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娜自從學了兩招小擒拿手,便總愛在別人身上練習,而她最喜歡的練習對象就是溫妮,因為胖保姆體型夠大,行動遲緩,總是很容易被抓住。[愛書者首發]溫妮起初總是尖叫著反抗,當聽說這是蕭伯爵的「獨門武技」之後,便立馬變得乖乖的,任由明娜揉搓。
朵拉看到保姆的慘狀,很沒有道義地拋下她走了,逕自去鞋店取為安隆訂做的新靴子。當她剛告別了鞋店的老闆娘離開時,隔壁裁縫鋪的女裁縫叫住了她。
那個長著一頭紅髮的中年女人捏著把火雞似的嗓子向她尖叫:「噢,卡多太太,見到您真是太好了。我正想問問您,那套騎馬裝合不合身?要知道那尺寸實在太大了,恐怕不太適合您,可您丈夫卻堅持說沒有弄錯。這還是我頭一回做騎馬裝呢,真想不到您這樣優雅的貴夫人也會穿那樣的衣服。」
朵拉愣住了,拉長了聲音問:「騎——馬——裝——?」
「是的,當然。」那裁縫大嬸裝成一副吃驚的樣子,「難道您不知道嗎?這可太糟糕了,難道您丈夫是為別人做的?噢,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卡多先生是有名的正派人,怎麼可能會有別的……嗯……情人呢?」她無辜地眨眨眼,卻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麼做作。
朵拉心頭升起怒火,可笑的鄉下女人,以為這樣就可以握住取笑她的把柄了嗎?做夢!她立時擺出一副高傲的表情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前些天我們商量好了,秋天時要到梅頓去騎馬呢,想必卡多先生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泰勒太太,您破壞了我丈夫的心意,不過你放心,我會當作不知道的。」說罷高高地昂起頭,轉身走了,裝作聽不到身後女裁縫跟鞋店老闆娘的竊竊私語。
但她一離開兩人的視線,心中的怒火就一下冒了起來。穿騎馬裝的女人!而且衣服尺寸比她的大!除了維羅妮卡還有誰?!這個女人什麼時候又回到其頓了?安隆居然還瞞著她?
她越想越覺得不安,立時改變方向前往騎士訓練所,決定找丈夫問個清楚。
騎士訓練所就在小城南邊,離他們家並不遠,進門就是一個大院子,三三兩兩的士兵經過,有的牽著馬,有的拿著兵器,有的正說笑打鬧。朵拉謹慎地避開了那些一身髒亂的男人,慌慌張張地回應了一個穿著半舊騎士服叼著煙斗的騎士的問好,低著頭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詢問丈夫安隆在什麼地方。那騎士吊兒啷當地斜了她一眼,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排房屋:「剛才看到他往那邊去了,您慢慢找吧,夫人。」
朵拉含糊說了聲謝謝,便往那排屋子去了。她還是頭一回到丈夫工作的地方來,弄不清楚那些屋子都是什麼地方。在撞上一個騎士在跟兩個衣著暴露的女人親熱,又碰見幾個士兵埋頭聚賭之後,終於來到了一間看上去比較乾淨體面的屋子,門口掛著騎士隊長的姓名牌。她猜想這大概是隊長的辦公室,正要敲門,卻聽到屋裡傳來丈夫的聲音。
安隆說:「真是太謝謝您了,奈特隊長,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您。」
騎士隊長笑道:「這不算什麼,卡多,要知道五月節馬上就要到了,這裡所有人都不會有心思工作的。何況軍備製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家辛苦了那麼久,也應該好好放鬆一下。過去像你這樣請假外出的人也不少,只要我們不說,上面的人絕對不會知道。」
安隆笑了笑,想了想,懇切地道:「這或許是個不情之請,但……如果可能的話,能不能請您對外聲稱是派我出了公差?特別是……對我家裡人……這麼說?」
「哦?」奈特有些驚訝,但很快又換上了一個會意的笑容:「我明白了,放心吧,你太太不會知道的。」
安隆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不是這樣的,只是……我有個朋友想讓我幫點小忙,你也知道,女人們在男人交朋友的問題上總是很囉嗦,我不想讓她知道。」
朵拉在外面聽到這裡,整個人已經氣得直發抖了。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有個朋友想讓他幫點小忙?除了維羅妮卡,還會有誰?難道他竟然連五月節都不跟家人一起度過了嗎?而且為了幫助那個女人,竟然還串通上司對自己的妻子撒謊?!安隆什麼時候學會對她用這種手段了?!
