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滿地樓。靜室。
斷劍正架在凌波仙的脖頸,只要葉揚天輕輕揮下,凌波仙必定身首異處。
葉揚天沒動,在他將斷劍抽出劍鞘的同時,凌波仙的袖管中也驀地射出一柄青色的小劍,不偏不倚,抵住了葉揚天的小腹。
「葉師的性子好急。」凌波仙微微一笑。
「好說。」葉揚天不動聲色,淡然問道,「仙子以為自己真傷得了大羅金仙?」
說著,葉揚天的手上緊了緊,斷劍推進三分,凌波仙雪白的脖頸被劃開一絲,鮮血滲出。面對不男不女的人物,葉揚天死活生不出一點兒憐惜的心思,要不是還打算著逼問消息,這會兒凌波仙的人頭都該落地了。
「大羅金仙?好了不起呢。」凌波仙嬌笑一聲,不顧自己脖頸上的斷劍,卻也把袖管中的青色小劍緊了一緊。
接著葉揚天的額頭就見汗了。
大羅金仙,鋼筋鐵骨,銅頭鐵臂,金剛不壞……誰說的?
葉揚天的自信心被小腹上那一點寒氣凍成了碎片,嘩啦嘩啦地落了一地。
「這個……大羅金仙自然是了不起的……不過也說不准……哈哈……我這個人一向謙虛——要不然我說大羅金仙沒什麼了不起好不好?」葉揚天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滲出來了,滿嘴跑胡話。
葉揚天不敢動。
就算能一劍斬下凌波仙的人頭又怎麼樣?人家凌波仙只要臨死前把手一伸,估計葉揚天就可以去練《葵花寶典》了。
孰重孰輕,三代單傳的葉揚天分得清楚。
「葉師,」凌波仙的笑容益見歡暢,「凌波的話還沒說完。」
「仙子有話請講。」葉揚天倒也光棍,「唰」地一聲先把斷劍收回了劍鞘,退回座位,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偏偏凌波仙並不上當,葉揚天收劍她卻不收,有意無意間那柄青色小劍又往下沉了幾寸。甚至連身子也靠了進來,半偎在了葉揚天的身上。
「我說仙子……這、這不太好吧?」葉揚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跟白紙有得一拼。
「唷,葉師,這麼大的人了難不成還害羞?」凌波仙眼光流動,靠得更緊了,「葉師總該知道一句老話……」
「什麼老話?」葉揚天的身子僵在座位上,面無表情地問。
「為人只要三分正,行事須帶七分邪。」凌波仙地一張小嘴湊在葉揚天耳邊。輕輕地說,「葉師為人行事,就是太在乎面子,否則怎麼會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葉揚天快氣瘋了。
被凌波仙緊緊貼住,葉揚天的肩膀幾乎能感覺到凌波仙胸前的「波濤洶湧」,可凌波仙的嘴上還有三綹長長的鬍鬚在他耳邊摩蹭,再加上小腹往下的地方還抵著一柄寒氣滲人的利刃。這種特異的感受足以令葉揚天抓狂。
「葉師,你在JN府被呂祖度化成仙,卻偏棄天條不顧,一心只在紅塵中打滾,直到遭遇青雲門中地青山與蕭如雲。也還依舊我行我素……這原本最好,可為何道門四十八派一找上你,葉師你就換了心腸?強要召開什麼大比,這不是為了點兒大羅金仙的面子不惜惹禍上身?天下自有奇人異士,統領道門?葉師你這是何苦?」
剛才葉揚天還存了一絲「我豁出去了挨你一下大不了讓華九再給我治也得宰了你這個變態」的念頭,可凌波仙這幾句話好像一盆冰水從他頭上澆下來,把什麼念頭都澆沒了。只剩下了透心涼。
是人都有點兒小秘密,不過葉揚天從來沒覺得自己成仙以後經歷的那點兒破事兒算是秘密,被凌波仙說破倒也沒什麼,但凌波仙口稱「天下自有奇人異士」,絲毫不把大羅金仙放在眼中的態度,可著實讓葉揚天灰
這年頭出個大羅金仙有多麼不容易,看青天真人等一干人等的態度就明白了,葉揚天也早早適應了,嘴上雖然不說,滿腦子差不多都是「我葉揚天不出。如蒼生何」的想法,這會兒一旦碰上一個不把大羅金仙當回事兒地,讓葉揚天還真有點兒接受不了。
只不過,葉揚天從來也沒有任人欺負的愛好。
「仙子。別貼上三撇鬍子就真把自個兒當人妖!」葉揚天腦中接連閃過幾個念頭。終於煩了,也不顧自己的「小弟弟」那兒還架著人家一柄短劍。身子往下一塌,「卡嚓」一聲坐碎了梨雕沉木椅,緊接著一個翻滾,跳出三步。
「啊呀!」
與此同時,凌波仙發出一聲慘叫。
原來凌波仙用短劍逼住葉揚天的意圖無非是威脅而已,並沒真想讓葉揚天「斷子絕孫」,所以葉揚天一動,凌波仙先是嚇了一跳,不由得有幾分猶豫,這一劍就沒真個刺了下去。.可葉揚天又缺德得很,他往外一滾的同時,順手就揪住了凌波仙下頜上地那一綹長髯,狠狠往懷裡一帶!
