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貴客棧其實一點也不華貴,甚至可說是破舊,低矮的圍牆上許多漆面也已經剝落,總共十間客房,卻有六間的窗紙是露洞的。但它卻正處於通往四川嘉定的途中,而且百里範圍內了無人煙,所以,華貴客棧是朱潛和洛戰衣等人唯一的選擇。
客棧老闆名叫張大方,當然他也不是大方的人,因為朱潛他們剛進客棧的時候,他正在埋怨瘦骨嶙峋的老婆肉吃得太多。
這次押鏢的人並不多,除了洛戰衣、朱潛、岳淺影、小飛、秦東海五人外,還有朱潛的兩個親信羅一肖和林淒,再加三個鏢師。鏢隊在路上走了六天了,這六天非常平靜,沒有一丁一點的風吹草動,或許對方真的震懾於朱潛的威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鏢箱解在了小飛和林淒等人居住的大房間裡,洛戰衣已經聽朱潛和岳南天說過,兩個鏢箱中小箱是珠寶,大箱是一些女孩的衣服,有大有小,是不同年齡段穿的,還有許多布偶娃娃一類的東西。
洛戰衣實在不明白,這些東西有什麼值得人去覬覦的?岳南天曾猜測是洛戰衣蓄意報復,但洛戰衣知道並不是這樣,朱潛也相信他,劫鏢一事自然就讓他倆百思不得其解了。
房間很簡陋,一床一櫃一茶几外加兩把椅子,再沒有什麼擺設。幸好洛戰衣也並不是注重享受的人。
將外罩扔在床上,露出了藏在袍下的劍囊,那裡面裝著幻星刃。洛戰衣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讓朱潛以外的人看到幻星刃。幻星刃本就是洛戰衣的標誌。
天色已經暗了,但洛戰衣仍然聽到院子對面傳來的笑語喧嘩,其中聲音最大的就是他的護衛火飛,大家都叫他小飛。
躺在床上,洛戰衣把雙手背在腦後,透過敞開的窗戶,還能看到一角桃花開得正盛,眼前卻不由自主地出現了岳淺影嬌美的笑面……
時間似乎又回到了一個多月前,他朋友鶴老的壽誕上……
就在那天,他看見了明艷不可方物的岳淺影。雖然她在眾多賓客環繞之中,但任何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會是她。
洛戰衣卻不想被別人看到,更不想洩露自己的身份,就一個人來到後院,孤獨地傾聽著前面的人語喧嘩。
他依稀記得那天喝了很多酒,模糊間一個女孩把他扶進了一間屋子。醉眼朦朧的他,只記得她溫柔的笑容,甜蜜的意韻。他似乎說了很多醉話,還有氣話,女孩卻一直耐心地在旁照顧,並輕哄著他睡熟。
第二天的早晨,他清醒了,走出屋子卻看到了岳淺影。
他至今無法忘懷,沐浴在晨光中的岳淺影簡直美麗得不可方物,尤其是那淺淺的笑容,一直在春風中蕩漾著。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動了,可是……
洛戰衣歎息一聲,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行事那麼衝動?竟然在回到天星院的第二天就派人去南天鏢局提親,結果卻……
洛戰衣不願再想,反正一切都過去了!他一向不喜歡自己追懷往事,因為那沒有任何意義!他已經為此懲罰過自己了,在玉淵潭,他在瀑布下站了七天七夜!他要讓奔騰的水流澆醒自己,也澆滅那份癡心妄想!
可為什麼,又讓他遇見了她?而且是在他將所有心碎神傷都埋葬的玉淵潭前?
令洛戰衣不明白的是,一路上岳淺影很少說話,在面對他的時候也總是一臉冷漠,似乎是在刻意疏遠。洛戰衣不由苦笑,若是哪天岳淺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恐怕更會……
一陣扣門聲響起,洛戰衣問:「誰?」
「客官,給您送茶來了。」
「進來吧。」
洛戰衣並沒起身,店夥計便自己推開門,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將其放在床前的茶几上,幾縷清香也隨之飄散在房間裡。
香甜的氣息讓洛戰衣詫異地將頭轉向茶几,隨後,他的目光一亮,因為深紫色的托盤上不但端放著一個茶杯,茶杯的周圍還環繞著一圈桃花,粉嫣嫣的花兒一朵連一朵,卻並非胡亂擺放,而是圍成了心的形狀,那一杯清茶正在「心」的中間。
暖暖的顏色,淡淡的馨香,讓人倍感賞心悅目,更似在傳遞著粉紅色的信息。
洛戰衣情不自禁地坐起身,怔怔地凝視著那顆粉紅色的「心」,詢問的眼神看向了夥計。
夥計神秘地一笑,指了指窗外,便退了下去。
洛戰衣心裡更是奇怪,但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便快步走到窗前,舉目向窗外的院子看去,登時,他的心狂跳起來。
靜靜的月光,暈然了一樹桃花,樹下是岳淺影鬱鬱的身影。她的面孔卻是模糊不清的,只隱隱間,覺出幾分寥落。
兩人眼神相碰,便如蜻蜓輕點了下水面,稍觸即分,泛起的絲絲漣漪卻在各自的心中蕩漾著。
洛戰衣馬上又避到了窗側,在那一瞬間,他的心矛盾之極。他已經明白岳淺影的心,也明白了岳淺影日前的冷漠全是偽裝的,可即便如此,又有什麼用呢?事已定局,莫非還能挽回什麼嗎?
