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依舊是在迅如疾風的馬背上,只是這一次卻是春風拂面,沒有像遠赴崑崙一般,迎面的皆是寒風。
然而,此時的寒風,卻比任何時候更加凜冽,如刀子一樣狠狠的割在每個人的心上。
「江策,他……會死嗎?」楚瀟然向身後的江策怔怔的問,最終秦殤仍是放心不下她,執意要江策與她同騎,而自己只是單人一騎,只是四周以侍衛周密保護。
「放心吧,不會的。」江策頓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道,只是回答之後,一聲輕輕的歎息,卻洩露他心底所有的情緒。
不會嗎?!
其實楚瀟然也知道,自己分明有些明知故問的意味,七竅流血,甚至連指尖都在滴血,易邪……真的,不會死嗎?!
微微側頭向後看去,楚瀟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易邪……你一定要等我們回來,馬背上的你,一定不會等的太久!
對於「血刃」、對於這個滿是她綁架回憶的地方,楚瀟然本不該有什麼興趣再回來,可是,此時眾人奔死奔活的,卻只為能再回到這裡,醫好易邪。
以易邪的身體狀況而言,毫無疑問,他是受不住這馬背上的顛簸的,「血刃」的老巢,暫不說離皇宮,便是離京都的車程也是不近的,縱是這一路。易邪不流血流乾而死,顛死也是肯定地。
因此。眾人商議之後,便決定留下兩名士兵照看他,由於沒有車,易邪也只得暫被置於馬背上,至於秦殤、江策等人,並非無情,只是大勢之前。卻要有緩急輕重,不得不走,畢竟險境仍未脫離,秦殤首當其衝不能有半點兒閃失,否則,易邪所做的努力,也是盡數地付之東流。
而楚瀟然。是本欲留下的,秦殤嘴唇一動,雖是未言語什麼,但江策有些猶豫的表情、尤其在眾將士的眼神中,楚瀟然最後卻是不得不妥協上馬,因為在那其中,她分明的看到四個字——紅顏禍水。
秦殤這遭出宮。是為她。便是楚瀟然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她的蹤跡叫「血刃」尋了去,又會惹得什麼血雨腥風。
「江策。你說,宮裡的太醫真地能醫好易邪嗎?」楚瀟然轉過頭來,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如今的她,心好亂。
雖然歷經兩世,除了自己死,楚瀟然還從未試過……如此眼睜睜的,失去自己的親人、朋友。即便是上一次秦殤遇難。她仍是堅定地認為,秦殤一定、一定可以醒過來。
只是。這一次,親眼見到易邪的現狀,楚瀟然內心有些迷茫……竟頭一次覺得,死亡的氣息是離她如此之近而後,又是贈他靈狐,又是共同患難,二人便一路磕磕碰碰下來,雖然期間惹得秦殤「飛醋」事件不斷,但楚瀟然心中明白,她對易邪,絕對是純潔地友誼關係。
而易邪對她,楚瀟然更是不敢自作多情,他的七情六慾,卻不是能繫於哪個女子身上的,她雖然是個穿越的,但易邪,卻真真正正的,是「天之驕子」。
他,太過與眾不同。
「靈兒,來」午後的陽光灑在他的眉眼間,漾在他冰藍色地衣袍之上,雪白的小狐狸一下子躥進易邪的懷裡,不再緊繃地嘴角……
如今,楚瀟然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她昔日見到易邪的情景,只是,再想起此時的易邪,卻只有一片妖嬈,衣衫紅的妖嬈,血色……亦然。
「小姐……」江策聞言,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常年廝殺與戰場之上,對於生死,已是司空見慣,以易邪現如今的狀況,他比任何人都要更沒有信心。
小姐……楚瀟然不曾在意,此時更是沒有心思計較,這是江策第二次喊她「小姐」,上一次,在冰天雪谷之中,她亦不記得,秦殤的表情,是因為這兩個字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江策少年之時,實在楚瀟然家中寄住過的,對於她老爹楚勳將軍,更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只是,最後陰錯陽差下,楚勳卻「死」在東征地戰場上,至於真相,卻也隨著年輪地變化,永遠的流逝於時光地洪流中……
楚瀟然不知道,對於江策這樣一個敏感的人物,這樣敏感的位置,在如此意氣風發的年紀,便能於戰場之上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一方面是他自己能力出眾,再一方面,在楚勳將軍這檔子事兒上,江策卻是以一種絕妙方式的「避嫌」。
失憶。
無巧不成書,在楚勳出事兒不久後,江策在一場戰役中重傷,回京後更是長達三日三夜昏迷不醒,醒了之後,更是將往事忘個一乾二淨,經過太醫的診斷,才知他顱內受重創,淤血未散,失去記憶。
以江策當時愣頭青將軍的身份,大約對楚勳戰死的事態瞭解,僅限於民間大眾的英雄版,他的失憶,幾乎完全排除故意為之的可能,又有太醫權威的診斷,如此一來,先帝才敢重用於他,而後的秦殤,也因此對其絲毫不避諱。
楚瀟然不知道,江策簡簡單單一句「小姐」,雖不能證明他當時並未失憶,或有意為之,卻能證明他的記憶,至少已經恢復。
而且,這件事,江策還一直小心的埋在暗處……
「對不起。」過了半晌,楚瀟然轉過頭去,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易邪已經成了現在的樣子,她此刻便是來逼江策,又有何用呢?!
