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小轎,坐著他與我。
從梅花雪海中過,妃嬪看到皇上的轎子,皆施禮,卻讓那肥胖的陳公公擺手,示意皇上在睡覺。
哪裡在睡,他分明就是在虎視眈眈地看著我。
抱著我的腰,臉支在我的肩上,輕聲地說:「我總是覺得是不是太容易了,沒有預料中的高興一般。」
他倒是誠實,卻也是薄情,預料,讓我心裡的溫度越降越低。
他在獵一隻兔子,但是得到了,覺得玩得不盡興是吧。九哥可告訴我,兔子可也不是沉默的。
我很乖順地靠在他的懷裡假睡,看轎子慢慢地走,我想要不動聲息地回到湘秀院。他說晚些他就送我回去,到了他的宮中,我就靜坐著,隨意看了一眼,現我的那張畫,放在角落的一側。
「青薔,朕先去沐浴更衣。」曖昧地撫著我的臉:「晚些送你回去,放心吧,這裡都是朕的心腹,你不想讓人知道,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點頭,然後無力地靠著椅子,他以為我很累,就先出去了。
待他走,我就馬上站起來,將我的畫捲起,放在衣袖中。
這是什麼地方我不知道,拿了畫就從相鄰的門出去,那卻是一個大大的書房。
暗影浮動,靜悄悄的,我忍著腳痛從長長的書架邊出去。
不能從門外走,那就翻窗了,搬來一張凳子站上去,推開窗,凌厲的風吹得臉頰生痛。
我翻身出去,真有點高,跳下來的時候,讓我受傷的腳更是痛上幾分,關上窗,竟然看到書房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我,還有長長的在風中飛揚著。我搖搖頭,睜大了眼睛,竟然又什麼也沒有了,一定是我心裡作怪,關好窗戶,鎮定地從長廊中走著。
頭垂得低低的,下了階梯,就順利地往外面走。
來往的妃嬪也是甚多,只挑了小路走,這後宮著實是大,一時半刻我真找不到湘秀院的路了。
要是九哥在,多好。現在又痛又迷路又冷,真少在要怎麼才能回到湘秀院。
幸好裙子夠長,擋住我少了一隻鞋的腳,咬著牙忍著這鑽心的痛,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青薔。」優雅的聲音輕輕地叫我,站在前面的是那如玉一般的公子,俊美的臉上,帶上驚訝的表情,他背上,還背著一把琴。
我忍著痛,擠出笑裝作輕鬆地說:「是你,無垠。」
「你怎麼在這裡啊?」他微蹙著眉峰:「宮女呢?剛才你好像一拐一拐的,受傷了?」
原來他看到了,也就不瞞他,一拐一拐走上前老實地說:「無垠,我找不到路回去了,我出來轉轉,然後摔了一跤。」
「天氣真冷,不過你走錯地方了,好風景倒不在這裡,在北邊才有一片梅林,花得很是漂亮。我今天就去梅林彈琴了。」他以為我是出來看風景的,看我腳傷,也不介意地扶著我。
我不敢抬頭看他,聽他說話,輕輕柔柔的甚是好聽。梅林裡的琴聲,如哭如訴,他很多傷心的事吧。
忍著痛我咬著牙走了一些路,冷汗直冒,他看出了我的異狀,找了個地方讓我坐著,擔憂地說:「青薔,你傷得很重嗎,請我看看。」
「別,我坐一會就好了。」我輕笑地搖頭,阻止他。男女有別,尤其是在宮裡,這些規矩是很嚴格的。
他蹲下身看我,漂亮的眸子直視著我:「青薔,在大夫的眼裡,有男女之別嗎?」
「一般是沒有的。」
「當我是大夫,雖然認識你不長的時間,可是覺得你和宮裡的人,都不是一樣的,何必拘泥於這些小事。」眸子撲閃,清如水一般,那般的無邪。讓我拒絕不了,於是我就拉高些裙擺,再拉高褲管讓他看到我小腳上的傷。
頓時,那清如水的眼裡,凝上了無盡的痛惜,冷冷的手輕觸上我的小腳,很輕很輕地說:「痛吧。」
我搖搖頭:「不痛了。」
「花折落的時候,都會流淚,摔得這麼重,怎麼說不痛呢?」抬起眸子看著我,輕聲說:「青薔,你怎麼不好好愛護你自已。」
有些心酸冒了上來,他又輕柔地說:「女子都是花,縱使不艷絕枝頭,也要好好地珍惜自已。」
「無垠,別說了。」再說我心裡會很難過的。
他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都替我難過,反而那傷我的人,卻沒有愧疚,我歎息,除了歎息還是歎息,為何呢?我在心裡找不到回答。
放下褲管,我輕聲地說:「我想早些回到湘秀院。」
他解下腰帶,緊緊纏著我的痛疼之外:「我知你是知禮教人,斷然是不會要我背你的,纏上這些,也能減少一些痛。」低下頭去,竟然除下他的左鞋,套在我的腳上。