眉緊緊鎖著,洛戰衣的心一陣刺痛,他不能……
罷了!洛戰衣猛地關上窗戶,只聽「啪」的一聲,便隔絕了窗外的一切。洛戰衣痛苦地閉上眼睛,彷彿看到那一院春風,一樹花紅,還有一個俏麗的人影,正在離他而去……
隨著窗落的響聲,岳淺影的心一顫,身體也震了下,她不敢相信地看著那扇緊緊關閉的窗戶,他……他真的……
岳淺影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羞怒的眼淚淌在臉上,她向後退去,直退到裡院中間的一叢棗樹前。她下意識地伸手抓緊了一叢枝葉,可觸手的一陣刺痛使她情不自禁地低呼一聲,眼淚卻流得更凶。
很突然的,門被打開了,洛戰衣奔到岳淺影身前,抓起她的手,焦急地問:「怎麼樣了?」
岳淺影甩開他的手,氣憤地說:「不用你管。」
洛戰衣固執地再一次拿起她的手:「我看看,一定是被棗樹上的刺扎到了。」
岳淺影氣急地抬起頭:「你……」但當她觸及到洛戰衣的一臉擔憂後,卻忘了後面的話,呆呆地看著他。
洛戰衣低著頭,看到岳淺影嬌嫩的手上多了幾點刺傷,眉皺得更緊了。
岳淺影怔了好久,才喃喃地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但仍是被洛戰衣聽到了。猛然間,洛戰衣像是被什麼燙到了一樣,慌忙放開岳淺影,急急地退了幾步。
岳淺影也醒覺到自己說了什麼,面孔騰地飛紅起來。
兩人尷尬地站在那裡,誰也說不出話來。終於,洛戰衣發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側身請她進屋:「我們進去再說吧。」
岳淺影羞澀地點了點頭,隨洛戰衣走進了他的房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洛戰衣的面孔也變了許多種神色,終於輕歎一聲:「岳姑娘,其實我……」
岳淺影抬頭看他,「你不想讓人知道我們早就認識,對嗎?」
洛戰衣無奈,只得點頭。
「為什麼?」岳淺影實在想不通,「這一路,你對我就像陌生人一樣?難道認識我很丟人嗎?還是因為你有什麼顧忌?或者你是怕朱公子,你認為他是那麼狹隘的人嗎?」
洛戰衣被她一連串的問題弄得頭暈腦漲,他真想大喊一聲:因為我是洛戰衣,那個向你求婚卻被你拒絕的洛戰衣!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轉過了頭,望著從窗前瀉進的月光。過了一會,他才淡淡地說:「我們本來就不相識,我只知道你叫岳淺影,而你甚至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岳淺影微微一怔,有些茫然地問:「我已經知道你叫駱星了,不是嗎?」
洛戰衣內心輕歎,嘴裡卻答:「是!」
岳淺影的臉突然泛起了紅暈,她輕輕地垂下頭:「你一定聽說我和朱公子定親的事了?對嗎?」
洛戰衣心裡一痛,表面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岳淺影似是有些侷促不安:「但你一定不知道,天星院的洛戰衣竟然不知為什麼,也來我家提親了!」
洛戰衣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岳淺影鼓起勇氣:「你既然是江湖中人,就一定知道洛戰衣的為人有多恐怖。所以,當時的我又驚又怒,甚至告訴我爹,我寧可一死了之也決不嫁給洛戰衣。爹無奈之下,只得連夜修書一封給朱潛大哥,讓他快速趕來,並在最短時間內讓我與他訂了親。朱潛是爹的忘年之交,才答應與我訂親以找到理由拒絕洛戰衣的提親,其實我和他之間本沒什麼……」她說著說著,頭又垂了下去,一副羞澀難安的模樣。
洛戰衣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他不能表示什麼。岳淺影想得太天真了,朱潛是何等人,再義薄雲天也不能拿自己的終身大事賣人情。他早就看出,朱潛對岳淺影恐怕是早已鍾情,這次只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岳淺影見他不說話,心裡更多了幾分情急,可是女兒家的矜持又讓她沒有再說的勇氣。偷偷瞄著神色不動的洛戰衣,難道他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岳淺影心很亂,也很窘迫,也許不該來的!可是……她真的受不了彼此都在故作姿態了!
