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潛雖然話說得緩慢無比,但動作卻是快極。他右腳一動,人已經橫挪出七尺之遠,那裡正有一個腰配長劍的衙役。幾乎是在朱潛右臂剛一伸出的時候,那把劍就已經到了他的手中,而朱潛已經退回原地。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再小心的人也不會在自己成親的時候配劍的。朱潛也是如此,既然沒帶兵器就只能去奪了。那劍一到他的手中,他就像變了一個人,眼神也在驟然間凝聚,漫天的殺意在瞬息間蔓延開去。
洛戰衣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平靜地看著朱潛,像是根本不在意敵人手中多出的武器:「朱潛,你以為你拿到了劍,就能改變你的命運嗎?」
朱潛瞇起了眼睛:「難道你以為不是嗎?」
洛戰衣凝視著他:「不是我以為,而是事實如此。雖然你拿到了兵器,但那並非你所有,自然不能與你息息相通,如臂指使,這就已經注定你要落於下風。另外,如今雖不能說是群雄環伺,但無論是鐵老或火飛,還有周圍的弓箭手必然會帶給你一些壓力。畢竟你與火雲只有兩個人,以寡凌眾,情形對你們非常不利!即便我命令他們不許動手,只有我與你單打獨鬥,你的心也不可能全無顧忌。因為心有他顧,自然無法將自身武功發揮到極至。這本是對敵之大忌,你不會不懂吧?最重要的是,你的陰謀已經敗露了,這讓你失去了原有的自信,所以,在氣勢上,你更不能勝過我!」
朱潛的瞳孔在收縮,雖然握劍的手依然穩定,可是,氣勢卻明顯地減弱了。
洛戰衣笑了:「而且,即便剛才我所說的三個理由都不能成立,那麼你在聽了我的一番話後,心理也不能不受影響。所以,你我之戰,你是必敗無疑!」
朱潛是聰明人,所以他立即明白了,洛戰衣根本是在故意強調形勢,以使自己在顧忌重重之下而不能全心對敵。也因此,他愈加惱恨。過了好半天,才從牙齒中擠出一句話:「好個不戰而屈人之兵!」
可是,火雲卻突然抬起了頭:「公子,你當真這麼輕易就認輸了嗎?這不像你!」
葉隱之聞聲揚眉,洛戰衣聞聲皺眉,而一直不聲不響的火飛卻忍耐不住衝了過去,他用力搖撼著火云:「哥,你到底要做什麼?難道你還要助紂為虐嗎?我求求你了,你快清醒過來,好不好?」
火雲平靜地看著火飛激動泛紅的臉,他無聲歎息,然後左手一探猛地帶過火飛,右手中已多了一柄刃器橫在了火飛的脖子上。他的動作太快也太出人意料,所以,洛戰衣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火飛就已成了人家的趄上之肉了。
「你!」洛戰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火雲,你瘋了!」他真的不敢相信火雲會脅持火飛,脅持他愛若性命的弟弟,這怎麼可能?但事實就在眼前,火雲到底在想些什麼?
鐵兵也勃然變色:「火雲,你還是不是人?他是你的弟弟呀!」
火雲無動於衷地說:「如果你們不想讓火飛死,那麼就放了葉隱之。」
葉隱之其實也大是意外,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反覆無常的火雲會為了救自己而不顧親情。他非常感動地說:「火雲,疾風知勁草,患難見真心,我終於切身體會到了它的含義!原來你才是對我最忠心的人!」
火雲沉聲說:「別說那麼多了!你快走,他們不敢攔你的!」
火飛氣得快要爆炸了,他一邊掙扎一邊大喊:「哥,你有本事就殺了我!星主,你千萬別放走葉隱之,別管我,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麼樣?」
洛戰衣正在猶疑不決,剛要轉身的朱潛卻突然停了下來,凝注著剛從林間走出的女孩。那女孩一身紅衣,在這陰暗的樹林中顯得那麼艷麗,但也給人幾分刺目的感覺。她的長髮不知在何時披散了開,映著她雪白的臉,含淚的雙眸,抖顫的嘴唇,更給人一種異樣的淒美。
朱潛的面孔上也現出了幾分淒然:「淺影,你的髮冠怎麼不在了?」
岳淺影靜靜地搖頭,一滴淚順著臉龐流下:「那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朱潛苦笑:「是的,不重要了!全都不重要了。」
岳淺影的聲音竟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透著那等的空洞和悠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朱公子。」
朱潛感覺到岳淺影語氣中的淡漠和疏離,於是,他突然狂笑了起來,但那大笑聲中卻有隱含著幾分慘淡:「哈!哈!你又何必問為什麼!這不正遂了你的心願,反正你早已後悔這門親事了,不是麼?現在洛戰衣就在那裡,你可以和他雙宿雙棲了!哈!」
岳淺影緊咬住下唇,那麼陌生地看著朱潛,像是從不認識這個人:「朱公子,原本過了今天,你我就是夫妻了!可我現在才知道,我竟然從不瞭解自己的新郎!也許你剛才說的話,才是你真正的心中所想,你從來沒有那麼寬容大度,對我沒有,對洛戰衣更沒有!所以,你千方百計地去陷害洛戰衣,對嗎?」
