人追來,但到得近前,才發現這人身形凹凸有致,起落間姿勢扭捏,顯然是個女子。先前定計時在場的都是男人,他當然是誤中副車了。

    此時再回頭去追先前那兩人已是不及,好在自己已在二人身上種下青絲,明日一查便知內奸是誰,現在倒不妨追著這女子去看看,雖然只是個小卒,多少還是會有些所獲吧。

    夜色裡,李無憂和那女子都隱蔽了身形,無聲無息地在潼關城裡游動,彷彿兩個鬼魅。

    那女子到北門後果然折返,繼而向西,接著在城裡兜轉了好幾圈,極盡躲藏匿跡之能事,終於確認無人跟蹤後,這才直線向東撲去。

    李無憂見她去的方向竟是捉月樓,不禁大是狐疑,***,她一個娘們怎麼跑這來了,難道她也有那種愛好?

    捉月樓是除月華軒外,潼關另一處知名景觀。相傳原是三百年前一世家公子秦五為紀念其愛妻捉月所建的群樓院落,樓成後不久,秦五鬱鬱而終。到百年前,秦家家道破落,被迫將此樓廉價賣於一個師姓富商,後者得樓翌日,即將這天下有數的名樓改成一座青樓。

    此舉大煞風景,自然遭來天下人一片唾罵聲,便連新楚朝廷聽聞此事,也下旨借口說「有辱國體」,讓其關門。誰知那富商卻引用前朝一位詩人的名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振振有辭地反擊說「潼關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草民此舉正是想讓將士們日日都聽《後庭花》,提醒自己不要做亡國奴,乃是一片拳拳報國心,『有辱國體』又從何談起?」時任宰相的蘇慕白聽聞此事,大加讚賞,請得特旨准許其重新開張,一時傳為佳話。

    《後庭花》本是靡靡之音,楚軍將士們想到的是國家興亡還是給那些妓女後庭開花,誰也說不清楚,但師姓富商卻借這股東風,不幾年竟將這捉月樓的連鎖分店開遍全國。事隔百年,如今的師家已富可敵國,江湖中流傳著「凡有青樓處,皆可見師家人」的說法,雖然誇張,但可看出師家勢力已根植於大荒諸國,而與青州的慕容世家、天鷹唐門和平羅的正氣盟文家共稱大荒四大世家,就一點也不為過了。

    雖然師家的總部早已南遷至黃州,但潼關的捉月樓卻依舊在家族中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繁華不減舊時。師家和朝廷關係向來良好,李無憂本打算明日就親去拜訪這裡的當家師七,不想今夜卻不得不先探訪一番了。

    夜風漸漸變大。

    穿過笙歌綿綿、浪聲不絕的前院,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守衛森嚴的捉月群樓後院。李無憂見那女子輕車熟路,輕易繞過房上房下的護衛,很快到了建築精美的主樓捉月樓前,不禁頭疼起來:「看這丫頭進這就像自己家一樣,難道說內奸竟和師家有關係?」

    那女子忽然收斂了隱身術,飛身落到樓門前,守在樓外的九名持劍少女中早有一人迎了上來,前者自懷中亮出一塊翠綠的半月形玉珮,那少女忙恭敬行禮,讓到一旁。

    李無憂看出那主樓建築中藏有反隱格局,那九名少女整體站位呈九宮之形,每三人一組,又暗合三才之數,封住了從任意角度偷進入樓的可能性,當即不敢妄動,隔著十丈躲在了一片假山後。

    可惜天眼雖然最遠能看到三十丈外,但要穿牆過屋清晰「看」到房內動靜,卻絕不能超過一丈。雖然沒有證據,但樓周圍十丈的土裡多半也埋有專門對付土系法師的悶雷,自己土系法術因無明師傳授,本來就是最爛,更不敢嘗試從地下入樓,莫非老子今夜當真要空手而返了?

    捉月樓的西側丈外倒是斜倚著一棵枝葉茂密的波羅樹,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那裡面定有人設下了極厲害的禁制,而樹的對面也定有箭手暗自埋伏,看來用青木訣躲進樹裡偷聽的美妙想法又一次成空。靠!難道硬闖嗎?

    豆大的雨點自空中砸了下來,夜風忽然轉急,刮得波羅樹一陣簌簌發抖,樹葉亂飛,一片落葉無巧不巧地掉在李無憂的腳下。

    「天助我也!」李無憂大喜,抓起了那片樹葉。

    天空似乎破了個窟窿,大雨傾盆而下,捉月群樓都籠罩在雨幕中。

    李無憂咬破左手食指,朝地上的雨水裡滴了一滴血,同時靈氣傳到右手,掌中樹葉全身立時放出淡淡綠光。下一刻,他意念轉動,一層淡淡藍光已包在綠光外圍,低低叫了聲「疾」,將樹葉放在地上雨水中,奇景立現——那片樹葉居然變做了一面水鏡,將捉月樓中景像一一照了出來。

    「以玄宗的『一衣帶水』將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雨水做成媒介,把波羅樹和樹葉連接起來,同時施展正氣盟的『同氣連枝』,讓二者變成一體,再將精神力透入樹葉中,這樣一來就等於老子躲在波羅樹的樹葉中用天眼注視樓門。哈哈!這都被你想到了,李無憂你簡直***是天才中的天才!」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李無憂不禁暗自狠誇了自己一句,但得意的念頭剛剛轉過,天眼已找到生命活動的跡象,鏡中景物一變,他眼神立時變直,再不能移動分毫。

