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先之看了徐玉一眼,卻見他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那個小頭目說的話,神色頗為郁悶,當即輕輕的“恩”了一聲,低聲說道:“他雖然是今天夜闖皇宮的人,但並不是什麼刺客,這其中有點兒誤會,你等一下關照裡面一聲,注意一點,他可是我的朋友。”他故意著重了“朋友”兩個字,就是怕他們這些人不知情,在牢裡為難徐玉,一旦徐玉出了事,恐怕漢王爺面前不怎麼好交代,師傅雖然表面上冷淡,但他這個做弟子的卻知道,他心中比任何人都在乎徐玉。再來他也怕如果今天他們為難了徐玉,將來他一旦得勢,心中記恨,只怕這些人的日子不怎麼好過。如果證實了他的身份,他就是一位小王爺,甚至有可能被封為太子,更甚者將來榮登帝位。
“是!”六子忙恭敬的答道,同時又吩咐他的兩個手下,過來帶走徐玉,那兩個差役忙從裡屋拿過一副手銬腳鏈過來,就要把刑具往徐玉身上套,徐玉看著他們手中粗重的鐵鏈一眼,身子微微一挪,閃了開去,看著楊先之問道:“不帶著個勞什子行嗎?”
楊先之還沒有答話,那了六子就又忙道:“楊大人,請您別為難小的們,這是宮裡的規矩,別說是他這麼一個江湖草寇,就是朝中大臣,犯了事來這裡的,都得先帶上這個。”
徐玉在聽到他說到“江湖草寇”四個字的時候,心中隱隱一痛,想著自己本就江湖草寇,歐陽明珠貴為皇貴妃,自己與她身份懸殊,別說一切早就生米煮成了熟飯,就算她如今依然待字閨中,自己卻拿什麼來迎娶她?若換成自己是女人,也一定會選擇嫁給一個對自己一往情深又英俊非凡的皇帝,從此安享榮華富貴,受人頂禮膜拜;而不是選擇一個江湖草寇,過著三餐不濟,朝不保夕亡命天下的生涯。
楊先之正欲說話,徐玉就淡淡的笑了一笑,道:“既然是規矩,那就給我帶上就是!”說著老實的伸出了手來,讓六子用手銬腳鏈把他牢牢的鎖住。
“走吧!”六子推了他一下,又向楊先之道,“楊大人,您請回吧,我會關照牢裡照應一下。”
徐玉隨著六子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一事來,又停了下來,回首說道:“楊兄,你等一下,能不能幫我做點事?”
楊先之忙點頭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效勞!”
六子也不催促他,徐玉看著他微微一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幫我去一下凝翠居,告訴阿大和天羽一聲,就說我有點事絆住了,過幾天就回去,免得他們擔心我。”心中想著這兩個人斷然不會因為自己不在,就真的回杭州,必定會生出事故,那倒不好了。
楊先之點了點頭,道:“好,我一定送把信送到就是!你放心好了,王爺這個時候正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我就幫你求個情,讓他把你放了就是。”
徐玉黯然的搖頭,沒有說話,他自然知道羅天魔帝不會殺了他,所以也不怎麼擔心,他在意的是母親的遺體去了那裡?那個火窟中歌唱的女子是誰?而讓他最最心痛的卻是那個皇貴妃歐陽明珠,這個占據著他心靈深處的影子,如今變成了刺在他心中的一根利針,讓他領略到了什麼是心痛的滋味。忍不住低聲歎道:“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九萬裡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說著竟然頭也不回,徑自向天牢走了進去。
楊先之並不怎麼了解若即和樊綺雲與當年的風清子之間的糾纏,他第一次聽到這首《剎那芳華》就是那天晚上和徐玉等聯手共戰劍谷谷主的那個晚上,徐玉在舞劍之時,曾經吟頌過這首小令,第二次卻是今天在火窟之中,那種震撼心神的歌聲如今好象還在耳邊回繞,師傅為了這歌聲竟然神智迷失,徐玉如今再次的提起,心中也不禁微微顫動,忍不住就輕輕的咀嚼著那句“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竟然滿心酸澀,當即無精打采的轉身離去,自去向漢王復命。
卻說徐玉被六子帶著向天牢裡走去,進得門來,是一個狹小的甬道,沒有窗子,皆是堅硬的石頭構造,顯示出非比尋常的牢固。走出了大概也五丈左右,地面微微開始傾斜,然後就是往下的一階階石梯,一股潮濕郁悶的氣息撲鼻而來,徐玉皺起了眉頭,問道:“怎麼?這個天牢設在地下?”
