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睫毛如扇,修長漂亮,輕靈一笑,氧氣那漂亮的小扇子:「怪不得人家說薔薇宮的主子,從來都是不理睬人的。竟然到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靈兒啊,你給我彈過琴,怎麼也不記得了呢。」
阿貓阿狗與我何干,宮裡的人多了去了,我叫不出名的,多的是呢?
「一般般的名字。」我淡淡地說。
氣得她一張臉有些烏黑,的確,說實話而已。
但是很快地她就調整好了:「我聽青鸞說,薔薇宮的花特別的漂亮,還有,樓閣也是全宮中最好的,不知道昭儀能否讓我進去一看呢?我總是喜歡看最好的,住最好的,先看看,皇上還問我,喜歡住什麼樣的?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還是先看看喜不喜歡再說。」唇角的笑,越的秀麗。也不等我的回答,就舉步出去,和兩個宮女一起往薔薇宮去。
之桃氣得臉都烏黑,我打完手中的柳條兒,跟著她到薔薇宮裡。
花開得極多,極是美,她像主人一樣,隨意地看著。
一樓大廳處的蓮花池也看,上了樓閣,幾乎每間房子也看一下。那樣子,有點像是想買房子的人一般,看那可以看到無邊風景的地方,越的笑越深。
走出廊道上,漂亮的手支在欄杆上:「果然如青鸞姐姐所說,真漂亮啊,我喜歡。」
我點點頭,明瞭地一笑:「那修容什麼時候搬過來。」我退,我會一直退,不必他來明說了。
「主人還在啊。」她笑著走開,然後又回頭看著我,挑眉地說:「我想著,盡快吧,在這裡住,這夏天一定舒服極了。」
之桃的指節抓得青白的,雙眼寫滿了氣恨。
我笑著朝她搖頭,她牙齒抖著,轉過身,就一直地在抹眼淚。
我都不哭的,我很堅強。我早就預料到了會有今天的,只是有些難過。
其實沒有了這地方,也許會更好,更自在。
因為太美的東西,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
漂亮的修容又在花圃中看著薔薇花,嘟起了紅唇:「我不喜歡這花,有刺啊。」
忽而又驚喜地說:「我有個辦法了。」
一邊的宮女討好地問:「修容有什麼辦法,不如都拔了,再種上修容喜歡的花,宮裡漂亮的花可多了,春夏秋冬的珍品都有。」
「去拿點開水來。」她好玩地蹲在花圃前。
宮女點點頭:「修容娘娘這個辦法可好了,一澆,應該就會枯了。」
她轉身,看到廊下站著的宮女,不悅地道:「喂,你們快去拿水壺裝開水,越燙越好,快點啊。」
開水來了,她往上看,衝著我一笑。
我搖搖頭,別把我的退讓,一再地欺負。
水澆下了,滾燙的水落在那粉嫩粉嫩的薔薇花上。我覺得心裡也有一種被燒傷的感覺。
之逃走得極是快,這丫頭,還是有些魯莽,必會吃虧,我跟了下去。
「住手。」之桃氣炸了:「修容主子,你的身份只是一個修容主子,我們小姐可是昭儀娘娘,竟然跑到這個宮裡來這般侮辱,太過分了。」
她托著臉看之桃,月亮一般彎彎的眸子還是帶著笑。
站起來,可愛地說:「你說本修容嗎?你是什麼身份,一個宮女也敢這樣跟我說話,什麼昭儀,很快就不會是了。想來不給你點厲害,以為我是好欺負的,給我掌嘴。」清清冷冷的聲音半點不留情。
那宮女站起來,就惡狠狠地打了之桃兩巴掌。那美女,居然還托著臉在笑。
又快活地用開水澆著花,我走過去,看著她,淡淡地說:「停下。」
她停下了,有些畏懼地看著我。
那熱水,澆在花上,還帶著熱息,熏得花都在哭了。
這個似乎不太聰明,就這樣來挑上我了,就連如貴妃那樣的大人物都沒來。她沒聽人說過,我不好相處嗎?