當安隆走出辦公室,看到妻子滿臉怒氣站在屋前時,就知道不好了,連忙走過去安撫她。不等他開口,朵拉先質問道:「你想瞞著我做什麼?!」
安隆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說好。
朵拉又問:「我剛才遇到裁縫泰勒太太,她告訴我你在她那裡做了套騎馬裝,尺寸比我要高大得多,是不是為維羅妮卡做的?她什麼時候回其頓來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安隆不知該如何回答:「朵拉,你聽我說,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以為我想的是怎樣?」朵拉眼圈都紅了,「每次她一來,你都要跟她單獨見面,又或者出去不知做什麼事,我問你們都說了什麼幹了什麼,你卻不肯告訴我。如果你們真的沒什麼,為什麼不能說?我只是想維護自己的家庭,而你居然還嫌我囉嗦?!」她調轉頭去哭了起來。
安隆伸手拉她,被她甩開了,正想再說什麼,卻發現周圍的人們已經留意到他們的動靜了,私下小聲議論著,甚至連隊長都饒有興致地探頭探腦。他不想成為他人口中的談資,匆匆說了聲:「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咱們回家再說。」然後就硬拉著妻子往家走。朵拉這時稍冷靜了些,也不想在眾人面前丟臉,因此只掙扎了兩下便跟著他走了。
回到家,明娜揚著大大的笑臉衝了過來,對父親道:「爸爸,我學會那兩招了,你可以考考我。」剛一說完,她就發現父母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怎麼了?你們又吵架了嗎?」
安隆笑著抱起她親了一口:「沒事,爸爸媽媽只是有些事要商量,你先去玩吧,或者再練幾遍,回頭爸爸就來考你,如果發現你沒學好,我可是要罰的。」
明娜大大應了一聲,便高興地跑出去了。朵拉目送女兒遠去,回頭冷笑了一聲:「你挺善長撒謊的嘛,居然就這樣把孩子打發走了。」
安隆無奈地看她:「難道要讓孩子知道我們的爭執嗎?這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朵拉沉默地走進了書房,等安隆關上房門,便道:「現在可以說了吧?維羅妮卡又要你幫她做什麼事?為什麼你寧可撒謊也要瞞著我?!」
安隆張了張口,歎息一聲,決定還是有限度地透露一些:「維羅妮卡生病了,她沒有親人在這裡,我只是……我只是照顧她一下……」
「病了?」朵拉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表情,「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我是那種心胸狹窄的女人,會跟個病人計較嗎?」雖然她心裡知道這很可能是事實,但這時候顧不了這麼多了:「還有,她生病,你想照顧她就照顧,為什麼還要請假?還要瞞著我?你……」她瞪大了眼,「你想要假裝出公差?為什麼?!你該不會要搬過去和那個女人一起住吧?!」
安隆無奈地道:「我只是想把她送回伊東城,用不了幾天就回來了。ashu8」
「什麼?!」朵拉頓時拔高了聲音,「你忘了我曾經說過,如果你要跟那個女人走,我馬上就帶著孩子回馬特港。難道這樣你也不在乎嗎?!」
「朵拉,維羅妮卡會生病,我是要負責任的。她……她去梅頓找朋友,遇到一些難過的事,因為沒人在身邊照顧,所以才會病倒了。如果當初我跟她一起去,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
「那也用不著這樣!」朵拉飛快地想了想,「如果只是要把她送回伊東的話,正好,古德溫這些天正打算離開。上回我把禮物還給他的時候,他曾經提過的。把維羅妮卡拜託給他就好,他是個真正的紳士,會把那位小姐照顧得妥妥當當,而且他的馬車又大又舒適,用來送病人是再好不過了。」
她自認為這是個絕妙的好主意,但安隆卻不怎麼看。
古德溫·楚洛夫,是前任財政大臣楚洛夫公爵的ど子,他們家族同樣在嫌疑名單上。雖然那位公爵大人曾經很有權勢,但因為平庸的長子兼繼承人無法接過家族重擔,甚至要把主意打到女婿身上。他們家現在的勢力大不如前了,根據父親蕭天劍的分析,這樣的家族很有可能會為了重新獲得權勢而冒險。而且古德溫與維羅妮卡差不多是同時到達北方邊境的,安隆寫信向埃蒙報告維羅妮卡失蹤一事時,古德溫也同樣在北方要塞裡。與擁有二十多年資歷的安全署資深分部領導人相比,他更願意相信,出賣國家的另有其人。
因此他斷然否決了妻子的建議:「不行,不能找楚洛夫,他不合適。」
朵拉失望地看著他:「你大概認為只有你自己合適吧?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如果你們之間真的沒什麼,為什麼不能找別人幫忙?」
安隆深深地望向妻子:「朵拉,你難道不能多相信我一些嗎?我只愛你一個,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相信?」
