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大唐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權相之死(上)
    吉溫見及我的目光轉向了他,饒得他城府深沉,也不由一挺胸膛,朗然出聲:「這倒沒有多大的干係!開元十九年,堂堂開府儀同三司、內外閒廄監收牧都使、輔國大將軍、霍國公王毛仲,他的官位自聖上即位以來,除了姚祟、宋璟以外,幾無人可及,可謂是權柄煊赫位極人臣。後來因事獲罪,判貶為襄州別駕。王毛仲遵旨而行,卻在永州的地面上,聖上通過驛站快傳了新的旨意,令他就地自盡!而今的情形何其相似,尚書大人萬勿以此而憂!」吉溫這番話的觀點倒與我的看法有些不謀而合,左相陳希烈雖然頗為鄙視吉溫的人品,此時聞言也不由贊同地點了點頭。楊國忠見此情形,知道自己處事過於急切,雖然面上不由得一紅,卻也放下了懸著的心。

    出得宮門,我便與他們三人相互告別,返駕天策府。回府用過午膳,我即令隨從駕車奔往右相府。我並沒有什麼別的打算,只是想看看昔目權勢煊赫的右相府現在是什麼樣,並順便探看一下右相府的大公子李岫。車行由平康坊的北部而入,往常繁華熱鬧的「風流蔽淵」也變得一片冷清!各處秦樓楚館的門戶緊閉,在恍眼的烈日下,整個平康坊看不見一絲生氣。待行至右相府前,只見府門兩旁各自站立著六名橫刀在握的御林軍兵。

    孫六上前一聲言語,一名當值的御林軍飛步直入府內,餘下五人躬身恭立。未久,高力士急慌慌地由內迎了出來。向我拜道:「奴降拜見殿下!」我以手扶起高呼士的身形,輕聲說道:「本太孫此來,只是想看看李相現如今的狀況,高將軍請不要多禮。快快請起!」高力士以為我不滿意他的查抄效果,不禁心中微沉,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一時不敢多言。連忙頭前帶路,引我步往月堂。

    將至月堂的時候,高力士一緩腳步,輕聲地解釋道:「奴婢得殿下示下之後,本欲傳達聖上旨意完畢,便細查月堂。奈何李相及他的家人齊聚月堂,欲待商量從趕往嶺南之事,奴婢一時未及行動,尚請殿下恕罪!」聞言我心中一動,難道李林甫打算從起身嶺南,以求避免進一步危機的出現!我口中便淡淡地回道:「莫非高將軍在人去樓空之際,有心承擔栽髒嫁禍之名嗎?」言罷,我繞過高力士逕自走向月堂。而高力士聞言之下,一怔而悟,臉上不由有些變色:是啊,假如在李林甫及家人動身之後,他才查抄出李林甫謀逆的證據!那不是擺明著有栽髒嫁禍的嫌疑嗎?一想之下,高力士不由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一俟太孫殿下離開右相,立即細查月堂這個地方!

    我一進月堂,現上次感覺寬敞明亮的書房,已變得有些擁擠不堪,房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有近百人!在一片愁雲慘霧中還夾雜著輕輕的嗚咽聲。我知道,李林甫兒女眾多,有二十五男,二十五女之數。這些人無疑就是李林甫的兒女妻妾。眾人見及身穿杏黃袍的我的出現,知道我的名位必定是相當的尊祟,難料禍福之下,心下不由感覺一陣慄慄惶惶,不覺肅靜下來,並在無聲中閃出一條通往書房內室的夾道。見昔日風光一時的權貴之家,變成如今這種心膽俱裂地落魄景況,我輕歎一聲,也未作多言,直行而入。

    入得內書房,但見李林甫斜倚床榻,長子李岫正為他餵食湯藥。李林甫驚見我的到來,不由微微一呆!李岫也由我故意沉重的腳步聲中,轉過頭來。才幾日不見,李林甫的容貌更顯枯老,眼中滿是茫然,而李岫卻神色間一片淡然,好似今日之禍,早在意料之中一般。

    李岫見來人是眾望所歸的當今皇太孫,連忙起身向我見禮。我略一還禮開口道:「幾日不見,李相更見清減了,但不知病體如何?」李林甫聞得我的問詢,雙眼在一陣失神間,苦笑說道:「太孫殿下倒有是有心了,竟來看望我這失時流放的罪臣!嘿嘿,往日噓寒問暖、慇勤侍奉的文武同僚卻一無所見!唉,什麼叫門可羅雀?什麼叫人走茶涼?此等逢迎附勢之徒,今日老朽算是真正領教了!」我心中一動,李林甫做為從政多年的老油條,不應該如此「樂觀」地感慨呀?他應該明白既然有人設局動扳倒他的案情,這就表明一場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鬥爭已然開始!豈容他隨遇而安,就此罷手?!

