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熱度由滾燙的濃咖啡,轉向溫牛奶,到現在的涼白開。「睡吧。」他說。
「你先。」她說。
「換個姿勢。」他要求。
「快快,明天還要上班。」她催促。在你開足馬力即將越過終點線的時刻,她會突然來一句:「壞了,明天女兒要小測驗。」
「睡吧!」她說。
「等一會兒。」他說。
然後日記變成週報,半月談,月刊,年終總算。有很多次兩人躺在床上,四目相望互問一句:「上次是什麼時候?該做一次了!太久了!」然後,宋思明就現自己處於一種很尷尬的形態,需要很久才舉起來,還得看點兒毛片。
宋思明覺得,這種狀態讓自己早衰。老婆是這樣一種女人,她跟你同甘共苦過來,所以無論你多麼成功,她都不會崇拜。你即便眾人景仰,在她面前,也是當年那個差一分錢憋死的窮漢。別人對你恭敬有加,不會對你公開說反對意見,而老婆則會直呼其名,並想甩臉就甩臉給你看。
作為一個男人的渴望,你不可能在老婆身上實現。比方說,你不會帶老婆去五星級飯店,或有熱情帶她到秘密的地方偷愛。無論你多有鈔票,去高級飯店吃飯老婆只有兩種狀態:一種是指責菜不好,價錢貴;另一種就是受之坦然。她不會嬌羞著對你說謝謝,並用驚奇的眼神看你說為什麼你都知道。
因為你們是夫妻,你帶著太太去哪裡都沒有障礙。每個人都會大方地向你打招呼,從沒有人眼露曖昧神態。你會覺得沒勁兒,無奈。
直到海藻出現。
這個小女人,時而膽小,時而死倔,時而無助,時而媚態。她會抬眼看你,她會低眼睨你,她會掩嘴笑你,她會撅嘴不理你。於是你又回到20歲的狀態,如週身散著荷爾蒙的香獐一般將掩藏已久的完全散出來。你可以滿足她各種各樣並不過分的小要求,並盡情開這個原生態。
以前鄙視的行為,宋思明突然間就理解了。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不過是走向中年對青春的羨慕,走向成功對仰慕的承受,走向人生之巔對幸福的又一次追求。於是,每個男人,確切地說,每個成功男人都會犯的錯。這種錯,是有意識築就的,以顯示自己駐守在巔峰行列。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到中年還能將青春攥在手裡,並肆意把玩。
宋思明很合理地解釋了自己的這種蛻變。他不會是空前,也不會是絕後,他不過是這個大軍中普通的一員,跟上了時代。
宋思明給海藻電話:「海藻,週六和我一起去高爾夫俱樂部吧!」海藻猶豫了一下說:「不行啊,我要到姐姐那裡去。」
「你好像每個禮拜六都到你姐姐那?」
「嗯,我要去換衣服。」
「換衣服?」
「我和她換著穿。」
宋思明想了想說:「今天晚上我要見你,你下班後在辦公室等。」聲音裡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不容拒絕。
海藻下了班不走,在辦公室等宋思明的電話。msn上小貝又跳出來:「漂亮小豬豬!晚上咱們去買芋艿吧!我昨天在市裡看到有賣哎!」海藻回了一句:「不行,我今天晚上加班。你去買,我回去再吃。」「早點回來哦!不要太遲。等你,愛愛。」紅唇立刻飛過來。
宋思明的電話也來了:「下來。」
海藻出門上車,宋思明開著車帶她又往外奔。「去哪?」「吃飯。」「吃什麼?」「西餐吧?下午有朋友告訴我他的餐館剛進了小牛肉。」海藻把嘴撅起來了:「不好。我不喜歡吃西餐。又是刀又是叉的,很難拿,還要注意儀態姿勢,根本吃不香。」