江策笑著搖搖頭,楚瀟然的想法,他是能理解的,共同生死患難的朋友,他又何嘗不希望易邪好好的。
然而,之後,江策的笑容卻瞬間從臉上消失,眼神也變的凌厲起來,以他多年戎馬生涯的經驗,對於馬蹄聲,他有著最原始的本能,只是一勒馬韁,大吼道:「全體加強戒備,保護皇上。」
楚瀟然身體一僵,立即有些擔憂的四處張望,一眼,什麼也沒看到,再一眼,仍舊是什麼也看不到。
將眼神投在秦殤的身上,楚瀟然不禁覺得心中一空,他手臂上的血痕,似乎愈加觸目驚心,難道方纔,還有什麼她未預知的危險嗎?!
忘了他,也是為此嗎?!楚瀟然心中竟是五味雜陳,即便是方才秦殤的冷落,楚瀟然又何嘗不知道他的「故意」成分在內,只是,對於秦殤的感情,她卻從未懷疑過。
「皇上」還未待楚瀟然反應過味兒,江策已是又策馬而起,護在秦殤的前面,方才只是握著韁繩的手,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利刃,楚瀟然認得它,上一次,它卻是秦殤所佩——承影。
「江策,你閃開」秦殤一瞬間有些焦急,說完這句話便劇烈的咳嗽起來,臣子護君,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此時江策的動作,卻叫秦殤如芒刺在背。
江策護在他的身前,這不錯,但是此時卻不是他一人一騎,江策的身前,是楚瀟然。
秦殤可以捨棄自己的性命,只為護她,但是卻不允許楚瀟然為他,再受半點傷害,自己是皇帝,她受的傷,受的委屈已經夠多……
念及此處,秦殤甚至覺得有些滑稽可笑,為什麼,最終做皇帝的,是他這樣一個並不得寵的皇子?!江山、美人,以前秦殤從未考慮過,只是此刻,秦殤才一朝醒悟,正如楚瀟然曾經給他所講的那個「上古故事」。
如果,他是吳三桂,楚瀟然是陳圓圓,他也一樣會……衝冠一怒為紅顏。
「皇上」江策一轉頭,見秦殤臉色不對,滿眼儘是焦急,才明白過來癥結所在,原來,皇上對小姐用情之深,竟已到達這個地步。
但是,身為一名將軍,江策不能再有過多的遲疑,也不能讓,眼神一定,卻是舉起手中的劍,號令道:「保護皇上後方!」
話音剛落,幾乎只是電光火石的時間,楚瀟然便驚的睜大了眼,自己的前方,彷彿湧來天邊的黑雲一般,而身後處,便是她不轉身,也能聽到,陣陣的馬蹄之聲。
眾人因為處理易邪的事情,耽誤了些許時間,楚瀟然可以理解後有追兵這一說法,然而,對於前方的黑雲,卻是幾乎在一瞬間摧毀楚瀟然的希望。
同樣的,黑雲壓城城欲摧……這一切,又何嘗不是在摧毀著幾十位將士的鬥志,然而,人心惶惶之時,卻只聽到秦殤的聲音,沙啞而低沉,「策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