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意很有禮貌地先向著洛戰衣三人一一點頭示意,然後才轉向紫衣女,說了一句很妙的話:「沒打擾你們吧?」
看紫衣女的樣子,差一點兒就要尖叫起來:「你什麼時候跑到了棺材裡?」
陳意撓了下腦袋:「就在剛才呀!」
朱潛實在忍不住想笑:「你跑到棺材裡做什麼?」
陳意理所當然地說:「這有什麼奇怪的?我被追得沒辦法嗎!」
紫衣女大叫:「你給我滾出來!」她自和洛戰衣對立以來,從來都是處變不驚,優雅從容,這一次竟大反常態,不由讓洛戰衣等人意外之極。
陳意卻不以為意:「你幹嘛那麼凶?這一次,我可是死裡逃生!你知道鐵兵那傢伙把我追得有多慘嗎?而且,我本來是遠遠看到了你進縣城,才也跟著跑到如歸客棧,卻一下子失去了你的蹤影,害得我差一點兒被抓個正著。幸好我機靈,越窗而出跑上山來,卻看到你的幾個下屬正把一副棺材放進高粱地,我就索性借這棺材暫避一下。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洛戰衣這才知道,原來陳意進如歸客棧是看到了紫衣女才跟進去的,那時想必是紫衣女準備拋霹靂子的時候。而且洛戰衣還注意到,儘管紫衣女一副氣極的模樣,但卻始終沒有拔劍相向,這只有一個原因,紫衣女早就認識陳意,而且兩人還關係非淺。
紫衣女強忍怒氣:「我才不管你被誰追呢?我只問你,棺材裡的那具屍體呢?」
一聽這話,洛戰衣的臉色立即變得非常難看:「屍體?什麼屍體?你說清楚!」
龍五的長刀已經在手,指向了紫衣女。
陳意看看這邊,看看那邊,然後才似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正在打架!」他狀似惋惜地看著洛戰衣:「你這人看著挺精明,怎麼竟做傻事?你誰不好惹,偏偏惹到了海日樓,怎麼運氣比我還差!」
紫衣女又尖叫了起來:「陳意,你給我閉嘴!」
洛戰衣卻真是吃了一驚,他再沒想到,自己一直盤旋心中的問題竟被陳意一語道破!更沒想到的是,紫衣女竟會是海日樓中人。怪不得有如此武功和才智,甚至連石家三兄弟都甘為驅使。
海日樓乃是當今江湖中的三大勢力之一。江湖人只知道這海日樓位於四川峨眉山中,卻是雲深不知處!可以說是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據說,海日樓主是個女人,但她很少現身江湖,每次出現,都是為了挑戰各個門派的掌門人,她竟在七年中依次戰敗了峨眉、崆峒、華山、崑崙、九華的掌門,因此名聲大振。於是,海日樓便與舞楓山莊,天星院同時聞名天下,江湖人口中的:「天星耀海日,舞楓在人間。」正是指的這三大勢力。
海日樓主最近一次出現,卻是向被推為白道第一高手的朱潛發出挑戰書。兩人雖還沒正式交戰,卻已經是震驚了江湖。因為這兩人各自代表了舞楓山莊和海日樓,他們的交戰也就代表著兩大勢力在江湖中的對峙。
想不到的是,很普通的兩個鏢箱竟然把武林中最具聲威的三大勢力全驚動了,這又怎能不讓洛戰衣深深困擾?到底鏢箱裡隱藏著什麼樣的驚人秘密?為什麼他竟看不出一點兒異處來?
洛戰衣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壓送鏢箱的目的地——嘉定離峨眉山很近,不知道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係?
