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牢房到還算寬敞,但光線昏暗。牆壁上只兩個比拳頭大一些洞透進些微弱的光。牢房距海邊不遠,海浪聲清晰可聞。室內漫散著一種騷臭與血腥的混和氣味,很濃重,讓人難以忍受。
牢房裡沒有床鋪,冰冷潮濕的地上鋪著幾件骯髒破爛血跡斑斑的囚衣,也許這就是床。
「媽的,這裡簡直是地獄。」大猩猩罵道。
「監獄是地獄的樣本。」一個帶有調侃的聲音驀地響起,把大猩猩嚇了一跳,他還以為這間牢房裡再沒有別人。
他的目光在室內搜尋著,於是他看到幽暗的牆角坐著一個人,與黑暗溶為一體。他身上裹著一塊毯子,頭髮像雜草一樣披散著,有的還沾連在一起。他的面孔是模糊的,也許是光線暗抑或是長年不洗臉的原故。但是他的那雙眼睛,在黑暗中卻閃耀著鑽石一樣的光茫。
大猩猩還發現這個囚犯手上的鐵鐐比他的還要粗。而他的腳鐐上還拴著一個大鐵球。大猩猩覺得很費解。
「為什麼我的腳鐐上沒有這樣的鐵球?」他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因為這是尊貴的象徵,你不配擁有。」那人開口說話的時候他那潔白的牙齒彷彿也在幽暗中發著光。
他的話惹怒了大猩猩,他過去踢了對方一腳。「如果你想早點進地獄我可以成全你,快給我起來你這個雜種!你惹我生氣了!」
對方緩緩站起,他身體筆直魁梧。但是與大猩猩碩大臃腫的體形相比,他就像一根香腸那樣苗條。
「把你剛才說的話給我嚥回去!」大猩猩叫嚷著。「不然我擰斷你的脖子!」
那人先沒有說話,他拖著那個大鐵球走到牢門前。有這麼大的一個鐵球拖著,但是行動起來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太困難。這讓大猩猩感到迷惑。
他用手拍了幾下牢門,很快鐵門上的小窗打開,一個看守的臉孔出現。
那人小聲問看守。「是不是放這個大傢伙進來將不會再給我供應食物了?」
看守說:「你總是那樣聰明。」然後把小窗關上。
那人轉身走到那大猩猩面前。「老兄,我向你甚重地道歉。剛才對你不敬的話我現在嚥回去。」他嚥了口口水,發出清晰的聲響。
大猩猩發出勝利驕傲地笑。「算你認相,沒有人比我更強大。」
「我毫不懷疑。」那人恭維地說。
大猩猩用恐嚇地口吻說:「從今天起我就是這裡的國王。你的食物要分我一半,晚上睡覺,」他盯著對方身上裹著的那條污穢並散發臭氣的毯子。這間牢房裡只有這一條毯子。「這條毯子也是我的。總之,這個屋子裡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那個屎桶。如果你有異議,我會擰斷你的脖子。」
那人恭敬地說:「尊敬的國王陛下,從今天起我就是你最忠誠的臣僕。只要在這個房間我能做到的事情,你儘管吩咐。」
大猩猩很滿意。「首先把你身上的毯子給我。你為什麼把它裹在身上?」
「它是這個房間唯一能蓋的東西,我不想失去它,所以時刻裹在身上。」那人把毯子遞給大猩猩。「不過它現在是陛下的了。」
大猩猩也效仿對方把毯子裹在自己身上。不過對他龐大的身體來說毯子顯得小了許多。
「現在我也不想失去它。」
那人說:「除非陛下去逝,它永遠是你的。」然後他又提醒大猩猩。「上面有很多虱子。如果它們敢咬你,你可以擰斷它們的脖子。我常這樣做,非常有效。」他說的很認真。
大猩猩注視著他,最終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原來你是個瘋子。」
夜晚大猩猩被毯子上的虱子騷擾的難以入睡,最後他乾脆坐起來,再黑暗中捉毯子上的那些虱子。嘴裡還嘟噥著:「別讓我逮到你們,我會把你們的脖子都擰斷。」
那人坐在牆角,嘴裡輕輕哼著一支無字去的歌,臉上露出一縷奇怪的讓人難以揣測的笑。
接下來的幾天大猩猩對那個人頤指氣使,儼然是他的國王。而那個人逆來順受,絲毫不違背大猩猩的意願,溫馴的像一隻綿羊。
「你看,那頭大猩猩成功地馴服了那頭野獸。這真是讓人有些難以置信。」一個看守驚訝地說。
