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卓爾士兵們已經開始從喉嚨最深處出呻吟,而那些體格健壯的地底蜥蜴們,也正在努力掙扎,嘗試著要站起來。儘管還遠遠談不上恢復了戰鬥能力,但法師知道,時間並不很多了。但是他不擔心。因為要從這許多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要找出班瑞主母不算什麼難題。在人群中有好幾個地方,都還漂浮著散醒目藍光的魔浮碟。它們就是最好的路標與燈塔。其實假如可以的話,一火球術就能將所有事情都結束掉了。可惜奧祖拉斯已經在剛才的戰鬥中用完了自己所有的攻擊性法術。除了面對面地直接動攻擊以外,現在的法師,沒有其他選擇。
然後法師很快就沿著這些指示,找到了班瑞主母。她躺在泥土上,看似失去了任何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力量。四周有很多最精銳的女性士兵,可是現在她們之中,沒有任何人看得見隱身的法師,ap.也沒有任何人擁有站起來揮舞武器或者施展法術的力量。「砰蓬、砰蓬、砰蓬……」因為興奮而變得越來越大的心跳聲如同雷鳴。法師拚命屏住呼吸,不敢讓那氣流可以吹起班瑞主母華麗長袍上的任何一根流蘇。悄悄拔出了防身用的匕,握緊。
奧祖拉斯冷酷地瞄準了班瑞主母那因為衰老的鬆弛,而生出許多皺紋的脖子,高舉匕,一刀刺下。凝聚了所有對權力的**和追求生存的意志。這一刀的度簡直快逾電閃。過於猛烈的動作讓隱身法術失去了效力,法師的身影脫離虛空而重新變得實在可見。可是他用不著再擔心這個了,現在他正在放聲吶喊,為自己注定將要改變歷史的一刀,而出勝利的歡呼。
然後那吶喊聲就突然從中斷絕,被驚惶與恐懼的痛苦嗚咽代替。失敗總是喜歡在成功即將到達目的地之前,才突然殺出。而現在失敗就正化身為一隻帶有最劇烈毒性的黑寡婦蜘蛛,用它多毛的八條腿死死摟住了法師腦袋。毒牙扎入皮膚,注射出源源不絕的毒液!班瑞主母猛然坐起身來,伸出她那條看似可以輕易被折斷的枯瘦手臂,陡然爆出了難以置信的強大力量,如閃電般捏住法師的手腕。讓匕無法向前再移動哪怕半寸。兩束冰冷目光將法師逮了個正著。那是嘲弄的目光。是蜘蛛目睹獵物落入陷阱之後的目光。第一家族雖然衰老,但仍舊比任何人都更強大的主母低聲唾罵著,啟動了自己左手戒指上所蘊藏的第二個魔法。
華美金戒指上所鑲嵌的那顆藍寶石。隨著無聲命令而開始閃閃光。這顆珍貴寶石的最大價值絕不是用來觀賞,它其實是一個魔法籠牢。裡面整整飼養了八十幾隻劇毒蜘蛛。這些猙獰而貪婪的小惡魔們如潮水般湧出,爭先恐後地跳上奧祖拉斯的身體,鑽進法師長袍下,撕扯著他的皮膚,噬咬著他的肌肉,**著他的鮮血。劇烈毒素迅麻痺了法師的神經,奧祖拉斯連慘叫聲都不出來了。他渾身抽搐,帶著無比悔恨。如同一截僵硬的木頭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班瑞主母得意地慢慢爬起來,瘋狂笑道:「不自量力的男性!為自己的愚蠢和鹵莽付出代……」
「關海法,出來,殺了她!」堅定而且清晰的命令,從地上橫七豎八的人堆裡突然傳出。緊接著。一團黑影站起來抖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士兵,低聲咆哮著化作閃電凌厲激射。班瑞主母甚至還沒能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已經被那股強健勇猛,彷彿勢不可擋的巨大力量撲倒在地。她尖聲驚叫著竭力掙扎,可是足夠將法師手腕腕骨捏碎的那種力量,用在眼前這頭突然出現的豹子身上,卻完全沒有作用。朦朦朧朧中,班瑞主母彷彿看見了兩點碧綠的光芒,還有匕般白森森的獠牙。灼熱氣流筆直噴到她臉上,然後急遽紮下來。
班瑞主母無助地扭擺頭頸,以毫釐之差避過了一次死亡危機。可是黑豹立刻又立即動了第二次攻擊。雄健前爪緊緊按住班瑞主母的頭顱,讓她動彈不得。聰明的大貓不會再重蹈覆轍,它再度低下頭,把敵人的脖子放進了自己嘴巴內兩行牙齒之間。