「是又如何?」朱潛猛地指住洛戰衣,「什麼」天星耀海日,舞楓在人間「?我舞楓山莊憑什麼排在天星院之後?我舞楓公子又哪一點不如這個聲名狼藉的人?可是就連你岳淺影的心也是傾向於他,即使他臭名遠揚,萬人唾罵!」
岳淺影悲哀地搖頭,慢慢地後退:「謝謝你對我說了實話,讓我看清了你。否則,我這一生都要為你所累。其實,你根本不值得我為你牽掛,為你惋惜!」
朱潛的笑容愈加冷澀了:「我也不需要!岳淺影,看來你我緣盡於此了。」話一落,他再不猶豫,轉身飛掠而去。
火飛氣極,也顧不得脖子上的利器,就要用力掙脫火雲。一不留意,脖子上已經多了一道血痕。火雲嚇了一跳,忙伸手點了火飛穴道,並抱著他步步後退:「洛戰衣,你最好別跟過來,否則後果自負。」
洛戰衣聽話地停住腳步,目光閃動間卻另有一種意味,那是一種極度的無可奈何。
岳淺影望著朱潛遠去的方向,喃喃自語:「也許我真該慶幸今天所發生的事?」
洛戰衣走近她:「岳姑娘,你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岳淺影轉頭凝視著洛戰衣,幽幽地說:「你知道嗎?今天是我與朱潛成親的日子。」
「我知道,所以我感覺很抱歉,但有些事我又必須做,相信你能明白的。」
岳淺影淡淡地笑:「我沒有讓你抱歉。我只是在想,當初你故意疏遠我,是為了成全我和朱潛。但現在他並沒有珍惜你的退讓,更沒有珍視你的友情,反而因此仇視你,以至於釀成今日之禍!現在,朱潛於我來講,他已經不存在了。那麼,如果我對你說,我想重新考慮你的求婚,你怎麼說?」在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語氣是那等的輕描淡寫,但若仔細觀察,就可以發覺她眼中實在盛載著太多的期冀和渴望。
洛戰衣真的怔住了,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岳淺影會在這種時候提出這種問題?一旁的鐵兵趕忙移動腳步,把時間和空間留給這一男一女。
周圍陷入了異樣的靜寂中,甚至隱隱還有幾分尷尬的氣氛在。
終於,洛戰衣從沉默中抬起頭來,他非常不自在地說:「岳姑娘,你知道嗎?其實,我確實忘不了鶴老壽誕的那一夜,忘不了你那麼體貼入微的照顧,更忘不了你餵我喝水時那暖暖的勸慰,雖然,我看不清你的模樣,但是你柔和的聲音卻始終盤旋在我的耳邊……」
岳淺影突然打斷了他,莫名其妙地問:「你在說什麼?」
洛戰衣又楞了:「在說我們呀?」
岳淺影用力咬住下唇,眼神很怪異地看著他:「我想,也許這中間有什麼誤會?」
「誤會?」洛戰衣也一臉的莫名其妙,「什麼誤會?」
「那一天也是我難以忘懷的!」隨著回憶,岳淺影眼中現出一絲甜蜜,「那是鶴老壽誕的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踏著清晨的陽光,我散步到了後院。突然一間房屋的門被打開了,然後,我就看見了你。你知道嗎?當時的你衣衫不整,連頭髮都零亂得很,看上去倒像是個落魄潦倒的書生,可是,你渾身上下卻又散著那種說不出的味道,非常的……」
說到這兒,岳淺影羞澀地垂下面孔,「因為你一出來就呆呆地看著我,我就忍不住對你笑了下,笑完後才感覺到不應該,就連忙跑了,可你那時的樣子卻……」她沒有再說下去,想必是那時的洛戰衣就讓她意亂情迷了。
洛戰衣卻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冒失!原來岳淺影根本不是「她」,自己竟然表錯了情!想到這兒,洛戰衣又是懊惱,又是好笑,只得吶吶地說:「岳姑娘,原來照顧我一夜的人不是你!我還以為……」
岳淺影立即醒悟到什麼,所以她臉上的紅暈不見了,反而多了幾分蒼白,她緩緩地低下頭:「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原來你和我竟是因為誤會而相識,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也就到了你我真正說告別的時候了,對嗎?」
洛戰衣心裡也非常不是滋味,可是即便那一夜是岳淺影,他的心中也早有了葉小含,所以他只能說:「對不起。」
岳淺影苦澀地笑:「你又何必道歉!我早就應該知道,你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原來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是!洛戰衣,葉姑娘真的很好,我祝你們……幸福。」
岳淺影毅然轉身,回頭的那一剎那卻將最後一滴眼淚灑落了塵埃!她岳淺影從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更不需要任何感情的施捨,她會重新活出一個新的自己!
你看著吧!洛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