陳意滿不在乎地站起身來:「凶什麼?海日樓又不是見不得人,你幹嘛還蒙上面孔?若不是我先前看到過你,又發現了你的幾個下屬,連我都不敢認你了。」
紫衣女好不容易才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告訴我,你把棺材裡的屍體弄到哪去了?」
陳意指了指高粱地:「就在裡面嗎!」
紫衣女一使眼色,那兩個藍衣大漢立即重新鑽回高粱地裡。洛戰衣三人緊張地看著他們的動作,一顆心早已提得老高,只怕他們抬出的會是自己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陳意大感興趣地看著兩撥人劍拔弩張的情形:「喂!你們是怎麼回事?這樣吧,我給你們做個和事姥,怎麼樣?」
洛戰衣陰沉著臉,看著紫衣女:「我天星院與海日樓各有屬地,從無來往,卻沒想到貴樓竟悄悄潛入天星院所轄之地,傷人劫物,是何道理?」
陳意楞了下,然後一伸舌頭,喃喃道:「原來是天星院的人,那我可管不了了!」說完,竟從棺中一躍而起,速度極快地向山下掠去,轉眼間就不見蹤影了。龍五脫口道:「好快!」
此時此刻,自然沒有人去攔截陳意,紫衣女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無法隱瞞,便也坦言道:「洛星主,這件事確實是我海日樓有錯在先,但我並非有意與天星院為敵,劫鏢一事也是迫於無奈。不過,洛星主是否也該檢討一下自己,你天星院雖是三省霸主,卻並非官府,憑什麼專制獨行,壟斷三省?我去劫鏢和你天星院全無關係,是你硬要插上一腳的!」
洛戰衣冷哼了一聲:「那你的意思是,我若任你在江西境內為所欲為,殺人越貨,我就不獨斷專行了,是嗎?」
紫衣女一窒,馬上反駁道:「洛戰衣,你別忘了,你是黑道盟主,卻怎麼比白道還婆婆媽媽,好管閒事?」
洛戰衣向後一拋衣袖:「黑道又怎樣?白道又怎樣?那只是表面的劃分。人心之善惡,行為之正邪,又豈是區區黑白兩字所能限定的?難道我入了黑道,就不能遵法守紀,暗中維持一方治安了嗎?」
朱潛大聲讚道:「洛星主,說得好!若江湖中人人像你,何愁天下不定?」
紫衣女不再說話,眼神古怪地看著洛戰衣,好像是剛剛認識洛戰衣這個人似的?
兩個藍衣大漢這時抬了一具屍體從高粱地裡走出,放在了地上。
那赫然就是羅一肖,而且看樣子,恐怕已經死去很久了。
朱潛驚怒地大喝道:「妖女,你竟然殺了羅師傅?」
洛戰衣也是目光冷厲地盯著紫衣女:「你當真是喪心病狂!你把葉小含怎麼樣了?」
紫衣女毫不畏懼地看著他們:「我不想多作解釋,但羅一肖確實不是我殺的,至於葉小含,我也可以把她完好無損地交還給你,但你們必須保證我安全離開。」
洛戰衣看了一眼朱潛,意為徵求他的意見,朱潛猶豫了下:「如果你真能把葉姑娘交還,這一次可以放你離開,但下次再若相遇,朱潛決不留情!」
洛戰衣又看了眼龍五,龍五握緊長刀的手已經在發白,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一咬牙:「但憑星主吩咐。」
洛戰衣這才看向紫衣女點了下頭,心裡卻有不少疑問,紫衣女這一次的行為太古怪了!她似乎早有設置,卻顯然不是為劫鏢而來,那麼她的目的是什麼呢?若真只為安全離開,她似乎沒有必要花這麼多心思?洛戰衣的目光突然轉向木架上的鏢箱,不知何時,火已經滅了,青煙自然也隨之消散,只剩淡淡的幾縷在鏢箱周圍繚繞著:「那鏢箱呢?」
紫衣女笑了:「至於鏢箱嗎?我說過,我既得不到,就要毀掉它。當然了,如果你有本事阻攔我,鏢箱就任由你處置,但只許你一個人出手。而且不論輸贏,我一定會讓你見到葉小含,如何?」說完,便向著身後的藍衣大漢們吩咐:「你們全部離開這裡!」藍衣大漢們齊聲應是,紛紛退離。
洛戰衣越來越覺得今天的紫衣女行為古怪,朱潛小聲道:「洛兄,這紫衣女似乎另有目的?」
龍五也皺眉:「我越想越奇怪!」
洛戰衣點了點頭:「我會小心的。」然後向著紫衣女道:「不妨一試!」說著,便已遙遙向著鏢箱微一拂袖,那箱子便被一股大力拉向洛戰衣這邊。紫衣女動作也不慢,右腿一抬,鏢箱又被送回木架上。洛戰衣哼了一聲,右手虛空一抓,再一次攝起鏢箱。紫衣女右手扣向了腰間,只見金光如帶般捲向鏢箱,看那架勢竟是想劈開鏢箱。
