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小人 卷四逍遙游 第五十三章 憑欄事變
    字付無憂軍團柳軍師台鑒:

    久聞貴軍團操練有素,戰士驍勇,將帥英明,實是大楚柱石。今貴軍團不遠千里來援邊關,王天足感盛情,只是貴軍車馬勞頓,風塵僕僕,而李元帥又重病在身,不妨先去庫巢休養一段時日。期待來日戰事起時,王天能與貴軍並肩為戰,戮力為國效命。

    柳州軍團王天

    新楚天和二十二年六月十七

    「柳軍師,王元帥希望貴軍能即刻前往庫巢,並且沒有他的命令,不准貴軍一人一馬踏出庫巢半步,違令者軍法從事。」負責傳送帛書的王戰最後補充道。

    看著十一萬龍精虎猛的無憂軍戰士不得不奔赴離憑欄關三十里外,那個固若金湯的小城庫巢,而不能為國效力,石依依忍不住輕歎道:「柳兄,昨天晚上你若是聽我的冷靜些,事情何至於此?」

    「切,謝兄,你上當了!這傢伙根本就是沒打算留在憑欄關!」趙虎接道,「庫巢風景如畫,美女如雲,聽說守將玉燕子秦江月就是一位絕世美女,比起呆在憑欄關受王天的惡氣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石依依易容後女扮男裝,運功改變聲線,活脫脫一個鬚眉男兒,所以無憂軍中除柳隨風外都只知道他是石枯榮送給柳隨風的一名高手護衛謝石,而不知此人就是一名絕世美女。

    聽到趙虎的話,石依依露出愕然的神色,柳隨風卻半真半假地笑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病貓啊!」

    「可是……可是……柳兄,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在沙場上為國建功嗎?」石依依不解。

    柳隨風不語,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彷彿清秋時節的金風。

    白雲悠悠,殘陽將大地都鍍上了一層鮮紅的血色,看著無憂軍團的飛虎白旗慢慢消失在地平線上,王定問道:「元帥,柳隨風此人雖然因為少年得志,有些恃才傲物,但並非桀驁不遜之輩,而且確實頗有見識,元帥你向來胸襟寬廣,自不會將昨晚的事放在心上,卻不知為何獨獨不能容他呢?」

    王天搖頭道:「我非是不能容他,而是不能容無憂軍團啊!」

    王定不解地問王天:「元帥,屬下看無憂軍團的紀律很嚴明,士兵們的精神飽滿,完全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支紀律散漫的流氓軍,而前線也正值用人之機,為何您依然要將他們發往庫巢呢?」

    「小定啊,你只看到了表面。」王天搖了搖頭,緩緩道,「事實上,我昨夜悄悄看過他們的操練,無憂軍團絕對不僅僅是紀律嚴明那麼簡單,而已經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而且是不遜色於新楚其餘五大軍團的精兵。不得不承認,李無憂能將這樣一支一半以上是土匪、兩成是流氓的雜牌軍捏合成一支強有力的軍隊,絕對是一個奇跡!但這一切,都完全是建立在李無憂的個人魅力之上的。而根據我派到他們營裡的探子傳過來的消息,李無憂前天忽然失蹤了,至今未歸!柳隨風雖然才堪大用,卻性子有些懶散,還未完全控制這支軍隊。沒有了李無憂,他們很快就將由訓練有素雄獅變成一隻瘋狗。所以,這支軍隊就不再是一個強有力的臂助,而是禍亂之源。」

    「可是,元帥你如今將他們發往庫巢,難道就不怕他們在那邊為禍嗎?」王定不解道。

    「蒼瀾河已經開始退水,聯軍的進攻怕就在這一兩日了,大敵當前,我也沒有時間專門去管他們,打發他們去庫巢,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王天微微歎了口氣。這個時候王定忽然發現他額際的白髮又多了幾根,他看了看遠方地平線上的煙塵,忍不住也歎了口氣:「李無憂,你究竟是怎樣個人呢?」

    只是這歎氣的二人卻怎麼也沒想到日後挽狂瀾於既倒,將新楚從亡國邊緣拉回來的,卻正是這支被軍神王天認為是禍亂之源的無憂軍團,而柳隨風懷著一腔憤憤離開憑欄關的時候,也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正見證了一場血雨腥風的開始。

    世事之奇,一至於斯!