無措之下,她下意識地靠近了身後的櫃子,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櫃門。就在這時,她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櫃門敞開了一條縫,這當然引不起她的注意,所以她猶豫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和朱大哥會因為形勢所迫訂了親……」一邊說話,岳淺影的目光一邊避開洛戰衣的,移向了櫃門的那條縫隙,微弱的燭光也跟著透進。岳淺影突然忘了說話,臉上現出一絲迷惑,那是……
怎麼可能?岳淺影跨前一步,不敢置信地打開櫃門,她猛地睜大了眼睛,驚叫了一聲:「朱公子!你……」就在她失聲驚叫的同時,櫃門下傳來一聲響動,樂淺影腳下突然一空,身體已不由自主地向下降落。
「岳姑娘!」心情複雜的洛戰衣在聽到岳淺影的驚叫後,立即轉頭,卻正見岳淺影陷入地下。不知何時,那裡的地面竟現出了一個圓形的大洞?他大驚之下,來不及多想,右腳一動,人已經出現在岳淺影頭上。但岳淺影已經墜了下去,此時此刻,洛戰衣也顧不得什麼安危了,他猛地向下衝去,雖然抓住了岳淺影的雙手,但自己也被帶了下去。危急關頭,洛戰衣並沒驚慌失措,他人在空中,右手用力向上一扯,將岳淺影向上面送去,自己卻雙腳交錯,再猛地一旋身,就藉著一旋之力,他人也迅速往上升去,眨眼間就來到岳淺影身側,並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兩人要衝出洞口時,頭上突然傳來「嘎」的一聲,只覺眼前一黑,洞口已被關閉。洛戰衣右手向上一支,身形猛地一頓,並及時拽住過岳淺影,兩人才沒有撞上堵在洞口的石板,並重新向下落去,否則非頭破血流不可。
周圍一片漆黑,但洛戰衣感覺到落腳的地方也是石板,而且以時間算來,這裡距離地面應該有三四丈高。這麼高的距離,即便他能躍上去,因為沒有借力之處,也無法推開厚重的石墩門,自然無法脫困。
身邊傳來岳淺影的急促喘息聲:「這是什麼地方?駱公子,你還好嗎?」洛戰衣感覺到岳淺影柔軟香甜的身子靠向自己,一支冰涼滑膩的小手也同時握住了他的手。
洛戰衣柔聲說:「我沒事!岳姑娘。」隨著話聲響起,一點火光也亮了起來,映出洛戰衣俊逸的面孔。火光發自他的左手,原來他點燃了身上帶著的火折子。
岳淺影安下心來,但隨即恐慌又籠罩住她,她猛地抓住洛戰衣的雙臂:「駱公子,我看見朱大哥,他藏在你的櫃子裡!」
洛戰衣怔了下:「岳姑娘,你真的看到朱公子在櫃子中?這怎麼可能?」
岳淺影又急又慌:「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我沒有騙你!」
洛戰衣沉思了下,但他實在想不出朱潛為什麼會出現在櫃子中?可岳淺影又沒有理由騙自己,況且當時他確實聽到岳淺影叫了一聲:「朱大哥!」難道朱潛在監視自己?可是,即便監視自己,以朱潛的為人,又怎麼會用如此愚蠢的辦法?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想辦法離開此地!看來,劫鏢的人終於忍耐不住了,想不到的是,他們第一個對付的竟是自己?而且看情形,這間客棧也決脫不了關係!
洛戰衣安慰地拍了下岳淺影的肩膀:「好了!這件事出去再說!」他藉著微弱的火光打量起周圍的環境,於是,他皺起了眉頭。
原來他們處身的是一個圓柱形的洞穴,而且全部由石頭砌成。四面的石壁雖不是光滑如鏡,但也絕無落腳的地方。洛戰衣轉動著身形,火光也隨著他閃爍。岳淺影緊靠著他,好像若非這樣,就會隨時暈倒一樣。
火光映在石壁上,閃著微弱的光。洛戰衣意外地發現,周圍的石壁渾圓完整,幾乎看不到接縫之處。必須仔細觀察,才會每隔五尺左右看到兩石拼合的細痕。雖是一個簡單的石穴,卻已足見築穴人的建築才能。
洛戰衣若有所悟地繼續挪動腳步,目光也隨之而動。突然間,他的手一顫,火苗也震盪了下,而他身旁的岳淺影卻已驚恐地大叫一聲,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手指還顫顫地指著石壁:「鬼!」
就在他們正前方,果真出現了一個青面獠牙的厲鬼!面目猙獰可怖也就罷了,只是那雙血絲密佈的雙眼卻實在可怕。眼珠瞪得快凸了出來,就那樣直盯著你,像是要索魂奪命。它的嘴大張著,像在咆哮,雖然沒有聲音發出,卻能讓人感到他撕心裂肺的呼號!最讓人心驚的是,他的胸膛上裂開一個大洞,裡面空無一物,而他的雙手卻捧著一顆鮮血淋漓的心臟,向前伸來。
洛戰衣早已鎮定了下來:「別怕!只是一幅畫而已!」
岳淺影也看出來了,但臉色仍不由自主地泛白:「好恐怖的畫!是誰這麼可惡,畫了厲鬼來嚇人?」
洛戰衣搖搖頭:「我看他更像是人!你仔細看他的穿著,明明是我朝的服飾,只是長得醜怪些!而且你看他雙手捧心的哀號之狀,倒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卻無人相信!」
岳淺影也注意到那顆血淋淋的心臟,她的心抽搐了下,再也不敢看,忙別過頭:「駱公子,我們離他遠點,好不好?」
其實,洛戰衣並沒覺得有多可怕,甚至有些感染到畫中人剖腹剜心的無奈和痛苦。不過,他仍是依從了岳淺影的話,從那幅畫前走開去。
搖曳的火光又在向前,岳淺影靠得更緊,忐忑不安地隨著洛戰衣邁動腳步,她生怕再有什麼妖魔鬼怪冒出頭來。
洛戰衣又停了下來,微笑著說:「你看!」
不用他說,岳淺影也看到了,這次她沒有驚慌失措,反而一臉驚異地走上前去,眼中逐漸露出了癡迷之色。
石壁上又出現了一幅畫,但那決不是醜怪厲鬼,正相反,那是一個能讓人目眩神弛的人。
畫中人飄動的長髮似是要蕩漾成流水東去;明亮的眼睛像是映著星光燦爛;一襲長衫隨風而舞,更像是舞起了雲霞的絢麗;唇邊的微笑就如山間的白霧迷離,神秘而溫柔,讓人見而心醉。
最讓人心動神搖的是:如此的絕世風采,竟看不出是男是女!這人竟似兼有男人的瀟灑高貴和女人的美麗迷人。
洛戰衣疑惑地看著畫中人,竟有幾分眼熟的感覺,可他實在想不出這人是誰?
