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一邊暗罵自己沒用,一邊掩飾自己的失態。正自囧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道:「喲,我說九哥怎麼一出刑部的門,就急急地跟咱們分了手,原來是忙著跑回府來跟小九嫂卿卿我我!」
我和胤禟同時回頭望去,老十和十四兩人正大步走進來,說話的正是十四。
老十接道:「十四現在才知道,可是我早就猜到,只要是九哥急急忙忙要趕去的地兒,那兒一准有小九嫂!」
這兩人,剛一見又拿我和胤禟打趣!
老十和十四走到我們面前,大大方方地跟我打了招呼,並未有絲毫與以前的不同之處。好像我並沒偷過他們的翠玉盞,也並沒逃走,什麼事也沒生過,一直都只是他們以前認識的那個小九嫂。
十四是知道我和胤禟的事的,我被鎖時,他還碰巧看到了我當時的慘相。他們兄弟無話不談,那麼老十多半也是知道的。
我不得不感歎這皇家人的情商就是高,他們都知道我和胤禟不願提及此事,便都裝作若無其事。也難怪胤禟對他的兩個兄弟總是這麼回護。免除了我和胤禟的尷尬,連我都在暗暗佩服他們做人的聰明。
目光微轉,才現他們身後跟著一個虎頭虎腦、長著雙虎目的少年。他皮膚黝黑,年齡雖不大,卻很有幾分男子漢的氣概。他的身後是幾個抬著筐的下人。
這是要幹嘛?筐裡是什麼東西?
好奇的不只我一個,我正要開口詢問,卻被胤禟搶在了前頭:「你們兩個是在幹嘛?咱們不是才分手,怎麼又巴巴地跑來找我,是遇到什麼麻煩事?這筐裡的是什麼?」
「筐裡的東西,我正想問九哥呢!」老十答道,他伸手一指那少年,「這人是從滇西康土州來,專門跑到刑部衙門找你,說是給你送東西。九哥你前腳剛走,他後腳就來了,正巧被我和十四遇上,就把他給你帶府裡來了。」
兩人還有助人為樂的習慣?以前怎麼沒現?說是好奇心重,想看看這人大老遠的從滇西給胤禟送了什麼東西來,倒更為可信。
胤禟的目光轉向那少年。少年上前行禮道:「我叫刀白光,阿爸是康土州安撫使刀長光,他讓我給您送來了這個。」他說著,揭開了一個筐的蓋子。
「啊!」我驚叫了一聲,滿滿的一筐青芒!
這是我最想吃的,簡直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步。我看著胤禟,眼睛裡的躍躍欲試和驚喜表達得十分直白。
胤禟愉悅地笑了起來,他對我點點頭,我便對著那幾個筐撲了過去。
只聽刀白光繼續說道:「我遵著阿爸的命令,日夜不停地跑,只用了八天便到了,您看,果皮還都是青的,一點都沒變黃!」
我一個一個蓋子地揭開,果然全都是青芒。雖然品種不同,有大有小,但都是青皮的。
我拿起那一個個青青的芒果,用鼻子使勁嗅著它們那誘人的果香。顧不得禮貌,我拿起一個剝了皮便吃了起來。
胤禟輕拍了下我的頭,寵溺道:「慢著點,讓小荷她們給你削了皮再吃!」
可我哪等得了別人削皮?那邊廂小荷們已經給我剝芒果皮了,我卻仍然不停手地邊剝邊吃,即使細白透明的指甲裡塞滿了芒果的青皮,也不在乎。
胤禟無奈,只好隨我去了。他轉頭問刀白光道:「你阿爸還好吧?我與他前年一別,就再也沒見過,心裡也惦記得緊!」
刀白光道:「我阿爸他很好,今年的火把節上,比摔跤還沒人能摔得過他呢!」
胤禟笑了起來,道:「長光總是那麼好勝!」矣,語氣很微妙,似與他平時的大爺架子不大相稱。難道胤禟跟刀長光關係非同一般?
