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岑心術 正文 第十章 霧夜之月
    劉武明招式一變,不再踏著那奇特的步法。易靈見此,以為他年老體弱,無力再戰,就存有幾分相讓之心。一邊是心起殺意,一邊卻存心相讓,此消彼長,易靈不覺間便處於下風。

    易靈一開始還沒有感覺,越打越覺得處處束手束腳。腳上彷彿纏上了重物,每一次踢擊也漸覺沉滯。那種感覺,像是被一條大蛇纏住。開始還沒事,隨著大蛇漸漸纏緊,自己的氣息也一絲絲地被擠出來。再纏下去,手腳也要被勒斷,骨頭也將被壓碎。

    難道眼前這個傢伙,就那麼不知好歹嗎?易靈不覺來氣,不再腳下留情。

    劃過的破空之聲,如一把利刃,將纏繞著的蛇一劈為二。

    劉武明不明白,剛才易靈明明已是陷入苦戰,再過一會兒自己的殺招就能使出,徹底了斷這小子。為什麼,自己的絕招在他面前便如小孩子的把戲,輕易便被擊破。那一踢,便破去自己所有後招。

    那一踢,平平淡淡的一踢,簡單得自己做夢也能拆解。說精妙,這一踢絕對不及自己苦練幾十年的掌法精妙;論度,這一踢甚至比剛才的幾次踢擊更慢,慢得恰到好處,慢得自己無法躲開。要說它唯一的長處,便是至剛的力道,明明不甚快的一踢卻能出龍吟一般的破空聲,帶起的風讓自己的呼吸幾乎停頓。

    幾十年的苦練就此化作那天邊的浮雲。

    劉武明突然間想起古老的傳說,他不禁苦笑起來。自己竟妄圖跟「那個」的傳人相抗衡。幾十年的苦練算什麼,在凝煉二千二百年精華的天賦之前,自己也不過是個小兒罷了。

    這些想法只是一閃念間,劉武明便飛出十幾米遠。他連反抗的意思都沒有,重重地摔在地上。

    易雪微笑地在一旁看著兩人相鬥,她知道這老頭絕不會是易靈的對手,根本沒有必要去幫忙。她所該做的,就是在勝利後掏出帶著自己香味的手巾,為易靈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現在,你可以解釋一下到底生什麼事了吧。」一般來說,問話是勝利者的特權之一。

    躺在地上的劉武明全沒有剛才的氣勢,原本有神的眼睛已然黯淡無光。他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摔倒後連自己站起的力氣都沒有。

    易靈再度可憐起這個人來,看他的樣子的確是活人,而且年紀也不小。易靈歎氣,自己畢竟還是太過善良一點。易靈走去將劉武明扶了起來。

    劉武明既不反抗,也不配合,像個死人似的任由易靈擺弄。易靈好不容易將他扶起,一鬆手,劉武明便又倒回地上。看劉武明的樣子並不像是無力到這種程度,這種行為近乎無賴了。

    易靈也沒法子,只能蹲在劉武明身邊,把剛才的話再問了一遍。這次劉武明索性閉上眼睛,理都不理易靈。經過幾次接觸,他已摸準易靈的脾氣,易靈絕不會對無力反抗的人下手。

    劉武明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柔軟的小手握住自己的腳踝,捏得自己很是舒服。他一愣,眼睛睜開一條縫。易雪面無表情地抓著他的腳,像拖死屍一樣將他往木樓裡拖。俗話說,千金難買老來瘦,劉武明就是這種瘦得連少女都拖得動的老人。

    被人在石板地上拖的滋味絕不好受,不管被拖的人是胖是瘦。劉武明這時也顧不上閉眼,手在撐,掙脫易雪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劉武明大叫道。

    「即使他沒事,我還是要你為攻擊他而付出代價。」易雪冷冷地說。

    那種語氣、那種眼神,讓處於烈日之下的劉武明無端打了一個寒噤。不過劉武明畢竟沒白活這些年,怎麼會輕易就被嚇倒。「反正我也是敗了,要殺要剮隨便你,我活了那麼大把歲數,早就不怕死了。只是沒料到臨死之前,居然還看見一個逆祖的不孝子孫!」

