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宮門口卻瞧見內閣輔徐詰領著一群大大小小官員走來。李松趕緊停了下來,打算行禮便離去。不想徐詰卻出聲喚住了他。
「度節,你來老夫有事要交待你。」
他微微愕然,他沒想到輔大人會叫下自己。今天自己還正是有運,先是皇太后召見自己;其後是鄭貴妃;現在又是輔大人。這三位如今都算得上難得一見的大人物,而自己卻在一天之類都見了個遍,他不得不感歎自己的運氣。
徐詰捋著雪白地長鬚,呵呵一笑:「怎麼不認識老夫了?」
「是!卑職瞧見輔大人正忙著,不敢叨擾。」李松作了一揖,簡短的道。
他們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年輕地錦衣衛官員,輔大人會認識他,還親切地叫他的字,這關係……他們交頭接耳地詢問著他到底是誰。
李松太過正式的回答惹得徐詰有些不大高興:「才進京不過一個多月就學會跟老夫打官腔?」
他在十幾年前就認識了李松,那時候李松從延綏到京城述職,自己便是兵部侍郎;再往遠的說,他還是在遠定縣見到的他,不過這小子怕是沒什麼印象了。
「是。」
徐詰看出了他的不自然,微微側了頭對身後的官員們道:「你們先去那邊等著,老夫一會就過去。」
官員們恭敬地齊道:「是。輔大人。」
徐詰拉著李松走到一處牆陰下。背著手悠然地道:「好了。老夫聽說皇太后請你教導皇長子地武藝?」
自己都還沒走出宮門。這消息也傳得太快了吧!這都傳到了內閣輔地耳朵裡。怕是不出一盞茶地功夫。六部地人都會知道自己成了皇長子地武藝師傅。
看來紫禁城裡。一道又一道地城牆並不能阻擋消息地流傳。這裡彷彿有一雙雙地眼睛在看著你;有一隻隻地耳朵在聽你說話;還有一張張嘴巴傳遞著消息。
「是。」
徐詰拉過李松地手。鄭重地拍著:「你就多費心了。雖說以文章治天下。可是太祖、成祖都是馬背上治天下。一定要教導皇長子不可怠慢祖宗之德。」
自己這麼快就成了各方地拉攏對象。這……
「皇長子生母雖低賤了些,可卻是個敦厚之人,有成仁君的潛質。朝廷在不改革,我大明江山……」
徐詰長聲感歎著。這些年朝廷四處用兵,國庫若不是當年張輔攢了些銀子。怕是早就打不起仗了。皇帝為了充實國庫,應付自己的揮霍,四處收斂財物,弄得是民生哀怨,若是立了皇三子為皇儲,那日後……他不敢往下去想。
從徐詰的話中,李松明白皇長子其實也並不是皇儲地最佳人選,這是矮子裡面選將軍。平庸的皇長子至少比驕橫蠻縱的皇三子好很多。李鬆了然地點點頭:「這個卑職明白。」
徐詰並不滿足與他的滿意,他要的是他親口說出對皇長子的效忠:「你不明白。皇儲一日不立。國本一日不寧。」
李松無法只得委婉地道:「卑職只效忠大明萬世基業。」
「有你這話,老夫就放心了。」徐詰聽見李松這麼說,心中的一塊大石便放在了地上。即使他沒有明說,至少也是選擇了對朝廷最有利的一面,照現在來看,也只有皇長子了。
皇上久久不立皇長子為太子,處處高捧皇三子,壓制皇長子,這實在是讓他很揪心。如果皇長子能在武藝上展露出一些頭角,這也是對爭儲的有力條件。至少李松出身邊鎮。若是贏得邊鎮軍士地擁護,那麼他更不用愁太多。
「大人,卑職還有公事……」文俊彥的屍格應該出來了。
徐詰點點頭。擺了擺手:「那你去吧!」
李松才出了宮門,自己派到大理寺去找文俊彥的錦衣衛就迎了上來。
「大人,顧於泓大人的屍格已經取來了。」李松雙手取來後,映入眼簾的便是「自縊」二字。自縊。看來是自己多心了。他隨手丟給了那名錦衣衛,吩咐道:「回去銷案,告訴顧家的下人明日去大理寺領屍。」
徐詰走進內閣辦事的屋子,一群大小官員早就在那忙開了。一見他進來。只不過是略微停下手。又忙了起來。
吏部尚書王星等幾人忙迎了過去,手裡拿著幾本折子過來。
徐詰招呼他們進了裡屋。
徐詰命他們都坐下。喝點茶,問道:「都是什麼章程?」
禮部尚書黃錫爵拿出本折子道:「敦化知縣請封名烈婦。」
徐詰連折子都沒接:「這是你們禮部的事。還特地拿到內閣來說什麼?」
「是。不過這節婦被土匪虜到山上去……」
徐詰慢悠悠地言語道:「還殺了幾個土匪。但也算是名節不保,禮部覺得事關體大……」
黃錫爵對徐詰根本就沒看折子就能說出個**不離十有些愕然,不虧是輔,經歷的事多了,張口就來。
徐詰突然起火來:「人死了旌表還有什麼用?就拿上次江蘇的一個孝子來說,死了以後朝廷旌表有什麼用?你們就這麼迂腐?」他突然指著黃錫爵道,「你不記得萬曆三年,朝廷旌表地孝慈夫人?」
萬曆三年那還是張居正當輔的時候,孝慈夫人年紀輕輕便成了寡婦,自己在妓院幫人洗衣裳賺錢奉養公婆、叔姑一家幼小。當時也是爭論紛紛,是張輔一磚定案。可那時候是什麼境況,現在又是什麼?
