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待有所言,卻有內侍來到近前恭聲道:「聖上宣召福王千歲於大同殿進見!」兩相若有所思地沉靜下來。我對這內侍謙聲說道:「本王攜帶的禮品尚在大明宮外,煩勞公公取來。」這名內侍是剛沾品級的末流執事,聽我這麼有禮貌的話語,有些誠惶誠恐地應聲而去。其實,作為唐朝的太監,他們的身份是特別低下的(當然是指六品以下的太監),動輒被權臣貴戚欺辱打罵,根本沒有後世太監那麼威風。
我轉對楊國忠說道:「稍待片刻,小王也有一份禮物要奉贈大人。」楊國忠目視李林甫一眼,帶有一絲笑意地道:「可是適才所言的茶飲?」李林甫雙睛一瞇,右手微撫頜下。我機巧地答道:「小王此次回返長安,慮及長安的厚親故舊,便帶了些經過改制的茶葉,以表心意。大人既對茶飲有興趣,小王當然要奉贈大人一份了。」
談話間,那內侍手提著四份茶葉快步走來。我道聲有勞,取過一份贈與楊國忠。我歉然地對這唐朝的兩大奸臣言道:「小王才要恭領教益,現卻不得不奉召入內,望兩位大人有暇不吝賜教!」拱手為禮,他二人各自在暗用機心地猜度皇帝召宣我的目的,也已無意囉嗦,略一客套,我便隨著內侍的引導,走出殿門。
而在出殿之際,卻見一朝臣面容依稀熟悉,守在一旁,雙目隱有淚痕,正殷切地看著我,一時間,我無暇理會,深注一眼,由他身邊走過。
「大郎,面聖之後即來附馬府!」那人略顯激動地話語滑入我耳中,我心中一振:姑父楊洄!
十年不見,楊洄竟顯得如此的老相,還不到四十歲,鬢間竟已經白雜生,這也是我一時認不出他的原因。不問可知,十年來,熱衷於權勢的他並不得意。
雖然楊洄的才幹並不是怎麼突出,但是對於有心逐鹿天下的我來說,卻應該做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俗話說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楊洄的優點就是機靈、擅於察言觀色。若是他能在朝會之上,把握好火候地敲敲邊鼓,倒也能起到不可小視的作用。而且,有我嫡親的、唯一的姑姑安宜公主在,他的忠誠也是毋用置疑。現在我初返長安,正缺少可信的朝臣在朝廷上周旋幫襯,他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思想間,已來到了大同殿。大同殿座落於興慶宮的西面,與興慶殿比鄰。經由傳稟,我拾階入至殿內,卻猛然間覺得眼前一亮,堂皇華麗的宮殿竟也顯得黯無顏色,垂垂老矣的玄宗皇帝兩旁,卻正分坐著兩名傾國傾城的絕色。一位艷媚豐腴、流波顧盼,約有二十多華齡,當然是頗為張揚的楊大美女;另一位清麗脫俗、柔婉靜雅,想當然是未曾謀面的梅妃江采蘋。江采蘋絕然不同於楊玉環,她淡掃娥眉,未施胭粉的光潔麗容,透著七分的清新麗雅,帶著三分月華般的冷艷。
我緊守心神,上前下拜,玄宗皇帝擺手止住我的拜禮道:「大郎,家不敘朝禮,朕還是希望你依如從前,在這內宮之中,大郎還是可以自由出入,不要過於拘謹。」他老人家眼中流露出尋常老人見到自己愛孫的寵溺目光,我心中一暖,又想起父親的眼神,兩者何其相似。「大郎,這位乃是朕的梅妃。愛妃,這便是朕的愛孫、名動天下的福王李棠!」玄宗皇帝語中帶著自豪地介紹道。
我趕緊禮拜道:「臣李棠拜見梅妃娘娘。」江采蘋連忙以手虛扶,口吐清音:「適才聖上已然說明,家不常禮,請不要多禮。」略微一頓又道「殿下的文才武略,即是久在宮中之人,也聽聞一二,今日一見,果然是軒昂人物!」我恭然答道:「娘娘謬讚,大郎深覺慚愧!」
楊大美女卻有些不高興了,礙於皇帝在座,只輕輕地哼了一聲,瞪了我一眼。我轉向大美女見禮,心裡卻有些明白了,二女之間,雖不似歷史記載的那樣冰炭不同爐,卻也爭愛奪寵,頗有隔閡。「大郎拜見太真妃!」我對大美女雖沒有多少尊重,但面子上的恭敬還是得有的。大美女帶著重重的鼻音道:「罷了!」再不言語。
我想,也許是我的神奇多能,在玄宗皇帝的心中佔了一席之地,分散了他老人家的些許『雄心』,才使得二女在後宮之中平分秋色,而不是楊大美女一枝獨秀地局面。
我向侍立一旁的高力士笑道:「十年不見阿翁,小王倒有些想念,一點小小心意,萬望阿翁不要嫌輕慢!」我奉上一份茶葉,高力士養尊處優,煩心事極少,所以保養的極好,幾與十年前一般。在皇上面前,高力士當然不能做出恃寵而驕的樣子,他躬身陰柔地笑道:「還勞千歲掛心,奴婢愧不敢當!」
「大郎,適才朝會之上,朕的意思你應該明白了,你是怎麼想的?」玄宗皇帝認為在場的都是最親信、最親近的人,所以沒有一絲隱藏地開門見山。我暗暗苦笑,眼前擺明了有一個忠王的耳目,這叫我如何措詞回答?想來在場的三人也已知道立儲的事了,三人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它不僅關係著國脈,也是關係著許多人命運的大問題,個個凝神細聽。
我一沉吟,果斷地決定婉轉地請求讓封常清出任劍南節度使,這樣自己無論是否成為皇儲,都能在這權力的中心安心地再謀展。至於在場的三人,我更要好好地相處甚至攏絡。而且高力士也是個見風使舵的宦海老手,他要是認清形勢,未必不會偏向我的陣營。退一步來講,即使是他向忠王通報了又有何妨!忠王得知的時候也為時已晚,或許封常清已被任命為劍南節度使了。
「大郎是在心傷神疲的狀況下到至劍南,劍南的淳民麗景,漸漸地使我走出喪親之痛,而大郎也融身於劍南之中。劍南之於我,實是第二個故鄉!驟然之間不再監顧,大郎心中實在放不下劍南的事務!」我深蘊著感情低沉地說道。
玄宗皇帝聞及「喪親之痛」四個字,看向我的眼光中益顯疼惜。楊玉環嬌艷的臉上,也一片傷悲,還有一絲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