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定,他就是我生命中,呵護的那個人。他俊美如神祇,離我越來越近。
我不能再調皮,不能再什麼也不想。我從他的羽翼只出來了,我得披起戰甲,我得保護自己。
他的心,連著我的心,只要我一痛,他會更痛。
沒有了保護的外殼,就要自己堅強。笑愈的燦爛,沾染上了河水的白花,愈的美麗,心越遠離,真是空寂。
寫上了一個點號,唇上還沾上了九哥的血,伸出舌輕嘗,淡淡的味道,九哥的味道。
我在他的唇上,印上了屬於我青薔的印記,他吃虧了,他不捨得咬我。注定他就是要愛我比較多,他願意,他樂意吃這個虧。
光燦燦的河道上,劃來了幾十艘小船,中間是個花船,那穿紅衣,喜氣的新郎身邊,站著一個喜氣的女子。
陳公公要他們靠邊,讓官船先過。
我喝止:「喜事當頭,安能讓,我們靠一邊。」
花船中的男人和女人笑了,帶著他們的幸福和平淡。
從我眼前過,一會兒,還會從九哥的眼前過。我不會落淚,九哥你也不會落淚,男兒有淚不輕彈。
花船中的人,男的可惜不是你,女的可惜不是我。
說再見了,回頭看不清那畫齋的小樓閣,淹沒在那白茫茫的光線和飛花中。
幾個宮女讓我進去,沐浴更衣。
所有的一切,回歸了一般,華麗得讓我覺得和九哥在懸崖上的命懸一線是假的,在西湖上快樂的一切是假的,畫齋裡的親吻,也是假的。
唇上的血腥味,不捨得洗去。
撫著隆起的小腹,我柔和地一笑:「寶寶,我們又要回去了,我告訴你哦,這世上,沒有青錦臣,也沒有你。你不要怪為娘的是這樣的人,但憑是人,都得有自己,不然就是一個可憐的人。不說這些了,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懂得一些道理。你看,這河裡的白花,可漂亮了,可香了。每年七**,還有十月的時候,都會有,漂了個京城像下雪一樣。」花染了水,連水都是香的。不是落花無意,不是流水無情,而是風捲著它們,要飄走了。
我每天,都會跟孩子說一些話,有人說,孩子從母胎裡開始,就會有知覺的。
華麗的船中,什麼都齊全,我躺在香軟的褥子,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欲嘔還噁心不已。
寶寶又不高興了,娘不想東想西了。離開了,心裡也想好了這一種要離別的坦然,要面對的事實。
鬢依然是梳著宮妃的華麗,衣服依然是上好的料子。
上了岸,就往避暑山莊而去,又是一番車馬勞頓。
待到天快黑之時才到那避暑山莊,黑漆漆的,我睡得很迷糊,根本就沒有去打量這避暑山莊,是什麼樣子的。
刻意睡得醉生夢死而不想醒來見到他。雖然我知道,見到他是遲早的事。
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我還需要時間,還需要不斷的心理準備。
一個人的心裡,不可以裝下二個人。曾經的愛,有些淡褪了去。
九哥是如夏日的酸梅湯,灝是烈酒,我醉過,我醒了,我不太喜歡那種味道。
只想在晚陽的時分,還能喝一碗冰鎮酸梅湯,消去一身的疲累和熱息。
我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醒醒睡睡,到最後我讓蟬聲給擾醒了。瞇起眼,聽著它們熱烈地叫著,告訴我這個季節,還是酷暑當頭。
但是沉迷進去聽,這蟬聲有著鮮明的節奏感。韻律高高低低,一陣一陣起伏。有時像是行雲流水,讓人了卻憂慮,悠遊其中。有時聽來,又如澎濤駭浪,拍打著心底沉澱的情緒。讓我覺得那知了的聲音,如狂浪淘沙般地攫住我心中的輕愁。
又纏纏綿綿,像是情人一般的低低訴,又山崩地裂,錦開清脆,又寂寂寥寥成了斷簡殘句,有一些悵憫,一些感傷。
宮女進來,輕柔地說:「慧妃娘娘可醒了?」
我睜開眸子看著窗台下的碎散陽光,我醒了,我總以為在做夢。
腦子還是有些迷糊,坐了起身道:「醒了。」
「慧妃娘娘,現在是用午膳的時辰了,琳琅避暑宮裡的午膳是偏晚一些。娘娘睡得過久,也應該起來用膳了。」
我點頭,任她們給我洗臉,梳,看著鏡中的我,還是迷迷糊糊的。
揉揉額,重重地吸一口氣:「真討厭的蟬聲,你們去把它們趕走了,叫個沒完沒了的,讓我都不知睡著了還是沒有睡著。」
宮女應了聲,然後扶我起來到外面的桌上吃飯,一桌子都是精緻華美的食物,吃了幾口,就覺得飽了。
好些宮女在外面起頭知了走,我站起來往外面去。
生活還是自己要過的,日子還長著呢?
