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兀自滾在地上抱著大腿哀嚎,周老大擋開迎面而來的桌子,卻被澆了滿頭滿臉的茶水,「找死!老子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此言一出,廳裡頓時如同炸開了鍋,幾十名小混混潮水般湧向金牙貴三人。秦如影長笑躍起,渾身關節喀喀而響,一副精力瀰散的樣子。
大廳桌椅板凳甚多,幾十個人擠在一團同時攻擊三個人,礙手礙腳,何況砍刀亂耍,又怕碰著了自己人,頗有些施展不開。
秦如影、蘇隨行如魚得水,先是蹬開幾個不長眼的傢伙,拾起掉落的砍刀遇人便砍。這兩人身手靈活敏捷,用刀如神,目光如電,總能尋找出最恰當的空檔,避開三五柄往自己身上招呼的砍刀,然後將刀刃深深扎進一個倒霉鬼的肩胛骨。
碎肉潑灑了一地。
蘇隨行彷彿突入羊群的猛虎,擇人而噬,每一次揮刀,必然帶起一篷鮮血。五六個人圍攻他,倒變成他先發制人一般,紛紛躲閃抵擋,有不少人根本抗不住他奇大的膂力,勉強用刀架住他的橫劈豎斬,虎口都被震得破裂。
一個魁梧雄壯、胸口全是毛的傢伙死命撥開同伴,一把木柄鐵鎯頭在手中耍得嘩嘩直響,朝蘇隨行當頭砸下。這一鎯頭要是砸實了,怎麼說也得是個腦殼破裂的局面。
蘇隨行手中砍刀是前頭撿小混混丟的,柄短頭大,雖然揮動時很有沉實感,卻因為設計不合理,不利於高手的發揮,想來是小混混們根據電影人物道具外觀自行製作,材質、工藝十分粗陋,刃面已然崩出幾個豁口。
蘇隨行夷然不懼,眼疾手快,迎著鐵鎯頭揮刀,將木柄削斷,鐵鎯頭飛到半空中。這一剎那間,他砍中那大漢的鎖骨,只聽卡嚓一聲,大漢被刀的慣性巨力衝擊,如木樁般栽倒。
形勢變成了一邊倒,二十多人敵不過強橫如斯的兩人,躲的躲,傷的傷,大廳內滿是恐懼緊張的氣氛。
林高歌突然從一個小弟身後冒出,手裡棒球棍格開蘇隨行,撲向金牙貴。
嚓嚓嚓嚓連貫密集的四聲,林高歌還未撲近金牙貴,手上、背上、腰上中了四支弩箭,緩緩摔倒。鮮血持續不斷地從傷口湧出,濕了一大片。秦如影拎著迷你版硬弩冷笑:「想玩偷襲,得看我手裡的東西答不答應!」
蘇隨行趁勢抓住躲閃不及的周老大,將刀架在他脖子上,「嘿,你都這麼老了,還學年輕人混黑社會?多長長見識,去看看香港電影吧!」
周老大冷汗汩汩而下,刀子並不鋒利,可是架在脖子上的感覺也很不好受。局勢到這個時候已經非常明朗,自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眾人環伺,圍成一個圈將金牙貴、秦、蘇、周老大四人包在裡面,誰也不敢動彈。
「阿周,咱們談談吧。」金牙貴佔盡優勢,拉過一條凳子坐上去抖起了腿:「以後你周老大罩的場子,我們五五分賬怎麼樣?」
「五五分賬?金牙貴,你也實在欺人太甚。你一不出錢二不出力,絲毫不用付出就要從我這裡拿走一半的錢?」
秦如影抬起硬弩頂住他的太陽穴:「要錢還是要命?」
耳畔又傳來金牙貴囂張可惡的笑聲:「老周,你要是自斷一臂的話,這件事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眾小弟已被三人完全震住。
「對了,還有猴子,事情是你惹下的,你怎麼就不吭一聲呢?」金牙貴笑得非常開心。
秦如影遞給他一把很鈍的砍刀:「自斷一臂,則既往不咎。」
獨耳獼猴冷汗淋漓,看看兄弟們,再看看周老大蒼白如紙的臉,兩條腿開始發抖,只覺嘴巴苦澀得要死,蠕動幾下才說得出話來:「老大,我……以後你要養我老娘啊!」似乎此去九死一生,從此深陷地獄萬劫不復。又扭頭對秦如影說:「姓秦的,我斷了一隻手,你可要履行諾言,放過我的老大,我們的梁子以後再談!」
他雖懷有恐懼,但這番話倒也說得豪氣干雲,眾人無不動容。
