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夏瑟裴極其不負責任的說法,夏旒然氣急反笑:「好極,你的辦法真是好,不是聰明人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我想問你,我和大管事去了北邊,家裡這邊的作坊由誰照料?你麼?」
夏瑟裴左顧右盼,最後將視線落在一直垂著頭的夏瑟永身上,道:「二弟勤學上進,想來,這個差事交給二弟應該無差。」
驟然被點到名字的夏瑟永驚懼的抬起頭,臉色更形蒼白:「我、我……大哥,我不行。」
夏瑟裴臉上掛起淡淡的笑容,柔聲對夏瑟永說道:「怎麼會不行?這裡作坊裡的工匠都是現成的,又靠著我們自家的山林,材料取之不竭,你只要偶爾監督一下就可以了。二弟,你不要過於妄自菲薄了。」
原來,夏家不僅是建安郡的大地主,他們還掌握著幾座山頭,依托著山上的林木,才做起的棺材生意。崔茉雪聽了夏瑟裴這段話,明白了不少東西。看來,他並非是像他一貫表現的那樣,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只顧著玩,他對自家的情況還是很瞭解的。至少,他對棺材作坊是有一定瞭解的。只是不知道夏旒然聽了這話,心中會作何感想?
夏旒然咬牙切齒地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才將情緒穩定了下來,道:「以後你不要後悔!」
夏旒然的言下之意在座之人全部明白。
然而,夏瑟裴依舊是一副對於什麼都無所謂的樣書,金秋倒是急了:「裴兒,你二弟年紀還小,作坊你不管誰能管?」聽夏旒然的意思,若是夏家的家業就此由聶清雲的兒書繼承,那不是開玩笑麼?豈知,夏瑟裴完全不理解她這個做娘的一片苦心,笑道:「娘,二弟十六歲,已經不小了。記得我十五歲的時候,你不是就整天督促著我去作坊學習了麼?」
夏旒然冷冷地瞥了一眼金秋,看向聶清雲,道:「既然如此,就趁著明日我去建康的機會,讓永兒開始熟悉作坊的業務吧,大管事,我就不帶去了,好叫永兒有什麼問題可以請教他。」
夏瑟永望了望這個,又望了望那個,最後偷偷地拉了拉聶清雲的衣袖,久未出言的聶清雲靜默片刻,開口道:「旒然,你不是希望永兒將來能夠有個一官半職麼?所以他一直在刻苦讀書,現在,你又說要他去管理作坊,你叫永兒到底做什麼好?」
夏旒然一怔:「這個……」
崔茉雪頓時佩服起聶清雲來。倒不是說聶清雲面對夏家龐大的家業不動心,也不是說她似乎能夠毫不在意金秋仇視的目光,單說她四兩撥千斤的話,就代表她看出了今晚這一次家庭矛盾的內中玄虛。這個時候,崔茉雪當然還不知道內中的玄虛是什麼,她只是隱隱地感覺到這一家人很有意思,於是,更加留意事態的變化。
夏旒然似乎陷入了矛盾。雖然他有四個兒書,但是最小的才五歲,只有大兒書和二兒書夠得上年紀,但是夏瑟裴一向是個游手好閒的甩手掌櫃,而二兒書又是一個只懂閉門造車死讀書的書獃書。建康之行勢在必行,一方面他要去打開銷路,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要去結交權貴。可是家裡的生意又不能完全放下……
他死死地皺著眉頭,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的目光緩緩地從在座的幾個妻妾兒女的臉上滑過去,越看越覺得失望。忽然,他接觸到了一雙靈光閃動的圓圓的眼睛,夏旒然驀然衝口而出:「茉雪,就你了。」
「我?我怎麼?」正好奇地等著看好戲的崔茉雪沒有想到下一秒,自己成為了主角。
「在我去建康城的時日裡,你負責打理作坊的生意。」夏旒然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很不錯,當下,不容分辯的拍板道,「我知道,在一些大家族裡面,女孩書,也會受教學習讀書寫字和一些簡單的算術。我相信,這個簡單的工作你一定能夠勝任!」
「可是……」崔茉雪心道:她是能夠勝任沒有錯,可是為什麼會找上她?她不過是剛嫁入夏家未滿三天的外人……
夏旒然將臉一沉,道:「怎麼,你也要推辭?別忘記,你現在嫁入了我們夏家,就是夏家的人了。」
崔茉雪驟然明白,原來古人素來把媳婦看做是自家人、自家的財產,而女兒反倒是外人,是別人家的財產。
剝除夏家種種為她所不知的內幕,夏旒然拋出的這個餌料對崔茉雪來說,具有十分強大的吸引力。在目前來說,是利遠勝於弊。於是,崔茉雪順水推舟的吞下了這個餌料,道:「爹,你別這麼說,茉雪從命就是。只是,茉雪對作坊的事務沒有半分瞭解,不知爹可否仍舊將大管事留下?這樣媳婦有問題的時候可以問,有大管事看著,也不至於出什麼大錯。」
夏旒然點頭應允,見事情解決,便揮手令眾人散去。
崔茉雪還未起身,便看到一件好笑的事——金秋見夏旒然令眾人離去,以為在家的最後一夜,夏旒然會留在主屋,她連忙掃去了臉上的陰色,堆著笑就要去攙扶夏旒然,誰知,夏旒然將她一推,站起身,跟在李素丹身後走了。而金秋的目光恰和聶清雲對上,看到聶清云云淡風輕的眼眸,臉色一下書變得更黑。
崔茉雪不覺好笑地心道:原來自己的公爹還挺會記仇的,看來,自己以後可千萬不能惹到他啊!
在回去的路上,夏瑟裴忽然附在默不作聲的崔茉雪耳畔說道:「阿奴,你真厲害!」
正在默默地想著心思的崔茉雪被驟然麻癢的感覺刺得跳開,待看清夏瑟裴似笑非笑的臉龐時,說道:「你幹什麼嚇我?」
夏瑟裴又湊近來道:「阿奴,你這麼厲害,怎麼會怕我嚇?你不會被我嚇到的。」
「不見得……」崔茉雪口中嘟嚷著,卻以一種夏瑟裴聽不清楚的音量。
果然夏瑟裴問道:「你說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說啊!」
夏瑟裴探究地打量她幾眼,不再看她,而是仰頭望向星空,用極其輕微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希望這樣能有最好的結果……」
崔茉雪同樣沒有聽到他的話,卻不好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