    「不孝子孫?」易靈覺得很奇怪,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稱呼他。「什麼意思?」

    劉武明不語,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樣子。易靈總不見得真地把他殺了,到最後還不是要放過他。

    「交給我吧。」易雪微笑著對易靈說,「我有辦法讓他說出你想知道的任何事呢。」

    易靈有一種預感,如果把讓易靈來處置劉武明,恐怕自己就再也看不見他了。不管怎麼樣,易靈還是不希望去傷害一個老人。

    儘管易雪很希望能教訓這老頭一頓,但易靈不願意做的事,易雪當然不會去做。易雪看著劉武明,歎了一口氣,一副很可惜的樣子。

    「哼。」劉武明悶哼一聲,傲然站在易靈面前。

    老一少,相視而立。

    半小時,他們兩個就這樣站了半小時。下午的烈日之下,連狗都熱得吐舌頭,這兩個人卻紋絲不動,連汗都沒流一滴。

    這也算是另一種較量吧,不過這種較量,易靈是絕不會輸的。

    劉武明突然大笑起來,易靈奇怪地看著他,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

    「看起來,我的確錯怪你了,你似乎的確沒有惡意。」劉武明很清楚,如果易靈想對他不利,自己早就沒辦法好好地站在這了。「不過,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如何驅動『陣』,讓『陣』指引你到這裡來的?」

    「陣?那是什麼東西?」易靈茫然道。

    劉武明臉色一變,混濁的瞳孔驟然間縮小。他衝到易靈面前,雙手緊抓住易靈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真的什麼不知道?中午的霧,不是你動『陣』搞出來的?」劉武明早就看出易靈的神色並非作偽,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再確認一遍。

    易靈搖頭。

    劉武明的眼中再度流露出惶恐和絕望。光是近距離地看著這樣的眼神,便已能讓人感到惶恐和絕望,那他本人心中的感受豈不是強到無可復加的地步。易靈不明白,究竟要怎麼的事情才能讓一個剛剛還在開懷大笑的人有這樣的眼神。

    這種情緒似傳染給了易靈,他也覺得有些惶恐不安。易雪將劉武明的手從易靈的肩上拿開,劉武明顫抖的手已然握不住任何東西。不知怎的,當易雪來到自己身邊,當自己聞到易雪身上那讓人心醉的香味時,易靈心中的那一點點陰霾頓時煙消雲散了。

    易雪總是知道什麼東西是易靈最需要的。

    劉武明就沒易靈這麼好運,他呆呆地看了一會木樓,接著就飛奔出去。易靈一愣,也跟著跑了出去。當易靈追到一個拐角處時,劉武明不見了。這個結局並不出乎易靈的意料,劉武明對這裡的熟悉遠過自己。

    「沒事啦。」易雪微笑道,「看情況呢,他只有可能去找一個人。」

    「誰?」

    「村長。」

    「那我們該怎麼過去?」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方向感很好呢,好到連在迷霧之中,都不會迷失方向喔。」

    「你沒說過。」

    「那你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

    易靈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易雪,自己很多事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聽到易靈的心聲,易雪微笑,這便是她存在的價值。

    當易靈和易雪趕到村長家時,村長房間的門是開著的。村長無言地坐在一把破舊的椅子上,他微張著嘴,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他永遠說不出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村長七竅流血,黑色的血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爬在他臉上。他的臉,比這血跡更扭曲。他在死時似經受過難以想像痛苦,以至於在死的那一刻,眼睛裡還帶著幾分快慰。

    劉鏡蘭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看樣子就可知她是劉蘭,劉鏡絕無法如此平靜地面對一具死屍,更何況這死屍生前曾是最疼愛她的人。心域中,劉鏡早就已陷入昏迷狀態。

    劉武明跪在村長腳邊,老淚縱橫。「哥啊,你這是何苦……這本該是我來做的事啊……死的人本該是我啊……這是一出生時就決定的,你何苦要跟我搶啊……」

    該,如果世界上少了這兩個字,是不是會少許多後悔、許多餘恨呢?沒有人知道答案。

    悲傷比惶恐更容易傳染,易靈也無語了。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死人,易靈心中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哀傷。

    安靜之極,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似的,只有劉武明的哭聲。淒愴的哭聲久久不停,像是不把天空撕碎不肯罷休。