    無憂軍團剛剛走出半個時辰,憑欄關的北門已是胡笳悠悠,金鼓如雷。

    馬蹄聲疾,馬未至,馬上的通信兵已飛身掠到馬前,帶來的消息與王天的猜想不謀而合:聯軍開始攻城了!

    王天從臨時帥府趕到北門的時候,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果然不出柳隨風所料,十八連環壘真的就被蕭如故以犧牲三千名騎兵的代價用千里赤給燒掉了,近兩萬楚軍士兵活活被燒死。楚雷當場昏了過去,而聯軍也早已攻到護城河下。

    慘烈的喊殺聲、震耳欲聾的火炮聲、兵刃交擊的鈍響,馬嘶、蹄聲、人的哀鳴、護城河的水聲,天地就像個鬧哄哄的大葫蘆,裝下了世間所有的喧囂。

    刀光、劍光、火光、陽光,各式法術施展時發出的絢爛的彩光,將天地變成一片充斥著光影的大彩盤。

    夏日的暖風,夾雜著血腥味,吹在臉上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冥火,皮膚似乎將被烤焦。利箭如暴雨,從城頭到城下,頻繁的來往,每一次都帶走無數的冤魂。風聲鶴唳。

    在休養了近四十天後,雙方都士氣如虹。蕭如故一開始就投入了二十萬大軍,不惜傷亡地猛攻那不過十丈寬的憑欄關牆。不過是片刻功夫,護城河裡幾乎已經被屍體所填滿,一河流赤。聯軍卻絲毫不知死亡為何物,前赴後繼,永無斷絕,倒好像他們遠赴異國他鄉本就為求一死。

    城頭的楚軍見到連環壘的兄弟被殺,更像是急紅了眼的老虎,欲擇人而噬。在兩倍於己的敵人面前,他們一無所懼,人人奮不顧身。

    腥風血雨中,王天直直地站在城頭,像一桿驕傲的標槍,見到十八連環壘火光兀自未滅,心頭閃過重重的悔意,但他知道這不是後悔的時候,迅疾定下心神,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戰場上的局勢。

    王門四大戰將,王戰,王猛,王紳和王定這四個結義兄弟,如眾星拱月般站在他的左右。

    王天看著馬蜂一樣撲上來的聯軍士兵,對四人道:「你們誰知道蕭如故讓這麼多士兵來送死是為了什麼?」

    四戰將的老大王猛朝城下吐了一口濃痰,信誓旦旦道:「老子敢發誓,這一定是蕭如故覺得我們這邊風水好,他決定把同胞們都送到這邊來安葬!」

    老二王戰卻以一副同情的語氣對王天道:「元帥,你到底欠了蕭如故多少銀子?害得他不惜手下的性命來找你要錢?」

    「二位大哥說得都有道理!不過在我看來,這還不是主要原因,蕭如故一定還有什麼陰謀!」老三王定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陰謀?」眾人齊聲發問。

    「我正在想!」王定老神在在地說。

    「靠!」眾人一起唾棄道。手下的士兵們看到元帥和將軍們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中依然能談笑自如,都是信心倍增,殺敵更加勇猛。

    「你們仨少給老子胡扯!」王天笑罵了一聲,最後問四人中年紀最小的王紳道:「小紳,你是怎麼看的?」

    王紳冷靜分析道:「依屬下愚見,蕭如故這樣做一方面固然是真的想要用猛攻來打開缺口,另一方面怕也是要消耗盟友的實力而保存自己的實力,你們看,來攻城的多數是陳國和西琦的士。由此可以知道,元帥的等待已經起了作用了,在平靜了四十多天後,三國聯軍內部已經出現了問題,這次的攻勢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轉化他們的內部矛盾。」

