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彗星的尾巴劃過天幕,彷彿在預示著什麼。
靜室之中,多數人選擇了沉默。
從逍遙宮宮主凌波仙和建平門掌門聽南真人的來訪,能看出許多事情,但沒有人把自己想到的全都講出來,眾人在默契中悠悠長歎,並為明天的大比憂心忡忡。
其實很明顯的,凌波仙和聽南真人,還有那六十一派中前來拜訪並被拒之門外的那些,他們除了想要來試探葉揚天這位「大羅金仙」的實力之外,也是想要對葉揚天示好。這大概很可以說明些問題。
千載之下,天庭積威尤在。
據葉揚天的猜測,所謂「域外天魔」的那個「燁夙老怪」,八成跟西方的某個重要宗教有關,千年之前那場持續了兩百多年的戰爭,從某種意義上說或許能夠冠以「聖戰」的頭銜——對於戰爭的雙方來說都是。
但葉揚天並不想去追究當年的真相,那與他無關。即便是天庭為了贏得戰爭用了什麼不太光彩的手段讓建平門等門派淪為犧牲品也好,那也不該再舊事重提,至少,這些門派的怨氣不該發洩在他這個迄今為止連天上的凌霄寶殿都沒去過一次的「兼職神仙」身上。
葉揚天關心的是,這些門派是怎麼生存下來並發揚光大到現今這種程度的?它們又會給道門大比、還有現實社會帶去什麼影響?
葉揚天有些後悔自己非要召開大比的想法了。他討厭現在這種不能把事局掌握在手中的感覺。
「好吧。」葉揚天的目光在靜室中環視一圈,這樣在心裡琢磨著,「一個無所適從的神仙,一個被惡客欺上門來的掌門,一個沒病可看的大夫,一個背負無法完成之使命的女殺手,還有一個愁眉苦臉的武館少館主……讓我們大家一起來大眼瞪小眼吧。」
葉揚天的眉毛忽然輕輕跳了一下……
「嗯。不錯,」葉揚天暗暗苦笑,「還要加上一個刺客——事情越來越好玩了。」
腦中地念頭閃過,葉揚天立刻跳了起來。身子在空中轉了兩圈,輕盈地落到靜室的角落。
「葉師,您……」
青天真人詫異的驚呼剛出口,葉揚天已經反手撤出斷劍,猛地在面前一撩。
「噹!」
一聲巨響之後緊接著的是亂七八糟的一陣動靜,從靜室的天花板往上,白雲滿地樓的樓頂塌了半邊,露出個碩大的窟窿。一片明月清輝和一堆破磚爛瓦就一起灑了下來。
塵土飛揚。
「啊……」
「什麼人?」
「大膽!」
靜室中立刻響起了青天真人、華九、韓雨等地呼喝之聲,比起被嚇了一跳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韓雨和邢師我來,青天真人的嗓門尤其大了些,臉上甚至浮起了慍怒的紅暈。
青天真人這幾天憋氣憋得狠了。
在青天真人看來,大比一旦召開,葉揚天統領道門就成了定局,數百年來道門中無人飛昇的局面也會打破。而青雲門借此機會正好也坐實了「第一顯門」的位置,自然門戶發揚光大。
但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大比之前暗潮湧動,到現在,居然有人欺負到他這個掌門頭上來了!——
竟敢當面刺殺葉師!