六子因為有楊先之的特意關照,對他還算是客氣,回答道:“不錯!這天牢的整個構造都在地下,四面都是堅硬的石頭砌成,堅固非常,進了這裡的人,任憑你有再高的武功,也是插翅難飛。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平時都是高來高去的江湖俠客,但在這裡,若是想要越獄,我勸你還是早點打消這個念頭為好。”
徐玉沒有再說什麼,他本受了傷,想要越獄,至少也得等傷好了以後,那大概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只不過——漢王有耐心等他十天嗎?心中一邊想著,一邊慢慢的隨著六子向下走去,他腳上帶著沉重的鐵鏈,行動之間頗為不便,鐵鏈和地面堅硬的石頭相碰,叮當作響,在沉悶的天牢裡回蕩著。
大概下去了有二三十石梯,終於到了地下石牢,卻見依然是一條甬道,兩邊有一些鐵欄隔著的牢房,裡面隱約可見關著一些蓬首污面,衣服襤褸,身上也都帶著手銬腳鏈的犯人;更有一些懷裡抱著鬼頭刀,身上穿著黑色緊身衣的巡邏,不停的在來回走動,一眼看過去,長長的甬道不見盡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間牢房,關押著多少犯人?
正在他打量著四周的時候,左邊的一道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徐玉這個時候也發現,左邊的這一間房並不怎麼像是牢房,裡面竟然有著太師椅、八仙桌子,桌子上還擺著茶具,而自己能夠看到的一面牆壁上,更是掛著密密麻麻的各類刑具,想來這裡應該是刑房。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從房裡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對六子道:“六子,這人是新來的?”
徐玉打量了這人一眼,卻見他赤裸著上身,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而這些倒也罷了,這人本來就生得極丑,更讓人恐怖的卻是,他竟然沒有鼻子和耳朵,看著臉上那平坦的一塊,顯然,那是讓人給硬生生的割掉的。
六子見是他,忙陪著笑臉道:“大丑哥,是你啊——不錯,這人是剛來的,今天夜闖皇宮,讓侍衛給拿住了,送到這裡來的。”
“哦?闖皇宮的?”那個叫大丑哥的丑漢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徐玉,然後才獰笑著對他道,“知道規矩嗎?”
徐玉淡然的問道:“什麼規矩?”他雖然如今刑具在身,但那與生具就的高貴飄逸的氣質卻絲毫也沒有被破壞,尤其是那份藐視天下的傲氣更是讓他人不由自主的折服。
“呸!”大丑哥重重啐了一口,然後才對六子道:“把他帶進來,讓他知道一些這裡的規矩,這等江湖匪類,不讓他吃點苦頭,恐怕他也不會安分!”
徐玉如今才知道,為什麼楊先之要特地關照了別讓他們為難自己,想來這裡不是人呆的地方,牢頭折磨犯人好象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而看樣子,到了這裡的人都必須先嘗受一下這個大丑哥的私刑。
“這個——大丑哥,不可以的,他是楊大人特意關照,不能動的。”六子忙道。
“楊大人特地關照的?”大丑哥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他一眼,才冷冷的道,“你認識楊大人?”後面一句話卻是問徐玉的。
徐玉微微一笑,道:“認識,算是朋友吧!”
“朋友?你也配?”大丑哥冷笑道,“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是什麼德行,也配和楊大人做朋友?”
徐玉沒有說話,心中卻想著原來楊先之在他們這些人的心目中地位是如此的高,事實上他不明白,楊先之是大內侍衛統領,官居一品;而這些只不過是普通的牢卒而已。
“我本江湖草莽,或許正如你所說,根本就不配吧!”徐玉過了片刻,方才淡淡的說道,說著便又催促六子道,“小哥請了,既然這位大丑哥不想教訓我了,你還是找一間牢房,把我關進去了事。”
六子答應了一聲,帶著他又向前走去,隔著老遠,徐玉耳朵裡尤自聽到那個大丑哥罵罵咧咧的聲音不時傳來。六子帶著他來到一個牢房門前,將門打開,小聲的吩咐道:“你自己注意了,來到這裡,是禍躲不過,那個大丑哥心恨手懶,不知道有多少犯人被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成,如今他顧忌著楊大人,不敢把你怎麼樣。但卻保不住有哪個大人會過來問話,到時候,你有什麼就說什麼,免得皮肉受苦,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到了這裡,就算是有天大的冤屈,也是沒用的。這裡面關的一個原本也是朝廷中的大臣,大概已經有二十年了,雖然上面開恩,沒有問斬,但也過著這等半人半鬼的日子。”說著忍不住深深的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