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五人自然是大吃一驚,但也沒等他們有所反應,便也凸瞪了雙眼,「砰砰」幾聲,接連摔倒在地。這回看清楚了,每個人的後腦都插著一支竹筷,正是剛才這六個差役用來吃飯的。
洛戰衣挑了下眉,目光從地上的六個死人中移開,也不知在對誰說話:「他們雖然可惡,但罪不至死。難道人命在你來說真的不值一文錢嗎?」看樣子,殺六個差役的並非洛戰衣。
「你錯了!不是不值一文錢,而是半文錢都不值!」還是淡紅長衫的火雲拾級而下,舉止之間雍容灑脫之極,「他們敢侮辱你,這是絕不允許的!」
洛戰衣輕輕皺眉:「他們畢竟是官差,你不怕給自己找麻煩?」
火雲輕輕淡淡地笑,目光卻專注之極:「這個時候,你似乎更應該關心自己,不是嗎?」
洛戰衣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你說得是,你來有事嗎?」
火雲搖搖頭:「沒事!只是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很少能聚在一起,即便見面也是來去匆匆。我真的很想念你,也想和你說說話,所以便來看你了。」
洛戰衣苦笑:「是不是就因為你想念我,所以一見面就把我送進了監牢,對嗎?」
火雲不說話,卻把右手拎著的食盒放在洛戰衣身前並打開來,原來裡面全是佳餚美食。火雲又從麻六的屍體上掏出鑰匙給洛戰衣打開鎖鏈,才關心地說:「你這兩天一定受苦了!我給你帶來的都是進補的佳品,你吃一些吧。」
洛戰衣揉了揉手腕上被鎖鏈磨出的淤青,火雲馬上遞給他一瓶藥膏,像是早已準備好的:「抹上它就沒事了。」洛戰衣不客氣地接過藥膏並把它抹在手腕上,但卻看著飯菜並沒動筷。
「星主,怎麼了?」
洛戰衣看看周圍:「這滿屋子血腥氣,我怎麼吃得下?」
火雲輕輕地搖頭:「星主,我早說過,你本來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就不該進入江湖進入黑道的!在江湖上闖,哪一天沒有血腥,沒有刀光劍影?否則就不是江湖了!你竟到現在還不習慣嗎?」
洛戰衣凝視著他:「我永遠不會習慣,但我並沒有後悔!你呢?」
「我嗎?」火雲垂下眼睛:「即便眼前屍骨如山,我想我都不會皺一下眉的。我本來就是在殺戮中走過來的,這一點兒都不希奇!」
洛戰衣沉默了一下:「火雲,我從來不問你的過去,但現在我想聽一聽,你能講給我嗎?」
火雲抬頭凝注著他:「我知道你一定滿肚子疑問,因為你最信任的下屬竟然會背叛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會恨我的,但我還是來了,那是因為我更知道,無論我怎麼對不起你,你都會容忍的。」
洛戰衣嘴角動了下:「所以,你才敢肆無忌憚地陷害我。」
火雲深深地歎息:「我本來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雖然母親早亡,但父親卻把所有的愛給了我和弟弟。童年的歡笑聲至今猶在我的記憶中,那是我這一生最寶貴的財富。但這一切,卻被那個陳也打破了,他竟為了區區錢財去刺殺我最引以為傲的父親火明。我至今記得,父親敗在他劍下時那等傷心欲絕的樣子,他是那樣自負,又怎麼想到自己竟敗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殺手?後來,葉乘夕及時出現了,是他救了我父親。但兩個月後,心高氣傲的父親卻仍因傷重再加上整日鬱悶而……我那時才九歲!可陳也和葉乘夕兩個人卻深深印進了我的腦海,一個仇人,一個恩人……星主,你該明白我為什麼幫助葉隱之了吧?因為他是葉乘夕的兒子。」
洛戰衣心裡猛地一跳:「劫貢物不會也有你一份兒吧?」
「是的!而且是我先得到的消息,才通知了早已相識的葉隱之,因為無論是回天丹還是淚血劍都是江湖人曠世難求的奇寶!」
洛戰衣的心卻沉了下去,雖然火雲背叛過他,但劫貢物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他怎麼忍見火雲兄弟雙雙墮入不歸之路?