    王天點頭讚許道:「不錯!你能想到這一步,已經難能可貴。不過,事實上正如阿定所說,這裡面其實還有別的陰謀。」

    「什麼陰謀?」四人都收斂了笑容,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蕭如故是想……」王天的話音未落,一支全身帶著金光的勁箭,彷彿是穿透了虛空,以一種看來極端緩慢,但實質上快如疾電的速度朝城頭的王天射來。

    如夢似幻!四大戰將紛紛拔出兵刃挺身去迎,但那箭卻似真還幻,明明就在眼前,一刀砍去,箭已改變軌跡飛往在另一個位置,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那種感覺就彷彿這支箭本身已與虛空融為一體,是以可以不按物理軌跡、不按常規地出現於任意位置。

    王天冷笑一聲,拔出佩刀,不偏不倚地劈在金光的頭上,「鏘」地一聲,金光斂去,利箭從中間被一分為二。

    「唰唰唰」又是三道金光緊隨而至,王天大刀一揮,三聲鈍響過後,三支勁箭全數落空,釘在城樓的花崗石壁上,深入半尺,兀自搖晃不定。

    楚軍歡聲雷動,士氣更是高漲。

    城下。

    賀蘭凝霜笑道:「早聽說當日蕭帝蕩平叛逆時,不過射了三箭,三路叛軍就都投降了,人稱『三箭定江山』。今日一見,才知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蕭如故收回玉雕弓,深深吸了口氣,苦笑道:「賀蘭國主是在笑話蕭某嗎?不過,這王天真不愧是新楚軍神,竟讓我這九霄雲羽箭第一次失手了。」

    賀蘭凝霜笑道:「蕭大王真是太客氣了,你這四箭看似徒勞無功,還為楚軍長了士氣,但王天硬接了這四箭,一定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吧?而大王更厲害的招數還在後面吧?」

    蕭如故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芒,淡淡道:「不知道賀蘭國主是否聽過一句話,太聰明的人通常都活不長,特別是女人!」

    二十八歲賀蘭凝霜裝出一個怕怕的小女兒情狀,說道:「蕭大王這是在恐嚇霜兒嗎?」

    蕭如故調笑道:「我哪裡捨得啊?」

    賀蘭凝霜似笑非笑道:「天下間又有什麼是你蕭如故捨不得的呢?」

    蕭如故微微一呆,想說什麼,卻終究半晌無語。

    「稟元帥,西城的一間糧倉忽然失火,火勢已經蔓延到了附近的兩間兵器庫,宋將軍請元帥派兵支援!」一名頭髮鬍子都散發著焦臭的士兵,慌慌張張地單膝跪到了王天的面前。

    「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他還是讓敵人得逞了!這個宋真!真不知道承宗是怎麼教他的!」王天雙眉緊鎖,對王紳道:「小紳,你帶三千……不,五千人去協助他們,務必盡快將火撲滅,同時給我查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該抓的人先給我抓起來,今天的戰事結束後我再親自過問。」

    王紳答應,飛速的去了。

    看著西面沖天的煙火,感覺到剛才持刀的右手隱隱的疼痛,五十八歲的老元帥忽然覺得脖子一陣發涼,不禁喃喃自語:「蕭如故,你不會就只會這點雞鳴狗盜的伎倆吧?」

    蕭如故當然不會只有這點伎倆。

    在王紳去後不久,剛才那個士兵帶著麻煩又來了:「元帥!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慌張張的,成什麼體統!」王天斥道,「說!又出什麼事了?」

    「武威將軍被宋將軍給殺了!」士兵哭道,「現在宋將軍的人和我們的人打了起來,反而沒有人救火了。」

    王紳官拜武威將軍。

    「什麼?小紳被那狗才宋真給殺了?」王猛大怒,一把抓住了那士兵的衣領,「快帶我去,老子要活剮了他!」

    「住手!」王天大喝道,「事情沒弄清楚之前,誰也不許妄動!王戰,你挑一萬人和我走一趟,王猛,稍安毋躁,你和王定好好留在這給我殺敵,記住,人在城在,國家存亡可在你們一念之間!」

