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雲在峨嵋山青雲門的門戶邊上轉悠了很久。
她不敢回去。
董雙驟然出現又驟然回去,說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話,蕭如雲仔細想了想,覺得至少董雙剛出來時說的應該是真的——他的確是神仙,或者,也的確對自己有「那種感情」。
這是大家早都知道的事情。
但後來董雙的表現讓蕭如雲無法理解,她記憶力很好,便把董雙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掰開了揉碎,琢磨個中含意,卻始終不得索解。
蕭如雲想不通,黑夜怎麼就給了董雙一雙黑色的眼睛?春眠不覺曉又怎麼與河裡的蛤蟆扯上了關係——是因為蛤蟆亂叫,這才惹得人睡不著了?
不對,意思反了。
有人說過,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就怕認真二字——蕭如雲是個認真的好女孩。
所以她注定活該糊塗。
蕭如雲思考了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或許比較貼近於真實。
她認為:董雙本來就有毛病,現在他成仙了,這毛病就變得更厲害了。
這還得了?
一旦想通,蕭如雲立刻就飛進了青雲門的門戶之中。
蕭如雲知道,目前青雲門內雖然彙集天下道門,合三百六十六派十二萬七千八百餘眾,但其中能比董雙修為更深的人物——一個也沒有。
瘋了的神仙還是神仙,道門之中的修士絕不是對手的。
她這樣認為:如果董雙是神仙,那天下道門理應像尊崇葉揚天一樣對他禮敬有加;但如果董雙瘋了,那就絕對不行!
誰知道瘋了的神仙會把道門帶向一個什麼方向?
在這方面,儘管蕭如雲覺得葉揚天有時也有些不負責任,但不管怎麼說,他神智清醒……
在瘋了的神仙和沒瘋的神仙之間選擇,那答案不言自明。
蕭如雲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令董雙在道門中的影響力降到最低!
很難得地,她並沒有深思自己在做出這個決定時是否參考了個人的好惡——如果瘋了地神仙是葉揚天呢?
這念頭根本就沒在她心中閃現過哪怕一次。
回青雲門,蕭如雲特地找了個隱秘的地方。
她害怕萬一在葉揚天離開青雲門的這段時間中。董雙的影響力變得很大了,那就不好收拾局面,所以還是先隱身在暗處比較好。
當然蕭如雲想到董雙或許能夠很輕易地發現自己,可瘋子的思路誰能想得清楚?
她卻不知道,董雙這時正在重建了的宗堂裡,拚命地錘打著自己的腦袋,一個勁兒地自怨自艾。
蕭如雲想得左了——連普通的道門中人都百病不侵,董雙好歹也是神仙之流。怎麼可能會得瘋病?
這無非事出有因罷了。
令蕭如雲安心地是,青雲門中道門大比還在如火如荼地繼續著,並沒有什麼異樣。
為防萬一,她變幻了自己的形貌,打扮成一個中年的女道,夾雜在人群之中,裝作津津有味地看熱鬧。
目前道門大比中最熱鬧的是一座擂台——蕭如雲認得。那是當初青天真人等定下來,為邢師我比武招親的擂台。
如今邢師我早回了JN,蕭如雲也知道邢師我根本就沒把這事兒當真,怎麼還會打得這麼熱鬧?
她打聽了一下,原來青雲門對外賣了個關子。沒說這擂台是比武招親用的,只說要在本屆大比之中決出「道門十秀」——只有二十五歲以下的女孩才能登台……
這充分調動了道門中人愛看熱鬧地天性。
誰說道門講究的是清靜無為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起初,是青雲門和白鹿洞強派出兩名女弟子上台,兩人還都有些不情不願的,孰料幾場打下來,報名之人竟駱繹不絕踴躍之極。如果不是大比強令參擂者不得高過二十五歲,恐怕連凌波仙這樣的老妖怪也會豁出面子參加一回。
便是給蕭如雲講解的那名中年女道,臉上也是艷羨之極,更把蕭如雲當成了同樣無法參加擂台地姐妹,大歎青春不再,唏噓一把老淚。
蕭如雲明白,道門隱世三百年,各門各派弟子都少在外走動,除開這一屆的道門大比,誰又多見了世面了?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就算把女孩子為容貌爭強好勝的天性放在一邊不管,大家也會都想著上台出個風頭。尤其是那些低輩弟子,錯過這個機會,便要等上百年。這如何能讓人不踴躍?