「可畢竟是失了身後自殺……」
「不表其節,而彰其烈!就這麼辦!」他擺了擺手,不讓黃錫爵再說下去,沉吟地問道,「對了,這個敦化知縣叫什麼?」
黃錫爵忙看了看折子,道:「楊。」
徐詰哦了一聲並沒說話。而是叫過吏部尚書林光興:「戶部的那個給事中顧於泓不是死了麼?你們擬定了人選麼?」
林光興也正是為了此事前來:「是。吏部已經擬定了人選,還請您過目。」
徐詰接過折子:「武進平?他是誰?」
「是戶部地堂官……」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徐詰結住了話:「同部不相調?給事中是為了糾察各部官員,為人最要正直。若再不行,老夫自行決定。」
光興只得應道。看來回去還要跟鄭承恩商量商量,要挑個令輔大人沒話說的人才行,要不然就請鄭貴妃出面,讓皇帝直接下旨。不然他們皇三子一黨永無出頭之日。饅頭的午覺並沒有睡下多長時間,就被下人搖醒了,說是神擊營的蕭如進的太太求見。
饅頭慢慢地坐起身子,接過涼水漱了漱口,問道:「蕭如進?他是誰?」
梅兒擰了帕子,遞上來想了想道:「聽保全說。太太來的那日蕭大人就送了東西。」
「哦!可知道那位蕭大人是什麼官職?」饅頭有些遲疑地問道,早上和那位郭太太不過是說了一會子地話,就讓她感到頭疼,那種高高在上地態度讓她感到對話的艱難。
梅兒是董明珠送給饅頭地丫鬟,她在董家跟著董夫人迎來送往的也見識了不少,在饅頭身邊算是個得力地人。
她將臉盆地水潑在外面,掀了簾子走進來,笑著道:「管他是什麼?太太如今是錦衣衛同知太太,哪個人不奉承您?要我說早上的那個郭太太,您直接甩她臉子又打什麼?」
饅頭拿出脂粉在臉上撲了些。拿了梳子遞給梅兒,笑著道:「那我不把這些官太太都得罪光了。」
「您就是苦著臉同她們說話不也一樣。太太,您就做實了。同她們聊聊京城哪裡的飾好,那些的衣料好。再就打聽打聽什麼事。說開了不就好了。」
梅兒麻利地為饅頭梳了個簡單地高髻,取來丹砂點翠朝陽掛珠釵為她綰在髻中央,又換上了專門見客的衣裳。
「我知道。那郭太太一口一個囑咐的意思,叫我不痛快。」
梅兒又往饅頭的衣襟上別了枚金飾,笑著道:「這不打緊,那位蕭太太官小著呢!她準會一個勁的巴結您。不讓您有一絲不痛快。實在不行了,您就端茶送客。」
再次往梳妝鏡裡打量了自己。沒在裝束上有什麼怠慢,饅頭這才扶著梅兒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周碧霞心裡盤算著該如何跟這位李太太套套近乎。她家大人說。李大人不收重禮,那些個綾羅綢緞統統不要,只要能迎合李大人的心意便好。
那日見了哥哥她才算是回過味來,這位錦衣衛地新貴大人才是她家大人的頂樑柱。她打量著自己準備的這些禮物,想著那位李太太是否能滿意。
她打開手中的錦盒,明黃的布料上放著三枚白雲觀的平安符。這是她特地去白雲觀齋戒了一日誠心誠意求來的。是專門為李家的兩個女兒跟李太太肚子裡的那一個求的。這可以說是自己最大地法寶了。
但求她家大人此後可以攀上這位新貴大人,讓她家大人仕途平順,而自己也不用再瞧旁人的臉色。她一想到嫂嫂那含沙帶棒的話,她就覺得氣憤。
饅頭慢慢地走進自己地正屋,現在不算是最熱,就是這麼走來,她鼻尖上已經微微地冒出了汗。進了廊簷下,她暗自鬆了口氣,趁著丫鬟還沒通報,趕緊擦拭著鼻尖上的薄汗。她現在的身子是越來越重了,走這麼點的路便開始吃力了,看來得多走走,要不自己生產的時候,可有的罪受了。
過了良久,她才命守在門口的丫鬟掀了簾子。
「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