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有個老人家以日日唸經拜佛為樂趣,潛移默化之下,雪兒也隨著多拜神佛,傲人開始懂事了,不會常常時不時的上前來黏她一把,她也有足夠的時間,幫自己的事,雖然,能屬於她自己的事情真的不多。
裡裡外外,早就有人打點得妥妥當當的。
近日似乎有個來頭不小的人,對上了展家,所以,展狂有一陣子好忙的了,他沒什麼事,通常都不會太樂意出門的,不過,近幾日,卻日日用完早膳就出門,一直要等到入睡之前才回來。
「很累嗎?」纖細白嫩的小手,不捨的撫上他如墨的眉,微微蹙起的眉,被她輕撫著舒展開來。「最近的事情很忙嗎?」
「嗯。」他沒有多說,僅是輕應一聲。
高大健碩的身軀,沉於浴桶之中,任由溫熱的水,燙著身心,由著她纖細的小手,為他拭澡,舒心的時刻,讓他完全放鬆,不想開口多說一個字來破壞這份寧靜。
雪兒很盡心盡力的為他上上下下洗個乾淨。
其實,心裡還的歎息了一下,真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事,早已經不假他人之手,全都由她來負責。
之前的他,聽夜魂說,除了讓下人備好熱水,或是直接用涼水之外,都不需要其他人在一旁伺候著的。
住進別莊,卻由她日日打理,一次也不落下。
剛開始,她還紅通著一張小臉,只差沒有把自己整個都燒起來。
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軀體,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不斷。有些,已經變得很淡很淡,卻是永遠也不可能消掉的。
那些,是被燒傷的。
還有一些,是更猙獰,更明顯的傷痕,他說,那是習武時,與人對戰時,所落下的疤。
習武之人,身上有疤,一點也不為過。
只是,她仍是每看一次,就心疼一次。從爹娘離開季家以後,她確實沒有過得十足的富裕,也沒有被疼愛的入骨,但是,她身上沒有他那樣的傷痕,有的,只是被繡花針刺到的小小疤痕,時日一久,連肉眼也看不真切的小疤。
可以想見,在承受那些傷痛的時候,他的身體是如此的疼與痛。
每一次為他沐浴,她總是一遍遍心憐的無上他身上的每一道疤,輕輕柔柔的碰觸,小心翼翼的深怕,再次碰疼了它們。
「早已經沒有感覺了。」曾經,他抓著她的手,這麼說著。
她只是掉淚。
結了疤,就真的能忘了之前的痛嗎?很顯然不能不是嗎?否則的話,如今的展狂,仍是以前,仍是如同他小時候一般開心快樂的展狂。心中的傷,就是傷,刻得深深,永遠也好不了的。
「我知道。」她,只是低喃。
不是說給他聽,是說給自己聽的。
洗完他的全身,才輕輕的在他的頭部按撫著,「你已經忙了好些天了,明天晚些起床好嗎?」
「……」他不語,似乎睡著了。
她知道,他沒有睡。
「傲人這幾天都好乖。」說起兒子,她輕笑,一想到兒子小大人似的表情,差點就止不住的想要大笑了,「儘管知道你不在,也不會再來黏著我了。」一夕之間,小傢伙突然懂事了很多,「都不知道是誰教他的,他還說,他是男人,說話要算話,不能說話不算話的,不然就是背信棄義的壞蛋。」聽到傲人說這話的時候,她還暗暗心驚,連背信棄義都說出口了,她不曾教過,會是誰呢?