「你入宮多少年了?在我還沒有離開薔薇宮一天的時候,我還是這裡的主子,這裡的花,我就不容許你這般給我弄死,之桃,掌嘴,狠狠地給我打。」敢在我的面前打人,還太早了點,還沒有把我給廢了就來,太不聰明了。要不然,等她做了比我高一點的職位再來也好啊。
俗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架子比馬大。
之桃得了命令,將剛才的兩掌之仇盡力地還了過去。
我看著那漂亮的修容:「別欺人太甚了,容忍你不等於你可以站在我的頭上欺負幾分。」
她臉色變了,惱羞成怒:「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以為皇上還會把你當成高高在上的昭儀嗎?」她挑起嘴角,露出不屑的笑:「等著,給我記著這些帳。」
我理理絲,吐了一口氣,疲憊地笑了起來,有些憐憫起她來了。
美則美矣,卻是想事都不如青鸞去了。
表情柔和下來:「修容你的容貌真漂亮,是我見過最美的人,也是最可憐的人,你只有美而已,你腦子裡,膚淺的太可的了。給你一個最好的忠告,希望你年年都是十六七歲,老一歲,都不行。」
搖搖頭,要是跟這樣的人生氣,真的是不值得的。
我也曾想過,我是從別人身上將皇上的寵愛,轉到我身上的吧,然後,現在有人又來轉走,沒有什麼差的。
「回宮,明天到薔薇宮來住,連狗都不希望看到有一條。」她氣得臉色青。
那宮女丟下水壺,熱水一濺。竟然潑在我的手背上了,痛得我一手捂著。
卻看到之桃氣沖沖地要出去,趕緊叫住她:「之桃,回來。」
「小姐,我去找九少爺。」
「我知道你想找他,別去,你是不是想讓他難過死啊。到書房裡去,房間收拾一下,該放的放回去,不該留的紙,都撕了。」
就如這段感情,該還的,給他。不要的,忘了吧。
轉到書房看,不多東西要帶走,我的信,不捨得燒了。
到現在方知楊宏書的真誠,是何等的可貴了。
看到之桃一邊把書放入書架中一邊流淚,我有些感動。
輕淡地說:「人生便是這般,花開終是有花落,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想通便是好。」
「小姐,我不如你讀書讀得多,可是我真的不懂,皇上明明很寵愛你的,為什麼一轉眼,就這樣子呢?也沒有因為青鸞小姐長得漂亮,就對她比較好啊。」
我歪頭,認真地想著:「好像我也不懂了,就這樣吧,不必討論了。怎麼來,還怎麼去,不是我的,別帶走。」
「小姐,我們是不是要去冷宮啊?」她淚流的更凶。
「倒也不是,沒有廢沒有聖旨就不用到冷宮去,還有孩子要吃東西呢,冷宮的東西可不好。回湘秀院吧,那裡沒人住,應該可以住的。」
有些留戀地看著這張大椅子,那次就差點決裂,在這裡坐了大半夜的。
我想,還是不要再愛下去了好點吧。那一夜,伏在他的身上睡著了,可又是莫名其妙的感情更深了一些一樣。
現在他是不在乎我了,可是心裡竟然會好痛。
人是很奇怪的東西,感情更是奇怪的。要放開的時候,才會現,滲透到了心中,有痛這麼一些東西。
在這個夏天,突然會變得什麼都沒有。九哥也要離開我了,皇」上也有新寵了。只有一個孩子,也不會屬於我的。
我的東西真不多,愛笑的木娃娃緊緊地抓在手中。
抬起頭來,眼裡有些迷濛,看著桌子上吊的畫筆,似乎在搖晃著。
頭有些痛,然後極是眩暈,我站也站不住,坐在地上。
之桃轉過頭一看,嚇得臉色蒼白,驚叫:「小姐,小姐。」
「沒事,好像有點餓了。」早上吃了點東西,吐光了,中午吃了點東西,也吐光了。
初初開始還好,就是這麼幾天,總是吃什麼就吐什麼,折騰的我沒有什麼力氣的。
我還平靜地說:「之桃,我有點睏了,給我拿點東西吃,叫我哦。」
軟軟地就躺了下去,太暈了,我想,我是真的好想睡,躺著好一點。
醒來的時候,是躺在床上的,頭還是很痛。
夜色沉沉的,之桃怎麼不叫我起來吃東西呢,我餓了。
我得吃,孩子也要吃。
欄前站著的是皇上吧,高大的身子讓我忽視。
坐起來穿鞋子,然後也沒看他一眼,就搖晃著出去吃:「之桃,之桃,我餓了。」孩子別怕,一會就吃,這回可要乖一點,別鬧騰著吐了。
之桃匆匆地端了粥來:「小姐。」
我端著,胡了幾下就急匆匆地吃,真香,是小米粥吧。
溫熱的粥才下肚,舒服了一些,覺得精神也來了些。
可是再吃一些,又噁心起來。
放下碗,一手捂著胸口,輕聲地說:「別鬧別鬧。」