另一方面。事先未能察覺刺客蹤跡,這也讓青天真人的一張老臉有點兒掛不住。
「賊人休走!」怒喝之下,青天真人身劍合一,從白雲滿地樓樓頂地窟窿裡直射出去。
「你追誰去啊?」葉揚天根本沒動地方,一邊悶悶地嘟囔著,一邊把斷劍收回劍鞘。
果然,青天真人在天上轉悠了兩圈。鐵青著臉又回來了。
「葉師,賊人太也猖狂!」青天真人恨恨地說,「葉師怎不抓他回來?」
「上哪兒抓去?剛才咱們議過了,那想殺我的,指不定還一肚子委屈呢!」葉揚天隨便揮揮手,歎息,「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看開點兒好。」「這……」青天真人傻眼了。
「葉子,」邢師我悄悄捅捅葉揚天,「到底怎麼回事?」韓雨也望著葉揚天。目光中在問同樣的問題——這兩個人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剛才到底是怎麼了。
「沒什麼,大概是有人從遠處御劍想要殺我,但他的飛劍被我擋住了,結果就捅破了天花板。」葉揚天輕描淡寫地解釋。「那人挺厲害的。劍術無形無影,嗯……不出意外地話。可能就是專門為刺殺練的這一手,大家看不出來也不算丟臉——對了,韓雨,等明天大比的時候遇見那人,你倒是可以去請教請教,你就不是專門玩刺殺的?」
「葉揚天,你越來越厲害了。」韓雨死死地盯著葉揚天說。
「還好,誰讓我是神仙?」葉揚天笑笑,「明天就是大日子,我要是再不變得利害點兒,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葉師……」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大家洗洗睡吧。」葉揚天沒讓青天真人把話說完。
邢師我和韓雨一起沖葉揚天翻白眼。
「我就是說睡覺之前要洗個澡,這沒什麼不對吧?」葉揚天苦笑。
當葉揚天泡到澡盆裡,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的時候,在青雲門中的翠谷,也有人歎了一口氣。「俺說事兒不能這麼辦吧?」董雙蔻一個人站在翠谷中央,自言自語。
董雙蔻地手上捏著一柄短小的飛劍,木製的,是道門中用來傳訊的那種大路貨色,卻不知劍上帶了什麼訊息,能讓他這個沒心沒肺的直腸子人也歎起氣來。
「現在俺哪兒鬥得過大羅金仙?」董雙蔻把手裡的飛劍捏碎了,像頭拉磨的驢似地轉著圈犯愁,也不知他轉了多久,終於停下,抬頭揮揮拳頭,大罵,「你們就看熱鬧吧!」
似乎下定了決心,董雙蔻罵罵咧咧地飛身而起,衝著青雲門的禁地:雪擁藍關所在的方向飛去。
「誰?」葉揚天剛要從澡盆裡跳出來,馬上又蹲下了。
「我說,你這有點兒不合適吧?」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後,葉揚天訕訕地說。
「好久不見。」來人地嗓音清脆,是個女的。
「好久不見。」葉揚天一把扯過來澡盆上搭著的浴巾蓋住身子,一時之間還是手足無措,不知道是該先出來還是怎麼,最後終於想到了,趕緊說,「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為什麼?」來人咯咯笑個不停,把葉揚天的臉也笑紅了。
葉揚天有些慶幸青雲門內沒有任何電力設施,也就沒有電燈或是其它類似地東西,天還沒亮,房間裡很暗。雖然葉揚天知道來人和自己一樣,只要樂意,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她想要看清地任何東西,但現在這種狀況之下,暗一點兒總比一片大亮要強得多。
其實自從葉揚天成仙以來,洗不洗澡意義都不大了,畢竟是大羅金仙,所謂「乾坤不落一微塵」,也是一種境界,身上倒是很難被弄髒。不過眼看天亮後就要召開大比,又有一堆煩心事,葉揚天特地讓空心小道士找來了一個澡盆,想要好好泡泡,改善一下心情——
卻不料被人給堵在盆裡了。
「你好歹是我的班長啊……」葉揚天歎氣,「而且之前你也說不來地——我的意思是,你要來就來,有事兒找我也沒問題,可幹嘛揀現在這種時候?」
房間裡雖然黑成一片,但葉揚天沒理由認不出來:來人正是陳晗,雲山三十一中高二三班班長。
一隻狐狸精。
「葉揚天,你以為我想來找你?」陳晗反倒惱了,走上幾步,說,「是你不去找我!」
「我不去找你?」葉揚天忽然想起來了,當初在學校認出陳晗身份時,陳晗曾經說過在JN的哪個咖啡館等他來著,只是他一直以來忙糊塗了,把這事兒扔到了腦後。
「那個……算我不對好不好?」葉揚天沒法子,只得告饒,「你至少讓我先出來……空心為葉揚天準備的這個澡盆很不錯,又大又深,用的木板很厚實,銅箍也擦得很亮;事實上,葉揚天曾經學習過各種場合中應有的禮儀,對於中世紀時歐洲人在洗浴時見客的風俗也有些瞭解,但要讓他身體力行而不覺得彆扭實在是強人所難——不管澡盆的做工有多出色。
「有什麼了不起的?當我沒見過?」陳晗非但不聽葉揚天的,居然施施然在澡盆邊上坐下了。
「班長,你……我敢打賭,你這麼干違反咱們學校的校規了……」葉揚天一個勁兒地苦笑。
「我打不過你,你又一向滿嘴不跑實話,不用點兒小手段怎麼讓我放心?你以為我樂意看你這副模樣啊?」陳晗沒好氣地說,「我不找你要精神賠償費就不錯了,你倒還像受了委屈似的,這明明是你佔我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