就是這時,突然樓下傳來轟隆隆一陣巨響,震得地板也在搖晃,接著聽到稀里嘩啦打碎玻璃、折斷椅子的聲音。眾人面面相覷,秦如影罵道:「搞什麼飛機!?」
離樓梯最近的一個小青年開始感覺到樓梯傳來的震顫,紅地毯像是被人抽開,往下滑落。地毯本來人人踏行,緊貼地面,即使抓住用力拖動,也會相當費力,但此時突然抽開,露出原本光潔的地板和邊角處的垃圾殘渣。
那小青年還沒來得及詫異,便見一頭高聳的機車從樓梯下竄了上來,地毯在飛速的車輪中向下滑去。這輛機車黑灰銀相間,車頭大燈熠熠生輝,輪胎又寬又厚,比重型卡車也豪不遜色,端的是彪悍非常。
車上乘者一甩車頭,踏足二樓平地,他冷冷的掃了四週一眼。胸口解開了幾枚扣子,手指輕輕在車把手上在彈動,嘴裡的煙頭已經被狂風刮熄了,亂而張狂的頭髮,臉上寫滿「囂張」二字。
秦如影、蘇隨行也在冷冷地打量他:「什麼時候飛車黨猖狂到了這個地步,猴子,是你的手下麼?」
「陳哥!」獨耳獼猴叫了一聲,手裡的刀匡啷掉到地上。
陳遠不是傻子,瞬間明白局勢已完全被***中央三人控制,不慌不忙點起香煙,指著那三人,煙霧在手上纏繞,說:「給你們五秒鐘時間馬上從我眼前消失。」
秦如影好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其他人也在為這個平地裡冒出來的愣頭青擔了一把汗,如同看到了剛才阿安和王斌的結局。
「猴子,你手下的人都有點膽色!」秦如影不知是揶揄還是佩服。
「五秒鐘已過!」陳遠哈哈狂笑,「受死吧,兔崽子!」一擰油門,哈雷機車呼嘯著滾過一隻茶杯,撞飛一張椅子,衝向秦如影。
秦如影一抬手,一支弩箭狀若飛鴻奔向陳遠面門。
陳遠扭頭避開,機車碰中一件圓形東西,高高跳起,以泰山壓頂之勢撲向秦如影,勁風撲面而來,任何人都能聽到發動機瘋狂轉動的轟鳴聲。
秦如影放開周老大,連發兩箭,側身翻滾,躲過陳遠連帶機車雷霆萬鈞的一擊。
便是這時,身中五箭一直趴在地上的林高歌猛然躍起,手裡緊扣著鋒利的玻璃碎片狠狠插進蘇隨行的頸部大動脈。
蘇隨行雖然「毒手無敵」,號稱近戰從無敗績,然而此刻注意力全被突如其來的陳遠吸引,還轉過搶奪他超級酷炫哈雷機車的念頭,一個一直伏在地上比死屍還死屍的傢伙跳起來偷襲,又怎麼能反應過來?左頸插進十多片玻璃渣,鮮血狂噴,驚恐中朝眼前身影劈了一刀。
林高歌蓄勢已久,也不管中箭傷了幾條筋肉,失了多少血,反向尖利的玻璃已刺穿自己手掌,腦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插死你全家!」再次揮手插進蘇隨行的眼眶和太陽穴。
獨耳獼猴不是傻瓜,見勢立即揮刀斬中蘇隨行的右腳。
蘇隨行仰天長嘯,聲音中充滿痛苦,右腳腳筋已被砍斷。
秦如影剛剛站起身,正待抖擻精神給這個狂妄的傢伙一點教訓,陳遠從車座上躍起朝他出拳。
兩人相距只有五六米距離,陳遠躍到一人多高的半空中,以雄鷹搏兔之勢撲向他。這一拳很邪門,秦如影看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人朝著自己揮出老拳的時候,立刻抬起砍刀,斬向了這個年輕人的手腕。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拳的速度;如果一秒鐘能夠劃分成十份的話,陳遠的拳頭出現在第一份,秦如影斬對方手腕的念頭出現在第二份,這個意識變成行動付諸實施的時候是在第十份,而在第七份的時候,陳遠的拳頭已經砸在了秦如影的臉上。
這一剎那,秦如影直覺自己的整張臉都被這一拳砸的變了形,臉上的肌肉還在因為這一拳來回顫抖的時候,他的屁股已經著了地。