她看台上。是天音門和異苓門的兩名女徒正在鬥法,一用白玉橫笛。一用無鋒綠劍,音殺之術對上了怪異飛劍,鬥得不亦樂乎,不由暗道:換成往日,怕我也會見獵心喜,上台一展身手。
不過現在蕭如雲肩負的是潑天重任,要阻攔董雙在大比中造成更大影響,也就不再多看,轉身便走。
她離開時,正聽見白鹿洞的袁達透在高聲宣佈:「經眾同道再三建議,本屆大比再度新設一項,亦為道門十秀擂台,各派年三十歲以下男弟子可以登擂較技!另,原各派女弟子的道門十秀擂台,現更名為道門十美」
接著便是響徹天地地叫好聲。
蕭如雲發現自己跟葉揚天和董雙學會了翻白眼。
離開翠谷中道門大比摩肩接踵人頭滾滾的現場,蕭如雲悄悄回到自己在青雲門內的房間,上次去JN時走得匆忙,她沒能帶上幾件平時煉製的法寶、道符,現在身負重任,自要小心,哪怕多帶一件防身的事物也是好的。
一切收拾停當,蕭如雲望著屋內簡陋到了極點的擺設,一時癡了。
她已下山幾次,見過了浮世繁華,葉揚天的家境更好,便是簡單的裝飾也透出一股富貴氣來;蕭如雲以自己所見的比較著現下地,卻覺得還是這裡的簡陋更能讓她安心舒暢。
是謂:此心安處是長安。
「師父曾說,只有看的清,才能看得空。我是看清了,還是沒看清?」蕭如雲悄悄地盤問自己,得不到答案,反倒念起了青天真人,不由得悲從中來。
若是青天真人的飛昇之中沒隱藏著那麼多疑點,蕭如雲或者會為師父欣慰;但……現在她卻覺得失去了慈父一般,心中空落,在自己地家裡感到寂寞。
家,這不該是個讓人寂寞地地方啊……
蕭如雲沒有走,她摩挲木床床頭的紋理,彷彿要在其中找到青天真人留下地痕跡。
夜,就深了。
翠谷那邊的喧鬧還在繼續,有些好靜的早早離開,但大多還繼續著白天的熱鬧;「道門十美」和「道門十秀」的擂台上纏鬥正凶,喝彩聲此起彼伏。
而在某個蕭如雲和大多數道門中人並不知道的地方,一場聚會又要開始。
青雲門內,翠谷之東,有凌香山。
當初,青山真人與凌波仙曾在此地暗會,如今,又多了幾人。
建平門,聽南真人;首濟門,一動真人;白鹿洞,李納乾。
這幾人要麼是一門執掌,要麼是門中極具實力的長老,這些門派更都是道門中有數的大派——單看如今隱然執道門牛耳的青雲門與歷經千年重又合「李門」、「袁門」為一的白鹿洞便可見一般。
而建平門與逍遙宮卻是此次道門大比那六十一派不速之客中唯二拜訪過葉揚天的門戶,這番聚會,個中或有深意焉。
「青山老兒,我等拼著天大的干係這般聚會,三番五次,都是在此——你只道旁人不知,難道你家掌門也能不知?」五人剛在凌香山山頂的茅屋之中坐定,凌波仙首先向青山真人發難。
「好教凌波仙子知道,青月師弟他自是知曉。」青山真人悠悠地說。
凌波仙臉上一冷,旁邊建平門的聽南真人和首濟門一動真人神色也頗不安,唯有白鹿洞李納乾撚鬚微笑不語。
「眾位,眾位放心,」青山真人呵呵笑道,「青月師弟他雖知道,卻絕不會管——我等無論商議何事,這、都與青雲門無干。」
「好你個青山!」凌波仙冷笑,「事主便是你青雲門,你居然還想要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這從何說起?宮主,我青天師弟是三百年來道門第一個飛昇之人,寒門便想要置身事外,又怎可得?」
話說到這裡,青山真人臉上隱隱帶著恨色,倒似青天真人的飛昇卻是壞事一般。
「幾位,幾位。」李納乾打起圓場,「我等未必能瞞得過那人耳目,多聚一刻,便多一刻危險,還是商談正事,休要再逞口舌之利為是。」
「果、果、果是……正理。」那位形容枯瘦的一動真人不知練了什麼功夫,還是原本就有毛病,說話口吃,又總是想要插話,憋了半天,終於說出幾個字來——卻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