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我才不去理它。我只抱著只大青芒,「卡嚓」、「卡嚓」地啃,那又酸又甜,脆脆爽爽的感覺真是太誘人。不一會兒,三個比手掌還大的青皮芒就已經下肚了。
只顧著大吃而特吃,身邊的話聲大多被忽略過去,只聽見一句:「……今天我阿爸已經派了大哥出來送芒果,八天後,新一批的芒果又該到了。」
哦,耶!我又拿起一個更大的象牙芒,掂了掂份量,很滿意,低了頭正要啃下去,便聽老十道:「我說小九嫂,有這麼好吃麼?」
「那當然!」我一邊啃,一邊含糊地答道。
他不信地看著我,似乎要把我的肚子鑽出個洞,好探個究竟。
不就是想吃麼?開口說好了,別這麼誇張好不好?芒果雖然是我這個孕婦專享的福利,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給你幾個還是可以的。
我拿起一個大芒果遞了過去。老十遲疑地看胤禟一眼,見他沒有反對,才伸手接過芒果,對著那青皮啃了下去……
「啊,什麼味道?酸死了!」老十剛咬了一口,便如胤禟吃青桔一樣吐了出來。
浪費!我瞪了他一眼,繼續吃。
十四看了我半天,終於慢悠悠地開口道:「我說九哥,小九嫂照著為樣子吃,將來生小侄子出來,臉兒不會是綠的吧?」
呸,你兒子臉兒才是綠的呢!我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胤禟,用眼神示意他開口。我的嘴正佔著呢,沒功夫跟人吵架。
胤禟果然不負我所望,開口道:「呸,你兒子臉兒才是綠的呢!」
我差點把嘴裡的芒果噴了出來。怎麼跟我想的一模一樣,連一個字都不帶差的?我和他的的默契度有這麼高?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卻對我討賞似的一笑,好像在說:怎麼樣,這可是娘子想說的?
十四看著我們兩個眉來眼去,不憤地道:「九哥,您有了小九嫂就不要兄弟!怎麼小九嫂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胤禟瞪了他一眼道:「那是,你小九嫂肚裡正懷著你九哥我的孩子,不讓她順氣,將來生出的孩子脾氣大!」
還有這麼一說?我再次疑惑地看向他。若是真的,那我不是可以肆無忌憚地脾氣,反正他也要讓著我?
「別動歪心眼兒,跟爺脾氣沒你好果子吃!」我的眼珠剛轉兩圈,胤禟便識破我的小心思。
怎麼我想什麼,他全知道?詭異啊,詭異!
芒果大餐終於暫告一段落,是以我的肚子再也撐不下為終結的。
刀白光被留了下來,好像胤禟要推薦他進宮給十六阿哥當伴讀。他是在報答刀長光送芒果的恩吧?
康土州安撫使便是我們常說的少數民族的土司。這種官職是由朝廷加封給邊遠少數民族最有威望的世族大家的。可以世襲,相當於世襲的諸侯王,但權利沒有諸侯王大,土司要受朝廷派遣到當地的總督的節制。
晚飯時,破例沒有吐。
前一陣孕期反應大,對什麼我都沒食慾,還吃什麼吐什麼。今天真是例外,難道是吃下的青芒起了作用?
前陣子對青芒的味道懷念得不得了,以為到了大清再也吃不上了,沒想到胤禟卻把它們送到我的面前。
我感激地看著胤禟,說道:「爺是怎麼找到它們的?好像很難找的……」
這個時代芒果的人工種植並不普及,只限於偏遠的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種植面積小,產量低,價格高,所以要找到芒果十分不易。
胤禟魅惑地一笑,說道:「桃兒既想吃,便是跑遍涯海角,爺也給你找了來!」
我看著他,眨眨眼,這話等於沒說!
見我對答案仍不滿意,他才解釋道:「爺派了些人到極南端的福建、兩廣、雲貴一帶去了,一打聽就打聽出來了!」
他說得很輕鬆,我卻知道幾個省面積有多大、芒果又是多麼地不為人所知!要打聽出來,怕是不像他說得那麼簡單!
