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阿洛克特說的那樣,呆在酒吧裡的所有人都喜愛惹是生非。灰矮人前腳剛走,找麻煩的後腳跟著就過來了。兩名衣著華麗的男性黑暗精靈帶著滿腔酒氣,搖晃著走到了吧檯前面來。其中那個腰帶上掛了個巨大翡翠扣環的卓爾醉眼斜乜,用誇張得一聽就知道是經過演練的語氣向同伴驚訝道:「嘿,維爾德林,你猜我看見了什麼?一名人類,真正的地表人類!」
「比勒格,你這個沒見識的窮鬼。和你呆在一起簡直讓我抬不起頭見人。」叫作維爾德林的卓爾戰士,向同伴用黑暗精靈獨有的手語,作了個表示強烈不屑與鄙視的手勢,驕傲地道:「在納邦德林那邊做生意的《絲架》裡面就養著好幾名人類奴隸,他們全都是按摩高手!哦哦,只要你享受過一次就會知道了。那種愉悅可真是無與倫比的至高享受啊。」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能搭上家族長女的,維爾德林。你最好小心自己的言行,別讓它招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否則麗奧比絕不會輕易放過你。」比勒格酸溜溜地回了一句,作勢伸個懶腰道:「不過我倒真是對人類奴隸的按摩手法很好奇啊。而且最近任務也太多了,累得我渾身腰酸背痛的……」
「很好辦啊,這裡不就現成有個人類奴隸可以幫你舒緩肌肉的過重負擔了嗎?」維爾德林不懷好意地向曹子文看了看,恥高氣揚地向他高聲呼喝道:「喂,該死的卑賤人類,叫你吶。趕快滾過來好好替我們按摩按摩。要是幹得好的話,尊貴的卓爾可以考慮饒你一條小命!」
曹子文覺得很好笑。這種程度的挑釁手法實在太粗陋了,粗陋到他根本不想去做任何反應。當下自動運起當年在倫敦泡夜店時尋釁生事,惹是生非必定萬試萬靈的【無視大法】,渾身坐得四平八穩地,對兩名卓爾的說話全當沒聽見,只是專心致志品嚐血果酒美味。徹底把對方當成了透明人。
維爾德林和比勒格相互打了個眼色。前者忽然舉掌一拍腦袋,裝作如夢初醒地驚道:「哎呀,我怎麼忘了?《絲架》的人類奴隸全都必須首先割掉舌頭和刺聾耳朵。這個想來也不例外吧?比勒格,要命令這個奴隸做事的話,你得先在肉體上讓他明白才成。」
「你說得很有道理,維爾德林。肢體語言總是比聲音更能讓人印象深刻的。或許我應該先就卓爾的手語指導一下這名可憐奴隸,這樣的話他在給我服務時肯定可以更加倍賣力。」
比勒格獰笑著,從自己腰間解下一根有著樸素手柄的長鞭狠狠空甩。登時發出了兩下「辟啪」的清脆響聲。他稍等了幾秒,顧盼自得地讓自己沐浴在四周投過來的關注目光之中,陡然間右臂後縮,「啪」地揮鞭甩出。烏黑鞭梢如弩機勁矢疾吐而去,「咯勒」地將曹子文手裡酒杯打成粉碎。殘餘酒水淋淋漓漓地灑了他滿手。霎時間曹子文維持著仰首飲酒的姿勢,彷彿如同泥塑木偶般動也不動,看起來竟像是被嚇得呆住了。
卓爾的嘴角殘忍地向上抽動了兩下,喝道:「人類奴隸,立刻滾過來。否則的話,我不介意再繼續教導你關於卓爾的手語。」
曹子文歎口氣,惋惜地放下了手心裡僅存的幾點碎木片,轉身向早就縮到旁邊去的酒保笑了笑,道:「沒喝完就灑掉,太可惜這杯好酒了。給我換一杯吧。有什麼什麼其他的好介紹?」
兩名卓爾的臉龐瞬間因為憤怒而產生高熱,假如是在酒店外的黑暗視覺環境下,光是那溫度而發出的熾熱白光,已經足夠讓一公里以外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維爾德林深深吸一口長氣,慢慢拔出了腰間長劍。他用手指扳住劍尖向下彎,突然放手發出「崩」的清響,劍尖立刻急速往外彈出。他趁勢緊隨搶前,執劍筆直刺向曹子文背部,竟是要將曹子文一劍刺成對穿。
霎時間,四周的酒客們全停止了手上本來正做的事情,轉過頭來緊盯著劍尖的去向,惟恐自己錯過了最精華的部分。酒保則早就閉上了眼睛,隨手撿起個托盤擋在身前,心裡只希望四下飛濺的鮮血,不要讓自己打掃起來太麻煩。
曹子文偷偷地笑了。笑得好像維爾德林送過來的並不是致命長劍,而是一根可愛的金條。
略顯悶熱的空間內驟然刮起了倒捲的呼嘯寒風。揮劍的黑暗精靈只覺得呼吸一窒,胸膛彷彿被壓上萬斤巨岩,半點空氣也吸不進肺內。電光火石間揮出的手臂不由自主,竟然順風屈曲,向自己斬過來。他駭然震詫,急忙鬆手要甩開武器,可是滲入了曹子文玄冰之氣的寒風侵肌蝕骨,四肢手腳早被凍僵不聽指揮。精光閃爍的劍刃劃過虛空,片刻不停地抹向維爾德林咽喉。比勒格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長鞭揮出,企圖捲住維爾德林手臂,殘影晃動,「啪」地重重抽到了地板上,只留下道淺淺白痕。維爾德林身如炮彈向後飛出,一陣「砰砰蓬蓬」的桌椅翻倒聲混合了各種口音的叫罵嬉笑,倒霉踢到鋼板的黑暗精靈重重撞在場地中央的舞台下,雙眼翻白,暈過去了。