    熱氣騰騰的一池香湯旁,一個身材修長的全裸女子背對他而立,正將手中羅衣褻褲輕輕丟到床上。雖然是從背側看去,但光滑如錦的肌膚和美妙勻稱的身材已是一覽無遺,峰巒起伏、萋萋芳草也是隱然可見,春光無限。

    「哇!美人入浴!大哥,三哥,你們果然有先見之明,知道小弟今日要看美女,足足教了我半年,硬是非要逼我學會『一衣帶水』和『同氣連枝』不可,哈哈,多謝多謝,小弟一定不負兩位哥哥的厚望,定會以此神技看遍天下美女!」李無憂心頭大笑。

    忘機谷中,文載道和青虛子同時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冷顫。

    「我要看正面!」幾乎是在李無憂心中大叫並打算付諸實踐的同時,那女子已然毫不給面子的抓起床上的衣服,下一刻,他精神力剛調整好角度,伊人已閃電般穿戴整齊,落在水鏡中的除了裹得嚴嚴實實的魔鬼身材,還有一張讓人驚心動魄,堪稱曠古絕今的……絕世醜臉!

    後來有人問起師蝶翼的臉究竟有多醜,李無憂並未正面描述,而是打了個比方:「如果沒有人承認你是帥哥,你可以僱傭唐鬼作保鏢;如果沒人承認你是美女,你可以找師蝶翼做伴娘。」唐鬼就是當年將李無憂逼入忘機谷,而被李無憂贈以「天下第一丑」雅號的中年男子。李無憂說這話的時候,見過師蝶翼真面目的唐鬼正好在他身邊,並且立時抗議道:「小道士,你再將我和她相提並論!我就和你絕交!」問話的人不解,一旁的柳隨風解釋道:「這麼說吧,如果讓師蝶翼和一頭老母豬比賽選美,勝負為一九之數,其中那個「一」還是考慮了母豬發揮失常而評委有種族歧視的因素在內。」

    這都是後話,在此刻,李無憂是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大叫,淒厲的響聲劃破夜空,有如慘遭蹂躪的少女無助的呼喊。

    有兩名持劍少女如飛縱躍過來,同時警鐘大作,「抓刺客」的呼聲此起彼伏。

    有人落荒而逃……

    回到石府,天已朦朦亮。李無憂估摸著那個內奸應該早已回到軍中,立時召集眾將開會,諸人果然悉數到齊。他暗自施出情絲萬縷的追蹤法時,卻驚奇地發現沒收到任何回應,回頭再試召喚如影隨形符,也是同樣效果,驚愕下細細一想,猛然一拍大腿大聲道:「老子真是豬!」

    原來天巫的「情絲萬縷」和玄宗的如影隨形符都是追蹤的無上妙法,他二者同施,是為加強效果,卻不想這二者一屬火一屬火,各自克制抵消,弄巧成拙下,本可各自維持兩天的法力效果估計只用了一個時辰不到就消耗了個乾淨。

    眾人自不知李元帥和豬有什麼親緣關係,或目瞪口呆,或故作鎮定,或面面相覷,但眼神中都是不解。

    李無憂暗自好笑,乾咳了兩聲,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道:「告訴大家一個我剛剛知道的好消息,在座諸位中,好像有個人是蕭國的內奸!」

    靜了片刻。

    「操他娘,到底哪個孫子是內奸,快給爺爺站出來!」石枯榮拔刀怒吼,眼神卻已瞄上了寒士倫,後者坦然自若,甚至連臉上笑容也不減一分。

    劉劍恨聲道:「請元帥告知末將這人是誰,我一定將他亂刀分屍!」

    蒙田皺眉道:「元帥,這事……會不會有錯?」

    王定和喬陽二人卻都是不動聲色。

    李無憂喝令石枯榮將刀收了起來,笑道:「這人是誰,我現在還不知道,大家也不用亂猜。在真相未查清之前,你們都有嫌疑,也都是清白的。」

    王定屈膝道:「末將敗軍之將,嫌疑最大,願首先接受元帥的調查。」

    李無憂將他攙扶起來,道:「王將軍大可放心,我李無憂不會隨便冤枉一個好人的。」說時頓了一頓,瞥了一直未出聲的寒士倫和喬陽二人一眼,才又道,「雖然目前這個人的身份我還不知道,但是我昨天晚上卻已查知他的一個手下是誰」,眾人一驚之際,他語聲陡然一高,喝道,「喬陽!」

    眾目睽睽,都似要擇己而噬,石枯榮甚至又已拔刀相向,喬陽卻面無表情:「末將在!」

    「那人現就在寒參謀的營中,你現在就去將他給我抓回來,我要好好審問。」李無憂不見喜怒道。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到臉上的時候,夜夢書正躺在救國軍的某個馬棚裡,沉睡正酣。一絲亮晶晶的細線粘在他的嘴角,細線的另一端,是一小塊幹幹的馬糞。

    似乎是夢到什麼美妙的事,少年無聲地笑了。那線本就細如纖絲,嘴角牽引下,立時斷為等長的兩截。

    一柄雪亮的大刀,緩緩朝他眉宇間落下,慢而無聲。

    少年似沒有感應到潛在的危機,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

    驀然,刀鋒陡然轉快,化作一道刺目的閃電,直劈少年眉心。少年就地一滾,脫出刀光籠罩,同時雙手猛地一揚,兩團黑漆漆的暗器怒射而出。

    持刀者聞到一陣腥風撲面,知道有毒,不敢硬接,側身後翻。但那暗器出手之後卻如天女散花炸開,星星點點,整個馬棚都被籠罩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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