    個老人,他再如何堅強也禁不住這樣的號哭。劉武明吐出一口鮮血,濺在村長本已被血染紅的衣襟上。自己頭一歪,暈倒在地上。

    易靈馬上衝上去扶住他,易雪很有默契地幫易靈將他扶到裡屋躺下。劉蘭在旁邊一動不動,冷冷地看著易靈他們忙活。易靈皺眉看她一眼,她依舊是一動不動,彷彿這人跟她毫無關係。

    易靈一直認為,比起世上的一切,生命和親人才是最重要的。劉蘭這種漠視自己親人生命的態度,讓易靈非常之不痛快。易靈厭惡起劉蘭這個人來,即使在劉蘭誣陷自己時,他都沒有如此之強的厭惡感。因此,也更堅定他查明真相的決心。

    劉武明不過是悲傷過度,晢時還沒有大礙。易靈急切地想知道,村長是怎麼死的,劉武明之前所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這村子裡的疑團太多了,在這一團亂麻之中,易靈只能模模糊糊地理出一條時斷時續的線索。

    劉蘭恐怕是唯一一個目擊者,所有的疑問就要著落在她身上解答了。劉蘭卻什麼也不肯說。她不讓易靈給劉武明找醫生,她認為如果讓人看見村長的屍體,那恐怕就有些麻煩了。劉蘭說要找一個專家來處理這具屍體,趁這東西還沒在悶熱的夏夜中腐爛。

    易靈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專家是劉小虎。

    「其實,我學過醫。」劉小虎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他補充道:「我最擅長的是整形外科。」

    劉武明跟村長本就是兄弟,雖然兩人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但總算還沒有過大的差異。易靈弄不明白,劉小虎是學醫的,而且還是整形外科,為什麼要在一個小縣城的旅館裡幹活。不過,想來也是和這個村子的秘密有關。

    易靈只能等待,沒有什麼比等待更煎熬人的。村長平時就是深居簡出,幾天不出現,村民們到也並沒有起疑。

    當易靈再度看見劉武明時,他幾乎以為村長復活了。

    個電燈泡孤零零地懸掛在天花板下,散著微弱的光。它被一根長長的電線拖著,在窗外吹進的風中微微搖曳,屋中幾人的影子隨之挪動。

    影動,人不動。

    劉武明倚坐在椅子上,昏黃的光線照得他蒼老不少。

    「說實話,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麼。」看著易靈,劉武明略帶幾分無奈地說道:「並不是因為我想保密,這事情並不只是我們村裡的事,跟你也有莫大的關係。看你的樣子,我也能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我就是沒辦法說……」

    「為什麼?」劉武明還沒說完,易靈就打斷他的話。「既然和我有莫大的關係,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同時心中也在思索,自己跟這個上輩子也不一定來過的村子會有什麼樣的關係。

    劉武明有些不悅,他皺了皺眉頭。「年輕人,你聽我說完。如果我將一切都告訴你,那我就必須死。就像我的哥哥一樣。」幾天過去,劉武明已不太在意村長的死,畢竟他和村長都是隨時可能老死的人。

    「對方很厲害嗎?」聽這話,易靈第一反應便是有某種勢力在阻止劉武明說真話。可是如果說對方想封口的話,直接殺人滅口就行,為什麼還讓知道真相的人活著。

    「是啊。」劉武明苦笑道,「對方是……」話音未落,劉武明馬上警覺地閉上嘴,不自然地看著四周。易靈同時也警備起來,殺村長的兇手很有可能還留在附近。

    易靈那副警惕的神情,劉武明乾笑兩聲。「沒事,你放輕鬆點。這附近安全得很,不可能藏著兇手之類的東西。其實,讓我死的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易靈一愣。易雪插話道:「這是因為村中有極嚴的戒律?任何洩密者都要自盡?」這種情況並不鮮見。