洛戰衣看紫衣女如此舉動,心裡一急,挪身而上,右手隔著一米遠外便拍向了蒙面女人,雄渾的掌力將紫衣女迫得一直後退,但她仍不肯放棄,手中軟劍纏住木箱,一人一箱便飛向了陡峭的山坡。這時候的紫衣女因為是倒飛而去,手中又用劍捲著鏢箱,自然無法化解洛戰衣的掌力,一時之間竟剎不住勢,眼看就要摔下山坡。
洛戰衣人如輕煙般飄了過去,他右手探出握住了蒙面女人的左肩,用力往回一帶,那正倉皇失措的紫衣女已被他帶回山坡,並直直向他懷中撞去。但木箱卻從坡上一直滾到坡下,撞在了一塊大石上才停了下來。
旁觀的朱潛和龍五看鏢箱飛出,本想上前攔截,但一想到約定,便同時停住了腳步,而且看洛戰衣身法奇快,滿以為他一定能將鏢箱攔在坡上,誰想他竟捨鏢箱而去救紫衣女。
朱潛忍不住苦笑,龍五卻小聲說:「我家星主就是這樣的,一人一物同時落難,他必然會選擇救人的,而且不計恩怨。」
蒙面女人「嚶嚀」一聲撞在洛戰衣懷中,她的身體竟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下。慢慢的,她退後幾步,緩緩抬頭,但那雙明眸中卻閃出了一種異樣的光采,她輕聲問:「想不到,你會捨木箱而救我,為什麼?我們之間並不友好呀!」
洛戰衣望了眼山下的木箱:「沒什麼,畢竟木箱只是死物,又如何與人相比!」
蒙面女人喃喃自語:「如果你知道木箱裡裝的是什麼,恐怕就不會這樣說了。」
她的聲音雖低,但還是被洛戰衣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由皺眉:「不管是什麼,也不該如此不擇手段地爭搶!天下珍貴之物難以計數,只去欣賞就是,又何必非要據為己有呢?」
蒙面女人目中異采連閃:「洛戰衣,為什麼真實的你與傳說中的你毫不相同?」
洛戰衣輕淡淡地笑:「天下人如何說我,又豈是我能左右?但求仰不愧天,俯不作人,世人說法便只當笑談罷了!」他雖說得輕鬆,但眉宇間仍免不了帶著幾分失意,那種落寞更讓他有種驚人心愧的魅力。
蒙面女人看著他的目光中,已經盈滿了憐惜,甚至想伸手去撫平他眉間的無奈。可是這只是她瞬間的衝動,下一刻後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不同以往的心態。她不禁暗暗警惕,千萬不能忘了自己的目的和任務,於是她後退一步,故意冷冷地說:「洛戰衣,你又何必故作清高!我不信你真的毫不在乎!」
洛戰衣搖搖頭:「小含在哪裡?你答應過的。」
紫衣女哼了一聲:「你還真是關心她!你不用急,我說話算數,一定讓你見到她就是。」
洛戰衣沉吟了下:「我相信你就是,不過我還想問一下,你的武功是誰傳授的?我是說那招《靈蛇九轉》!」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海日樓主!」
洛戰衣搖搖頭,神色更是怪異:「你……你可認識一個相貌英俊,愛穿紫色衣服,眉心還有一顆紅痣的男人?」
一聽他的描述,紫衣女卻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望著洛戰衣:「你……你……怎麼可能?你真的見過他?」
洛戰衣一聽她的話,便已肯定:「你果然認識他!」誰想,蒙面女人突然恨聲說:「不!我不認識他!鬼才認識他!」她咬牙切齒地說完,眼中卻現出了淚光,她一邊後退一邊說:「我從來都不認識他,一輩子都不認識!你聽到了嗎?」最後那句話她幾乎是喊出來的,然後她便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霖霖的小雨中。
朱潛和龍五互看一眼,眼裡流露出同樣的想法:難道洛戰衣和紫衣女之間還有什麼淵源不成?
但蒙面女人的否認卻更證實了洛戰衣的想法,她果然認識「他」,而且看情形還有非同一般的關係,可蒙面女人的這種態度又是為什麼呢?洛戰衣真想追上去問一問,但馬上又否決了。即便問出「他」的情形和下落,自己又能如何呢?「他」恐怕早已忘記了自己,畢竟那是太遙遠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