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玉就帶著阿大出了門,來到城門口,找了個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見城門口的地方坐了下來,耐心的等著——
「公子!你有事嗎?」阿大在枯坐了大半個時辰後,終於忍不住問到。
徐玉翻了翻眼皮子,半晌方道:「再過一會兒就好了,等下我請你去樓外樓喝酒。」
聽著徐玉莫名其妙的回答,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想了想只要乖乖的閉嘴,耐心的等吧,不管有什麼事,陪著他一起等下去就是了。少年人的心性,那是一刻也閒不住的,左看看、右看看——
猛然看向城門口那邊,不禁吃了一驚,倒吸了一口冷氣,叫道:「公子,你快看,那——那個——」
徐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不禁也吃了一驚,這時候正是城門口最熱鬧的時候,進城出城的人,多彙集在了城門口附近,還有一些比較有眼光的小商販,正在對一些遠來的客人兜售著一些西湖的特產,獲取微薄的利潤養家餬口,但這些都太平常不過了,杭州城的城門口,只要不是戰火紛飛的年代,都維持著這種熱鬧中的繁榮。但是,今天的城門口現在有點兒怪,在一瞬間,變得出奇的安靜,似乎所有的人,都在遠遠的躲避著三個人——那三個人,其中一個是銀髮如絲的老嫗,另一個是位妙齡少女,還有一個是個國字臉,身材高大魁梧的壯漢。若論相貌,除了那少女長得頗為清秀外,那老嫗和那壯漢倒都平常得緊,平常到了這杭州城內隨處一抓就有一大把。但是,不平常的卻是——那老嫗手中拄著一根枴杖,而在那枴杖的頂頭上,卻纏著兩條碧綠色的蛇,當然,那蛇絕對不是雕刻品,而是活物,扭曲的身子以及不停的吐出的紅信子,都可以證明這一點;而那少女卻有著一頭烏黑發亮的頭髮,並沒有像大多數的女子一樣用發衩將其綰住,就如同瀑布一樣垂散在了背後,為她裊娜的身材憑添了一道風情,但可惜的是,在她的頭髮上,停著一隻紅艷艷的大蠍子,鮮紅如同瑪瑙般的色澤,上面有著一小塊一小塊的黑色斑點,說不出的美麗卻也一樣有著說不出的恐怖。只有那國字臉的青年,身上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東西,這在他左肩膀上,蹬著一隻雪白的毛聾聾的狀似是蛤蟆的東西,看著就不由的噁心。
「他們是什麼人?」徐玉好奇的問道。當然,阿大是不可能回答他這個問題的,他也只不過是隨口問問。
「公子,這三個毒物,不知到是從哪裡跑來的?也不知來杭州幹什麼?以前我聽師傅說起過,凡是毒物,顏色越鮮艷的,證明毒性越厲害,你看那老太婆手中的枴杖,那兩條蛇,那碧綠的顏色,幾乎就比莫老闆那裡上好翡翠的顏色還要鮮艷三份啊!」阿大指著那老嫗道,口中說著,眼神中卻透露出了一絲興奮,他畢竟年輕,心中並不覺得怎麼害怕,竟然荒唐的想著,要是我也養一條這樣的蛇該多好,當然,它也要乖乖的聽話才行;那個小姑娘的蠍子也不錯,只是不知道那壯漢的那個白色的小東西是什麼,看起來怪怪的。
徐玉沒有再說話,他的目光完全的被另外幾個人吸引住了——
聶霆買了輛車子,車子裡坐的,自然就是許雪馨母子,季俊南趕的車,聶霆就坐在車轅旁邊,他似乎並沒有那中英雄末路的感慨,至少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些許的蒼涼。也許他並不是英雄,所以讓他離開江湖歸隱封山,好像也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太大的傷害,崑崙派的名氣,對他來說也並不怎麼重要——出了城,上了官道,車速慢慢的加快,迅速就消失了他們的身影,而徐玉卻依然呆呆的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出神。
南宮天翔和何家兄弟都沒有跟聶霆一起走,想來還留在了杭州城內,這些平時忠誠的弟子,如今卻無法與師傅禍福同享,甚至連送都沒送一下,徐玉不禁苦笑,而隨他回去的,卻是那個偷了葉上秋露的不肖弟子。
今日一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心中自然是不怎麼好受,想到剛出來的時候,原本只是說出去玩玩,見識一下江南的美景,鳥語花香,碧波如玉,美景算是見識了,但崑崙——他也回不去了。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一切都已經改變。
「公子!」阿大咂吧了一下嘴巴,道,「你既然想要送他們,為什麼不乾脆的出來,跟他們打個招呼,說句話呢?」心想要送人你就爽爽快快的送,還要一大早的趕到城門口埋伏,難道他就不嫌麻煩?