「無垠,不必這樣,沒事的。」我拒絕,踩在雪上的滋味不好受。
他卻笑,站了起來:「大了許多,不過慢慢走就是了。別拒絕我,青薔,你受傷了,不好好顧著,會更痛的。」
我陷在那一漂雪水般明淨的眸海之中,讓他半扶半撐著,回湘秀院。
真如他所說,痛,少了許多。
他站在院門口:「青薔,你進去吧,我到後窗等你。」
我朝他一笑,踏了進去,宮女正在吃著瓜子,看我回來便道:「秀女,午膳的人走了。」那就代表著,我中午沒有飯吃了。
我點點頭:「你幫我準備些熱水吧,我要沐浴。」咬牙走進去,不讓她看出端倪來了。
關上房門,捂著心口想哀哀叫,真的痛死了。
打開窗,看到一臉平靜的無垠,我將他的鞋子遞了出去,誠摯地說:「無垠很感謝你。」
他淡淡地笑,低頭將鞋穿上,再定定地看著我:「青薔,別再讓自已受傷了,要好好地愛護自已的身體,雖說身體膚受之父母,傷之,卻是已痛。」
他欲走,有一種衝動讓我忍不住說:「無垠,我有件東西想送給你。」
他轉過頭,臉上掛上淡笑:「你送東西給我?是什麼呢?」竟然滿滿是期待。
難道在這個宮裡,沒有人送過東西給他?我笑,將袖裡的畫取出來:「給你。」
他展開一看,臉色頓變,手微抖:「青薔,你畫得比我還早。」
是的,只是畫讓那皇上拿了去,又讓我拿回來了,我想,他放在角落邊,他是不會現丟了的。
「青薔。」他叫著我的名字,用一種最誠然最輕柔的眼神看我,讓我看到了他眼中**裸的孤獨與歡喜。
他沙啞地說:「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你送的東西,我很喜歡。這是我在宮中,收到最好的東西。」
好的,不過是一幅畫,是他擁有得太多虛華的東西了嗎?
他閉上眼,俊美的五官佈滿了痛苦,自嘲地說:「不該有求的,不能求的,對不起。」迅地轉身,飛快地離開這裡。
他的背影,我心裡悶著一口氣,悶得好痛好痛。
淨身後,挑了些白玉膏擦在烏黑之處,總是想著無垠的話,女子是花,要好好地愛護。
無垠無垠,為什麼眼裡,總是有化不開的傷呢?彈的琴,又是那麼沉重的孤單。但願他看了我的畫,能從那幾句話中,找出一些解脫來。是畫他就收下,但是我也只有畫能送他,這宮裡,沒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的。
有些睏,未干,拉過棉被蓋著身子,一頭青絲就讓它垂在床沿,讓它慢慢干。真的好睏了,我迷糊地睡著,夢到那開著像雪一樣潔淨的梅花,花樹下,彈琴的無垠讓孤寂包圍著,一樹的梅花,都紛紛地落下,更添幾分傷悲。我走上前去,裝作很輕鬆地說:「真不該彈這樣的曲子,天氣很冷啊,聽了也覺得心裡冷。」淚在眼裡打轉著,我讓他的琴音感傷得想哭,努力讓自已笑:「你應該彈輕快的曲子,讓這冬雪之天,變成春暖花開,那多好啊。」
他笑了,真的很美,眼裡盛滿了潔淨的白梅花,深深地看著我:「青薔,只要你能聽得懂我的琴,我在等你,我們共奏一曲吧。」
我坐在他的面前,我們共彈一把琴,那是春之曲,雖然一人坐一邊,但是指間所捻琴弦之處,卻是分毫未差,相互之間一看,有一種比翼**的感覺,彼此的眸中淺含著讚賞的笑意。我多喜歡這種感覺啊,只要一個眼神,不用說也能心有靈犀,彼此就能變個調子,讓花在頭上跳舞一樣。
聲暴喝:「你們這對狗男女。」
琴弦一斷,抬起驚慌的眸子看,是那扭曲了臉的皇上。
我嚇得差點跳起來,這一跳,竟然讓我轉醒了。
昏黑的房間裡,我急促地呼吸著,幸好是南柯一夢,雖然他是我所尋找能比翼**的那個人,但是終不可以這樣的。
我已經在後宮中,我已經是皇上的秀女了。
再心靈相通,心有靈犀,終也是晚矣。他說得對及了,不能的,不該的。
拍拍心口,讓自已平靜下來,覺得黑暗中還有人灼然地看著我,淡淡的龍涏香在房裡散著。
迅擁著被坐起身,藉著淡昏之光,看著那坐在椅子上的灝,深沉的眼神將我鎖住,他並不出聲,卻多了種讓人窒息的氣息。
我不知道他來了多久,但是,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冷威之氣咄人,我才覺得自已這樣是於禮不合。
不是灝的無賴與霸道,那是皇上,冷漠中,帶著一種威嚴一種暗藏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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