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靜持劍起身,被楊昭按住:「你現在有傷在身,突不出去的。」
蓮靜道:「難道在這裡坐以待斃麼?」
楊昭道:「這裡是我的廂房,你就留在其中,我自會保你無恙。」
蓮靜本以為他有妙法,聽他這麼說,仍要起身:「你與此事無干,我不能無端牽累你。」
「什麼牽累,誰說我會被你牽累?」楊昭按住她不讓她動,「你記住,我們倆原本就在這房中,從未離開過,也不知道西邊生了什麼事。你依我說的去辦,自然可以化險為夷,好過硬拚硬闖白白送命。」
蓮靜問道:「你有什麼辦法麼?」
楊昭拿過他手中之劍塞進床下角落裡藏好,把他藏在床下官服拉出來,一邊撕一邊吩咐他:「把你那身夜行衣脫下藏起來。」
蓮靜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依言脫下,團起來也扔到床下角落裡。他僅著一件白色中衣,左肩處還開了口子,淡紅的血水洇濕染紅了白衣。
楊昭把他的官服撕得七七八八,零零碎碎地拋在床前地下,又把自己的外衣也脫下來扔在床前。蓮靜跟在他身後問:「到底是什麼辦法?我要怎麼做?」
楊昭道:「原本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一指掛著紅紗帳的大床,「到床上去,把衣服脫了。」
蓮靜一驚,下意識地護住胸前:「什麼叫原本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想怎麼樣?」
楊昭挑眉看他:「你被下了藥,送到我房裡,你說我們倆這會兒原本應該在做什麼?」
蓮靜驚呼:「不行!」想起方才在大廳裡被他「非禮」的經歷,仍覺心有餘悸。雖然現在想想,那時他定已有所察覺,故意在安祿山面前演了那齣戲,現在一應一合瞞天過海。但是……就算是演戲假裝,也不能用這種方法!
「你小聲點!」楊昭伸手來拉他,「只是裝裝樣子,不會真的那樣的……噢!」他手腕上被劈了一掌,吃痛地縮回,怒瞪蓮靜。「我是在想辦法救你的命,不是跟玩鬧!」
蓮靜見他氣勢洶洶地向自己逼近,後退幾步,竟轉身想要逃跑。楊昭伸手一抓,正抓住他受傷的肩膀,蓮靜痛得身子一軟,就被他抓了回去,硬拽著往床上拖。蓮靜拚命掙扎,一邊大叫:「不行!放開我!」
「不許叫!有人來了!」楊昭一手緊緊攥住他的胳膊,一手捂著他的嘴,把他倒著拖到床前,任憑他手舞腳蹬就是不放。蓮靜手碰到床沿,死死扒住不肯上床。可他身子單薄輕飄,楊昭雙手一提就把他舉了起來,面朝下往床上一扔,摁住他肩背,腿往他後腰上一壓,更是動彈不得,只餘手腳凌空亂揮。
「我這張臉是別想要了!」楊昭也累得氣喘吁吁,氣急敗壞地罵道。蓮靜身子左搖右晃,單腿壓著立不穩,他索性也爬上床去,兩腿一跨坐在他身上,把他壓得嚴嚴實實。這才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抓了他後領,欲將他上衣扒下來。
楊昭怔了怔,忽然察覺他們正以多麼親密的姿態緊貼著。此刻被他坐在身下的是僅隔一層薄布的纖細腰身,再往後,那微微凸起的柔軟……他有片刻的心神恍惚。
屋外走廊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蓮靜是真的慌了,完全失了平時的鎮定,話也說不利落:「楊昭,楊昭,這不行,求求你放開我,不要這樣,你住手……」
嘶啦一聲,單薄的中衣從中間一分為二,露出其下的雪白肌膚和——
兩人同時僵住。
那圈纏住他身子的白布,纏得那麼緊,邊緣都陷進肌膚中。雖然蓮靜此刻面朝下趴著,但任誰也能看出那圈布是幹什麼用的。
蓮靜閉上眼,四肢無力地垂下。六年了,他——不,應該說是「她」——苦苦保守了六年的秘密,竟然就這樣,被一個她最不願意讓他知道的人,揭穿了。