岳淺影有些著迷地看著畫中人,喃喃而語:「世上真會有這樣的人嗎?為什麼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洛戰衣專心地看著畫:「岳姑娘,這畫很古怪!」
岳淺影似是心神一醒,看了洛戰衣一眼,突然似發現了什麼:「駱公子,你有沒有發覺畫中的人有幾分像你呢?」
洛戰衣怔了怔,又往畫看去,接著搖搖頭:「我絕不會像他那樣笑!」
岳淺影咬著唇,又盯著畫看了一會兒,突然又叫了起來:「我看出來了,這人的嘴唇很像朱大哥。」
洛戰衣點點頭,又搖搖頭:「神態不像!」
岳淺影想了想,臉上浮起一層紅暈:「你有沒有覺得,這人的眼睛有些像我?」
洛戰衣輕笑:「但你比他嬌美得多。」
岳淺影又羞又喜地低下頭:「那……那這人到底是誰呢?」
洛戰衣深深地凝視著畫像,心中一動,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個淡紅長衫的身影。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只是搖了搖頭:「他或許是任何人,也或許任何人都不是!」
岳淺影得不到答案,似乎很不甘心,竟伸出手去觸摸石壁上的人像:「你到底是誰呢?為什麼讓我既熟悉又陌生?」就在她的手剛剛碰到壁畫上的人,便聽到「呀」的一聲傳來,然後就是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洛戰衣猛地拽過岳淺影,大喝一聲:「不要動!」但為時已晚,只聽隆隆的巨響不斷從頭上傳來,兩人抬頭一看……這一次,連洛戰衣都變了臉色,岳淺影更是驚得花容失色,大叫了一聲:「不要!」
原來頭上竟然壓下了一個巨大的圓形石盤,石盤是緊沿著石洞的壁面降落的,把整個石穴頂部都遮蓋起來,沒有絲毫的縫隙。也就是說,當他落下時,洛戰衣和岳淺影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閃,誓必被壓成肉餅。石盤降落的速度並不快,但越是這樣,越讓人恐怖。試想,一個人眼睜睜地看著巨石慢慢地壓碎自己的身體,那是什麼滋味?
岳淺影早已嚇得呆住了,傻傻地看著不斷降落的石盤,腦子裡一片空白。
巨大的石盤壓了下來,周圍越來越黑,呼吸也越來越困難。眼看著石盤來到了頭頂上,岳淺影竟動也不動。
洛戰衣突然衝上前,把岳淺影撲倒在地上,手中的火折子熄滅了,周圍陷入了絕對的黑暗,但巨石壓下的隆隆巨響仍在不斷傳來,越來越近,幾乎已經響在了耳邊……
林淒跟在舞楓公子身邊已經十年了,他本是崑崙派弟子,但因為天資聰明,武功早已是同輩弟子中的佼佼者。就因為他太自負,也太驕傲,卻成了同門師兄弟嫉恨的目標。有一次,他因為受不了一個師兄的尋釁,竟失手將其殺死,被迫逃離崑崙,卻仍擺脫不了師長們的興師問罪,但他寧願逃命天涯也絕不認錯!