一出這小居,真讓人不敢相信,有那麼點像是平常人家的佈置一樣。
院子有小池塘,養了些蓮荷,還有爬著那架子而生的薔薇。
不是很有精神,想必還沒有適應這裡的土壤,但是已經頗顯些生機了。好是用心來佈置這些啊。
好幾株大樹將這裡蓋住,涼得透人心。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靜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宮女的衣袂在飄動著,小臉仰高,趕著那叫得正歡的蟬。
我坐在台階下看,揚起聲音叫:「你們會爬樹嗎?」
宮女搖搖頭。我輕笑:「我會,不過也是小時候爬過的了,再長大些,就得學很多的東西,這種樂意,也就沒有了。」
「娘娘,這裡還有鞦韆,特別的漂亮。」宮女指著一邊。
那是粗大枝丫上垂下來的,鞦韆的二側,儘是花,做得是別樣的精緻,讓人看了會憶起無憂的少女時光。
「很漂亮。」我輕笑地說著。卻不如在那西湖畔,九哥用柳枝結成的鞦韆椅。
宮女似乎是想讓我開心些,期盼著我過去玩。
我站起來,揉揉小腹,含著一抹笑過去坐下。
微微地蕩起來,臉上風涼更甚。
宮女都悄悄地退了下去,淡淡的香味撲近。
我心中一緊,是他,他來了。手指抓緊了鞦韆的二邊,眼波中,也有些感傷。
他抓著鞦韆上邊的繩子,輕輕地推。
我蕩出去,然後他的手滑了下來,觸到我抓住鞦韆繩子的手。有些緊張,我縮回了抓著鞦韆的手。
一個驚恐,我正欲站起來,他雙手壓住我的肩,讓我定定地坐著。從後面抱住我的頭,溫暖的懷抱啊,在夏日裡,卻是多餘的,灼熱得不適合取暖。
細碎的吻,落在我的臉側,寫滿了他的思念。
我閉上眼,任他輕吻著,吻過臉側,他手指掃著我的唇,欲吻上來。我側頭偏過,讓他的唇落在我的臉頰。
「薔薔。」他低啞地輕叫。
我站了起來,臉上帶上笑,盈盈朝他一施禮:「臣妾見過皇上。」
要用很多淡定很大的耐力,才能壓下我心中的濤浪沖天。
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
還是如初的那般的尊貴,俊美,霸氣。這是一個帝王的樣子,一個可以迷惑三宮六院,後宮粉黛的高傲男子。
他眼眸深處有些感傷,空空如也的懷抱,他站在鞦韆的那側,我站在鞦韆的這側,只有鞦韆,還在輕蕩著。
「薔薔何須多禮。」他也很快就淡定了下來。「受驚了吧。」
那麼多的一切,只換來一句,受驚了吧。
我點頭:「沒有。」所有的驚,那是屬於我的記憶。
他臉色有些難看,然後ヂ趿艘豢諂謊e骯暷唆k懍恕!?br/
「是的,皇上。」算了,算了,過去的就都是算了。以前我這樣說,現在他這樣說。但是他似乎說出這幾個字,是擠出來的般難。
不是他,不會知道,那種生死相連的感覺。
如果我猜測得沒有錯,他已經得到了他要的東西。太后雖然是退居後宮,可是手中握的一些權,也讓他有時候,不得妄意而為。
他是個有霸氣而又獨裁的人,他不會要誰來分散他的政權。
關於為什麼要我離開呢?我就真的不太懂,好多的事,他不顯山露水,太后是龍族的人,他早已知。
靈楚大人的事,他知道多少,反正不會比我知道得少。
我刻意不進那木屋裡,就是不想自己去看個明白,那漂亮的花盆,卻讓我已有了知覺。