身後的人忽然輕笑了一聲。接著,一根手指伸進了她背心的凹陷與布的縫隙中,輕輕向上一挑,帶起的疼痛讓她身子一顫。然後,兩隻手同時伸了進去,用力一扯,短暫的緊繃之後是無比的輕鬆暢快。久被束縛的胸腔乍一解縛,彷彿周圍的空氣都爭相往胸中湧入。她深吸一口氣。
外頭有人敲門:「楊侍郎!楊侍郎在裡面麼?是否安然無恙?」
楊昭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道:「記住你現在還是個男人,千萬別轉過身去。一會兒我……我開始了之後,你配合著我些。」
蓮靜未及答應,他的身子便覆了下來。她閉緊了雙眼,雙手緊緊抓住床單,試圖忽略背上那滾燙濕熱的觸感。然而這觸覺向來遲鈍的身子,此時卻分外地敏銳,每一下觸碰、每一絲輕拂都帶來她身體最深處的戰慄,越想忽視,就越清晰。
這具用助情花撐起來的身子,終究還是有這樣的缺陷啊……
也許只是片刻,對她而言卻彷彿永恆一般的難忍煎熬。她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卻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刻意隱忍的喘息。覆在她背上的身軀傳來驚人的熱度,她想起席上他的失狀,那迷濛的眼中深濃的慾念,讓她退縮害怕,她害怕如果就這樣下去他是不是會真的假戲真做,更害怕他一手引導的這場戲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她甚至希望門外的人能快些闖進來,好盡早結束這蝕心蝕骨的折磨。
砰的一聲,門外持刀拿劍的衛兵撞開門闖了進來。楊昭忽然咬住她背上一片肌膚,蓮靜吃痛,咬住下唇,仍忍不住逸出一聲呻吟。闖進來的人見一地撕碎的衣裳扔得到處都是,又隔著紗帳看到床上糾纏的身影,這聲呻吟聽在他們耳中自然萬分曖昧,不用想也知道床上那兩人在做什麼。闖又闖進來了,一時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楊昭披衣起身,拉過錦被蓋住蓮靜身子,掀開紗帳走出來,臉色陰沉得像要把這群不之客吞下去。
這個時候被人打擾,任誰也不會有好心情。帶兵搜查的護衛長官自知理虧,心虛地低頭對楊昭道:「楊侍郎,卑職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方才突現刺客謀刺王爺,潛伏未獲,恐傷及無辜。卑職敲門不見侍郎回應,怕侍郎遭遇危險才斗膽闖進來,擾了侍郎興致,還望恕罪!」
楊昭怒道:「我這裡沒有什麼刺客,只有一群惹人厭的不之客!」
護衛道:「侍郎息怒,卑職也是例行公事。事關王爺安危,卑職不敢疏忽!」
楊昭道:「那你現在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就快滾。」
這房間裡傢俱簡單,只有一張床和一副桌椅,一目瞭然。護衛遲疑了一下,問:「那床上躺著的人是……」
楊昭大怒:「多管閒事!問你家郡王去!」
護衛還要再問,身旁一人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對他連使眼色護衛不明就裡,仍道:「刺客身形纖細,恐怕是名女子,為了妥當起見,對女子要嚴加盤查。卑職如此也是為了侍郎安危著想,若刺客喬裝混在這青樓中,甚至與侍郎同床共枕,侍郎豈不危險?」
楊昭臉色鐵青:「你是懷疑我窩藏刺客麼?」
護衛忙道:「卑職不敢,卑職只是提醒侍郎,那刺客吃了王爺一刀,左肩受傷,若侍郎碰到這樣的女子一定要避開,以策安全。」一邊說一邊眼睛朝帳內瞄去,正巧床上之人翻了個身,錦被滑落,露出左邊香肩。隔著紅紗仍能看出那半邊肩膀光滑細膩,哪有半點傷痕的影子?