徐玉搖了搖頭,沒有搭理他,逕自向城內走去,他的心事,誰又知道?對於聶霆,他有著說不出的矛盾,如果沒有必要,他根本就不想見他,甚至,在他的骨子裡,還殘留著聶霆自幼在他心目中樹起的威嚴。所以,連送他,他都拉了阿大一起來。
對於崑崙派,怎麼說他也不過是個欺師滅祖的棄徒,就算他如今也已經是一派之主,卻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就在他發呆出神的這時間,那三個帶著毒物的人早就不知了去向,城門口依然恢復了往日的熱鬧,阿大左右看了看,沒有找到那三個人,心中頓時隱隱感到一陣失望。
緊緊的跟在徐玉身邊,阿大看著他在杭州城內兜了個大圈子,忍不住問道:「公子,我們現在去哪裡?」儘管當時他師傅曾交代過,不可以過問徐玉的私事,但如今,跟著他莫名其妙的兜圈子實在不怎麼好受,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事實上這段日子的相處,他本能感覺,徐玉並不像師傅口中說的那個可怕的魔鬼,更多的時候,他幾乎像個不解世事的孩子,如同自己一樣的愛玩,若非掌門師伯那淒慘的樣子還常常的浮現在眼前,他幾乎就要忘了他可怕的一面。
「去樓外樓喝酒,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徐玉笑道,一掃剛才陰翳的心情,看看天色也快近午時了,正好去喝上幾杯。暗想這幾次去樓外樓,總有麻煩,希望今天能夠平平安安。
沒想到剛到樓外樓的門口,就碰到了楊先之——楊先之今天的精神不錯,穿著一身錦袍,手搖折扇,配上俊朗的笑容,那股大家子出身的風範,是別人怎麼模仿也模仿不了的,不知道迷死了多少西湖邊上的大姑娘和小媳婦。
「徐玉!」楊先之高興的向他打著招呼,「我剛才去過水雲軒,你不在,沒想到卻在這裡遇上了。真應了那句俗語,相約不如巧遇啊!」
「那好,我請你喝酒就是,為了我們的這個巧遇。」徐玉笑著答應,解決了崑崙派的事,他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這個結局,想起來算是不錯了,一個小小的崑崙劍派,得罪了隱湖劍谷,沒死一人就擺平了,儘管也還是付出不小的代價,但封山總比死傷無數弟子性命要好得多啊。
「你這一大早的就跑出去幹什麼?」楊先之好奇的問道。
「沒什麼,老悶這那個小小的水雲軒,景色再美也膩煩了,一早出來看看西湖美景。」徐玉信口說著,他可不想讓楊先之知道他是巴巴的起了個大早去送聶霆,更糟糕的是他連聶霆的面都沒敢見,就如此「窩囊」的躲在背後「目送」了人家一程。
口中說著,領先一步跨進了樓外樓,他也算的樓外樓的老主顧了,店小二慇勤的迎了上來,領著他們三人向樓上雅座走去,樓下有人低低的「咦」了一聲,徐玉也沒在意,他如今早習慣了別人對他過於俊美的相貌的讚歎。
因為時間還早,樓上只有一個中年書生模樣的人要了一壺酒,自斟自飲,見他們上來,抬頭看了看,又自低下了頭去,自顧自的喝他的酒。
「給我弄些湖裡的鮮貨吧!」徐玉淡淡的吩咐,「來壺陳年的花彫!」
店小二答應著,自去張羅,徐玉做個了手勢,虛引了一下,請楊先之坐下,兩人一邊等著酒菜一邊聊著些江湖上的一些趣聞,阿大也在徐玉的授意之下,坐了下來。
那中年書生抬頭偶爾看了看他們,又低頭喝他的酒,但他的目光,卻不時的飄向了徐玉擱在桌子邊上的佩劍。