那一次,林淒逃到了荊州,卻仍然無法擺脫他們的眼線。無奈之下,就偷偷地潛入了舞楓山莊。當時舞楓山莊還未聞名於江湖,朱潛也只有十四歲,所以林淒根本沒打算向主人稟報,就自顧自佔用了一間客房,餓了就去廚房拿一些食物。他自信絕不會被人發現,即便主人察覺少了東西,也一定會以為是鬼狐作祟。
但後來他發覺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他每次去廚房的時候,桌子上都會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周圍卻一個人也沒有,就像是專門做給他吃的一樣。林淒當然不會客氣,每次都酒足飯飽地返回「自己的房間」。回去後,他又發現,自己的被褥已經換成新的,連花瓶中的花都已經重新換過,而且窗明几淨,竟然像是剛剛打掃過一樣。
林淒雖然納悶,但也不以為意,直到這種情形持續了半個月,他實在忍不住內心的驚疑,終於想到去拜訪山莊的主人。他並不傻,當然明白一定有人在暗中安排一切。他對這裡的情形已非常熟悉,很輕易地就找到了主人居住的院落,自然就看見了朱潛。
當時的林淒只見了漫天的紅楓,在為一件翻飛的白衫伴舞,當楓葉落地時,他才看見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卻長著一雙如星光璀璨的眼睛。
少年對他微笑,並示意他看地下。林淒這才驚異地發現自己的腳前也落了許多楓葉,但那些楓葉並非隨意降落,而是排列成了清晰的兩個大字:「留下!」
林淒再一次看向少年,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滿是笑意。於是,林淒真的留了下來。
這一留就是十年,林淒卻再沒有離開的打算,舞楓山莊在江湖中威名日盛,漸漸成了白道的中堅力量。他還知道,他崑崙派的師傅曾經來過舞楓山莊,但是與朱潛會過面後,卻一個人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荊州。
林淒非常自信,舞楓山莊雖然人才眾多,但自己卻絕對是朱潛的少數心腹之一。這一次來江西護鏢,公子就只挑選了兩個人,其中就有自己,另外一個是羅一肖。
羅一肖這個人,一直有些神秘。林淒旁敲側擊後,才知道羅一肖竟然也曾被人追殺,同樣是公子救了他。而且公子對羅一肖很尊敬,總是叫他羅師傅。林淒雖然不喜歡叫人「師傅」,甚至有些痛恨,因為他自己的師傅追殺了他三年,但因為公子的緣故,他還是委屈自己,稱羅一肖為「羅師傅」。
現在,林淒正與羅一肖、秦東海三個人圍成一桌吃飯,另一張桌子上是南天鏢局的三個鏢師和那個叫小飛的傢伙。一大一小兩個鏢箱就在牆角放著,時刻不離他們的視線。
林淒非常不喜歡小飛這個人,嫌他太鬧了。秦東海更不喜歡,因為他發覺除了他和林淒,幾乎所有人都喜歡小飛。不但自己鏢局的三個鏢師有事沒事圍著他轉,連朱潛和羅一肖也總是以一種帶著笑意的目光看他。
據小飛自己說,他是駱星的僕人,之所以跟著來是為了沿途伺候飲食起居的。可林淒卻發現,小飛幾乎每次出門都忘記給水囊灌水,總是駱星把自己的水分給他喝,喝完駱星的水之後,他就喝小五的。他甚至連白菜和生菜都分不清楚,就是這樣,這個叫小飛的卻還是吃得最多,笑得最響,鬧得最歡,玩得最開心。林淒簡直從來沒見過這種僕人,連他都為小飛感到羞愧。但小飛卻從沒這個自覺,走在路上感到餓了時,會毫不客氣地拿過別人馬背上的東西吃。林淒很清楚地記得,小飛吃了自己一隻熏雞,兩包牛肉乾、四張干餅,還喝了他一壺老酒。
林淒這桌子上的三人都在安靜地用餐,小飛卻在另一張桌子上高談闊論。這本就讓秦東海一肚子惱火,偏偏這時候老闆娘又走了進來,而且端著一壺聞起來香噴噴的酒,卻直接走向了小飛,眼睛就像要滴出水來。
秦東海根本就沒正眼看過這個稍嫌瘦弱的老闆娘,但現在一看,竟發覺她雖然瘦,卻是一個極富骨感的美人。心裡不由就發起癢來,叫了一聲:「老闆娘,端酒過來。」
老闆娘斜斜瞥了他一眼,自然就流露出幾分風情:「等等,我這就來。」邊說邊親自斟了一杯酒,遞給了小飛:「小哥,這可是陳年的女兒紅,您嘗嘗!」
小飛眼睛亮了起來,先聞了聞酒香,又看了看同桌的三個鏢頭,那三個鏢頭正在對他擠眉弄眼。小飛咧了咧嘴,問老闆娘:「我家少爺可曾喝酒?」
老闆娘一臉媚笑:「怎麼沒喝?我給他端去了一壺,喝得只剩下半壺了。」
「真的!」小飛跳了起來,搶過酒壺,鼻子湊近壺口,使勁嗅了嗅,露出一臉沉醉。大家都以為他接下來必然是對著壺口狂飲一番,誰想他突然又將酒壺交還給老闆娘:「還你!」
女人愕然地看著他,其他三個鏢頭也奇怪地問:「你怎麼不喝了?」
小飛一本正經地說:「這酒呢?我家少爺如果不喝,我自然也不能喝;但我家少爺要是喝了,那麼我……」
三個鏢頭接口說:「當然也能喝了!」
「錯!我就更不能喝!」小飛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麼?」
「因為無論什麼時候,必須要有一個人保持清醒才好!少爺喝了,我卻不喝,這樣一來,即使少爺醉了,也還有我呢!」
三個鏢師意外地看著他,其中的小五忍不住說:「真看不出你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小飛得意地搖頭:「又錯了!這番話不是我說的,是我哥跟我說的。」
鏢師劉太好奇地問:「你哥是誰?」
小飛眼睛更亮:「我哥嗎?他是全天下最聰明的人!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天文地理無所不能,而且有非凡的領導才能……」
不等他說完,憋了一肚子火的秦東海已經忍不住嘲諷:「你們聽聽,這小子在胡吹什麼?什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天文地理無所不能?只看這小子的熊樣,就知道他哥也頂多是只大狗熊而已!