「劫貢物的除了我,還有葉隱之、海日摟主、展厲風和祭箭會瓦解後投奔葉隱之的霍病。海日樓主拿走了淚血劍,葉隱之要了玉麒麟中的回天丹,剩下的貢物就藏在了亂石崗枯井中,本來是準備在風頭過後再取出來賣掉的。誰想,有一次我去葉隱之那裡,竟看見了也去探望他的陳也和陳小寶父子。於是,我暗中用石頭把獨自出來玩耍的陳小寶逗引到葉隱之的書房,並引他找到了已取出回天丹的玉麒麟。陳小寶一見玉麒麟果然愛不釋手,就把它偷藏起來帶回了西山,被陳也發現後就謊稱是葉隱之送給他的。葉隱之雖然後來發現玉麒麟被盜但也不敢聲張,畢竟他是做賊心虛。於是,我就故意去武昌府和陳意賭玉器,引他拿出玉麒麟,終於,玉麒麟被官府發現,陳也死了……
可案件並沒結束,反而牽出了海日樓。葉隱之早已嫉恨海日樓主就將計就計利用你去對付海日樓,而我卻趁機劫走了葉小含,並套出了葉隱之和海日樓主都想得到的《飛天舞》劍法最後一式的破劍訣,助葉隱之殺了海日樓主而嫁禍給你。後來我又與展厲風演了一場戲騙你去了亂石岡……「
洛戰衣歎道:「真是一齣好戲!只是,火雲你於心何忍?」
「星主,」火雲輕笑,「人都是自私的,火雲為了脫罪,也只能犧牲星主了。不過,未到最後,最好先別妄下結論!」
洛戰衣皺眉:「這種話你也說得出?」
「有什麼說不得?」火雲竟然還調皮地眨眨眼,「星主,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嗎?」
洛戰衣搖頭:「你是認定我沒有證據所以奈何不了你!我再問你,宋雪離是怎麼中毒的?雖然陳也曾間接地做過假設,但並不成立,畢竟在雪中下毒勢必影響其他行人,但當時並沒出現周圍居民中毒的事故。」
火雲聳聳肩:「這個嗎?還真不好回答。我只告訴您一句話,宋雪離曾在武昌府衙休息,招待他的是陸烈風。」
洛戰衣臉色終於變了,難道真的是……
「星主英明睿智,相信不用我再多說什麼!不過,我倒想奉勸星主幾句話,處身江湖是不能太仁慈,太重情義的!就像眼前吧!即便你明知我背叛了你,甚至還陷害你,但如果我給你一把刀並站在你面前任你懲罰,你恐怕仍是不忍心殺我,是不是?」
洛戰衣臉色陡地一寒:「火雲,你不覺得你的話太卑鄙了嗎?」
火雲收斂了笑容,他默默地垂下頭:「對不起,星主,是火雲放肆了。」
洛戰衣轉過身,沉痛地說:「這些年,我真不該對你太縱容的!你走吧!」
火雲看著他背影好一會兒,臉上浮現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星主,你多保重!」
但就在火雲走到門前的時候,鐵門突然被踹開了,一個人手提長劍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身上還染了血,他剛一進來就大叫起來:「星主,你……」後面的話卻猛地噎回了肚子裡,變得又尷尬又不知所措,剛才那種不顧一切橫衝直撞的氣勢也沒了:「哥……你……你也來了?」
火雲冷冷地瞧著他:「是呀!否則怎麼能遇到你呢?我問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我……」火雲吶吶地說,「我是來看望星主的。」
「看望星主?難道你看望人都是拿著劍,還帶著一身血的嗎?」
火飛囁喏了好一陣,再也編不出理由,只得一跺腳,豁出去似地說:「不錯!我是來劫獄的,怎麼樣?」
火雲的臉陰沉極了:「你終於還是相信了他,我這個哥哥在你的心裡反倒不如一個外人?」
「外人?」火飛不可置信地看著火雲,突然激動無比地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指著洛戰衣,氣得臉都漲紅了:「你說他是外人?哥,你竟說他是外人!你怎麼能說得出口?七年前,是誰在我們流浪江湖時收留了我們?是誰指點我們讀書習武,明辨是非?是誰給了我們如今的身份和地位?那一次你得了肺病,是誰為你四處延醫求藥,在你病重的時候,又是誰衣不解帶地親自照顧你?不說遠的,只說近處,又是誰在穿燕峰上為了救我而自己卻差一點兒送命?你說,你說呀!一個外人能為你這樣嗎?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火雲不說話了,火飛更用力地搖著他,眼中也現出了淚光:「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比我更清楚,星主比誰都愛護我們!他早把我們當成了親弟弟一般照顧,否則,你我早已不是今天的你我了!」
終於,火雲面無表情地甩開火飛:「我只問你,你到底是相信他,還是相信我?」
火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毅然地說:「哥,我尊重你,信任你,在我心裡沒有人能比得上你!可是,如果你說星主是劫貢物的原凶主謀,那就是打死我也不會相信的!」
火雲緩慢之極地點點頭:「好!」然後,非常出其不意地,他迅速伸手點了火飛的穴道。沒有一點兒防備的火飛只覺身子一麻就向地面倒去。
洛戰衣的心正因火飛的話翻騰不已,這時突見火雲出手,不由地心裡一驚,失聲喊:「小飛……」
火雲及時接住了火飛的身體,他轉身看著洛戰衣:「你以為我會傷害他嗎?」
洛戰衣頓住腳步,吁了一口氣:「對不起!我剛才是一時情急。」
火雲靜靜地看著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悲哀:「在火飛的心中你是無可取代的!但我又不能不承認,他的話一點兒都沒有錯!那些事我又何嘗忘記過?你真的對我們很好很好,有時連我都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只是更加悲哀地搖搖頭,「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但我不會道歉的。」
洛戰衣的心底也在歎息,他岔開了話題:「火雲,葉隱之自做孽,恐怕難以活命,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兒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妨告訴你,葉隱之奪去的淚血劍上沾有巨毒,想必是海日樓主臨死之前將身上的黑蛛毒素都釋放到劍上了。」
火雲真的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
「那是因為葉隱之用淚血劍殺死了吟霞生,而我看到吟霞生的屍體竟呈現出了紫黑色,分明是中毒而死。葉隱之一直拿著淚血劍,劍上的毒素必會慢慢侵襲他的五臟六腑,這不是作繭自斃嗎!」
火雲似是被洛戰衣所說的事實驚呆了,好半天後,他才緩慢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