「那你說吃什麼?」
「火鍋。我要吃好吃的四川火鍋。」
宋思明怔住了。這麼多年來,請吃飯的,沒去過火鍋店。他沉吟片刻,打了個電話:「哎!你知道哪家的火鍋比較正宗?」「……」「好不好找?」「……」「你去幫我訂個位,要包廂。兩個人。」
宋思明開著車帶海藻就去了。這條路很難開,繞了好幾個圈都找不到進去的路,宋思明不得不把車停在附近的大酒店,然後帶海藻鑽小弄堂而進。店門口狹窄到只能容一輛車進出,若兩頭堵上就塞車了。服務員把門一拉,一股濃郁的火鍋氣味撲鼻而來。海藻進門就笑了,說:「沒錯!是這味兒!我的最愛!」
宋思明幾乎是照著菜單順著叫過來,諾大的桌面上放了一個一個小籃頭,老闆娘親自布菜:「唐老闆特地囑咐說要好好招待您。」老闆娘在一旁總沒話找話,介紹菜的新鮮和口味的正宗,一會又讓換罐煤氣,一會又讓上點熱毛巾,宋思明先是笑著客套,最後不得不說一句:「一起坐下來吃吧!」老闆娘愣了一下,趕緊說:「哎喲!你們吃你們吃,我還有事,不打擾了。」這才轉身離去。
海藻早已壓抑不住的饞蟲在門合上的一剎那奔湧出來,她舒坦地開始享用晚餐。宋思明看海藻舉著小漏勺,一會兒撈起腦花看看,一會兒舉著腦花再看看,心急吃不到嘴的樣子,笑著說:「你不會把腦花放進去燙?這要煮很久的。一定要煮透,不然搞不好有絛蟲卵什麼的。很不安全。奇怪,一個女孩子,怎麼喜歡吃這麼野蠻的東西。」
海藻白了他一眼說:「老土。就你文明。這多好吃啊!像豆腐一樣的綿滑。」「你到底想吃什麼?你要喜歡吃豆腐,就索性燙豆腐啊!」
海藻的表情很輕蔑:「像你這種單向思維的人,是體會不到這種複雜快樂的。我問你,你為什麼抽煙?你究竟是喜歡煙頭飄出的煙,還是喜歡裡頭的尼古丁?」宋思明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你明知道尼古丁有害,為什麼還抽呢?如果僅僅是喜歡煙,那你拿根棍兒在火上烤烤,不也出煙嗎?你享受的既是煙的漂浮,又是尼古丁的癮。這就是我的腦花。既要有豆腐的味道,又要有肉香。兩者缺一不可。至於絛蟲,可以忽略不計。」(2待續)
22
宋思明笑:「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前一向有個朋友出了車禍,因為植皮的緣故,這不能吃那不能吃,把他口味清淡壞了,有一天居然要求我們帶他去吃齋。宴上的素雞,素蝦,素鵝什麼的,他吃得那個香啊!後來問他,好吃嗎?他答一句,好吃,就是沒肉味兒。」
「哎!所以說,和尚吃齋拜佛,那心都不誠的。好吃的齋宴都在廟裡,據說齋宴比的就是誰做得更像葷菜。你要真想誠心修煉,索性就啃菜葉嘛!何必口上說非,心裡想是呢?口是心非。」
「因為你在達到目標的路上是迂迴的,你必須學會繞道而走,既要達到目標,又要讓這個過程顯得不是特別苦痛。」
「你的目標是什麼?」
宋秘書抬頭看看海藻,把手裡的煙滅了,搖頭笑一笑說:「這個……很難說。現在的目標就是把你喂胖點兒。女孩子肉肉的比較好看。」
海藻又撅嘴:「你這個人,用詞很淫穢。有那麼多的字形容女孩子豐滿,比方說豐腴啊,楊玉環啊,小蠻腰啊,你怎麼用個『肉肉的』?」
宋笑著說:「因為這就是我喜歡的狀態。」