「你說什麼?」小飛臉上變了顏色,憤怒地轉過身去,「你敢罵我哥?」
小五一看不對,趕忙拉住小飛:「哎!這是做什麼?大家都是自己人,怎麼可以傷了和氣?」
林淒也覺得秦東海有些過分,就給了他一個眼色:「難道你想在這種時候惹事嗎?」
秦東海無奈坐下,小飛也似想起了什麼,就憤憤地轉回身,坐在椅子上,突然又趴在桌子上,低下頭也不知在幹什麼?三個鏢師好奇地圍住他,連老闆娘也湊過頭去,於是,就傳來幾人吃吃的笑聲。一開始還壓低了聲音,但後來笑聲越來越大,尤其是老闆娘,竟笑得前仰後合。
羅一肖和林淒互看一眼,心裡疑惑,秦東海卻忍不住了,也探過頭往那邊看去。
就見小飛正在用手蘸著菜汁,在桌子上認真地畫著。那畫越來越清晰,竟是一頭豬,那豬肥頭大耳,畫得惟妙惟肖,奇怪的是這頭豬沒有豬蹄,反而長了四隻尖銳鋒利的爪子,竟好像是……鷹爪!最可笑的是,這頭豬穿的卻是人的衣服。
秦東海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小五他們轉回頭,想笑又不敢笑地看著自己時,他才忽然明白過來!因為豬穿的衣服和自己穿的竟是一模一樣,而且秦東海在江湖中就是被人稱為「大鷹爪」。他猛地跳起來,暴喝一聲:「臭小子,你敢畫畫罵我!」
小飛慢悠悠地回過頭:「罵你?大家可都看到了,我明明畫的是一頭豬,不過,既然你那麼想和一頭豬相提並論,我也沒辦法!是不是?」
眾人忍俊不禁,秦東海更加暴跳如雷:「我殺了你!」他猛地揚起雙手,手指竟在剎那間彎起如勾,指側還隱隱透出一絲青光流閃,直如蒼鷹的利爪,正欲擇人而噬!秦東海連神情都變了,剛才的狂躁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天上猛禽的兇猛驃悍。
秦東海出身鷹爪門,小五曾經親眼看過他只用一支右手,就把一頭壯牛的腦袋抓裂。
所有人都斂起了笑容,因為他們終於發覺到,本來是一個小小的玩笑,卻要轉變成流血的大事了!
林淒臉色一變,羅一肖皺起了眉頭,但沒等他們說話,秦東海已經動了!
秦東海是撲過去的,就像一隻獵食的雄鷹,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動作,只要認準了目標,就俯衝而去!所以,他的動作快得出奇,也狠得出奇!
幾個鏢師已經驚呆了,他們根本沒想到秦東海會突然出手,更沒想到他一出手就是殺招!而小飛竟還懵然不覺地坐在那裡,他似乎也沒想到,秦東海的動作如此快而狠?
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小飛要倒霉了。但誰也來不及阻止慘劇的發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飛的肩上將被抓出兩個窟窿。老闆娘一見勢頭不對,已經悄悄地退向門口。
秦東海的手果然抓向了小飛的肩膀,甚至已經碰到了他的衣服,但是突然間,他失去了目標!
也就是說,小飛突然從他坐著的椅子上消失了。
秦東海絕對沒想到自己會失手,自從抓碎了中州三俠的腦袋以後,他就非常自信了。他一直認為,江湖中除了有數幾個絕頂高手外,絕沒有人能禁得起自己的一抓!秦東海更沒把小飛放在眼裡,在他心裡,小飛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而已。不過是仗著主子寵愛,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但顯然的,他料錯了,因為,連他都沒有看到小飛是怎麼從椅子上離開的?
這時的小飛已經到了秦東海的身後,他並沒有急著出手,反而悠閒地指著僵立的秦東海:「你們已經看到了,是他先出手的!若我家少爺問起,你們可要給我作證!」三個鏢師驚喜地鬆了一口氣,林淒眼睛睜大了,羅一肖似也有些意外,竟重新打量起小飛來。退到門前的老闆娘也舒了一口氣,連忙打開門,逃離了現場!