「娘每日都會到周圍的寺廟去一趟,現在都已經習慣了,過兩天,要是沒事的話,我會陪娘一起去。」
她說著,裡裡外外,也就是家裡的一些小事,瑣事,他姑且聽聽,可以左耳進右耳出,可以完全當作沒有聽到。
只是她在說,他在聽,這樣靜靜的享受這一刻,心,便能得到平靜。
黑眸,猝然睜開,側,凝上雪兒的水眸。
寬厚的大掌,輕握住她一直忙碌不曾停下來歇過的小手。
「從明天起,你和娘不要再踏出別莊一步。」
「哦。」她點頭,知道他會這樣要求是有理的,不過,心中的不解,仍是迫使她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為什麼呢?是不是因為最近生的事情?」
「嗯。」
「很麻煩嗎?」
他不語,又再度閉上了黑眸,雪兒耐心的等待,等待他的再次開口。
半響之後,他終於又睜開了眼眸。
「往後,想要上哪去,我會陪著你們。」他妥協了,改變了主意,不想將她們禁在別莊之中,沒有自由。
一個賴以農,豈能輕而易舉的剝奪了她們的行走自由。
他不許,絕對不許。
「那還是算了。」她體諒的輕笑,一隻小手,被他握著,她也不抽回,用另一隻小手,一下又一下的按著他的肩,她的力道對他來說,實在是小得可憐,她的動作,對於他來說,充其量也不過是撓癢癢罷了。「娘可以請她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到府裡來,如果真的又必要,只要跟娘說說,娘會體諒的。」
「……」
「夫君——」她輕喚。
「嗯。」黑眸,半瞇著。
「該起來了,水已經涼了,會著涼的。」
「嗯。」
自從那日展狂交代後,他的行程又有了改變,每日上午外出,下午便回府,之後,便一直留在別莊之內不再外出。
不過,雪兒不想為展狂惹麻煩,能不外出,便不外出。
這一日,上午,李叔進水園通報。
「夫人,蓉小姐求見。」
蓉小姐?
展蓉?
雪兒輕點臻,「堡主回來了嗎?」他才出去沒有多久。
李叔搖頭,「還未回。」
「那蓉小姐是來找堡主的嘛?呃——先請蓉小姐進來吧。」
「是。」
如今展蓉已是伊家婦,畏於展狂,她不敢上別莊來,不是怕,而是畏。
如不是有事,迫不得已,她是不會冒冒然的上門來求助的。
是的,她是來求助的。
跟在李叔身後,展蓉一臉的焦急,幾日前,她的夫婿伊日陽被派出去處理無極堡事物,能得到大哥如此重用,不僅是日陽開心,她也同樣開心。
大哥一直是無視展家人的存在,直接架空展家人的勢力,有的,只不過是名,完全沒有權,更談不上是利。
迫於無奈,展家一干大小,只能忍氣吞聲,卻也無可奈何,誰讓他們先虧欠了展狂呢。
只是,老一輩可不這麼想,所以,慘的還輩,明明沒有仇,也沒有恨。明明就是血親,卻要用力的去恨上。
不是很可悲嘛。
然而,他們卻沒有選擇的餘地。
大家會一夕之間改變之前的做法,原因為何,他們都想得到,是因為大嫂——季雪。溫柔,善解人意的可人兒,走進來大哥冰冷的心,溫柔了他,也讓他看開了某些仇恨,就算不用展家的長輩,現在,他已經開始在展家的後輩中挑選有用的人才,一一派上用場。
展家,又有了另一番景象。
一切,原是好好的。
可近日來,她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消息,讓她驚的心魂俱裂。
入了水園,一見雪兒,展蓉的眼淚當場落下。
「怎麼了?蓉兒,生了什麼事?」一看到展蓉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雪兒也跟著提起了心,吊起了膽,不知如何是好。
「大嫂,求求你——」聲淚俱下,「求求你,讓大哥救救日陽好不好?好不好?」
「到底生了什麼事?」
「我——」
「別哭,別哭,先不要哭好不好?來來來,先坐下來,來,先喝杯茶順順氣兒。」雪兒從立蓉手中接過茶具,放進立蓉的手中。
立蓉依言,飲了一口。
好不容易,才讓高漲的情緒稍稍的平復下來。
「大嫂。」淚痕仍布在小臉上,「事情時這樣的。」她不想哭,是身不由己,只要一想到日陽在外頭可能遇到不測,她就無法平心靜氣,「幾日前,大哥讓夜魂先到無極堡詢問有沒有人自願為展家事業獻身。」
