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暢綠軒的院子裡,看著在秋風中葉紅如血的那棵大楓樹挺俏的身姿,金色的秋陽照在身上,舒服得直想睡去。
自打我醒來,腳上的鎖鏈就已經不見了。但我的行動還沒有完全自由,我不能出暢綠軒,只能在被侍衛層層防守的院子裡活動。不過,只是這樣,我也有了小小的一點滿足。
小綠拿來了一件披風,蓋在我的身上,小翠給端來了一盅冰糖紅棗燕窩,小荷則正把一種透明的藥膏塗抹在我脖子上的傷痕處。
這些天,我被照顧得像個病人。
其實那天醒來後,就已無大礙。只不過是懷孕了而已。
這算什麼?我這個本該處死的罪人得到特赦,被當成寶貝呵護備致?那麼,那些恨呢、痛呢、傷害呢?就可以被這麼若無其事地揭過去了麼?即使我可以忘了,他這個從來都是睚眥必報的人也可以麼?
或者,我肚裡的這個小東西比我這個大活人更矜貴,看在他的份上,人家可以暫時不計較?
清甜的燕窩喝到嘴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我把它推到了一邊。
「桃兒怎麼不喝完它?」胤禟不知何時站在院門口。他剛剛回來,身上還穿著朝服。本就英挺的身姿被朝服襯托得更加雋拔。
我恍了一下神,明知這個男人我是不該再用情的,可他的吸引力還是在蠱惑著我。我低下頭,看著腳下鞋子上的那顆明珠,不作聲。
還是當初情濃時,我們兩人談風弄月。我笑言他風流,他卻戲言稱,漢武帝是自古帝王中極風流者,他的金屋藏嬌之舉值得在我身上一試。我便戲言:那我不但要住在金屋中,還要滿目珠寶,就連鞋子上都綴上珍珠。
只不過是一句玩笑,沒想到自那以後,只要是給我送來的鞋子,上面都綴有珍珠。
現在我腳上穿的這雙鞋子是昨天新送來的,兩顆珠子特別大而亮,其價值過萬並不是誇張。這便是古代帝王家的奢侈!
我又被他寵起來了麼?
自古有權勢的男人對女人的寵愛程度都是用物質來衡量的吧?那麼情呢?他們怎麼不懂女人更需用溫情來呵護?
胤禟沒有理會下人搬來的椅子,而是徑直走到婗面前。他蹲下身,與我平視。「桃兒現在身懷有孕,要多多進補。來,把盅燕窩吃了!」他端起那個嬌艷的荷花彩繪盅,從裡面舀了一勺燕窩,湊到我唇邊。
我不想吃,頭向後仰,避開他伸過來的勺子。可他的勺子繼續前伸。
他剛才一靠近我時,我便悄悄地向後仰了身子。現在連頭都緊貼著躺椅,避無可避了。
我蹙眉看他,不說話也不張嘴。
「乖,寶貝,把它吃了。」胤禟沒理會我的抗拒,不容置疑地說道。
我看看四周下人們都避了出去,堅決地搖了搖頭。
「桃兒為什麼不吃?」他耐心地問道。「是做的不好吃?我再去請名廚做給你吃!」
「不是燕窩的問題,我是!」我抬起頭,看著他道:「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放下了燕窩,剛才還滿是溫柔的臉瞬間籠上了一層陰鬱。
「為什麼?」他深一吸口氣問道。
「不為什麼,只是不想。」我淡淡地答道。
「桃兒,難道你不喜歡孩子麼?」
孩子,我喜歡。被一個軟軟的、可愛的小東西抱著脖子叫娘的感覺……
可是,現在,卻不行。
孑然一身的我都無法擺脫他的禁錮,別說生下孩子後。多了牽掛,只怕,更難。
「桃兒,為我生下他吧,我很想要!」他軟了語氣,滿是肯求。
我低頭不語。孩子我是真的不想要,可他的軟語求懇卻讓我心有不忍。
在我的印象裡,胤禟從沒對我軟語相求過,也許對任何女人都沒有過。他是那麼地強勢,無論何時,他的話都是命令的、不容置疑的。現在,他姨改過去的強硬,忽然對我軟語相求,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我不能答應他。我們之間的障礙不會因為他的輕聲軟語而消失,曾經有過的怨恨和傷害也不可能因此而隨風飄逝。我心裡有這麼多解不開的結,如何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裡與他坦然相對?
他向我伸出手,「桃兒,難道不願看到……」
「啊!別碰我……」他的手剛觸到我,我便嚇得驚聲尖叫。我的身子本能地縮到躺椅的一角。
我知道我不該如此驚惶,但這完能的反應,不受意識控制。
從他強要了我的那一次,我的身體便已經開始排斥他。後來,他又暴怒地下了殺手,醒來後的我,對他的觸碰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這個暴怒中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人,讓我在潛意識中,產生了極大的恐懼。只要他輕輕一觸,我便感到毛骨悚然,渾身都不舒服。
他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猛地收回了手,神色黯然地看著我。
我站起身,不一言地轉身回了房。
我開始抗拒那些源源不斷送來的補品,後來就連飯都不想吃了。在第三次脾氣摔掉飯菜後,多日不見的胤禟出現了。
自從那天我們不歡而散,我就沒見過他。據說他在忙著處理前陣子因守著昏迷中的我而耽誤的公事。
他吃住都在刑部,府裡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使我想(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c再一次跟他談判的計劃落空。不過,他每天會派小五回來向我和秦管家報告行蹤,順便也跟小綠打聽一下我的情況。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以前他不回府也只是派人跟管家聲,從沒專門向我報告過。現在我成了他的囚犯,他倒要事事向我報備?
