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憂心促疾行,快馬亦須鞭」。一路風行,終於來到了利州城。然而,還沒有接近利州城,卻見利州城的城門遽然而閉,更有急驟的聚將備戰的鼓聲猛然響起。我一愕之下,隨即領悟到,如今玄宗皇帶之所以駕幸於此,完全是為了躲避忠、永二王的逼宮,他老人家身邊的護駕文武自然謹小慎微,不敢稍有懈怠之處!在猛然間城外出現大隊的輕騎,當然要小心戒備。
我心中雖當憂急時刻,一時之間,卻也感到哭笑不得。與我身份相匹配的品級標識的旗幟、儀仗,在急行遠途的狀態下,當然不可能帶來。而依現在利州城這般如臨大敵的做派來看,即便我部打著皇太孫的識別儀仗,他們也不會貿然相信,我只有縱馬城下,讓隨駕而來的老臣舊識來認人開城了。
待得我萬餘騎兵馬臨至城下,利州城樓上已有將官觀「敵」望陣,並指揮弓弩手散佈各個垛口了!我不由暗暗佩服利州城反應的迅。這時,文若海卻高聲喝道:「白孝德將軍,太孫殿下在此,還不快快大開城門迎接!」我細細凝神,果見一臉惶急憂慮之色的白孝德,在十餘名將官的簇擁下,站立在城樓之上。這白孝德聞聲,目光隨之搜尋到特意縱馬前行了十餘步的我,臉上憂惶之色稍減,微微顯出一絲喜色,連忙由城牆上飛奔而下。
不一刻,利州城的城門接著大開,白孝德率著近三十名官員出迎,陳希烈、裴寬等輔大臣也赫然在前。眼見我親率大隊輕騎帶著一身風塵出現。周子諒、楊洄等親信大臣無不激動萬分,我所收用的酷吏吉溫更是雙目隱含熱切地望著我(太誇張了吧?他是想拍馬迎逢,還是別有所圖,不過。此人的心智倒不容小瞧。)!
我翻身下馬,迫不及待地向輔陳希烈問道:「聖上可還安康?」陳希烈原本欣喜的臉色黯了下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面憂聲愁地回道:「天幸太孫殿下及時趕來利州!殿下若是再晚來些時日。只恐再也見不到聖上了!」略一頓聲,陳希烈又小聲補充道:「聖上病體日益嚴重,今早強撐著,召臣等數位老臣,正式擬定了傳位與太孫殿下的詔書!」聞聽陳希烈此寥寥數語,我心一顫。果不其然玄宗他老人家身染重病,陳希烈雖語焉不詳,但卻點明了他老人家已是生命垂危之境!
不過,我心中隨即稍稍一寬:我隨身帶有二顆起死回生的「萬應靈丹」,只要玄宗他老人家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有大礙!而十年前,父母僅因我一步之差的原故,沒有服得「萬應靈丹」,而撒手塵寰地事刺激著我。當下,我穩住了心神。重又翻身上馬。為了節省時間,以防因片刻之差而導致天人永別的悔恨,我轉向一旁恭立的白孝德吩咐道:「白將軍,帶本太孫往謁聖上!」白孝德既是負責聖上起居安危的金吾大將軍,自是可以盡快地領我見駕!只有盡早地讓玄宗他人家服下「萬應靈丹」。我的心才能完全放下。
白孝德等一干臣眾,自是不知我有靈藥在身,以為我是心切聖上的安危,急欲看探聖上的病情。白孝德當下哪敢怠慢,接過令狐潮適時遞過來的韁繩,縱身上馬,在前為我領路。
我所領人馬遠途跋涉而來,看著他們征塵滿面而眼中血絲密佈的困乏模樣。不用我專作吩咐,自有人安置這一萬豹騎休歇。這一萬豹騎原本有兩位宜威將軍——李賓和劉弘。如今李賓被我抽調了出來獨統一軍,文若海便把豹騎事務暫交於劉弘打理,自己則和顏真卿、令狐潮隨同在朝的大臣們,奔往玄宗皇帝的臨時行宮——利州府衙。
利州屬於山南西道,緊鄰於劍南道的閬州、茂州。大唐兩大富庶之處是揚州和益州,而利州就憑藉著是兩京與益州之間咽喉通道的便利,竟也一直繁盛非常!雖因近日長安被困,四下謠言紛起,街道上顯得微微有些蕭條,但略略注意過往的民眾,卻決無我們一路行來,所見的那付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模樣。
驀地,一陣馬蹄急奔的聲音由遠而近迎面而來,我舉目打量,當先一人卻是原先的右門大將軍總管太監高力士,並且一臉的淒楚悲慼!我心中不由閃出一絲不祥的預感!高力士眼見路遇到白孝德,方欲有所言語,卻又見我竟然緊隨其後,他一愕之間,倒也不及問我現身利州的來由,他都六十多歲的人了,卻直接在馬上大放悲聲:「太孫殿下,聖上已龍馭賓天了!」聞聽到這一聲言語,我的身子不由晃了一晃,眼前只覺一黑,差點栽下馬來!一旁的白孝德連忙扶住了我。
我的腦海中掠過玄宗他老人家在世時的一幕幕:年幼時我捋他老人家鬍鬚時,他老人家欣然的慈顏溫語、我父去母喪時,他老人家特意相陪的血肉親情、由劍南甫返長安後,他老人家殷殷的寵溺期許、我遭遇刺客時,他老人家怒氣勃的回護追查,並不惜讓我身任有唐以來第二位掌管天下兵馬的天策上將,且令我代掌皇帝玉璽!
這是多麼深的骨血情,多麼難得啊!要知道,生活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有太多的冷血權衡!為了走向權力的顛峰,有多少父滅子、子弒父的殘酷!有多少夫妻兄弟骨肉相殘,鬧得你死我活,比之對付外人還要慘烈!前朝不論,自大唐立國以來,這等事情就已是不少,到玄宗他老人家時,光只玄武門事變就有四次之多!其中最厲害的是,大唐立國不過八年時,當時的秦王李世民在玄武門,殺死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而玄宗他老人家如此厚恩待我,我怎麼能不懷反哺之心呢?!然而,現在他老人家竟已遠我而去,我如何不悲痛萬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