「奶奶,我們上樓去!」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樓下響了起來,接著,就聽到枴杖聲落在木樓梯上的「咚咚」的聲音混合著腳步聲,一行三人慢慢的出現在了樓梯口。
徐玉心中猛得一跳,而阿大卻兩眼放光,這來的三個人不是別人,正的那在城門口帶著毒物的三個人,那老嫗帶著那青年和那妙齡少女上了樓來,目光轉了轉,在徐玉他們對面的桌子上坐了下來。跟在他們身後的店小二臉上幾乎要苦出黃連汁來,帶著畏懼,兩腿只打著寒戰,卻還要強擠出一臉的笑意道:「各位想要吃點什麼?」
「藍絲,你看看,想吃些什麼?」那老嫗發話,對那少女說道。
那叫藍絲的少女想了想,卻實在也不知道該點些什麼菜,終於道:「把你們這裡最好吃的菜都給我端上來!要快!」小姑娘語音清脆,容貌也委實不賴,可惜的是她頭上那只不時把鉗子揚起來的蠍子,讓人心生恐懼。
「好好好,姑娘梢後!」店小二說著,就沒命的跑下了樓去,在他心中,那是離那些古怪的毒蛇蠍子越遠越好。
徐玉皺起了眉頭,對著楊先之比畫了一下手指,悄悄的問道:「你知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歷?」
楊先之自從他們上得樓來,眉頭就皺著緊緊的,見徐玉發問,當即小聲的道:「天蠡門,奇怪,他們一般都在苗疆一帶活動,怎麼會來江南的?」
「天蠡門?」徐玉隱約好像聽誰說起過,腦子裡好像也那麼一點印象,但現在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即又小聲的問道:「他們——都是幹什麼的?」
「玩毒的老祖宗,那鬼府只玩死毒,而他們卻玩活的。你別光看到他們表面上的那些蛇蠍,天知道他們身上還有什麼別的東西,江湖中人,那是決對沒人敢招惹他們的。」楊先之苦著臉向他解釋,暗想最近是怎麼了,江湖中老是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那天蠡門怎麼也跑到杭州來湊熱鬧了。
「楊爺!」阿大典著臉,諂笑道,「您有沒有辦法弄一條像那老太婆一樣的蛇給我?」
楊先之和徐玉兩人同時吃了一驚,如同看怪物一樣的盯著他看了片刻,徐玉沉著臉問道:「你要那蛇幹什麼?」
「公子!」阿大也見他臉色不愉,忙小心的回道,「那個蛇太好看了,比我以前在崆峒山上養的好看了幾萬倍,我們山上那些蛇都難看死了,一點也沒有……」看著徐玉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阿大驚覺失言,忙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徐玉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的吼叫出來,天啊——那個該死一千次的潘玉奎,留了個什麼人給他?養蛇,看著那扭動著醜陋的樣子,他就渾身的雞皮疙瘩,低聲的,小心的問道:「你以前真的養蛇?」
阿大點了點頭,小聲的答道:「是啊,很好玩的。」肚子裡卻忍不住抱怨徐玉大驚小怪,不就是養兩條蛇嗎?有什麼好奇怪的,別人家養雞養鴨養貓養狗養豬養牛什麼的,還不都是一樣嗎?也沒見他奇怪過。
「那你現在還——有沒有——養?」徐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叫了出來,想想,他的水雲軒有可能就要變成蛇窟,多可怕!