這事令我狐疑:他究竟在搞什麼?他向我報告行蹤難道是在向我表白心跡?可他為什麼總不回府?不是故意躲著不見我吧?
我肚子裡的那顆種子可是會越長越大,時間可拖不起了。於是,我用上述的法子逼他回來。這法子果真見效!
我剛剛午睡起來,正坐在梳妝鏡前,讓小荷給我梳著長及後腰的頭。胤禟走了進來,他揮退小荷,站在身後面對著鏡子中的我說道:「桃兒為什麼不吃飯?你會餓到我兒子的。」
他得本正經,好像已經確認肚裡的那個是個孩似的。對著鏡子暗番白眼,兒子?兒子現在還不定在哪兒窩著呢?
「餓就餓唄,反正有我陪著,不是嘛?」他既如此搞笑,我也不能太正經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幹嘛餓著自己和孩子?」他見我滿不在乎,便有些咬牙切齒了。
好,談判進入正題!我轉過身,面對著他。
「我不要這個孩子!」我直言不諱地拋出自己的訴求。
「不行,你必須把他生下來!」他也不再迂迴。
「這不由你說了算,我說不要就不要!」既然上次的溫和沒有達到目的,他的軟語相求讓我招架不住。這次,我便乾脆採用強硬戰術。
「府裡的大小人事哪一個不是由爺說了算,難道桃兒是個例外?」我的強硬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激怒他,他反倒語帶戲謔。
這人,轉性了?
我想了想,唇角微挑道:「爺說得沒錯,府裡的人事都由爺算,不過,桃兒吃不吃飯、要吃多少,這可是由桃兒自己說了算的!」
沉鬱的黑眸看了我一陣,胤禟忽而一笑,道:「桃兒得也對,不過,既然有人餓著我兒子,我便去餓別人出氣!餓誰呢?讓爺想想……」他用手指輕著太陽**,作思考狀。「對,有了!府裡最近新關了一囚犯,便餓他來給我兒子出氣!」
囚犯?他在說誰?商馭的名字一下子跳入我腦中,他說的是商馭?!
「你!」我怒瞪他。這傢伙真是會抓別人的軟肋,他知道商馭是我在乎的人!「爺不覺這樣有無賴之嫌?」
「餓著我兒子來要脅我也很無賴!」他毫不相讓地諷笑道。
「哼!」我語噎。為什麼我吵嘴總是吵不過他?
半晌,我仍平緩語氣道:「我不要這個孩子!」
「為什麼不要?」他的臉也嚴肅起來。
又繞回到上次的問題。這次,我打算直言以對:「我要離開!」
他無言地看著我,黑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就被掩飾了起來。他不慍不火,語聲平靜道:「你想要離開,我想要孩子。讓我們做個交易吧!你生下孩子,我放你離開,如何?」
他同意放我離開?我可以離開?我意外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並不太在意他附帶的條件。
這與他以前絕對不准我離開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
「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得本正經。
「真的可以離開?爺放?」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確認。
「聽好,你要先生下爺的孩子!」他重申條件。
唔,生孩子……
貌似以前沒考慮過這個問題。過去不願生孩子是因為怕有孩子的牽扯,便與胤禟糾纏得更深,想走都走不了。可現在,只要我生下孩子,他就放我走。生孩子好像倒成了離開的必要條件。
事情好像不一樣了,生不生呢?
按胤禟的法,要走就必須生,不生好像就不讓走!
想走當然要生。可孩子生下來,我卻走了,不是把孩子扔在這裡不管?孩子沒娘疼貌似很可憐……
不過,胤禟這麼喜歡孩子,應該會疼他、護他吧?
不行,我要確認一下。
「交易好像還算公平,只是有一件事要問一下爺。」
「什麼事?」他很直接。
「就是……,孩子生下來,爺會疼他、護他吧?」我問得小心翼翼。
胤禟挑了挑右邊的眉毛,看著我,似不大理解我的意思。
我低了頭,小小聲道:「那個,我是說,孩子沒人疼很可憐的。額娘走了,阿瑪要是再不疼他、護他,他會被人欺負,好可憐……」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沒爸爸的孩子受人欺負,沒額娘的孩子在府裡也不會安全,若是胤禟再不管他……
胤禟幽深的黑眸灼灼地注視著,沒有說話,只是鄭重地點頭。他轉身看向窗外,那一瞬間,似乎看到他眼中的一絲笑意。
「那麼,成交!到時候,爺說話可要算數!」
「爺騙過你嗎?」他不以為然地轉回身。
回憶一下,好像還真沒有。我搖了搖頭。
「不就結了?不過有一樣兒,要配合吃補品和太醫開的補藥!把孩子給我養得壯壯的!」
怎麼覺得自己成了專門用來產仔的母豬?我蹙起眉。
「怎麼,不同意?不同意交易就作廢!」他立刻威脅道。
「同意,同意!」我忙道。怎麼可能不同意?現在我在人家的手心裡,不給他老老實實地生孩子,他怒了,去拿商馭或者劉家人出氣,我便受不了,即使是拿小荷來說事,我都要妥協。
現在做了交易,既可暫時保住商馭、小荷他們,將來我又可以獲得自由,有多好!
胤禟這次沒有掩飾他的笑意,看到他笑得像個狐狸,不禁懷疑自己做了個賠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