那夜,九哥背著我下山,而一邊,官兵上山。九哥知道,我們只能到天亮了。回到我們喜歡的地方去,哪怕只呆一會,也足夠讓他滿足了。
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偷畫的人,是靈楚大人,他是為太后做事的。
他知道九哥的武功路數,但是一當袁修純和九哥聯手與他對抗的時候,我卻是現他不是九哥」和袁修純的對手。不是師父,怎麼知道他的全部缺點呢?一招一式,瞭如指掌,讓九哥慘敗。他看起來,厲害得人心惶惶,天下無人能敵一樣。
那種冷然的氣息,每一次都相同。他先是對九哥還是手下留了點情,後來,便不再留情了。
我還在閨中之時,九哥說靈楚大人請我給他畫四幅畫。
梅蘭竹菊啊,其中三幅,相當的陳舊,而且有些破損,那神韻和境界,極難畫到,我都是一次一次地用手指去感觸那線條,才有些所得而畫。
雖然四幅畫,各有各的特色,說不準哪一幅比較好。其實一幅,也是故意磨成損的,那色澤,不是時代因為陳舊了才變化的暗黃。我觸摸那些線條,我指尖隨花意而去,有些微微鼓起的地方,不用心不用勁不狠心去觸,根本就感覺不出來。我不怕,因為我以為畫了新的給他,大概舊的他可能不要了。我就直狠狠地刮過,絲毫不怕損壞了畫,三幅畫中都是有些鼓起,而那刻意弄黃的,卻沒有。灝得到的,大概就是那幅真品,菊香圖。
一時之間,二人有些沉默,氣氛悶壓著。
離得那麼近,又離得那麼遠。
「薔薔,你胖了些。」他說。
我輕笑:「是的,有了孩子,就吃得多了。」
「朕收到了你的信。」
「臣妾打擾皇上了。」信收到了,我的心,卻停下了。
這種生疏,他顯然是不樂意見的。
陳公公的聲音又在外面響起:「稟告皇上,棋妃娘娘請皇上過去下棋。」
棋妃,司棋真行啊,現在做了妃子了。
「薔薔一併去吧。」他伸手想牽我。
我盈盈地一低頭:「臣妾還有些疲累,最近總是貪睡,傷神之事,早就沒有再做了。」九哥說,下棋可不行,要是生個女兒是滿頭白那不嚇著人。
眼中有些笑,我不下棋,寶寶可是很乖的。
他的手有些空寂,卻是冷然地說:「陳公公,讓人帶慧妃娘娘一併到棋妃小居裡去。」
惱羞成怒了,我的冷淡,他惱火了。
我就知道他壓抑著好多的火氣,但是我沒有向他投懷送抱,沒在他的懷裡哭訴,我是多想他,我是多害怕,我是多期盼他來。
什麼也沒有,淡淡的,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
他看向我的小腹,有些冰冷和複雜。
他走得很快,我跟在他的後面,卻是慢悠悠地走著。
不管他怎麼想,反正我無愧於心。我也不必跟他鬥氣,孕婦要保持著心情的愉快。
皇室的避暑宮,也是何等的華麗清雅,幽幽的清香,從四面八方而來。宜人的涼風將暑氣吹散,的確是比皇宮裡更加的安靜。
進了司棋的居室,繪著百合花地大理石地磚光潔照人,我輕盈地走著,一手輕捧著腹,一手讓宮女扶著。真讓我有些累,肚子越的大了。
司棋出來,越顯得丰神而又嬌美,看到我,臉上掛上笑:「青薔姐姐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皇上可想你了。」
我輕笑:「謝謝皇上的擔心,謝司棋妹妹的掛心。」