結果有一大票的人站了出來。
「後來,大哥自己也到了堡內,挑選了好幾個人。」其中包括之前已經開始行動的展嘯和伊日陽,「日陽也在其中之列,聽說,大哥讓他去調查賴家的一些事情,結果,一去好些天都沒有消息。」
「蓉兒,先不要急。」也不要自己嚇自己,「或許,是日陽在外頭有事耽擱了,才沒有及時的與你聯繫。」
「不是這樣的。」展蓉猛搖頭,「大嫂,昨天我因為擔心,就下山了一趟,在外頭一打聽,才知道,那個賴家不是好惹的,賴家是全國富,家大勢大,這一次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跟展家耗上了,聽說,賴家還花了不少的錢,請來了武林綠林的一些不是好人的人出來當打手,黃山七怪,黑白雙魔,陰女——」落落長的名單有好多人名,聽得雪兒頭暈腦漲,有些人她似乎在哪兒聽過,有些,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些人,很厲害嗎?」光聽名字,好像都差不多。
夜魔展狂,聽起來也是綠林中人。
「就算一個不厲害,全都加在一起,也夠厲害了。」所以,她才會擔心,一說到這個,展蓉就更擔心了,「大嫂,日陽已經好久都沒有消息傳回來了,他會不會一不小心碰到了那些人?」
這種事,還真不好說。
雪兒,輕蹙眉頭。「蓉兒,你先別擔心,日陽也是江湖中人。」怒劍也不是小角色,「同是江湖中人,應該有所謂的江湖規矩,不會胡來的吧。」
搖頭,猛搖頭。
「只要有錢,他們就拚命,他們那些為了錢賣命的人才不管什麼江湖規矩呢,江湖規矩又不能當飯吃。」
說的夜是,
雪兒和立蓉互視一眼,同時搖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不在江湖,也是相同啊。
「蓉兒,現在一時半會,大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你大哥下午才會回來,你就在這兒等一下好嗎?等他回來,我們再一同商量對策,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法子,與日陽取得聯繫,或者直接把日陽招回來。」
「嗯。」也只有這樣了。
展蓉點頭。
午膳時分,展狂回到別莊,夜魂並未跟他一同回來。
在餐桌上,見到展蓉,從他的眼中,看不出一絲表情,哪怕,是意外。
「大——大哥。」不由自主的緊張,讓展蓉一開口就是結結巴巴。
「不要緊的,你大哥很好相處的哦。」雪兒試圖安撫展蓉,希望她不要太緊張,呆會兒,還有事情要商談呢。
呃——
用力的吞了吞口水。
大哥好相處?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她季雪一個人這麼以為吧。
「夫君,蓉兒今天來,是有事想要跟你談談——」
「先吃飯。」爽快的落下三個字,他不想馬上談。
咦——
乖乖的閉了嘴,只有先吃飯,只是,這一餐飯,展蓉是沒有什麼胃口,為自己的丈夫擔足了心,她哪裡還有什麼胃口吃得下東西。
雪兒也是匆匆的扒了幾下,便放下筷子了。
倒是傲人,很好胃口的一道菜又一道菜的吃得高興的很。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展狂吃完了飯,也送上了茶水,吃完了茶,所有的一切程序都已經完成了,現在該談談了吧。
於是,展蓉開口。
「大哥,我——」
「……」
展狂完副不理人的樣子。
「夫君。」雪兒都快要看得抓狂了,為了自己心愛的人擔憂,是多麼的焦急,雪兒就算不是身處其中,也能感同身受,擔憂的時間,哪怕只是一會,對她而言,也猶如一年又一年那般長久吧。「不知道最近有沒有日陽的消息。」
雪兒的話剛落,只見展狂慢條斯文的放下手中杯,一雙黑眸,緩緩抬起,對上展蓉擔憂的臉。
「他還死不了。」
然後,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不再開口。
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