    思忖了一下,我認為如果能使李林甫自絕以謝天下,那麼於我於他都是非常合算的,如今的情勢我也確實有把握讓這個佞臣自絕!當下我便直白地銳道:「本太孫感念李相舊日扶助故太子的大德,特來相酬往日的情份,並提醒李相,如今有許多朝中大臣欲置李相於死地,比如楊國忠、吉溫等人。尚望李相多多提防注意,萬勿有任何不妥的事物言論落入他們的手中!」我這麼懇切直白而又合符情理的話,立時讓李林甫陷入沉思之中。

    我見狀繼續言道:「而今李相算是四面楚歌了,不只是楊國忠等外人謀除李相,即連閣下昔日的心腹親信們也紛紛倒戈,以圖脫罪!甚至你的『賢婿』也為你的罪行而作證!如此情狀,李相自思可能得免於禍?而李相身在朝中多年,當知宦海排斥異己斬草除根的作風,也當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言!不知李相有何想法打算?」我最後一句,算是正中李林甫的要害!李林甫當下臉色一變,慘然一笑道:「殿下天縱奇智,我也不作偽語飾言:楊國忠想老朽死,是想代老朽為相;吉溫想老朽死,是為了向新主獻媚!以作進身;孽婿指證老朽,是膽小為了自保。唉,其實,太孫殿下也欲要老朽死,以行新政!嘿嘿!老朽何其愚也!竟只謀身前,積怨過多,且妄與殿下為敵!如今老朽怨結朝野仇滿天下,即便只是得以流放嶺南,是否能平安到達嶺南,猶在兩可之間!而這一路上的顛簸,老朽這一身枯骨病體也難以承受!」

    李林甫言語一頓,一整神色說道:「老朽深知此身萬難以倖免,在此,老朽以往日的一點情份厚顏懇求殿下,但求殿下念在往昔扶助過太子的情份上,放老朽兒孫們一條生路!有道是人死如燈滅,如若殿下答允,即便把老朽焚屍挫灰,老朽也了無怨悔!」此地的李林甫不再是權傾當朝的右相,也不是落魄一時的罪臣,而是一個鬢蒼白垂垂老矣的慈父模樣!在言語中,李林甫跪拜於榻,連連叩,讓我在明知他是罪有應得的情況之下,心中也不由一陣惻然。李岫連忙上前攙扶著乃父,只以同樣懇切的目光看向我道:「家父料來絕難身免,岫願以身侍孝,只望殿下賜岫家人以活命之恩!」我聞言不由心下一陣思量,思量如何挽救李岫這個賢明之人的性命。自從上次我與李岫一晤,在得知他決心以身侍父開始,我就想著如何避免他那麼做。

    李林甫見我意沉吟,以為我對他猶有不信任放心的地方,不甚願保全他的家小,便一咬牙開口說道:「老朽自知留於世間積怨仇恨太多,願自絕以謝天下!並向殿下進一良言,以求家人活命之恩!」我聞言一怔而喜,這麼一來可正中我的下懷!我略微想了想,輕歎一聲說道:「好,本太孫答應於你,決不壞你家小的性命!」李林甫父子聞言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連連向我叩頭謝恩。而後,李林甫說道:「目下大唐天下可慮者有三:一者,吏治不清,賦稅不明;二者,邊鎮之中暗有不臣之人,忠、永二王倒也不足為患,患者莫過於安祿山!三者,大唐兵力外重內輕,望殿下從構建精兵勁旅,以保大唐安穩!殿下當謹記老朽之言!」有道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李林甫此時死志已堅,當下所言,莫不語出肺腑,我聞言之下暗暗點頭。

    暗自嗟歎之餘,我轉目李岫言道:「俗語道『家有長子,國有大臣』,李相去後,你身為長子,家事全賴於你的身上,你豈能托孝而去?這不是逃避自己的責任嗎?」李岫恭然答道:「岫向日並未勤加勸諫,今日之禍岫也有失諫之責!既然長子如大臣,岫這家中大臣也該身當其罪!太孫殿下好意岫萬分心感,但望殿下再勿相勸!」李林甫眼含熱淚,卻凝噎無語。我一時無言。這時,高力士也緩步進入了內室,我覺得自己在右相府中已經無事可做,無話可說,便告辭而出,在高力士的恭送下,離開了右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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