凌波仙的道行不淺,憑一柄短劍就能破開大羅金仙的真身,無愧於一門執掌的身份,但自古以來的修道之人,還從來沒聽說有誰能把神通修煉到鬍子上去的。
所以……凌波仙下頜上長著的那一綹半尺多長地烏黑鬍鬚就毫無懸念地被葉揚天給耗下來了。
「……不會是真的吧?」葉揚天也有點兒傻眼。
「葉揚天!你好狠!」凌波仙把袖管裡藏著的青色短劍直接扔了,初見時那飄然欲仙的儀態全然不見,只顧了雙手摀住下巴,疼得一個勁兒地亂跳。
「啊……噁心死人了……」葉揚天這才想起來自己手上還攥著凌波仙的那綹鬍子,心裡發寒,趕緊甩手扔了。
靜室內葉揚天和凌波仙這麼一鬧,動靜自然傳到外面,邢師我和空心小道士就急火火地衝了進來。
「葉子,你沒事吧?」邢師我一頭撞進來,什麼都還沒看清。先大喊起來。
「葉、葉、葉、葉、葉、葉師!」空心小道士更誇張,嚷出一迭聲的「葉」字,讓葉揚天哭笑不得。
不過靜室中的情形卻也用不著怎麼說明:梨雕沉木椅爛了,地上又扔著一口青色小劍,葉揚天手裡還拎著斷劍,旁邊有個摀住下巴一臉怨毒的凌波仙……是人都看出來這是打過一架了。
「好、好、好賊子!竟敢對葉師無禮!」
出乎意料地,頭一個義憤填膺的竟是空心,小道士一聲怒喝。手一抬,隔著十餘步,一道白光直取凌波仙的咽喉。
「呃……」原本也想往前衝過去揍凌波仙一頓地邢師我一下把腳步停住了,不可思議地望向空心——
這小道士才多大?居然就有這種本事?凌波仙沒理會空心祭出的白光,似乎下頜地疼痛有所緩解了,她輕輕踏前一步,放手一招。將地上的青色小劍收回了袖中,便在這一步之間,空心祭出地白光就射空了。
「休、休得放肆!」被凌波仙無視地空心漲紅了臉,手上掐決,白光應聲電射而回。轉個***,還是直取凌波仙的咽喉。
此時凌波仙地雍容儀態已然盡復,下頜上讓葉揚天揪走鬍鬚的地方竟然也光滑如新,別說受傷的痕跡,連曾經長過鬍鬚地毛孔都尋不見。
「嘿……」葉揚天嘀咕起來,「這傢伙不去拍化妝品廣告還真可惜了。」
「小道士心腸倒好,不像你那位葉師只會偷襲。」不管葉揚天的嘀咕。凌波仙見空心祭出的那道白光直直向自己的咽喉衝來,竟還來得及奚落了葉揚天一句,雲袖一甩,後發先至,捲住了白光。
「把小道的飛劍還來!把小道的飛劍還來!你這壞人,把小道的飛劍還來!我煉了好久地!」空心愣了愣,馬上一個箭步蹦到凌波仙的身邊,伸手就去揪凌波仙的袖子。
凌波仙啞然失笑,像是想要逗逗空心似的,只在方寸之間來回踱步。任憑空心又跳又叫,卻就是抓不住凌波仙的袖口。
「葉子,看見沒有,空心這才叫真性情。」邢師我走近幾步。拍拍葉揚天地肩膀。歎息。
「是童言無忌小狗放屁好不好?」葉揚天翻翻白眼,掂了掂手中的斷劍。轉身向凌波仙發話,「仙子也是一門執掌,前輩高人,何苦為難青雲門中一個小輩?」
「葉師怎不說自己?」凌波仙忽然停住腳步,語氣氣惱地反問葉揚天,「難不成大羅金仙的出手都是如此下作?」