秦東海以最快的速度轉回身,愈加憤怒地暴喝一聲:「小子,你往哪裡走?」他又衝了上去,這一次他沖的更疾,更狠,卻沒了剛才的輕敵!所以,他有一擊而中的信心!
小飛再一次消失了!但這一次羅一肖和林淒都看清了,就在秦東海的手剛剛碰到小飛的衣服時,小飛右腳點地,猛地一旋,人已經轉到秦東海的身後。但因為速度太快,所以,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他人就從原地不見了,反而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小飛看著秦東海雄壯的後背,遺憾地搖搖頭,右腳猛地抬起又收回,眾人甚至還沒看清他的動作,秦東海就已經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地往前摔去。只聽「碰碰——咚」的幾聲,「碰碰」是他接連撞碎了兩把椅子,「咚」是秦東海趴倒在地上。
幾乎是立即的,秦東海又跳了起來,他的臉已氣成了豬肝色,哇哇大叫著衝著小飛而去……
就在這時,羅一肖沉喝一聲:「住手!」
就在同時,又一聲慘叫響起,眾人一驚,秦東海也猛地剎住身形,吃驚地向窗外看去。
所有人都跑到窗前,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窗外是另一座院落,也就是說和他們所住的院落是相鄰的。
他們再也沒想到,剛一到窗前就看到客棧的張老闆拽著老闆娘的頭髮往院裡拖,邊拖還邊破口大罵:「好你的騷娘們兒,是不是看到小白臉就動心了,老子我倒了八輩子霉,娶了你這爛貨!連我藏了十年的女兒紅也給拿了出來,看老子不打死你!」
張老闆一邊說,一邊用拇指粗的麻繩把老闆娘綁在了一棵槐樹上,然後從腰裡抽出一根鞭子開始往老闆娘身上抽打,皮鞭陷進肉裡的「撲撲」聲傳蕩在院裡,老闆娘面孔痛苦地扭曲起來,不斷脫口的一聲聲慘叫更是讓人心生不忍。不一會兒,老闆娘渾身上下已經佈滿了血痕,皮肉翻捲著,非常恐怖。
張老闆的大罵聲卻一直沒停:「臭娘們,看你還敢發浪,今天非把你打成爛柿子不可!」
火飛怒氣填膺,人如飛鳥般掠了過去,攔在老闆娘面前:「住手!」
張老闆一看火飛攔住自己,又大罵起來:「臭小子,你給我滾遠點兒,我他媽教訓我老婆,關你鳥事?告訴你,我開的是客棧,可不是妓院!你小子給我弄明白!你勾引我老婆的帳我還沒跟你算,你多管什麼閒事?」
火飛氣得滿臉通紅:「誰勾引你老婆了?你再敢胡說,我拆了你這間鬼客棧!」然後轉頭扶著奄奄一息的老闆娘:「老闆娘,你別怕!即使他是你的丈夫,我也會為你做主!有我在,我管保他不敢把你怎麼樣!」
老闆娘看了看火飛扶在自己肩上的手,竟突然低下頭,惡狠狠的咬住了火飛的手。火飛一痛,左手反射性地扇了她一個耳光,才救出自己的右手,但那上面已經多了一排牙印,血淋淋的。
老闆娘竟也罵了起來:「老娘我願意被我丈夫打,關你屁事!你是不是想占老娘便宜,剛才我看你就不像是個好東西!」
火飛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張老闆又怒罵起來:「臭婆娘!那小子的手是不是很香,你***竟敢當著我的面勾引男人,真是下賤!我若饒了你,我***不成了活烏龜!」話說著,鞭子又抽了過去。
火飛氣沖沖地跳回屋,卻對上大家忍笑的目光,他只得尷尬地咧咧嘴:「這對夫妻……真是可惡極了!」
小五忍住笑:「也真是,跟瘋子一樣!」
羅一肖若有所思地說:「這對夫妻不對勁。」目光一轉,這才發覺火飛臉色不對,剛才還神采飛揚的面孔現在卻變得無精打采,臉頰上還現出一抹病態的赤紅。羅一肖嚇了一跳:「小飛,你怎麼了?」
火飛勉強一笑:「我沒什麼……」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滑倒在地面上。旁邊的小五趕忙扶住他,一接觸他的身體才發覺滾燙如火:「天!他怎麼了?」
羅一肖臉色一變:「不好!他中毒了!」他走到火飛身前,翻起他被咬的手掌,果然,這會兒咬痕處已經現出一片烏紫。
林淒也明白了什麼,轉頭看向張老闆夫婦,而此時的老闆娘已經笑著解開了身上的繩索。
林淒冷冷地道:「好一出《苦肉計》!我們還真看走眼了!」
羅一肖臉色陰沉:「林老弟,秦老弟,你們去守著鏢箱,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要離開!小五,你們三個趕快去通知朱公子和駱公子!這對夫婦由我來對付!」
眾人聽令行事,羅一肖身子一動,人已經來到窗外,走向張老闆夫婦:「拿解藥來!」
張老闆哈哈大笑:「羅一肖,你認為我會給你解藥嗎?告訴你,他中的是『火炙』之毒,乃是取自一種叫『火蛇』的體內,中者五心如焚,絕對難以支撐一個時辰。你就等著替他收屍吧!」
羅一肖似有所悟,冷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銀雞小蟲,竟然做了華貴客棧的老闆和老闆娘!只是,即便你們橫行黑道,要與舞楓山莊做對,也未免太過不自量力了!」其實,羅一肖也在暗暗吃驚,銀雞小蟲是武林中有名難惹的一對夫婦,不但武功怪異,連性情也乖張得異於常人。
銀雞大笑:「不愧為咫尺奪命羅一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只可惜多年盛名,老來卻做了舞楓山莊的奴才,說出去更是可憐?」
羅一肖並不生氣:「激將法對我不管用的!」
「那這個可管用?」銀雞突然撲向羅一肖,只聽一聲嘹亮的雞啼聲,羅一肖就看到一個雞頭突然出現在眼前,銀光閃閃的雞喙狠狠地啄向了自己。
也沒看到羅一肖動作,他就已經退後兩步,避開了銀雞的攻勢,手中還多了一把竹尺。竹尺迅捷地拍向銀雞右肩,雞頭便迅速收了回去。可是,一轉眼間,那個雞頭竟然又出現在羅一肖的眼前,這一下比剛才更狠也更快!