好在他身為皇子,在南邊也是頗有勢力的。不然,即便派出他手下所有的人,也未必能打聽出來。
我沒說話,只是給他盛上了一碗魚翅羹。
他端起碗來,細嘗慢品,眼裡盛滿了笑意。
芒果成了我不離身,不離口的零食。不管到哪兒都帶著,就連散步都讓小荷把削好皮,切成小塊的芒果給放在一個小藍裡帶著,一邊走,一邊往嘴裡填芒果。
說也奇怪,自打吃了芒果以後,孕吐大幅減輕,食慾卻大漲,最近幾天次都沒吐過。
關於芒果的功效,我問了來給診脈的趙太醫,花白鬍子的老太醫看看案几上的芒果,吃驚道:「這便是芒果?老夫今天可算是開眼了!《食性本草》中說它性味甘、涼,主婦人經脈不通,這麼來對孕吐之症本應有效。不過此物頗為難得,很多醫者只知其名,未見其物,更多醫者連其名也未聽過。所以,對症用藥時,很少採用,卻原來它的止吐功效如此顯著!」
原來他對這東西也知之了了。不過芒果的功效卻實實在在地在我身上起了作用。
胤禟見了,心情大好。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一邊樂得不行,一邊直派人往康土州跑。每隔個七、八天,就有一批新鮮芒果送來。
雲南到北京路途遙遠,這些人換馬、換人、不換貨,晝夜不停地跑,才能把新摘下來沒幾天的芒果送到我面前。這情景讓我想起來楊貴妃吃荔枝,唐玄宗至騎千里傳送的故事。難道我和胤禟也成了如這兩人一般驕奢淫逸的傢伙?
心裡隱有不安,小心翼翼地問了胤禟。胤禟大笑起來,不正經地捏了捏我的臉頰,說道:「桃兒是自比『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楊玉環麼?那為夫勉為其難,就效仿一把「重色思傾國」的李隆基又有何不可?」
這個沒正經的傢伙!我瞪他。
「李隆基可是個誤國的皇帝!」我涼涼地道。
「我這個阿哥誤不了國,最多誤了我這阿哥府。無關大局,不要緊!」他有些無賴地道。見我沒被他逗笑,仍然面帶憂慮,他才稍稍正了色道:「桃兒是擔心為夫千里送青芒惹人非議吧?」
我不出聲,表示默認。
他繼續道:「放心,明皇那是勞民傷財,動搖國家社稷,而為夫只不過是勞自家的奴才,傷自家的財,無關他人。最多,以後我們府裡日子過得清苦些罷了!誰又能非議出什麼來?」
「可是,若是有人到皇阿瑪面前說你過於奢侈、重受用,又該如何?」我仍然擔心。
胤禟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眼中的亮彩是那麼的眩目綺麗。過了好一陣子,我都有些不自在,他才燦唇一笑道:「桃兒是替為夫擔心麼?為夫很高興呀!」
我臉一紅,暗問自己真的有為他擔心麼?我不知道,心裡隱隱有個答案,卻又不願承認。
我訕訕地道:「誰為你擔心?人家不過是不想被別人說成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而已!」
他再次哈哈大笑,說道:「嗯,讓為夫看看。」他假裝正經地細細看了我的臉,點頭道:「一顧傾人國,再顧傾人城,善哉,善哉,桃兒是有這個禍國殃民的潛質的!只不過……,桃兒跟著爺,最多只能禍害本阿哥一人,既禍不了國,也殃不了民。因為,誰都知道本阿哥從來都只是個胸無大志、不堪大任的無形浪子。」
這傢伙是在菲薄自己?怎麼看著倒像是很自以為是的樣子?
他看看我的神色,忽又湊近,在我的耳邊低聲道:「別擔心,本阿哥心甘情願被你這個『紅顏禍水』禍害!」
他真把我當成「紅顏禍水」?
可惡,去死吧!
我一把推開他湊得近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