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儀殿因在禁內,且是皇帝和親信大臣的議事之所,是故舉止較為隨便,並沒有多大的禮數講究。當下,我離位下案要將陳希烈、楊炎二人扶起,陳、楊二人見我如此恩待,連道不敢,就勢而起,卻仍是一付躬身待命的樣子。我知道,他們這是等候我的答覆。而西征之事雖已定案,卻也終須讓作臣下的有個清明,師出有名我才能對天下人有所交代。
我便語重心長地說道:「兩位卿家為國之心,朕心中萬分清明。但諒兩卿也知,大食歷代君主,都窺覷大唐的繁勝,曾屢次妄圖假借西域之地為跳板,兵侵大唐!如今黑衣大食的阿拔斯王朝剛剛立國,就動十餘萬軍隊東侵,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毫不遜於昔日的突厥、吐蕃!由今日朝貢的情形,二卿也應知曉,吐蕃與回紇雖與朕是郎舅之親,但它們既然擁有相對廣袤的疆土和善戰的鐵騎,又怎麼會甘於平庸雌伏?一俟其認為時機成熟,一定會有所行動,甚至再效昔日大食、吐蕃聯軍共擊大唐之事!至時,大唐北方、西方、西南大半個邊境紛紛戰起,大唐是否承受得起如此規模的戰亂?大唐的子民又會經受到什麼樣的命運?
目前,大唐內患已清;替代突厥汗國而崛起的回紇正鞏固國力訓吐蕃因為需要穩定其國內局勢而暫時蟄伏;西域諸國主動求援,甘願竭力協助大唐出擊大食。當此天時地利的大好時機,朕怎麼會袖手不前!當今天下盡皆知道,朕今日初納回紇公主充陳後宮,而西北安撫使高仙芝此時大概已然在西域與敵交戰,此次御駕西域必然出大食賊兵意料之外。如此一來,既可以減少些進兵的困擾,攻敵不備,使得大唐軍隊在西域軍威更張,又彰顯朕心顧大唐屬國的危亡利益,是個不沉迷於安逸享樂的君主。如此,天下的國、族更會臣服於大唐天朝,所以朕才決定明晨起兵!」
我這一番長篇大論,說得裴寬、郭子儀等人連連點頭,陳希烈、楊炎二人在甚是慚愧之餘,更覺自己適才的言行略有逼駕的意味,二人連忙伏謝罪道:「陛下聖明!微臣鼠目寸光見事不明,還請陛下恕罪!」
我見自己御駕西域的事情算是搞定,心中大是輕鬆,自不會再加一絲薄責,只微微一笑道:「所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為臣者也當如二卿一般,但認為有不當之處,立以阻諫。二卿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隨即,我正容吩咐道:「今夜中書、門下及兵部、戶部、軍器監的官員,留於太極殿的東、西兩側的門下內省、中書內省和舍人院,連夜整備好西征事項;豹騎將軍李恩成、唐北安撫副使吳東生、西南安撫副使張恆遠整肅兵馬,明晨京都豹騎、西南安撫司的鐵壁軍與神機軍、唐北安撫司的橫野軍與定遠軍隨朕進軍西域!」
陳希烈所執的中書省,執政事之筆,有出令之權;李泌所掌的門下省,轄著城門鑰鎖、天子印信,對我所頒的詔書有封駁權(即審核權);兵部和戶部、軍器監的官員,分別負責兵員、武將的調派,以及糧草、衣甲、軍器的供應。為了盡快做好西征的準備,也為了有不宿在銀玲寢宮的理由,都被我安置在太極殿兩側的衙門裡連夜辦公。
以我想來,豹騎、鐵壁軍、神機軍、橫野軍、定遠軍總共有六萬人馬,加上總兵力已達十一萬的西北安撫司兵馬,且都是經過戰火淬煉的精銳之師,就算西域各國不出一兵一卒,這十餘萬精兵也完全可以重創大食賊兵!其實,若不是目前大唐的國力正處在恢復的階段,在軍事土我只能戰決,絕對不可曠日持久的纏戰;若不是要防止吐蕃、回紇冷不丁地乘機侵犯大唐;若不是從我執政開始就削減了一些軍費開支,我真想一舉滅了大食這個所謂的帝國!
是的,我執政以來就採取了一些削減軍費的措施:監國理政之時,我先把兩京兵馬裁去近三分之一;平滅忠、永二王以及范陽、平盧叛亂後,重新梳理天下十大節度的兵力;我即帝位後,以募兵制取代了先前名存實亡的府兵制,既節省了戍邊往來於途的大量人力財力的消耗,也加強了軍隊的戰力;天下靖平後,我把大唐兵馬據邊而分,各安撫司雖大部分兵力過逾十萬,大唐的總兵力卻似增實減。
我這一切作為,都是為了減輕國庫的負擔,增大國力的恢復度!要知道,玄宗皇帝在開元初年,大唐每年的邊疆軍費大約耗錢二百萬貫,但到了開元末年,卻又增加到一千萬貫,到我執掌天策府時,大唐每年的邊疆軍費竟變成了一千五百萬貫!這些大幅度增加的邊疆軍費,不論是因為邊帥私蓄軍資人馬、府兵空餉貪污,還是因為馬政癱瘓,需要高價購馬以供軍需,其結果就造成了國庫的乾癟,也間接造成了一些苛捐雜稅的產生!
吩咐完一系列的軍政事務,我看看外面的天色,暮色已是深沉,大概是酉時正中,歸巢的鳥雀漸漸稀少。我吩咐身邊的親衛:召請西域諸國的使者前來禁內,於凌煙閣一敘。
凌煙閣位於充作我書房用的甘露殿東側,原本是太極宮內三清殿旁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樓。後來,三清殿改建成神龍殿之際,太宗皇帝眼見當初一同打天下的眾位功臣,大部分謝世,身邊已然所剩無幾。
感念之下,便命刑部侍郎閻立本在凌煙閣內描繪了二十四位功臣的圖像,皆真人大小。又令黃門侍郎褚遂良將這二十四人的姓名與事跡題之於上,太宗皇帝時常前往懷舊。凌煙閣因此而名傳天下,圖形留於凌煙閣,更成為大唐褒獎功臣的一種最重要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