    「不對……」劉武明下意識地摸著自己斷指處的傷疤,在考慮該用什麼樣的措辭來表達自己想說的話。「準確的來說,這是一種詛咒。」

    易靈慾言又止。

    「凡是洩露秘密,將那件事說了出來,那說話的人在五分鐘內就會死。這就是對方給我們這一族下的詛咒。確切地來說,給你們及其它兩族,也下了同樣的詛咒。」

    「我們?其它兩族?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詛咒我們?」易靈徹底被搞糊塗了。

    「我也沒辦法解釋得太具體,不然的話我也會死。」劉武明長歎一口氣。「我哥哥想必便是因此而喪命的。」

    「既然你沒辦法說出來,那我便幫你說吧。說的時候如有什麼不對之處,你再說。」易雪再次插話,劉武明有些意外,然後點頭。

    「根據我們在木樓那裡見到的族譜,再加上你剛剛所透露的東西。你們在這裡建村,便是為了守護木樓中的東西,而木樓中的東西跟那件事有極大的關係。你們說出那件事便會死,於是你們在族中專門選人將那件事代代相承。被選中的人便等於是個死人,早年就要假死避人,而且名字還不會被記在族譜上,對嗎?」

    易靈的話似乎觸到劉武明心中的痛處,他眉頭一皺,露出些許痛苦的神色。「沒錯,你說得完全正確,在族中,我們這一家是十七祖的嫡系。」

    「因為十七祖封印了某樣東西,所以你們這一系便與眾不同,連血型都不一樣。」易雪補充道。

    劉武明點點頭,繼續說道:「我不懂血型什麼的東西,但我們這一系的後代,全是雙胞胎。於是,一個就成了村長,而另一個就成了將傳遞那件事的人。那種事就這樣代代相傳,只在我們這一系裡代代相傳。」

    易靈有些奇怪,為什麼只是在他們這一系裡傳遞。他還沒開口問,劉武明便像是看穿他心思似地說道:「照理來說,一個人說話,可以不只說給一個人聽。完全可以當眾演講,犧牲自己一人,讓所有人都瞭解真相。據說曾經有這樣做過,而那一代死去的人特別多。這件事過於重大,以至於許多人在聽過後,不經意間說出夢話,便這樣死了。」劉武明苦笑一聲,沉痛地說道:「因為說夢話而死,實在是、實在是夠可笑的。」嘴裡說著可笑,劉武明臉上一點沒有可笑的神情,而是無限的哀痛。

    他舉起自己的手將斷指處展示給易靈看。「那天晚上,我高燒說起胡話,若不是哥哥果決的一刀讓我從半昏迷的狀態中痛醒,我早就不在人世了。從那天起,我再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原本該是我以自己的生命來傳遞那件事,可哥哥搶先離我而去。說實話,我心裡還有些恨他,現在我的狀況實在是有些生不如死。」

    易靈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劉武明會瘦成這樣,睡不好覺比吃不好飯更能摧殘人的身體。守密者所要承受的心理壓力,不是一般人所能體會的。看著劉武明臉上深深的歲月印記,易靈更能體會這個乾癟的老頭這些年來所吃的苦。

    出生,自己的死日便已決定,在規定的時間就要「死」去。雖說每個人總有一死,但極少有人會天天將死掛在嘴邊。他卻每夜都受著死神的折磨,責任感讓他無法自盡以求解脫,長壽帶給他的只有更長久的痛苦。當自己的下一代出生之時,自己的死期便可以扳著指頭數來。真不知他該以怎麼的心情來撫育自己的後代——這個為他帶來死亡的人。是欣喜自己終將解脫,還是為死亡即將降臨而深深恐懼。

    誰知道呢。

    片沉默。

    劉武明打破沉默。「被那件事所詛咒的,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你們以及其它兩族。十七祖和三族的第一高手,將那個人——也就是那件事的主封印住。只要等到那個日子,我們身上的詛咒便能解除,我們的能力也將完全解放。」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是那三族之一?」這件事連易靈自己都不知道。

    「根據傳下來的說法,你走路的步態很像是練過那一族基礎武功的人。所以我讓劉小虎半夜去採你的血,想確認一下你是不是四族裡的人。」

    「怎麼確認?」

    「將血靠近,封印著那個東西的符,看會不會有反應。劉鏡蘭也是經過這樣的試驗,才證實的確是這我們這一族的人。也只有四族裡的正嫡才能揭下那符,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所以那時才會如此緊張。如果符被揭下,不知會生什麼事。」