吃完飯,海藻想,他的night又要上演了。晚餐他總是吃得很少,而night卻精力旺盛,他靠什麼支撐啊!出乎意料,宋思明帶著海藻直奔回她家的路,並把車停在小區門前。「我今天還有事情,早點送你回來,改天跟你聯絡。」海藻心頭竟有股失望,這個傢伙!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哼!海藻狠狠從心底白了宋一眼,推開車門就走。
宋思明突然拉住海藻的手,將一個信封塞到她手上:「海藻,這個,你拿去買點衣服,以後不要跟你姐姐換了。我喜歡你穿得漂漂亮亮的。」
海藻質疑地看著宋思明,略有惱怒地後退一步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啊?你怎麼這樣啊!」說完把手抽回去,把錢丟給宋思明。
宋思明一用力,將海藻抱在懷裡,吻了吻她的嘴唇說:「我把你當成我的女人,我有義務讓你過得好。知道嗎?你是我的。」說完,開始深吻海藻。
海藻由抗拒到逐漸軟化。宋思明再將錢塞進海藻的大衣口袋裡,海藻不再拒絕。
週日,海藻和海萍兩家都在打掃衛生。
這個星期天輪到海藻小貝做公共值日,兩個人把客廳和自己的房間收拾乾淨。海藻拿著抹布在擦廚房,小貝撅著**在洗廁所。小貝喊:「海藻,我把廚房丟給你是絕對錯誤的決定。一個廚房,你都拾掇三個鐘頭了,還趴那裡摳瓷磚呢!你不必弄那麼仔細,大面上乾淨就行了。」
「不行!除非你不叫我幹活,我不能容忍瓷磚縫裡有油泥。」海藻還拿根小牙籤在縫裡戳戳搗搗。
「行了行了,你去收拾我們自己的屋吧,外頭我來幹。你有那工夫不如把自己的屋弄整潔了。除了我,誰會珍惜你的勞動啊?」
「你這個人啊,毛病就是自掃門前雪,永遠分得清自己的和別人的。」
「我不是心疼你嗎?去吧去吧!」
蘇淳把家裡不要的東西都堆在門口,海萍不一會兒又從門口撈回來。
「不都要搬了?你怎麼把這些東西帶過去呀?那裡有水池有浴缸的,你把這些臉盆都帶去做什麼?」
海萍一邊擦臉盆底一邊說:「你又不在人家那住一輩子。再說,兒子來了,洗點小衣服什麼的,不得多幾個盆啊?搬了新家,這些東西也都要買。不要扔了,又沒壞,留著用吧!」
「你沒地方放啊!來回搬,車錢都比那點東西貴了。」
「我乘公車去,這兩天一天帶一點過去,順便。」
扔來扔去,就扔了點舊報紙。
「這幾個內褲上都有洞了,總可以扔了吧?」
「哎!別呀!都洗乾淨的。你髒手別動!我等回去看兒子的時候路上穿,到地方再扔,省得洗了。方便。」
「海萍,我覺得,最適合你的工作,是掘拯救文物,你總能找到最後的價值。」
海萍笑了。
小貝拉著海藻的手躺在床上,說:「咱們出去吃吧!太累,不想燒了。」
海藻說:「行。吃什麼?」
「永和豆漿?」
「好吧!」
小貝拉著海藻,為頓永和豆漿又上了淮海路,每次都有借口出去逛逛,真不錯。永和豆漿裡還滿座呢!等好半天才佔上位子。
海藻問小貝:「我要喝豆漿,你喝什麼?」
小貝看看菜單說,那我也來一杯豆漿。
海藻撅嘴說:「人家都點豆漿了,你也點。哥哥你能不能換一個?」
小貝對著菜單就拿不定主意了,說:「行啊行啊,海藻你說,我吃什麼?你說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海藻說:「你喝美祿吧!」
小貝對服務員說:「她喝豆漿,我要美祿。」
服務員問:「要冰的要熱的?」
海藻說:「我要冰的。」(22)(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