羅一肖這才看清,那並不是雞頭,而是銀雞右手拿的一個枴杖,只是杖頭雕成了雞頭之狀,再加上銀雞動作快如閃電,便像是一個雞頭在倏忽來去。
羅一肖冷笑,右手竹尺向上一格,便將雞頭杖抵在頭上。銀雞用力下壓,雞頭杖竟漸漸將竹尺壓了下去。非常突然的,雞頭杖頭竟寒光一閃,冒出一截刀刃,迅疾無比地刺向羅一肖的臉。
危急之時,羅一肖毫不驚慌。猛地一個大仰身,避開利刃,並順勢踢出右腿。銀雞沒想到他會在這麼危險的情況下還能反擊,竟在出其不意之下,被羅一肖一腳踢在小腹上,不由踉蹌地後退,吐出一口鮮血。
羅一肖剛要上前追擊,一個黑色的影子突然驚叫著從側面撲來。原來小蟲看到丈夫遇險,竟抓起藏在角落裡一個店伙向羅一肖擲了過去,然後上前拉起銀雞就向院外逃去。
羅一肖伸手抓住飛來的夥計,放下他向院外追去。可是,他剛剛轉過院門,竟又見一個夥計被小蟲扔了過來。
等羅一肖接住並放下那人的時候,銀雞小蟲已經不見了。
左邊的柴房裡卻傳出一點兒聲音,羅一肖悄悄走近:「……兩幫人已經打了起來,咱們正好趁機逃走!要不然,非被他們殺了不可!」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悲歎著:「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好好地開店也會碰到強盜?」
羅一肖推門進去,見一個夥計正在給一個被綁住的老人解開繩子。
一見羅一肖,兩人都嚇得傻住了,夥計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羅一肖忙問那夥計:「你快起來!我是來幫你們的!告訴我,除了假裝老闆和老闆娘的兩個人,還有幾個人和他們在一起?」
夥計楞了下:「你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當然不是!否則我們怎麼會打起來?」
夥計立即哭了起來:「大俠救命呀!他們有好幾個人呢!他們不但把我們老闆關了起來,自己做起了老闆,還逼著我們聽他們的話!」夥計又磕起頭來:「您一定是救苦救難的大俠,您一定要救救我們,救救我們老闆!」
被綁住的老闆也是老淚縱橫:「大俠若是肯幫我們,就是救了我們店裡上下六條人命呀!我們這一輩子都感激您老!給您供奉長生牌位。」
羅一肖沉吟不絕,卻突然伸手擊向夥計的頭頂,去勢凌厲之極。夥計早已嚇傻了,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掌落在自己的頭上。
羅一肖的手猛地停在了夥計的頭頂上,他放心地點了點頭,已確定這個夥計確實不懂武功。否則,自己突然襲擊,他絕不會毫無反抗的跡象,這可不是能裝得出來的,因為練武人在突遭襲擊時,身體會自然而然產生反應,然後有所動作。
羅一肖不理發呆的夥計,走上前去幫店老闆解開繩子,老闆哆哆嗦嗦地拿開繩子,顫微微地跪向了地面:「大俠救命之恩……」
羅一肖連忙拉住他:「不要這樣……」
突然,羅一肖的聲音停下了,他全身僵硬地立在那兒,瞪著眼前這個好像站都站不穩的老闆:「你……」
老闆突然笑了:「真可惜,如果你剛才那一掌拍向我,恐怕就會被你看出破綻了!」
羅一肖暈過去之前聽到夥計吃驚地問:「老闆,這位大俠是來救我們的,您怎麼……」
「誰要他救?實話告訴你,你口中的強盜其實就是我的徒弟,我們只不過演了一場戲而已。」
羅一肖終於明白,老人確實就是華貴客棧的老闆。只不過,這個老闆本來就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