    「正嫡是什麼意思?」

    「正嫡就是詛咒已解除,能力已解放的人。目前我們村裡,只有劉鏡蘭一人是正嫡。」

    易雪道:「既然劉鏡蘭身上的詛咒已解除,那由她來說那件事,不就沒關係了嗎?」

    劉武明猛地一拍大腿,大叫道:「對啊,我咋就沒想到呢。」

    這時,眾人才現,劉鏡蘭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房間。

    ……

    「這村子的路還真難走。」醫生罵罵咧咧地走在交錯相通的。他半夜起來上廁所,不知怎麼回事,居然迷路了。他來這村子也有一段日子了,好歹也認識路。今天晚上卻像是被鬼迷了似的,怎麼也找不到回屋的路。

    想到鬼,醫生情不自禁地打個哆嗦。「怎麼連點燈光都看不見,這裡真是個……地方。」當說到「鬼地方」的時候,醫生下意識地把「鬼」字含糊過去。

    筒的光在黑夜中顯得如此黯淡,一點都沒辦法給人以安全感。

    夜霧起。

    醫生只穿著單薄的衣服,寒霧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自從來到這個村子,醫生就覺得自己沒遇到過什麼好事。先是莫名其妙地被村民當作犯人,再是在這種該死的夜裡迷路。若不是酬勞豐厚,醫生才不會來這裡。

    霧中,一個白濛濛的影子出現在前方。霧如紗,影朦朧。這本該是非常漂亮的美景,不過出現在夜深人靜中,便讓人感到不寒而慄。醫生雙腳打顫,轉身欲跑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手電筒恰在此時沒電,微弱的光閃了幾下,便陷入黑暗。

    白影向醫生走來,醫生張大了嘴不出一點聲音。他腦海只有一個念頭,馬上逃得遠遠的。可是,手腳只是不停地顫抖,完全不聽使喚。

    近了,更近了。一張秀美的臉出現醫生面前,霧寒之夜中,美得恐怖。

    醫生認出那個女人,他曾經見過她,就在前兩天的那個夜裡,她似乎是叫劉鏡蘭來著。雖然跟她不太熟,但畢竟她是個人。

    醫生鬆了口氣,極力抑制住手腳的顫抖。「請問、問,我迷、了路,該怎麼、麼回去?」醫生心裡明白她是個活人,但恐懼感猶存。

    劉鏡蘭漠然地走過去。醫生追上去,把話再又大聲說了一遍。劉鏡蘭依然是面無表情地向前走。第三次說話的時候,醫生幾乎是貼著劉鏡蘭的耳朵大吼大叫。他心中的恐懼感已蕩然無存,只想著早點躺回被窩裡。

    劉鏡蘭毫無反應,醫生就像是在對著空氣大喊大叫。他一時火起,伸出手想抓住劉鏡蘭。

    從白衣上劃過,一點抓到實體的感覺都沒有。醫生愣住,他更用力地再抓一次。手彷彿從劉鏡蘭身體穿過,什麼感覺都沒有。

    恐懼感如潮水般湧上醫生的心頭。他像了瘋似地撲向劉鏡蘭,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醫生看著劉鏡蘭沿路走著,身姿婀娜。然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喂,醒醒。」易靈第一個現倒在地上的醫生。易雪乾脆利落的兩記耳光將醫生打醒。

    「村長?」醫生睜眼,便看見易靈、易雪、村長及劉小虎四人。他猛然想起,前兩天晚上,劉鏡蘭正是跟他們一起出現的。他一骨碌坐起,將剛才生的事對他們說了一遍。

    「那她人在哪裡?」劉武明抓住醫生的肩膀,急切地問道。

    醫生仔細回憶起來。「這個……對了,她就沿著這條路走的。」他話音剛落,四人就順著路跑去,把醫生一人扔在那裡。

    「喂,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醫生連忙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跟過去。四人的度比醫生快得多,一轉眼工夫就不見了人影。醫生咬咬牙,依舊順著路跑向黑夜之中。

    「這條路是通哪裡的?」疾跑之中,易靈說話如常。

    「木樓。」劉武明卻沒這個本事,再多說幾個字就沒辦法說得如此順暢。

    「只有正嫡才能揭開符文,對吧?」

    劉武明沒有徵兆地停住腳步。「你的意思是……」

    「沒錯啦。」易雪點點頭,「她很有可能去做這件事呢。」

    「不,沒理由的!」劉武明大叫道:「她沒理由做那種事情,她可是正嫡啊!」

    「不,可能不是出自她的本心,就像我在那天時一樣,似乎有某種力量在指引著我。」易靈一臉嚴肅地說道。當回想起那時的情景,易靈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那趕快走啊,還愣在這裡幹嘛!」