    「元帥!請讓我親自手刃宋真!」王猛急紅了眼。

    「閉嘴!」王天厲聲道,「這是軍令!抗令者斬!」

    王猛還要說什麼,卻被王定一把拉住:「鎮定點,大哥!有元帥在,沒有人能逃脫懲罰,難道你連元帥都不相信嗎?」

    王猛平靜下來,道:「好!元帥,我聽你的。」

    這次憑欄保衛戰,柳州和斷州各自出兵十萬來援,按張承宗的意思,斷州的十萬軍隊到達憑欄後悉數盡歸王天指揮。王天當仁不讓,而年輕的宋真也一直在他身邊,很得王天的賞識,但因為年輕氣盛的緣故,一來就與粗魯的王猛發生過爭執,雖然最終沒有大打出手,卻也因此與四戰將的關係搞得不是很好。

    前幾天敵營的細作傳回消息說蕭如故將於近期開始第二次攻擊,而在戰爭爆發前潛入憑欄關的奸細,有可能對楚軍的糧草庫和兵器庫發動襲擊。宋真主動請纓去鎮守這二處,王天就撥了三千斷州軍給他,其中還有三十名精通匿跡藏身術的法師,讓他務必擒住活口。但誰能想到,事情如今居然會搞成這樣的局面。只要一個解決不好,恐怕就會影響到斷州軍和柳州軍的關係,到時候敵軍沒攻進來,楚軍自己可就不戰自潰了。

    當上述情況如走馬燈似的在王天腦子裡閃過的時候,身受三處重傷的宋真正單膝跪在他的面前,而王紳的屍體正躺在他身邊不遠處,在他身後十丈躺著數百具橫七豎八的屍體,而二十丈外卻是依波哥達峰的石壁而建的糧倉和軍械庫正冒著濃煙,數千名柳州軍士兵正奮不顧身地救火,近三千斷州軍士兵卻和王天帶來的那一萬多名柳州軍分別站在各自統帥的背後,弓箭在弦,刀劍出鞘,各自虎視眈眈地盯著對方,彷彿即使是一根針掉到地上,都立刻會引起一場血雨腥風。

    一陣風吹過,陣陣血腥氣傳來,令人越發感覺心情異樣。王天深吸了口氣,問道:「宋真,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真搖頭道:「元帥!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和手下抓住了幾名縱火的奸細後,正在救火,武威將軍就帶人過來,開口就要我將人交給他,我讓手下帶他過去,一會功夫他就怒氣沖沖地帶人過來要我束手就擒,我想這裡邊一定有誤會,正要和他解釋,他已經一刀砍了過來……」

    王戰冷喝道:「你他媽少胡扯,小紳從來不會無故砍人!」

    宋真怒道:「神威將軍請放尊重點!眾目睽睽,難道宋某還會撒謊嗎?」

    「你他媽就是在撒謊!」王戰也是惱怒之極,指著宋真大聲喝罵起來。

    宋真冷笑道:「那我就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吧!」舉刀朝自己脖子抹去,卻被兩根快如閃電的手指夾住了刀尖,抬眼看時,卻是王天。

    王天將刀尖一撥,喝道:「人若死了,還有什麼清白可言?快把刀收起來!」

    宋真憤憤地將刀還鞘。

    王戰冷冷譏諷道:「做做戲就能免一死,這未免太便宜了吧?」

    宋真怒極反笑,「嗆啷」一聲又拔出大刀:「好!好!王戰,宋某賤命一條,你有本事儘管來取就是!」

    王戰冷笑一聲,挺劍便刺。雙方士兵見此大嘩,亂箭齊發,混亂之中,場中彷彿下了一場大暴雨。

    王天雙手一分,一合,漫天的箭雨彷彿是受到一塊磁鐵的吸引,如鐵針般被吸到身周,他整個人彷彿成了一個縮成一團的巨大刺蝟。

    「去!」王天大吼一聲,附在身上的數千支勁箭破空而去,消失無蹤。

    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一招之威鎮住了,呆呆傻傻,作聲不得。但這不包括王戰和宋真。二人不知是對自己的武功還是對王天深具信心,在亂箭齊發的時候都沒有去喝止手下,而是拚命廝殺起來。