護衛連忙後退,抱拳道:「不打擾侍郎了,卑職這就往別處去巡查,侍郎請多小心。」
楊昭冷哼一聲,眾人退出後重重地把門撞上。走出幾步,先前拉護衛袖子的人才低聲對他道:「你這下可和楊侍郎的梁子結深了,我一直提醒你,你還追著他問。他那床上的,不是女人!」
護衛大吃一驚:「不是女人?!那難道是……」禁不住額上冷汗直下,心中懊悔不已。
楊昭聽外面人聲遠了,回到床邊。蓮靜已經起身,無衣可穿,只得用錦被裹住身子,左手扯著被子,那左邊半個肩膀還未蓋牢,春光乍洩。楊昭方才也看到她當眾露出左肩,這會兒真切地看見這邊肩上果然光滑無瑕,不由疑惑,問道:「你的傷……」一邊伸手往她肩上探去,想試一試是否果真如所見的一般完好無損。
蓮靜往後一退避開,楊昭伸出的手只碰到她裹身的錦被。那薄被本就是鬆鬆垮垮地搭在她肩上,被他力道一帶更滑落下來,不但左肩擋不住,半邊身子都露了出來。蓮靜雙頰通紅,咬住嘴唇,左手死死按住蓋在右肩上的被子護在胸前,神色間除了窘迫還有些許忍耐克制。
楊昭不由笑道:「你莫怕,他們已經走了,暫時不會回來。」他拾起垂在她身側的薄被替她蓋好,一邊笑說:「早知道你有瞬時傷合的異能,我就不需費那麼多心思,還……」他清清嗓子,止住不說了,擱在蓮靜肩上的手緊了緊薄被,蓮靜卻臉色白,痛得悶哼一聲,身子向下垮去。
楊昭連忙抱住她虛軟的身子,掀開被子來,只見右邊肩上一道尺餘長的刀傷,從肩膀上延至胸前,深可見骨,皮肉翻捲,傷口處肌理都看得清清楚楚,分外可怖。他心下疑惑,明明聽那護衛說刺客傷在左肩,回想起帶蓮靜回來的途中,她的確是左肩受傷,握著兵器的右手還曾對他揮劍相向,怎麼這會兒就變到右邊去了?
蓮靜此時還掙扎著不讓他碰,揪著那被子不肯放,努力掩住胸前春光,一邊扭動身子欲掙脫他的懷抱。楊昭被她鬧得心頭火起,一把扯開那囉嗦麻煩的被子扔到床裡邊,吼道:「別動了,是你的傷重要還是不被我看見重要?反正剛才我們都……」後半句話生生地吞回肚裡。
蓮靜此時身無寸縷,雖然怒火填膺,也不敢正視楊昭,把臉側向一邊,咬牙道:「你……你出去!我既然能把傷口從左邊移到右邊,就有辦法把它弄掉!」
楊昭氣得七竅生煙,心想兩人如此生死與共了一回,才脫險卻又被她當作陌生人一般生疏地避開,這女人還真會過河拆橋!瞪著她怒罵道:「這種緊要關頭你還拘泥成見,腦子裡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呢?就你那乾巴巴沒幾兩肉的身子,別說是這會兒性命交關的緊急時刻,就算是平日有興致的時候送到我面前,我也不會多瞄一眼……」
蓮靜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羞怒交加,反駁不得,只閉緊了雙眼,眼不見為淨。楊昭罵著罵著,自己臉上也燒了起來。眼前這纖弱女體無所覆蔽,一覽無餘,也許是因為天生細瘦,也許是被束縛得太久,她比起時下的大多數女子是沒有那麼豐腴艷麗,但仍然……嬌媚得很……咳!
他轉開視線,背過身去坐於床沿,定定心神:「你真有把握在他們搜完所有的房間之前把傷口除去麼?上回你手臂上那道一夜即癒合的刀傷,花了多久?」
身後蓮靜卻冷冷回答:「我自有分寸。楊侍郎,恕我療傷時不歡迎他人觀看。」
楊昭強壓下心頭被她挑起的火氣,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說:「這邊就這幾間房子,撐不了多久,抓不到刺客,他們定會捲土重來。我出去應付,你只管在屋裡呆著,若他們回頭來這裡,我會替你抵擋。萬一出了意外有人闖進門來,你就用剛才那招,注意小心應對,右肩上的傷口能瞞著就盡量瞞。」
蓮靜也稍稍冷靜,勉強道:「我知道。」
楊昭整好衣冠走到門口,蓮靜忽然開口叫住他:「楊……侍郎,你有短刀匕之類的利器麼?」
楊昭問:「你要匕做什麼?防身?」
蓮靜卻不回答,只道:「請借一用。」
