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忍著心中的怒氣,難道他不知道,今天有多危險嗎?如果他真的心狠一點,至置不理,他可能就會被活活打死,他還在隱瞞什麼?
「真的不知道嗎?」徐玉用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卻看到南宮天羽眼中難掩的惶恐。
「少主,真的……」南宮天羽艱澀的叫道,他確實知道一點什麼,但並不怎麼清楚,告訴徐玉也與事無補,而他卻根本不能說,也不敢說,否則,他的這條小命就算是真的完了。
「你——是不是不準備回杭州了?」徐玉憤然的怒道,冷冷的撂下他的威脅,說完也不再逼迫他,他眼中的惶恐讓他頗為難受,原本在一路來京的路上,南宮天羽跟他隨意的聊天說笑,何曾對他有過這等懼怕?當即鬆開了手,起身離去,心中卻暗恨金先生。
眼見著徐玉猛然拂袖而去,南宮天羽大驚,驚慌的叫道:「少主……」他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從床上滾了下來,手腳並用,爬到徐玉身邊,徐玉早在他叫他的時候,就停住了腳步,眼見他如此狼狽不堪的樣子,心中頗為後悔,不該在他傷重的時候,再給他心理施加壓力,他也夠可憐的了。
「少主——請您高抬貴手,奴才死不足惜,但請你放過家父,別遷怒與他,他已年邁……」說到這裡,他已經再也說不下去,兩行清淚,滑露到臉上。
徐玉歎了口氣,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黯然道:「你應該知道,並不是我想要為難令尊。」
「少主——」南宮天羽看著他道,想要再說什麼,卻被他制止了,徐玉扶起他來,讓他在床上坐了下來,淡然道:「你不願意說的事,我不會再問,你放心養傷就是。還有,以後別叫我什麼少主,你也不要自稱奴才,我們是朋友。」
「公子,天羽……」南宮天羽嘴唇動了動,卻一時之間,什麼也說不出來。
徐玉苦笑,又好好的安慰了他一翻,這才離開——心中卻暗恨自己窩囊,為什麼總是這般心軟,原本還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從南宮天羽這裡問出個眉目來,哪怕最後用刑逼供,反正他們自己人都可以作踐他,憑什麼自己要可憐他?但他一看到南宮天羽那付樣子,怎麼也狠不下心來。
第二天,金先生就找了大量的徐玉想要的書籍過來,並請了兩個京城頗負名望的飽學老儒,做他的老師。徐玉自己也知道他是半吊子,有老師指導,那是再好不過。這個金先生人雖然討厭,但辦事效率到還真的不錯。
徐玉恭敬的對兩位老師行禮,同時讓阿大和南宮天羽陪著他一起讀書聽課,一來也趁機長點知識,二來也讓金先生沒時間為難他們倆。師徒相互介紹後,他才得知這兩位老師一個姓王,面目清瘦,精神卻是很好;另一個卻面似重棗,老態盡現,姓李,兩人均為七旬左右的老者。
兩位老師都是出了名的酸儒,如今收了人家的重禮,又秉承聖人教導「誨人不倦」,知道徐玉竟然想要考今年科舉的前三甲後,更是振作精神,不辭勞苦,孜孜不倦的給他講解四書五經,盼著徐玉能夠金榜題名,他們倆臉上也佔點光彩。
偏偏徐玉對詩詞歌賦都還有天賦,練武更是聰明,甚至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但對這個經書子集卻毫不感興趣,前幾天,他還耐著性子聽著,但越聽到後來,就越是乏味,對他來說,真是行同嚼蠟。這天下午,李老師口沫橫飛的講解著一段經書,正講得興起,卻見徐玉已經昏昏欲睡,心中不僅火起,慢慢的取過桌子上的一把戒尺,對著他手上重重的打了下去——
徐玉倒也不是裝睡,他只要一聽到李老師講書,就如同中了蒙汗藥一般,瞌睡上湧,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但在戒尺帶著勁風就要落到手上的時候,他本能的反應,反手一抓,握住了戒尺,然後用力微微一帶,戒尺就平平的飛了出去,落在了地板上。
「徐玉!」看著落在了地板上的戒尺,李老師覺得自己為人師表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凌辱,這個不肖弟子,真是不服管教。
「李老師好!」徐玉訕訕的笑了一下,俊美的臉竟然微微泛紅,心中卻也有了三分惱意,這老頭也真是——竟然敢打他?在他的心中,他可根本沒有把他們倆當做老師,他們倆只不過是他花重金聘請而來的教書匠而已,他們之間只有著銀貨兩訖的交易,並無別的關聯。