灝冰冷的眼光掃過我的尖,我沒有抬頭看他。
一番的寒暄之後,坐在一側。
她略略看了我的小腹,有些笑意在眼底深處。
她和皇上下著棋子,二人有說有笑,情意融合得讓人不忍多擾。
我想,她和皇上很早就開始培養出這種感情了吧。所以,一說下棋,他沒有拒絕。
我沒有什麼好傷心的,反而是這樣,我才會輕鬆一些。
如果是灝對著我說,有多想我,對我說,找我找得多累,我更會有壓逼感。
宮女送上茶,我沒有喝。安靜地坐在一側,看著欄杆外,大片的奇山怪石,林木蔥鬱。
幾個宮女進來,抱著胖乎乎的男孩。
我眼前一亮,是穎啊。
他的眼睛看著我,似乎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很快他就移開了,雙眼亮地看著灝。
分開這麼久,好幾個月了,他怎麼記得起我了呢?他還是個孩子啊。
他好聰明啊,居然軟軟就朝灝開口叫:「父皇。」
不標準的音,讓我的唇角漾起輕笑。宮女放下他,他站著走幾步,歪歪斜斜的,然後就不走了,爬著,虎氣沖沖地過去。
抱著灝的腳,然後站起來。
他低頭,臉上掛上寵溺地笑,額際與穎相碰。
穎在他的臉上叭叭地親吻幾下,然後咯咯地笑。
司棋笑得甜甜的:「穎真是愛黏著你。」
「這回,你可得輸了,朕不走那步,朕拿回來,走這一步。」
我低頭,輕輕地揉著小腹,我的寶貝啊,你看到沒有,孩子們的夏天,多舒服。你可以爬爬,但是做娘的,只能現在感觸你,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機會,看到你和穎一樣,滿地爬著走。然後爬過來,你哭了,因為你不想爬了,你累了,你膩在我的懷裡,我給你講故事,在你的小臉上輕吻,你就甜甜地睡。
穎滿地爬著去,宮女也不攔著他。
他忽然轉了個方向,黑白無邪的眼睛看著我,咧開嘴一笑,嘿嘿地爬了過來。
我期待著他的到來,我這裡沒有糖,沒有你認同的熟悉感,但是我期待你能過來。
真的過來了,抓著我的裙擺,站了起來。
我笑笑,小心地蹲下去看著他:「穎,不記得我了吧,青薔啊。青山的青,薔薇的薔。」
他看著我,眨眨眼睛,卻不說什麼。
胖乎乎的小手來抓我的,抓著,然後抓到臉前,似乎聞了一會,好是喜歡一樣。
他一定不會記得,他睡也抓著我的,怕是一些可怕的爭鬥,改變了他的命運。我怕驚擾他,將剪了一束。我看著他的睡顏,我決定認了那個罪。你不會想有一個處死的母妃的,你長大之後,你心裡會難受的。
「青薔姐姐好喜歡孩子啊,這一次青薔姐姐要小心一些,平安的生個寶貝。」司棋邊下,邊側過頭笑著對我說。
我輕笑:「會的。」
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
我的孩子,只此一個而已。
我的榮寵,是不會再有。我也不稀罕,我也不去爭,我心裡對他,已有些淡了下來。
別人不管怎麼想,怎麼看我的孩子。
是我的,就是我的。
失蹤的日子,管他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去吧,我活著,不是為她們的話而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