「惡。」我還是忍不住地吐。
一個宮女端了盆子,我吃嚇得,又吐了個乾淨。
擦擦噁心的味道,用水漱漱口。將心口中的酸惡之味給撫下去,孩子必定是個調皮鬼,二個多月,就鬧得不得了。
我還端起粥,慢慢地吃下去,再不想吃,也要吃的,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沒有人在身邊,就得學會要照顧自己。
我會的,我已經長大了,學會走自己的路了。
溫暖的大手,輕輕地順著我的背,讓我吃得舒服些。
我身子一縮,閃開他的手,轉到一邊吃了起來。
他來,我走。他再走近,我將碗放在玉欄台上。
走得更遠,邊走邊說:「之桃可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她不敢說話,誰都看得出皇上在生氣,我知道他生氣。
但是他的怒氣,我並不想承擔。
「今天晚上收拾好吧,明天早上,記得早點叫我起床,免得讓人趕。」隨意走進一間空房裡,將門拴住。
「青薔。」他大聲地在門外叫。
我已經不想聽他的聲音,我看到他,我很生氣。我退讓到這地步,可以了吧,滿意了吧,我不會哭的一塌糊塗,讓自己的驕傲盡失。
再怎麼繁華落盡,浮華盡失,我都還是我,帶著我的尊嚴與驕傲。
這空蕩蕩的地方,鋪著軟軟的毛毯,我記得,是他是說用來給孩子爬的。
倒是讓我先享受了,躺在這上面,很是舒服。
吃飽了就睡,要養胖胖的小豬一樣,這樣孩子你才不會餓著,才會舒服。
門砰砰作響,但是我沒有開門的準備。
「朕命令你,開門。」冷厲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爬起來,將門打開,站在一邊。
他看著我,有些氣喘喘,我別開臉去不看他。
實在是沒有那麼大的心胸,以為會快樂地揮揮手,會無所謂。其實我真的沒有這麼大方,我會心痛。
輕撫著肚子,讓剛吃下的熱粥慢慢地消化。
「朕跟你談談。」良久,他打破了沉默。
「皇上請說。」我淡疏地說著。
他氣息平和了下來:「你暈倒了。」他說。
我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之桃臉上怪怪的,還有哭過的樣子,這丫頭,就怎麼愛哭呢?倒是她的主人我是冷硬心腸的人:「讓皇上擔心了,是臣妾的錯。」為什麼要告訴他啊,之桃真是的。
「別這樣。」他惱了。
別這樣,要怎麼樣。我舒了一口氣,天色越的黑了:「皇上,你該回宮了。」
「你想見到青錦臣嗎?可是,是朕來了,不是他。」他低吼。
我眨著眼睛:「皇上,青錦臣就要永遠的出宮了,你也可以放心,以後青薔不會去看他,他也不會來看青薔了。」
走了,什麼都走了,為什麼他還要來。他宮中,自有美人生香,笑靨如花。
他有些一怔,看著我:「你就是因為這樣,難過的吃不下,總是吐嗎?」
真想他不要說話,九哥告訴我要走,也只是今天的事,他今天才告訴我的。
我吐了這麼多天,他說是因為九哥,這讓我感覺有些糟。
「是吧是吧。」我點頭。
他氣惱的一拳打在牆上,然後沉重地說:「折騰成這樣,孩子,不要了吧。」
我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他所說出來的話。
孩子不要了吧,不,這是我的。
我又揉著生痛的腦袋,將我的尊嚴與驕傲拋下。心理所有的委屈和痛,都湧出來了,我又害怕,我不要連唯一的孩子也不給我。
他一直想要折倒我的傲氣的,我可以求他,我可以很卑微的求他:「不要,求求你,什麼都是你的,我不會要你什麼東西。孩子我也有份的,你不要,我要。我不辛苦,真的,一點也不辛苦,我每天吐,我每天還會吃很多東西下去。等三個月以後,我就不會再吐了,穩定下來,就會吃的更多。」
「別這樣跟朕說話。」他閉上眼睛。
那麼無情,我以為,他只是說說,嚇唬我,是真的不要嗎?我看著他,為什麼我都不認識他了。
抓著他衣服求他的手指,顫抖得讓我抓不住,心裡空了一樣。我跪了下去:「求求你,以我所有的尊嚴所有的一切,求你不要剝奪了我的孩子,如果你不要,就讓他在民間好好的長大。」
我努力地控制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這樣,真的好廉價。
忽然恍惚間,覺得真的是打擊很大,他真的很狠。
要奪,就將我所有的奪走。