閃電撕破黑暗,筆直射向黑豹。貢夫的魔法威力無窮,遠遠越了那頭魔法野獸。可憐的關海法還沒來得及把下巴合上,強大的爆炸性能量已將大貓的光滑皮毛燒焦了一大塊。衝擊力狠狠推開了這頭野獸,將它四腳朝天地拋開到遠處。
看著自己母親狼狽不堪地爬起,只是擦破了頸項上幾絲油皮的貢夫,心裡帶著說不出的遺憾和惋惜。他很想再拖延幾秒才出手的,可是在四周圍繞著好幾名主母和高階祭司,而且每名女性都正眼睜睜地盯著自己的情況下,他不能這樣做。
但是貢夫可以盡量地拖延時間。他裝模作樣地,從口袋裡取出了幾樣施展下一個魔法而需要的材料,開始唸咒語。關海法再度站起了。一閃電術,即使是由貢夫——魔索布萊城席**師——所出的閃電,也不足以將黑豹的力量徹底剝奪。
班瑞主母毫不畏懼。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開始進行快祈禱。她是羅絲的高階祭司,總是隨時隨地都準備好了各種各樣的法術。雖然防身的蜘蛛已經在奧祖拉斯身上用完,可是只要得到個短暫的喘息之機,她就可以憑魔法的力量,獨自消滅整整一支全副武裝的巡邏隊。她的長袍閃爍,魔法口令啟動了預先儲蓄好的連鎖法術,班瑞主母冷笑著睜開眼簾,對準正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後腿上,正要動第二次攻擊的黑豹,一指!
什麼都沒有生。死亡魔法完全沒有如同想像中那樣,釋放出預期的威力。班瑞主母愕然,然後彷彿被大盤涼水當頭淋下那樣,渾身冰冷地僵立當地,絕望得不住顫抖。魔法消失了。她能夠感覺得到,那股伴隨了自己近乎千年之久。本來流淌在自己的血管裡,充斥了自己身體每分每寸的力量……已經消失了。蜘蛛神後,混亂的深坑魔網女皇拋棄了她,剝奪了班瑞主母一切使用神賜法術的能力。
當那些早已成為身體內血肉一部分的東西被毫不留情地奪走以後,沒有魔法幫忙的班瑞主母。只是一名單純的乾枯老太婆。
在四周她那些女兒們有氣無力的驚叫中。一條矯健身影已從剛才關海法出現的地方跳出,並且向呆若木雞的班瑞主母動攻擊。滿蘊殺意的細刺劍挾帶尖銳破風聲劃開虛空,閃耀出彎刀似的弧形殘影。是奧菲莉婭!沒有被陰謀暗殺奪走生命的她。早已悄悄地潛回了城中,並且趁著摩登迦使用「梵音駝鈴」禦敵的機會。秘密混進已經亂成一團的人群當中隱忍至今。失去神術力量保護,而重新衰老到應有程度的班瑞主母根本閃避不開。鑽心的疼痛從後心處猛然傳來,統治了魔索布萊城幾乎有一千年之久的第一家族統治者,這位殘酷專橫的女暴君五官扭曲,眼睛像死魚般向外突出,七竅內緩緩向外流淌出烏黑的鮮血。她喉嚨裡出了幾聲古怪聲響,低頭望向凸在自己胸前的那半截劍尖,全身頹然軟倒。再也不動了。
「你殺了她!你殺了她!班瑞主母……她……啊……」。昆塞爾、索安圖、范德絲……這些班瑞主母的女兒們異口同聲,在顫抖的尖叫聲中,縱情恣意地洩出自己心中的恐懼與震撼。曾經以為會一直存在到自己生命結束以後的人,居然就這麼輕易地死掉了。霎時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崩塌下來了。被摧毀掉了。她們除了尖叫以外,根本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不僅是這些班瑞的女兒,甚至遠遠近近,那些已經恢復對身體控制權的主母們,也都有著同樣天崩地裂,世界末日般的感覺。
「咯噠、咯噠、咯噠……」陣陣規律地敲擊聲,打斷了她們的恐慌,也吸引了她們的全部注意力。逐漸甦醒過來的人群中,再度揪起了巨大騷動。是蜘蛛,一群巨型的大蜘蛛!除了那些愚蠢的男性以外,所有女性牧師們全都立刻就認出來了。它們不是這個主物質界的生物,是來自低層界,擁有蜘蛛外形的塔拿厘惡魔!恐懼中立刻加上了好奇,而好奇又馬上變成敬畏。端坐狩魔蛛背上的那名人類男性,班瑞主母曾經向所有人保證過他已經死去的那名人類的男性,他回來了。而且不是單身回來,而是帶了一支強大的塔拿厘軍隊!