「你~~你~~」比勒格驚恐萬狀,嘴巴顫抖著半天也說不出下文來。忽然間,他「啊~~」地大叫一聲,連暈迷的同伴也不管了,扔下鞭子轉身就逃。曹子文吹了聲口哨,憾道:「真可惜。」
「哦?可惜什麼?」
「自從我來到幽暗地域以後,他是我遇上的第一名還算看得過去的對手。可惜看來缺少點勇氣,居然連打都不打就逃走了。」曹子文下意識地接口說出了自己的遺憾,忽然醒覺過來。他霍然轉身,炯炯目光如針般刺向了身邊那條自始至終也伏在吧檯上一動不動的身影,微笑著問道:「請問你是?」
「扎克納梵,你可以稱呼我作扎克。」那瘦削身影慢慢挺直了腰桿坐起。反手揪下頭上兜帽。黝黑肌膚和濃密白髮,還有尖銳的耳朵與閃爍紅光的眼眸,都說明了他是名不折不扣的黑暗精靈。可是曹子文卻本能地感覺到,他和自己所有見過的黑暗精靈都不同。曹子文注意到,隨著扎克顯露出自己的樣子,忽然間酒店內所有客人臉上顏色都變了變。有幾個本來好像想要說些什麼的傢伙,忽然間就硬生生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紛紛扶起桌子,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那樣繼續喝酒去了。
曹子文愕了半秒,收斂笑容,正色向他伸出手,道:「你好,扎克。剛才多謝了。」
「我沒幫你什麼。不用多謝。」
曹子文,把目光轉移到扎克剛剛才離開劍柄的右手上,停頓了幾秒,誠懇道:「剛才假如我避不開,我知道你會及時拔劍擋開他的。」
「可是實際上,我並沒有拔劍。」
「只要你有這份心意,實際上是否真的拔劍並不重要。萬法唯識,諸法所生,為心所現。只要你起了救人的心,和實際上救了人也就沒有分別了。」
扎克納梵皺眉道:「你說的話,我完全不懂。」
曹子文笑笑,道:「不懂也沒有關係。以後會懂的。對了,我叫做耶魯·比爾德。很高興能認識你,扎克。不過,我是名人類,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在你之前,我沒真正見過人類這種地表生物。不過在學校裡時,法師塔的大法師們曾經創造過所有已知智慧種族的幻象給學生們觀摩。所以你不必再向我提醒自己的種族了。」
「那不就是這個世界的三維立體照片……」曹子文胡思亂想地嘀咕了一句,續問道:「我雖然對黑暗精靈的社會風俗知道得不算多,不過,卓爾不是都視其他種族為奴隸的麼?一名奴隸的生死,為什麼居然會讓你冒和同胞反目的危險也要拯救呢?我對這點實在很好奇。」
扎克納梵的眉頭擰得更緊,半晌也沒有說話。良久,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仰首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曹子文心中不禁微感歉疚,伸手拍拍扎克的背,道:「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我不該隨便胡亂打聽的。」
「沒什麼……比爾德,你也是名法師嗎?」扎克搖搖頭,忽然轉過了話題。
「法師?不,我不是法師。」曹子文否認了。
「那麼,剛才你是怎麼辦到的?」扎克納梵雙手支起下巴,上下打量著曹子文,道:「那股突如其來的寒風……是魔法武器?」
曹子文不知道該怎麼向扎克納梵解釋離火玄冰功的存在和使用。他側著頭想了想,道:「那是……嗯……一種存在於我體內的特殊力量,我可以隨時使用這種力量,做很多你們通常只有用魔法才辦得到的事,或者,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種天賦吧。」
「我明白了。」扎克納梵點點頭,追問道:「那麼說,你是名戰士?」
「可以那麼說。」
「剛才那個維爾德林……」扎克納梵回過頭去,向依舊癱在地上的倒霉同胞望了一眼,道:「以前曾經是我的學生。我在學校裡擔任教官的時候教了他整整十年。雖然他不是最出色的,可也絕對不是最差勁的。比爾德,你覺得他那一劍裡面有什麼不足嗎?」
「他不夠快。」曹子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正確一點來講,是他的步伐跟不上手上揮劍的速度。而且劍勢太盡,沒給自己留下三分餘力。所以在遭到我反擊後就無能應變了。假如這些問題都能改正修補過來的話,要擊倒他我至少需要轉過身去對付吧。」
「哦,是麼?那……我呢?」扎克納梵目光閃爍,陡然間閃電拔劍。曹子文但覺眼前驟然一花,死亡的寒光,竟已逼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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