    王天怒喝道:「你們倆還不給我住手?」

    但兩人對他的喝問置若罔聞,根本沒有半點住手的意思,反而越殺越起勁。他們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間,此時都欲殺對方而後快,因此招招都是進攻,全不防守,不過交手數招,二人均已滿身是傷,鮮血長流。

    王天氣急,蹂身撲上,一招分花拂柳使出,雙手化作兩隻輕盈的蝴蝶,分別飛向王戰和宋真二人的兵刃。

    王戰的劍忽然快了十倍不止,本來刺向宋真脖子的一招,順勢一拖,變劍為刀,斬向宋真的小腹,而王天的橫空出現,讓這招本是攻向宋真的必殺一招,引向了他自己的丹田。

    先前王天為鼓勵士氣,硬接了蕭如故的四箭,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剛才又以極耗內力的百川歸海一式接下了數千支箭,雖然威風,卻無疑讓傷勢更如雪上加霜,此時再被王戰一劍砍在氣海丹田,護體真氣立時告破,狂噴一口鮮血後,身形被震向宋真——宋真慌忙收刀,但一股巨力忽然從雙臂傳來,大刀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推,在他尚未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前,王天的咽喉已經在他的刀鋒輕輕的抹過。王天狀若瘋魔,怒吼一聲,指著王戰,想要說什麼,一蓬鮮血卻自喉頭如箭射出,隨著一聲如山崩地裂的巨響,整個人仆倒在地。

    絕代之名將,未戰死沙場,卻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場中數萬人都被這忽然的變故嚇懵了,緊握著手裡的刀劍,不知何去何從。

    「宋真殺了元帥了!」王戰怒吼一聲,舉劍就刺。宋真呆呆傻傻,直到王戰的劍刺在肩膀上,巨痛才讓他回過神來。「彈他的劍!」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王天不假思索,曲指彈在王戰的劍身上,「鐺」地一聲,那柄曾經千錘百煉的寶劍立即齊腰斷為兩截,而王戰手中的斷劍被震飛到丈外,虎口也被震出血來。

    「賊子邪功厲害!兄弟們一起上,殺了他為元帥報仇!」王戰大喝一聲,帶頭赤手撲上。柳州軍的士兵們清醒過來,懷著一腔的仇恨,一窩蜂地了撲上。

    「不!我不是有意的!」宋真不爭辯還好,這一爭辯就等於是直接招認了王天確實是被自己殺的。

    柳州軍士兵更加激憤,人人高喊著「替元帥報仇,誓殺叛國賊」一類的口號,惡狠狠地撲上,恨不得將宋真千刀萬剮。遠處救火的士兵也聽到了口號,紛紛放下水桶,抓起兵器過來幫忙。

    身處憤怒洪流中的三千斷州軍將士很快身不由己地捲入了這場暴動,成為了宋真的附逆——先是一名斷州軍士兵替自己的將軍高聲辯護,說完全是一場誤會,於是其餘的斷州軍士兵紛紛相應,開始阻攔柳州軍朝宋真的進攻,王戰大喝道:「宋真殺死元帥和武威將軍!圖謀叛國!斷州軍附逆,兄弟們,殺光他們為元帥和將軍報仇!為國除奸!」

    一萬五千熱血沸騰的柳州軍開始了對三千斷州軍的圍剿,後者為求生存,不得不拚死抵抗。附近的斷州軍聞訊趕來,加入了戰團!

    一場醞釀已久的巨大風暴終於爆發!大火越燒越大,卻無人去救。本是同仇敵愾的斷州軍和柳州軍因為王天的死,變成了水火不容的死敵,互相廝殺。

    有些明智的將領想阻止這場風暴,但很快他們自己就被風暴所吞噬。

    很快的,這場風暴席捲了整個憑欄天關。由於守城的十萬軍隊中,除了楚雷的五萬憑欄軍,就幾乎全是柳州軍了,而正等著輪換的十萬斷州軍力量則在城中輔助修建工事和運輸補給,聽到暴亂發生,很快就趕了過來,局勢立即以壓倒性的優勢向斷州軍的一邊倒。宋真受到神秘人的點撥,決定以雷霆手段先將這一萬五千斷州軍壓制住,熄滅混亂之源,然後再細細解釋。