楊昭摸了摸外衣的袖中暗袋,掏出匕來給她,又追問了一句,蓮靜仍不回答。他雖然疑惑,也未多問。出了門,看見遠處有大隊人馬舉著火把燈籠往這邊過來,領頭的正是安祿山,急忙迎過去。
蓮靜左手握著匕,側著臉只能勉強看到右肩上的傷口,皮肉都翻在外頭。她咬緊牙關,揮刀割了下去。
片刻收拾停當,卻聽見門外腳步聲至,夾雜模糊不清的說話聲,恰恰在門口停下。光噹一聲,好像踢翻了什麼東西,接著聽安祿山問道:「這是什麼?怎麼會有個水壺在這裡?」
一個怯懦顫抖的聲音回答:「回稟王爺,這是楊侍郎吩咐小人送來的,小人動作慢了些,拿來時侍郎已經……已經歇下了,小人便放在了門口。」
另一人氣勢洶洶地問:「你怎知他歇下了?他叫你放門口了麼?」蓮靜聽出那是安祿山之子、太僕卿安慶宗的嗓音。
那怯懦的下人回道:「是楊侍郎吩咐小人放在門口莫要打攪的。小人見房門都閂上了,不敢打擾,就把水壺放在門口,先行退下了。」
安祿山道:「那楊侍郎應該是一直在房中未曾離開了。」
安慶宗急道:「父親!我的確在西廂房那邊看見楊侍郎了,肯定是他,不會有錯!」
楊昭道:「安卿難道是懷疑下官行刺王爺麼?」
安祿山斥責兒子道:「休要胡說,舅舅怎麼會對我不利?就算舅舅去了西廂房,也和刺客搭不上干係。舅舅身形高大英武,與那形貌猥瑣的小賊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父子兩個一唱一和,想必是故意衝著她來了。蓮靜把楊昭的匕藏起,靜候其變。
果然,安慶宗接口道:「孩兒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楊侍郎怎麼會是刺客。刺客藏匿院中,熟門熟路,可見是內賊,但凡剛才在這院中之人都有嫌疑。侍郎雖然身正不怕影斜,但人心難測,也未必能料到身邊是否有人欲對父親不利。侍郎一離房間,難保不會有人趁機潛入西廂房行刺父親!」
楊昭提高聲音道:「說來說去,安卿就是懷疑我房內藏了刺客!」
安慶宗咄咄逼人:「侍郎無心,不見得別人就無意!」
「方纔護衛已來搜查過,屋內並無與刺客特徵相符之人!」
「隔著紗簾,燭光昏暗,一時看岔也有可能!」
楊昭語中已帶上怒意:「安卿的意思是要再搜一次,親眼見證才肯相信麼?」
安慶宗毫不示弱:「為了父親及各位同僚的安危,下官不得不小心謹慎,得罪之處,來日再向各位賠禮!」
楊昭道:「你帶著這麼多人闖進我房間搜查,把裡頭的人揪出來,後果你擔得起麼?」
安慶宗一口應下:「任何後果都由下官一力承擔!」
楊昭對安祿山道:「郡王,你以為呢?」蓮靜好歹也是堂堂太僕少卿,被人從兵部侍郎的床上找出來實在有損體面,何況那牽線搭橋的還是安祿山。
安祿山遲疑道:「這恐怕不太妥當罷,舅舅識人甚準,有他擔保決不會出差錯。我們還是到別處搜查……」
安慶宗道:「父親!你顧念諸位同僚的情誼,罔顧自身安危,孩兒卻不能眼看著刺客潛伏父親近旁,讓父親再受威脅!今日就算開罪各位也要一一搜查清楚,寧可錯判,不可疏漏放過!」說著竟不顧安祿山阻攔,撞開房門衝了進去。
安祿山連忙喝道:「逆子!竟敢對長輩如此無禮!」又無奈地對楊昭道:「舅舅,你看這……」父子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倒還配合得一絲不差。
楊昭只得說:「既然進去了,就讓他看個仔細,免得一直心存疑慮。」一個箭步跟著安慶宗進了屋,半擋在安慶宗前面,不讓他再往前。
安慶宗看到床上紗帳內有人,正想越過楊昭前去一探究竟,床上那人卻開口問道:「昭,是你麼?外頭都安置妥當了?」眾人都是一驚,那聲音語帶柔媚,但清朗沉穩,顯然是出自一名男子。
楊昭也略一愣怔。乍聽那稱呼,很不習慣。昭……
床前紅紗簾子一掀,走出一人來,頭上髻鬆散,身上只圍一條薄薄的被單,肩頸手臂和兩條修長的雙腿都露在外頭,但見肌膚勝雪,白璧無瑕,若不是身量高挑肌理結實,又梳著男子的式,還真會讓人以為是個絕代佳人。不是太僕少卿吉鎮安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