蠟融妖阿姆麗娜,冷笑著俯視著這群黑暗精靈,傲然長身站起,向所有人顯示出自己的存在。在教人頭暈目眩的心靈感應中,蜘蛛神後的心腹侍女,向所有在場的家族主母們,同時出了簡短命令。
「跪下來!所有人都跪下來,準備聽我傳達神後的意旨!」
……
混亂結束了,而且比想像中的更快。整座魔索布萊城的黑暗精靈們都已經親身體驗過了摩登迦「梵音駝鈴」的力量,又親眼目睹了班瑞主母之死。在蜘蛛神後如此直接而且強力的干涉之下,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沒有任何一位黑暗精靈還能夠生出反抗之心。他們終於意識到,魔索布萊城由班瑞家族統治的時代結束了,而另一個新時代則已經降臨。此時此刻,徹底現實而且功利主義的黑暗精靈們,決不會沉溺於那無法挽回的過往,轉而把目光放到了未來。每個家族,每位主母如今所考慮的,都是如何在權力大洗牌中,如何為自己爭取到更多、更大的利益。
先被時代洪流所淹沒吞噬的,自然是班瑞家。這個昔日光榮而強大的第一家族,在班瑞主母死後便似被抽走了脊樑骨的大象,再也站不起來了。羅絲神後剝奪了這個家族中所有女性牧師們的力量,使得她們連最後進行絕望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很多人都看見,班瑞主母的長女崔爾,被扎赫瑞斯長女奧菲莉婭扯著頭,從蜘蛛教院裡拖出來走出了城市,然後便再沒有人能夠知道,這位主母教長的任何消息。傳說她當時就被殺死了,但也有人相信,她將被囚禁起來,成為扎赫瑞斯永遠的階下囚。但總而言之是下落不明。
很多人都以為,扎赫瑞斯將徹底把原來屬於第一家族的力量吞併,殺掉這個家族裡所有的貴族。可是最後結果,卻教他們都大吃了一驚。扎赫瑞斯的真正支柱,那位身兼武技長和侍父的耶魯·比爾德,只是殺掉了昆塞爾和范德絲等幾名家族中的年長女兒,便已算是結束了清算和懲罰。耶魯·比爾德向全城公開宣佈班瑞之名可以得到保留,更和班瑞長子貢夫進行了高調結盟。仍舊保留了魔索布萊城席**師職位的貢夫,讓他最沒有野心的妹妹索安圖繼承了班瑞主母的位置,而自己則實際地操縱了全部權力。雖然不再是第一家族,但班瑞依舊保留有大約八百名左右士兵。另外一千名士兵成為了重建以後的扎赫瑞斯的力量,還有幾百名士兵則被艾絲瑞娜主母在「芭莎」市場上高價拍賣了出去。
奎拉索平原上的班瑞庭院,現在也改變了主人。它被分成兩半,佔據原來三分之二左右的建築,成為重新崛起的扎赫瑞斯家族城堡。而另外三分之一則留給了貢夫和被這位老法師控制的班瑞家。
耶魯·比爾德的寬容,曾經被許多家族視為軟弱與有機可乘。儘管沒有人膽敢與有蜘蛛神後為後盾的扎赫瑞斯家為敵,但是轉而將矛頭轉向自己人,吞併弱小家族的力量壯大自己,卻是每個家族主母都渴望的事。可是隨後,這種野心也被打成了粉碎。懷柔以後展現鐵腕手段的耶魯·比爾德,率先將杜堊登家族滅了族。主母馬烈絲同樣是下落不明,長女布裡莎和長子諾梵被當眾凌遲處死。次子狄寧和次女維爾娜,則被納入扎赫瑞斯家,被艾絲瑞娜主母收養。
與杜堊登家族同樣遭到滅亡下場的家族,至少還有十個以上。耶魯·比爾德將不久前曾經使用過的滅絕性政策重新搬出。在達耶特獨立傭兵團協助下,所有班瑞家族的附庸家族都被連根拔起一個不留。那些曾經參與圍攻扎赫瑞斯城堡戰役的家族,也都依據其各自地位的不同而接受了輕重不一的懲罰。魔索布萊城三分之一以上的家族就此消失,並且永遠被忘記。城中的混亂局勢迅恢復了平靜。那些原本渴望渾水摸魚的家族,在沒有任何機會可乘之下,不得不順從了這個以扎赫瑞斯為主導的新秩序。
於是,當納邦德爾時柱之火在經歷了大約二十個循環,而再一次被點燃的時候,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的曹子文知道,他在幽暗地域裡所必須做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
然而,幽暗地域並非這個廣大世界的全部。開始的結束儘管已經結束,但距離結束的開始,還有漫長而遙遠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