顯然,凌波仙對自己下頜上的那綹鬍鬚還是很重視的。
「這個……」葉揚天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理虧起來。
「不對啊?」葉揚天琢磨了半天,回過味兒來,「明明是你要殺我,我只揪了你一綹鬍子還算客氣了!」
凌波仙一笑,在靜室中看了一圈,坐到室內僅剩的那張梨雕沉木椅上,緩緩地說,「生死尋常事,葉師也是修道之人,死則死矣,何必在乎?」
「我……」葉揚天讓凌波仙憋得說不上話來了。
「何況,」凌波仙好整以暇地繼續說著,「縱然今日凌波不殺葉師,自會有人再來,若是葉師成全了凌波,說不得,凌波還會搭上一個謝字,葉師並不吃虧啊。」
「嗯?仙子的意思是,有不少人要來殺我?」
葉揚天不傻,他從凌波仙地話中至少聽出了三重意思。凌波仙一是在說想要殺了葉揚天的大有人在,二是暗示她自己其實並無惡意,三……是告訴葉揚天,她也是受人之命,很有些身不由己。
葉揚天沒往深裡去問:明擺著,如果凌波仙能清楚明白地說出來,那也不用這麼隱晦了。
「逍遙宮宮主當面,寒門雖然人少,卻還不至於在峨嵋山上讓人對葉師失了禮數!宮主有話還請明言,青天在這兒謝過了。」青天真人語氣森嚴,走入靜室。
一聽說葉揚天接見逍遙宮宮主凌波仙,青天真人立馬兒就趕了來。他來得晚了,正瞧見空心小道士對凌波仙動手,青天真人大驚,不由得就想要出手,但他忽然想起董雙蔻的前例,便由空心在葉揚天面前顯露本領,也算是為青雲門張目。
只是聽得凌波仙提到有人想要暗害葉揚天,青天真人可就沒法再沉默下去了。
「唷,青天真人這話說的,凌波有什麼話沒說明白?是青天真人您沒想明白吧?」凌波仙巧笑連連,卻有些冷嘲熱諷的意思。
「宮主,請明言為是。」青天真人有些臉紅,但事關重大,還是要追問到底。
另外,葉揚天可以口無遮攔地稱呼凌波仙為「仙子」,青天真人卻死活不願褻瀆了那個「仙」字,只肯叫一聲「宮主」。「不說了。」凌波仙瞥了青天真人一眼,轉身向葉揚天點點頭,道,「葉師,今天凌波殺不得你了,還請葉師好自為之。」
說完,凌波仙轉身就走。
「宮主留步。」青天真人一個穿插,邁步攔在凌波仙身前,「今日之事,還請宮主給寒門一個交代。」
「交代?哦,我倒忘了。」凌波仙一笑,長袖一甩,一道白光釘上牆壁,正是剛才空心祭出的飛劍。
「凌波可不會昧下青雲門的東西。真人,這便是凌波的交代。」凌波仙抬腿又要走。
「宮主……」
「恕不遠送。」葉揚天發話,示意青天真人放行,青天真人不情不願地讓開了。
「好一個葉師,凌波可真有點兒捨不得殺你了呢。」凌波仙留下一句,掩口笑著離開了白雲滿地樓。
「葉師!怎麼就這麼讓她走了?」青天真人沖葉揚天一陣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