    這個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但就在混亂即將結束的時候,王戰卻帶來了大批手持鋤頭、鐮刀一類武器的百姓。卻是在內戰剛剛開始沒多久,他見一時奈何不了宋真,就在憑欄廣場上登高大呼軍神的死訊,百姓們聽說軍神被宋真的斷州軍所殺,紛紛加入到分別柳州軍的行列中來。

    宋真下令斷州軍不要與百姓衝突,盡量採取規勸的方式。

    但不明真相的百姓們卻義憤填膺,對斷州軍猛下死手。斷州軍的士兵們當然沒有理由坐以待斃,奮起反擊。混亂終於不是宋真所能控制的了。

    火勢越來越猛,喊殺聲震天,終於驚動了在憑欄關口指揮楚軍和聯軍大戰的王定和王猛。

    聽到通信兵的匯報,王猛目眥俱裂,提起九環刀就要猛衝過去。

    王定一把拉住他,急道:「大哥冷靜!」

    「冷靜?王元帥都被宋真那狗才給殺了!你叫老子怎麼冷靜?」王猛怒吼一聲,飛身躍下十丈高的城樓。王定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如一匹烈馬,絕塵而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軍神被殺,城頭的士兵立時都紅了眼,紛紛要求王定這個臨時總指揮替元帥報仇。這一鬆懈,城下的聯軍士兵又有好幾人通過雲梯爬到了城頭。

    王定手中長劍如一道白線,在那數名聯軍士兵的脖子上劃過,留下一絲鮮紅的血痕!

    方纔那個儒雅的白衣少年彷彿成了地獄的修羅!眾人微微一愣之際,王天大喝道:「王元帥向來視我等如兄弟、如親生兒子!眾位兄弟,如今竟然有人將他殺害,如此大仇應不應該報?」

    「應該!」吼聲如雷,熱血奔騰!

    王定揮手讓摩拳擦掌的眾人靜下,一指點向城下如潮水般的聯軍,又道:「但如今國難當頭,叛亂又生,內憂外患,實難決斷!若元帥在此,會讓我們棄城不顧,一心只記掛個人私仇,任憑敵寇入關,殺我百姓,佔我國土,還是會先驅除外敵,保我城池,再平內患?國恨私仇,我們何者當先,何者當後?諸位兄弟,你們教我!」

    一名老兵哭道:「元帥在世時常說,國家,國家,先國後家。我們既然是他的士兵,也該先國後家,先報國恨,再說家仇!」

    眾士兵默然片刻,應者如雲。

    王定一掌將一名蕭國百夫長震下城牆,大聲道:「既然如此,大家還愣著什麼?還不振奮精神,化悲痛為力量,驅除外敵?」

    愣住的士兵們警醒過來,紛紛捨生忘死,重新投入戰鬥。一度已經佔據了城牆一叫的聯軍士兵,很快又被趕下城去。楚軍人人爭先,個個奮勇,一直備而未用的燙油和滾木帶著仇恨瀉向了城下的聯軍,後者死傷慘重。

    「這不過是苟延殘喘。如果一個人的經脈已壞死,無論肌肉如何的光潔,都已離死期不遠!即便他依然面泛紅光,也僅僅是迴光返照。」見到關內火光沖天的蕭如故,在面對陳過和賀蘭凝霜關於為何讓那麼多的士兵去無辜送死的質問時,以一種淡淡的語氣如是說,在這句話之後,他立即又下了一個繼續猛攻的指令!

    事實證明了蕭如故的預見。在三個時辰之後,憑欄關的城門居然被城內混戰中的某支柳州軍「不小心」給打開了!

    聯軍長驅直入。

    這個時候,兩支內戰的楚軍才醒悟過來,但為時已晚。兵力本已處於劣勢的楚軍在內耗過後,與蕭軍的比例更是懸殊,而兩支楚軍間的刻骨仇恨更是讓他們配合不起來,更糟糕的是,原憑欄守將楚雷見大勢不妙,當即率部投降。

    楚軍在抵抗了半個時辰後,甚至連巷戰都沒有怎麼進行,就全線潰敗!