他不說話,那我知道他堅決不要的意思了。
在宮裡,由不得我說不要的時候。他真的好狠,好狠。突然間什麼都給我,可是給了我,為什麼又要都奪走。是在報復我嗎?報復我驕傲又帶刺的心。
便如那開水,澆在薔薇花上,太狠了,沒有一點的防備。
但我不是花,我還能站得起來。
我抓抓,忽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腦子裡全是空白。
沒有再求他,跪坐在地上,腦子裡胡亂地想著。
「書房裡的書,是你的,我一本也不帶走,還有衣服,也是你的,也不帶走。還有楊宏書給我寫的信,你不喜歡,我也不帶走。」我從腰間拿出來,在他的面前撕個粉碎。
很平靜地說:「之桃也不帶走,宮女也不帶走,什麼都是你的,我都不要,我不會貪心什麼我求你,你要我怎麼求,我就怎麼求。孩子,給我多一個月的時間。」淚水,滑膩濕了臉,濕了心。
給我一個月的時間,至少,得等九哥走了之後,我不要他為我傷一點心了。
真情太寶貴,不能這樣傷了。我想過,他離開。連他的痛,所有的所有,我都會承擔。
抓著,一手竟然抓下了不少的,沒有感覺到痛。
我心裡的痛,太麻木了,我很想忍住的,可是淚水偏就是忍不住,撲簌地流著,鹹鹹的味道,帶著苦澀。
他還是站著,沒有動半分。
合上眼,更多的眼淚流下來:「薔薇宮裡的一切,都不會變的,房間會打掃乾淨,被子會洗乾淨,床單會洗乾淨,我不會故意弄髒的,今天是我說了你的美人,是我錯了,是我自持伶牙俐齒,皇上你不要跟我太計較這些,好嗎?我會去認個錯。」
他蹲下身,抱著我,將我緊緊地抱住,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要抱我,這樣的肩頭,我已經不能在放臉放上去了。
濕濕的東西,一滴一滴地滑在我的背上。
是淚嗎?他會哭嗎?為什麼?
「薔薔,你是在懲罰朕嗎?」他難過地說著:「求你,別說了。」
求我,我睜大眼睛,真的很不敢相信,是他說的。
越哭越大聲,越是委屈:「我什麼也不要了,我就想要孩子。我給了他好多好多的愛和幻想,哪怕是讓我生下來,你不讓我見一面,我知道他會過得好好的,就滿足了。你不要這麼殘忍,還求我連求你的機會都不給。」
「薔薔,你怎麼了呢?」他難過地順著我背,順著氣:「你不是很傲的嗎?不是很放得開嗎?」
「我不會再這樣了,可以嗎?」什麼都撇下,只想要孩子。
他抬起我的手,抹著我的淚:「薔薔,別哭,別哭,別傷了身子。朕讓人去找青錦臣陪你,別哭。」
我搖頭:「不要不要,我不要讓九哥知道,他要離開,我不要讓他擔心我,我說我過得很好的,他也知道我很好的。」
他手抱得緊緊的:「薔薔,你好在乎他啊,一邊傷朕,一邊求朕。」
哽咽的,讓我聽到了他心痛的聲音。
我是一隻狼,一隻夜裡的狼,寂寞在眼中流淌著。一路走,一路流淚,心裡長滿的影子,拖得我沉重的跑不去來。
他是獵人,他一步一步地把我往絕地裡逼去。我求他,放過孩子,他說,一邊傷他,一邊求他。
我不知道,我在他的眼中,連給他生個孩子也不配。當初,那麼那麼的寵愛我,半夜三更也跑過來,知道我睡不著,哄著我睡。
有孩子的時候,他高興的那樣子,多真實啊。
指尖一點一點地冒冷,我咬著唇瓣,好是刺痛。
他難過地道:「為什麼不要朕的一切?你真的,就那麼在乎你九哥,到了什麼都不想要的地步嗎?到了連朕的東西都不屑的地步嗎?朕瞞著你,也是不想讓你難過,你不能過於激動。朕其實,沒有侮辱他的意思,辦事不力,驚嚇到後宮之人,無論是誰,朕都得公正處罰的。」
我吸吸氣,讓沉悶的胸腔舒服些。
「你的美人,明天就要住到薔薇宮裡來了。這裡太美了,我要不起。」
「不可能的,沒有朕的命令,誰許說這些話。」他氣憤地叫著。
我看著他的臉,破淚一笑:「皇上,你生氣的樣子,也真好看。」也像真的一樣。
他一抓我的手,觸到我燙痛的地方,讓我縮了縮手。
他拉高,藉著那皎潔的月光,看到了紅腫,似是生氣地問:「怎麼回事?」
「沒事,只不過是熱水濺到些而已。不要太緊張我,真的,我想得很清楚的。我也不會太難過,我就在這裡坐一晚上,明天早上她來之前,我會離開。」
他陰譎冷厲地說:「朕就陪你在這裡等著,陪著你等著明天,倒是讓朕看看,女人背後的心思,是什麼樣的一個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