朵拉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一直是相信的,可我的相信又換來了什麼?安隆·卡多,你知道嫁給你之前,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從來不需要為錢擔心,也沒有什麼憂慮,每天唱歌、彈琴、畫畫、打扮、做衣服、買珠寶、參加舞會,無聊時,就跟女伴們找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開茶話會,聊些有趣的話題。我從小就是這樣長大的。可是嫁給你之後呢?」
她看向自己的雙手,「為了你的自尊,我拒絕了父親的資助,心甘情願跟你來到這種鄉下地方過苦日子。我學會了給自己做衣服,學會了泡茶做點心,學會了精打細算,用每月三十個金幣的錢安排全家人的生活。我要親自給花園鏟土除草種花剪枝,我要跟肉店和小販討價還價,我還要忍受這裡的每一個人!不論他們是多麼的粗魯、骯髒、無恥和陰險!我的肌膚變得粗糙,我的容貌變得憔悴,我的言行舉止變得粗魯,可我一直忍受下來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愛你。但是……如果你的愛已經變了,那麼我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她說到後面,已經泣不成聲。安隆聽了,心中難過至極:「我知道你為我受了很多苦,我向你保證,這種日子不會長久的。」軍備更換一事結束後,其頓的軍備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或許他可以趁這次回伊東,向上面請求換個地方。朵拉的確不適合在這種小地方生活。
朵拉收住哭聲,滿懷希望地抬起頭問:「那麼……你答應我不跟維羅妮卡走了?」
安隆張張口,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朵拉,我有責任送她回去。這根本是兩回事。我跟她之間清清白白,我們不要再為這些事爭吵了可以嗎?」
「清白?看看她看你時的眼神,還有看我時的眼神,就知道她心裡的想法,而你居然要我相信你跟她什麼都沒有?我也是女人,你和她騙不了我。」
「見鬼,你為什麼一定要揪著這件事不放?!」安隆實在不想再爭論這件事了,「送她回去的事我已經決定了,我是認真的!朵拉,別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了!」
「啊?是嗎?你終於說出真心話了?」朵拉猛然站起,「你終於嫌我煩了是嗎?我知道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優雅美麗的姑娘了,但老實說,你那位維羅妮卡小姐也可愛不到哪裡去!」說罷便氣沖沖地打開房門出去了。
「你要去哪裡?」安隆忙追問。
「去見鬼!」然後便是一陣登登登的上樓腳步聲。
安隆頓時頭痛不已。
他實在厭倦了這種為一點小誤會引發夫妻爭吵的事,但如果把實情告訴妻子,又免不了要提到他暗中的使命,而這會違反安全署的保密守則。朵拉不懂政治,伊東城的權力紛爭,國與國之間的角力,對她而言僅僅是茶話會上閒聊的談資,她不可能明白這裡頭蘊含著多少風險。因此,從他選擇了這條路開始,就意味著要瞞她一輩子了。可是,難道真的要他為了這種事,與妻子之間產生感情裂痕嗎?
他正煩惱著,忽然聽到外頭呯呯嗙嗙的聲音,以及女兒明娜的哭叫,頓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馬上衝到外面,果然看到妻子正拉著女兒,而她手邊放著個大行李箱。
「你這是要做什麼?」他問。
「還有什麼?當然是帶孩子回馬特港去了。既然我為你做的一切犧牲都沒有意義了,那我還留下來幹什麼?!」朵拉冷淡地道。
「你不能這麼做。這根本沒有必要!」
「那麼,你願意放棄原來的打算,不跟那個女人走嗎?」
安隆看著妻子的臉,良久,才痛苦地下了決定:「不,朵拉,那是我的責任。」
「她是你的責任?!那麼我呢?明娜呢?我們又算什麼?!」朵拉猛然爆發了。
「你們當然是我的責任,你們是我的家人,而維羅妮卡……」是我的同伴,安全署的法則,是絕不能背叛同伴,不論何時何地。
但他無法把這些說出口,因此朵拉失望了:「說不出來嗎?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和孩子不會妨礙你們的。」說罷拿起箱子,拉過明娜,不管孩子的掙扎,就要往外走。安隆忙拉著箱子不放。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蕭天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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