「徐玉,你想不想金榜題名?」李老師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喉嚨,故作威嚴的問道。
「想!」徐玉點了點頭,老實的答道。
「那你能不能專心一點?」李老師努力把聲音提高了些許,道,「從今天起,你要是再在我們講課的時候打瞌睡,就要受鞭笞二十下。」他故意加重了這個懲戒,一般來說,學子們在上學的過程中,如果犯下了大錯,才動刑鞭笞,而打瞌睡或偷懶,最多就是打上一二戒尺了事,李老師所謂的鞭笞二十下也只是嚇唬嚇唬他。
坐在一邊的王老師重重的咳嗽了一下,也忙點了點頭,幫腔道:「不錯,我們若是再不對你嚴加管教,那只會誤了你自己。」雖然金先生在重金聘請他們的時候,曾給過他們警告,對這個學生斷然不能等閒視之,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卻發現徐玉性子溫和,而且天賦極高,只是不怎麼愛讀書,想來是大家公子的通病。但若是好好的雕琢一翻,必成良材,要是他金榜題名,自己兩人自然也跟著占光不少。所以,兩人都是一般的心事,竟然想著用嚴厲的課徒方式來好好的管教於他。但是,也許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這個弟子,看起來溫文爾雅,俊美飄逸,但卻並不是大家公子,而是出身江湖草莽,又怎麼能聽從他們倆的循循教導?
徐玉聽到此,真是哭笑不得,想了想,看了滿桌子堆積如山的書籍,當即問道:「老師,弟子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不知能不能詢問一下?」
「你說就是!」李老師昂起頭來,他自負飽讀經書,自然不把徐玉的問題放在眼中,同時他也想趁這個時候炫耀一下自己的學識。
徐玉看了看眼前這位飽學的夫子,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橫亙於心中的疑問:「何為正邪之道?」
李老師本以為他一本正經問出的問題,必定是什麼隱晦之極的經書不解之迷,卻沒有料到竟然是這麼一個通俗的的問題,想了想答道:「正就是正,邪就是邪,這又有什麼好說的?心中光明磊落,俯仰天地無愧者是為正者;心存邪念,秉承惡意,為非作歹者為邪。」
徐玉聽了,心中頗為不快,想了想又道:「老師可知武林之道,江湖之爭?」
李老師曾未回答,王老師又重重的咳嗽了一下,道:「老夫少年時,曾秉承家訓,離家遊學,夜遇土匪,蒙一個崆峒派姓潘的俠客相救,曾聽他說起過一些江湖事故,也算是略知一二。」
站在徐玉身後的阿大和南宮天羽均不知道徐玉這個時候問這些問題幹什麼,但也不敢隨意插口,只有阿大在聽到王老師提到崆峒派的時候,不禁豎起了耳朵,想著那個姓潘的俠客不會就是師傅吧?
徐玉此時心中也是這般想法,於是繼續問道:「那老師可知道江湖中的正魔兩道?」
王老師翹起了二郎腿,微微的笑了笑,滿臉的得意,道,「我曾聽人提起過,江湖中分正魔兩道,正道中人個個光明磊落,行俠仗義,他們居住的地方,被人稱為武林聖地;而魔道中人卻燒殺虜掠,無惡不作,實在是天地難容。」說到這裡,他略頓了頓,卻沒有注意到徐玉已經微微變色的臉,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來,恨恨的灌了一口,補充了一下口水,又道,「我曾聽那位俠客說起過,那魔道有什麼鬼府、羅天聖教——哼,一干邪魔,也敢稱這個聖字?還有一個叫什麼合歡門,最是下流,門中弟子,多修一些淫穢不堪的東西,還美其名曰『合籍』;女弟子都是人盡可夫的下流賤人,男弟子卻個個都是淫賊,實在是有違天理,有違天理啊!要是那個合歡門的門主落到了老夫手中,老夫非得將他凌遲碎剮,以警天下……」
南宮天羽和阿大兩人暗叫糟糕,越聽越是心驚,暗想著這個老夫子從什麼地方聽來了這等江湖中的閒言碎語,還敢在徐玉面前亂嚼舌根,兩人均連連的向他使眼色,可惜王老師正說到得意之處,根本就沒有看到。
「砰!」徐玉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把桌子上的茶杯震翻,茶水四溢,什麼叫當著和尚罵禿驢,今天他算是徹底領受到了,幾個月來一直積於心中的鬱悶終於再也忍受不住,葉上秋露帶著一聲龍吟,滿天的碧影閃過,桌子上的經書全都化為了一片廢紙,如同滿天的雪花,紛揚散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