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接二連三的噩夢中醒來,張揚聽到,似乎有許多人圍在他身邊,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還有女人的嚶嚶哭泣聲。可是,他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腦袋還在習慣性地左右擺動,腦子一時間昏昏沉沉,半天也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情。身體疲累無力,好像剛剛跑了一場馬拉鬆下來一樣。
勉強睜開雙眼,映入張揚眼簾的,卻是吳芸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吳芸似乎剛從訓練場下來,身上還穿著迷彩服、戴著貝雷帽。此刻,她坐在床邊,臉上掛著淚痕,雙眼直直地看著張揚,眼底卻是一片絕望的空洞和茫然,似乎什麼都沒看見。
「芸芸,你……你怎麼來啦?這……這是在哪裡?」張揚心底大痛,費力地伸出手掌,輕輕摸去吳芸臉上的淚痕。
「揚,你……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吳芸一聲驚叫,空洞、茫然的表情頓時消失不見,換作發自內心的狂喜,雙手順勢抓住張揚撫摸她臉龐的手,再也不鬆開。似乎害怕一鬆手,就再也抓不回來。
眼淚,又嘩嘩地流下這個堅強的女警的臉龐。
「忽」地一下,張揚感覺頭頂一黑。使勁眨巴一下雙眼,張揚才看清楚,是上官玉蘭,還有本來應該在醫院療傷,現在卻用繃帶吊著手臂,也站在床前的安勇。
這兩人與吳芸一樣,表情都十分奇怪。
除了一致的驚喜之外,上官玉蘭的雙眼不停地在張揚和吳芸身上游來游去,彷彿在擔心著什麼。看到張揚醒來,安勇鬆了一口大氣的臉上,隱隱露出古怪的笑意。
上官玉蘭眼中的驚喜卻一閃而過,緊接著,一層冰霜佈滿了艷麗的臉龐,雙眼燃燒起熊熊的怒火。如果換一個地方,張揚相信,以她母老虎的性格,一定會撲上來狠狠地咬死自己!
透過圍在床邊的幾個人,張揚看到,一個苗條的人影站在角落裡,腳下移動了幾次,卻始終沒有勇氣走過來,剛剛暫停一會兒的哭泣聲,又嚶嚶地響了起來。
陳雅!
張揚腦子轟地一聲,終於想起發生了什麼狀況!糟了,這次丟醜丟大了,事情也大條了!
當時在意亂情迷之下,加上心切搶救陳雅的生命,張揚根本沒有想到,在輸送給陳雅百分之一的內識能量後,自己會昏迷過去。一定是陳雅被他「垂死掙扎」的樣子嚇壞了,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羞恥,只好向上官玉蘭求救。
而上官玉蘭和陳雅將張揚送進假日酒店最近的醫院後,碰到了安勇,事關重大,安勇不敢隱瞞,立刻又通知了訓練中的吳芸……
天啦,事情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張揚恨不得再一次昏過去,駝鳥般暫時逃過這一劫再說。可是,越來越清醒的神智和逐漸恢復的身體,不管張揚怎麼「努力」,卻沒有辦法暈死過去。
張揚偷偷打量了一下房間,發現所在的地方是醫院的高級病房。可能因為他中了「馬上瘋」的事情也太丟臉了,上官玉蘭一定嚴密封鎖了消息,病房裡除了他們幾個人,再也沒有別人。
閉上雙眼,痛苦地掙扎了一霎間,張揚還是決定向自己心愛的女人坦白。逃避絕對不是他的性格。張揚捫心自問,至少,他的出發點是問心無愧的。在瞭解事實真相後,他心甘情願接受她們的一切判罰。
「對不起!」張揚努力抬起身子。吳芸趕緊摟住他的身子,想將他扶起來,突然又想到什麼,生氣地重重一放,「哎喲」一聲,張揚又跌回床上。
張揚苦笑一聲,只好自己撐起身子,靠在床頭。
吳芸心痛地看著渾身還沒有多少力氣的張揚在床上掙扎,心裡又痛又恨,重重地哼了一聲:「哼!」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出來。
上官玉蘭心裡更像打翻了五味瓶,百味雜陳。在紅宮、夜闌珊之後,她就不知不覺間地對這個可惡的「流氓」產生了莫名的情愫。之後,她收集了有關張揚的所有新聞報道,這才知道張揚有一個照顧了他四年的女警戀人。可是,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甚至拉下面子,去主動接近、迎合張揚。
那天從試驗室簽定完兩隻毒猴之後,如果不是張揚膽小,她說不定就成功了!