阿大縮了縮腦袋,低聲道:「我到了杭州後,抓了兩條小青蛇,還沒訓練好,就——兩條,真的!」比畫著兩根手指,看著徐玉俊美的臉上快要噴出火來,心中不禁哀歎,他的寶貝蛇啊,看樣子是又要保不住了,想到以前在崆峒山上的時候,每次師傅發現了他的蛇,不但會連蛇帶籠子給扔了,還會把他抓去重重的打上幾十板子,嚴重的警告他以後不許再犯,否則重罰。
但是,說來奇怪,屁股上也不知因此挨了多少板子,看到了蛇,他就像好色之徒看到了美女一樣,怎麼也控制不住,所以,今天他看到了那老嫗纏在枴杖上的碧綠小蛇後,就興奮不已。
徐玉想說什麼,卻在這個時候,隔壁桌子上那叫藍絲的少女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叫道:「奶奶,難怪阿爹常說江南地方好,今天我們剛剛看了看西湖,確實是風光如畫,像那古書上寫的什麼『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倒也真是如此。再說這江南的人物,也真的俊秀得緊,您看——那位公子,大概只有我們那位月光姐姐,才能和他一比!」一邊說著,一邊伸出纖纖玉指,指了指徐玉。
徐玉尷尬得只差點沒有找個地洞鑽進去,這個小姑娘,也太大膽了吧?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害羞,公然指點一個男人的相貌,品頭品足,成何體統?稱讚他相貌俊美的人他不知道碰到過多少,但像這樣一個奇特而大膽的小姑娘,卻還是第一次。
楊先之的臉上已經盪開了無窮的笑意,而阿大儘管沒敢笑出來,但眉眼之見,也蘊滿了笑意。
「藍絲,不得無理!」藍絲身邊的老嫗忙著喝止道。
「奶奶,本來就是嘛!」藍絲的嗓子珠圓玉潤,聲音清脆好聽得很,徐玉想要發作,但還是忍耐住了,那些毒物,他可不怎麼想招惹,更何況,那個小姑娘也沒有說他什麼,不過就是稱讚他相貌俊美,只不過比喻的方式有點不對。
「他旁邊的那個拿扇子的公子也不錯,想來也只有江南這靈秀山水才醞釀出這等俊秀人物!」藍絲的目光滴溜溜的在楊先之的身上打了個轉兒,楊先之也不由自主的開始狠狠的看了她一眼——大大的眼睛,單眼皮,卻更顯得目如秋水,雪白柔嫩的臉蛋白裡透紅,左邊嘴角的上方有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痔,不但沒有破壞她的美感,反而更多了幾份俏皮。
原本看徐玉笑話的楊先之此時聞言過後,臉色頓時也和徐玉一樣,心中頓時覺得怪怪的,好像那老嫗枴杖上的蛇突然爬進了他的肚子。
「咳咳……兩位公子勿怪,我這孫女兒自小疏與管教,不知禮數,得罪之處,老身給兩位道歉了!」老嫗眼見徐玉和楊先之臉色不善,忙起身道歉。
徐玉暗自搖頭歎息了一聲,楊先之忙著也站起身來,還禮笑道:「沒事沒事,令孫女天真爛漫,當真可愛得緊啊!」
「公子不怪就好!」老嫗說著,就要坐下去,但隨即目光一轉,正好看到徐玉手上的戒指,不禁微微動容,抱拳問道:「敢問公子,你這戒指……賣不賣?」口中說著,目光卻狠很的盯在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