另一個比他年長的看守說:「那頭大猩猩晢時的得意只是臨死前的人迴光返照而已。」
大猩猩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來了幾天都沒得到一點食物和水。他的飢腸不斷發出悲哀的鳴響,他的嘴唇也開始因缺水皸裂。他覺得渾身發軟,兩眼發花。他抱怨著咒罵著,他用手使勁地拍打著牢門,叫嚷著要求送來些食物和水,但是沒有任何人理采他。
相反那個人顯得很平靜泰然。他悠閒地站在那孔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牢窗前,目光投向浩瀚喧囂的海洋,嘴裡哼唱著他那支無字歌謠。他忍受飢餓的毅力讓那個龐大的傢伙驚詫。
「難道你不餓嗎?我好餓,我的身體都沒有力氣了。他們難道想活活把我們餓死嗎?」
「陛下。」那人轉過身來同情地看著他。「你現在是不是非常渴望食物?那怕是很小的一塊。你現在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食物更美好的東西了。就算一大塊鑽石也不如它珍貴?」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有同樣的感覺。」
「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得到食物?」
「陛下,等你餓得發瘋的時候,你就能看到食物了。」
「真的?」
「你一定會看到的。」他肯定地說。
又艱難的挺過兩天,大猩猩餓的快要瘋了。他的眼睛都變了顏色,他盯著那個人,恍惚間他就是食物。大猩猩不停地嚥著口水。
那人平靜地對他說:「眾人樂園有一個有趣的對待犯人方法,就是把兩個犯人關在一起,然後斷絕他們的水和糧食,時間一長,兩個餓的眼睛都發藍的人將會失去理智,然後因飢餓像發瘋的豺狼互相吞吃起來。」
大猩猩對他的話似有些懵懂。那人的眼神開始變幻,有了像野獸一樣的凶殘。「你這個白癡,實話告訴你,他們不會給我們任何食物!如果你想不餓死,你只能吃我。而我不想餓死,只能吃你。我們之間總得有一個為對方生命的延續做出犧牲。」
大猩猩這次終於聽明白了,他是那樣驚恐。他咆哮一聲舉起手上的鐵鐐迅猛砸向那個人的腦袋。那個人靈活的避開砸過來的鐵鐐身子前衝一拳擊在大猩猩的兩腿之間,大猩猩發出一聲慘叫雙手捂著下手跪在地上,那人迅速繞在他身後,他手上的鐵鐐纏在大猩猩的脖子上。他用比冰更讓人感覺到寒冷的聲音對大猩猩說:「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對你那樣尊敬了吧,如果你這個白癡還不明白那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我對自己的食物總是特別愛惜。」
纏在大猩猩脖子上的鐵鐐開始收縮,他的臉變得青紫腫漲,兩個眼球凸突的要從眼眶中掉出一樣。他那粗大的手掌抓住脖子的鐵鐐拚命想撐開,但是與事無補,鐵鐐越勒越緊。他的嘴角開始溢出血絲。
「記住,並不是長個大塊頭就能做國王。」這是大猩猩聽到的最後的話。
終於大猩猩的兩個眼球帶著鮮血迸出滾落在地上,同時他的雙手無力的垂下,他那碩大的身體也停止掙扎。那人把鐵鐐從他的脖子上移開,大猩猩的身體倒在地上。
那人面無表情看著這具龐大的屍體,然後把他身上裹著的毯子取下又包裹在自己身上。「陛下,請原諒我取回我的毯子。因為你再也用不著它了。」
外面的看守聽到裡面恢復了安靜把牢門的小窗打開。他看到那頭大猩猩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他又把目光投向那個人。
那個人熱情地向看守發出邀請。「進來和我一起享用這頓豐盛的午餐吧。」
看守說:「你真是一頭野獸。」
那人露出嘲弄地笑。「別說我是野獸,我做的事野獸做不出來。」
看守把小窗關上,他聽到牢房裡響起一支無字的歌,像在敘訴著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