在幾個女人中,在骨子裡,反而是上官玉蘭最叛逆、最不願意向世俗低頭。雖然已經有過一次失敗的經歷,她確從來沒有考慮過從這場危險的愛情角逐中退出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換作她是吳芸,會有什麼感受。她只是根據心的指引,性之所至,該愛就愛,該恨就恨。她只知道,如果讓這麼優秀的男人從她眼皮底下逃走,她一定會後悔一生。
死皮賴臉的加入飛揚公司,只是她計劃的第一步。自信的上官玉蘭堅信,她總有一天會攻下張揚這個「堡壘」。
可是今天,當她在辦公室看到陳雅只披著一張毛巾,衣衫不整地衝進來,當她看到張揚赤裸身體,在床上抽搐的時候,女人的本能卻讓她妒火中燒,重重地一個巴掌打在只知道哭泣的陳雅臉上!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在自己的內心,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前衛和開放。她並不是不在乎吳芸,並不是不在乎張揚有其它女人。她也想成為這個優秀男人的唯一!
可是,當吳芸從接到安勇的電話,連衣服都沒有換,急沖沖地從奧體會安保中心跑到醫院後,上官玉蘭痛苦地發現,吳芸可以放肆地伏在張揚身上呼喊、痛哭,瘋了一樣地拉著醫生的手求他一定要救她的情人。而她上官玉蘭,卻什麼也不能做,也不應該做!
就連對陳雅的那一巴掌,也應該是吳芸來打,而不是她。
房間裡,各人都在轉動著不同的心思,氣氛裡顯得異常沉悶。張揚終於開口了,口氣是那麼堅決、肯定:「小雅,你過來!」
吳芸眼皮一跳,扭到一邊的頭飛快地轉了過來,眼睛裡的憤恨立刻消失不見,只剩下萬般的無助、驚恐和哀求。張揚心中大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狠不得立刻將吳芸抱在懷裡,告訴她,自己永遠也不會放棄她,自己會永遠愛她、疼她。
可是,在這件事情裡,張揚不用想也知道,現在受到傷害最大的不是吳芸,也不是上官玉蘭,而是陳雅!
張揚一狠心,將伸向吳芸的手轉向陳雅的方向,再一次溫柔地呼喚:「小雅,你過來。」
在所有人不同含意的目光裡,陳雅猛地停止了抽泣,似乎被張揚的呼喚嚇了一跳,驚恐萬分地抬起頭來。蒼白得好像一張白紙的臉早就憔悴得不像樣子,佈滿血絲的雙眼腫得比核桃還大。自信、青春、活潑,本來應該屬於這個少女的一切,再也無法從她臉上找到,驚恐、絕望的目光好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飛快地從吳芸、上官玉蘭、安勇臉上掠過,看也不敢看張揚一眼。
張揚輕輕一擺頭,做了一個暗示。安勇猶疑了一下,還是遵命走過去,用他沒有受傷的手將陳雅拉到張揚身邊。
輕輕將仍然不敢看她的陳雅拉到床上坐下,張揚雙手緊緊抓住陳雅神經質地顫抖著的小手,用內識能量向她的大腦傳過去一絲撫慰、鎮靜的信息,幫助她平靜下來。
「安勇,你出去守在門口,任何人都不准進來——就是醫生也不准,因為我的病他們治不了,而且,我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