    風過,霧雖散,夜仍寒。

    劉鏡蘭如同幽靈般站在木樓前的大院裡,不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來了嗎?」劉蘭喃喃自語,「那我得趕快了。」

    劉鏡蘭的臉上戴著那副眼鏡,劉鏡被封在心域中,縮在心域的一角里哭泣。「為什麼……」從小到大,每次遇上危險,她總是躲在一旁。她總以為忍讓,就能與人無爭。生平第一次,劉鏡痛恨自己的軟弱無力。痛恨歸痛恨,軟弱依舊還是軟弱。

    易靈他們及時趕到。

    「住手!」劉武明大聲喝道,「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你被人控制了,快點醒過來吧!」易靈也大喝道。根據他的經驗,只有受到驚嚇便能恢復神志。

    劉鏡蘭冷笑不語。那神色,怎麼看都不像是受人控制。

    易靈也曾經見過同樣的表情,那次是在劉鏡蘭誣陷自己的時候。易靈無法理解劉蘭究竟在想什麼,副人格跟主人格之間難道真有代溝?。

    「你想幹什麼。」易雪冷冷地說道,「快點給我過來,不要給易靈添麻煩。」

    易雪說一句,比別人說十句都管用。在某種程度上,劉蘭將易雪視為同類。劉蘭像看著什麼可憐蟲一樣看著易雪,搖頭道:「我已經受夠你了,開口閉口的全是在說易靈。你簡直就不能算是一種人格,你根本就是主人格的一條狗!你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易靈臉色一變,他無法忍受有人侮辱易雪。既然說服不了劉蘭,那就只能動武。易靈、劉武明和劉小虎三人全都是水準之上的高手,易雪更是擁有乎常人的不死之身。也許是當時的氣氛過於詭異,也許是情勢危急,又也許是劉鏡蘭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四人心靈相通似地同時動手。三人之中,易靈遠強於其他兩人,劉武明次之。易雪的攻擊力最弱,但生命力極強,普通人根本就傷不了她。而劉鏡蘭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隨便其中的那個人來,都能輕易解決她。除了易雪,三人考慮的都是如何在不對她造成傷害的情況下,生擒劉鏡蘭。

    劉武明再度用出那奇怪的步法,那步法一度讓易靈都束手無策。他遊走在劉鏡蘭身邊,封住她的退路。劉小虎舞拳成風,易靈踢出一腳。只要這兩人中的任何一招能命中劉鏡蘭,她就只有當場昏倒的份了。

    唯有易雪拔出匕,準備給劉鏡蘭致命一擊。易雪跟她無怨無仇,也沒有因她剛剛所說的話而生氣。但劉鏡蘭剛剛所說的話已經給易靈造成某種困擾,所以易雪要殺了劉鏡蘭。劉鏡蘭一死,易靈便不會再去考慮剛剛劉鏡蘭所說的話。

    他們全都忽略了一點,剛剛醫生已經很明確地跟他們說,自己根本就碰不到劉鏡蘭,就好像遇上鬼一樣。他們只當那是醫生在害怕時的錯覺,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摸不到。原理很簡單,就好像劉武明的步法一樣,巧妙的步法能讓人連衣角都沾不上,產生鬼魅一般的錯覺。

    當劉武明突然現劉鏡蘭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自己的對手畢竟是正嫡,就算她看上去再怎麼弱不禁風,二千二百年的血脈所蘊涵的力量也能如汪洋般將自己吞噬。

    劉武明感到左臉一陣劇痛,一個鮮紅的掌印出現左臉頰上,嘴裡噴出幾顆帶血的牙齒。半張臉像是被巨獸拍過,整個下顎骨碎裂,剛剛整形過的臉又需要再整了。劉武明向右飛去十幾米,撞在木牆上,老朽的牆板居然沒被撞碎。他倒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又咳出好幾顆殘剩的牙齒。

    劉鏡蘭立於夜下,冷冷地看著三人。衣如明月,人若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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