地上是一地的碎酒瓶子,尖利的玻璃茬子直接扎進了他的屁股,他「啊」的慘叫一聲,膽氣似乎隨著屁股上血液的流出而飄散,小硬弩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秦如影驚恐的望著這個一拳之間就把自己打飛的年輕人,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恐懼帶來的寒冷讓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所有的人都傻了,像是突然中了傳說之中的定身術一樣,所有的人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定在原地;所有人的眼神都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陳遠。
只有牛喘一樣急促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陳遠能夠殺人的目光在每一個站著的人臉上掃過,最終注視著金牙貴,說道:「你哪位?有毛病嗎?打架這水平的出來丟人嗎?大半夜的幹什麼不好,出來打架?」
金牙貴摸不清他的底細,沒敢言語。
這邊,蘇隨行倒在地上,林高歌面色疲憊而尷尬,走過來問:「陳兄弟,你怎麼來之前不打個電話?你看現在這個地方,弟兄們沒法陪你喝啊。」
陳遠怒視著他,說道:「我不接電話還不知道這兒出事呢!」指著金牙貴,問林高歌:「這幹嘛的?為了什麼這是?什麼事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打成這樣都很舒服嗎?」
獨耳獼猴撓撓頭,給陳遠介紹說:「這位是我們老大,我們都喊周老大……」
看看整條命沒了一半的周老大,陳遠心裡很不舒服,說:「你好歹也是個老大,手下小弟打成這樣了,你也勸勸,看看你自己,還硬撐著幹什麼,趕緊去醫院吧!」
已經在小弟的悄聲介紹之中知道了陳遠身份的周老大苦笑著搖搖頭:「陳兄弟,大家過得好好的,誰也不想這樣,他——他金牙貴打上門來了,兄弟們不是軟蛋,拼了命也不能讓他們討了好去!」
陳遠乍一露面直接轟倒秦如影的一拳讓周老大徹底認清了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的實力,更加確定了今天一天來下定的決心,微微一笑,說道:「陳兄弟,為兄弟兩肋插刀是咱們這些人的本分!今天是你的事,我們這條命可以拼,明天換作其他兄弟的事,我們照樣拼!」
「好!」陳遠握緊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廢話少說,該喝茶的喝茶,該砍人的就跟著我動手!」
金牙貴也已經確定了陳遠的身份;他一方面驚訝於這個年輕人居然能夠讓周老大一夥人如此死心塌地,另一方面更加驚訝於陳遠剛才爆發出來的戰鬥力。跟林高歌有過正面交鋒的蘇隨行雖然已經很疲憊,眼神卻絕對沒有問題——他能確定,就憑眼前這個年輕人,單獨交手的話,自己絕對不是對手。
「一塊兒上吧!」陳遠傲然站在金牙貴、秦如影、蘇隨行面前,說道:「既然你們有膽量動我的女人,既然你們有膽量三個人來砸場子,就讓我看看你們究竟有什麼能耐!」
秦如影摸摸臉上傳來的燒灼感,剛才那一拳拳勁太銳,竟把皮肉撕裂了。還有地上血泊中不知是死是活的蘇隨行,心中又是恨又是怒。
砍刀被他鄭重的握在了手裡,身上強弩之末的陰晦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沖天的戰意。
老子橫行象州的時候,你還在鄉下種地呢!
周老大臉色一變,秦如影的氣勢讓他回想起幾年前的某個夜晚,被逼上絕路的秦如影、蘇隨行當時就是這樣握著砍刀站在某個小巷子的盡頭,望著已經將他們層層包圍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