    曾經固若金湯的憑欄關就這樣被攻破,而諷刺的是攻破憑欄關的不是凶悍的三國聯軍,而是楚人自己。

    當蕭如故進入憑欄關的時候,發現整個憑欄關已經是滿目瘡痍。滿地的屍體,四處是斷塬殘壁,偶爾還能看見兀自未熄的火苗在街角吞噬著楚軍士兵的血衣。

    饒是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當中,見到這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場面,蕭如故依然忍不住長歎一聲:「須知兵者是凶器,聖人不得以而用之。」

    但這聲悲天憫人的長歎兀自在空氣中迴旋,發出歎息聲的主人卻已下令加封楚雷為明智候,同時冷靜地下令將隨楚雷投降的四萬楚軍就地活埋。

    賀蘭凝霜倏然變色:「蕭帝三思!這可是四萬條人命!」

    滿臉鮮血的陳過卻興奮得大聲叫好。

    蕭如故揮手讓蕭未帶著令箭去了,對賀蘭凝霜淡淡一笑:「你不是說了嗎,天下根本沒有蕭如故捨不得的東西?必要的時候,我連自己都可以捨棄,更何況是這區區四萬敵人的性命?」

    「可是……」

    「沒有可是!做大事的人,怎麼可以有婦人之仁?我以為你與別個女子不同,原來也並無兩樣!算我看錯你了!」蕭如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望著那少年帝君淡漠的黃衫背影漸漸消失在士兵匯聚的洪流中,賀蘭凝霜的心頭第一次閃過一絲猶豫:這次出兵,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處理完善後事宜,蕭如故留下陳過率領十萬陳軍和五萬蕭軍鎮守梧州六郡以及憑欄關,自己則提兵南出憑欄,在兩個時辰內以摧枯拉朽之勢很快蕩平了潼關與憑欄之間的兩個小城虎都和古浪。之後他分兵兩路,一路由賀蘭凝霜率西琦鐵騎二十萬,以重兵圍困無憂軍團所在的孤城庫巢,他自己則親率二十五蕭軍晝夜兼程夜襲百里之外的潼關。

    好在王定雖敗不亂,憑欄戰敗後就帶領兩萬殘軍奔赴了潼關,與石枯榮的五萬潼關軍配合,憑借潼關天險,勉強頂住了三倍於己的蕭如故大軍的夜襲。

    另一方面,賀蘭凝霜與無憂軍團也終於正面對上。千古興亡,江山沉浮,已悄悄集中在了柳隨風一人肩上。

    憑欄事變是新楚建國二百年以來從來沒有的慘敗。是役,二十三萬楚軍陣亡十七萬,其中柳州軍損失七萬,四大戰將王紳、王猛陣亡,天威將軍王定率領兩萬殘軍退往潼關,王戰下落不明。斷州軍損失十萬,宋真生死成迷。原憑欄守將楚雷與四萬憑欄守軍投敵。

    戰報傳到朝廷,楚問果斷下令暫時封鎖消息,同時卻又發出一系列應急指令:徵調潼關附近三州的民兵二十萬,急調趙符智崑崙軍團五萬人趕赴潼關,同時派出司馬青衫與耿雲天前往平羅和天鷹。

    但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關於軍神戰死、楚軍大敗的「流言」紛起,眨眼間傳遍全國,民間沸沸揚揚,開始質疑朝廷的可靠性。在蒼瀾河一帶,百年不遇大水已搞得百姓流離失所,今年的糧食已經注定顆粒無收,不巧的是,這個時候,主理蒼瀾賑災事務的欽差正國公許正在青州遇刺身亡、副官武辰挾巨款數千萬出逃的醜事忽然鬧得沸沸揚揚,青州總督為向上面交差,抓了數百平民斬首,一時間,青州民憤不絕,匪首馬大刀打著「除奸黨,靖敵寇」的旗號趁勢揭竿而起,一時應者如雲,起義暴動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義軍很快攻克青州三郡,且聲勢越來越大。

    在大荒3865年的這個多事之秋,新楚王朝從未如此的風雨飄搖。

    天逸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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