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迷茫地睜大了雙眼,喃喃道:「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聽到猴子提起『媽媽』兩個字,我的腦子裡就出現一個滿頭白髮的影像,那一定是我的媽媽。所以,就讓我來幫你們掙來這五十萬,挽救一位媽媽的生命吧。我想,如果被我遺忘的母親知道我的決定,她也會同意我的做法。血癌、癌症……我應該研究過治療癌症的生物藥物啊,怎麼什麼也不記得了啊?」
五十萬,素不相識的他竟然說他來幫我掙!他竟然說他來幫助我挽救媽媽的生命!
想起還躺在醫院的母親,張揚的話觸動了外表堅強的九妹內心的軟弱和無助,雙眼含著淚光,癡癡地看著這個剛剛才見面幾個小時的「精神病」。
大武和猴子並沒有發現九妹的不妥,兩人恐懼地望著思維似乎又陷入混亂,開始發傻的張揚,心裡開始暗暗擔心,他們的決定到到底是對是錯。如果張揚在鱔魚面前還是這樣癲三倒四,那可全完了!
深夜,幫著九妹收拾完小吃攤後,張揚和大武、猴子擠在一張大涼板床上,絲毫不管這兩兄弟輾轉反側,還在為明天與鱔魚的見面擔心,腦袋一挨上枕頭就睡了個昏天黑地。
從小到大,張揚還從來沒有像今天下午那樣跑過這麼遠的路,他是真的累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張揚才醒來,大武和猴子不在屋裡。涼板床上擺著商標都還沒有撕去的嶄新的短袖襯衣、長褲、薄襪,地上還有一雙黑色的皮鞋。
摸著一身油膩膩的汗漬,張揚拿著衣服走出最多十個平方,又黑又矮的房間。臨街的平房除了租給大武和猴子的小房間,一個擺了一張飯桌再也無法插足的廚房兼「飯廳」,就只有九妹和母親住的另外一間臥室。一眼就看到底的家裡,張揚很快就在廚房旁邊找到剛好站得下一個人的「洗手間」。
打開水籠頭,張揚胡亂地沖了個涼,穿上新衣服,擦著頭髮上的水珠打開臨街的房門。
正在門前擺雜貨攤的九妹聽到動靜,抬起頭來,半天也不說話,臉上慢慢升起一絲艷紅。清晨陽光的照射下,略顯剛毅的少女臉龐顯得異常美麗,腮上的兩抹紅霞更加增添了幾分誘人的嫵媚。
「怎麼?我衣服沒穿好嗎?」張揚從頭上詫異地放下雙手,打量自己。
張揚的相貌雖然不是某些女人偏受的那種俊秀,但是,他能在以前贏得「花心揚」的外號,那張和諧銳利、雕刻般的五官、頎長勻稱的身材倒真是幫了他的不少忙。特別是額上隨著他不經意間的一個皺眉,一個眨眼,好像比雙眼更靈動、活躍的「第三隻眼」,更是平添幾分神秘的魅力。
「不……不是。」九妹心虛地從這個穿上衣服,洗去昨晚滿頭滿臉的汗漬和污穢,有著幾乎令她窒息的外貌和魅力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臉上的桃紅更盛了,「這套衣服是我從醫院看完媽媽回來隨便買的,都……都是便宜貨。還……還合身嗎?」
張揚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九妹的慌張,翹起腳尖抖了抖珵亮的皮鞋,隨意地說道:「謝謝,很合身,鞋子的大小也很合適。對了,大武和猴子到哪兒去了?」
「他們去鱔魚那兒了,他們讓我告訴你,別走開,在家裡等他們的消息。早飯在桌子上,你先吃飯吧。」發現張揚的目光並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九妹懷著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莫名其妙的失落,總算平靜下來。
「白大哥,謝謝你。」輕輕將桌上的油條、豆漿推到張揚身前,九妹低下頭,沒頭沒腦地吐出幾個字。
「嗯?」
「早上我到醫院裡去,聽馬大夫說,有一個叫飛揚公司的醫藥集團正準備推出一種叫『抗癌一號』的新藥,這種可以治療所有癌症的新藥昨天在拍賣會上賣了一千億美元的天價。馬大夫說,如果媽媽能夠堅持到抗癌一號推出的那一天,用這種藥的費用肯定比五十萬的手術費便宜得多。白大哥,你和大武和猴子不同,你還是不要加入滬都幫,另外找一份工作,賺錢替你自己看病吧。也許老天保佑,媽媽……媽媽會堅持到那種新藥生產出來的那一天。」
「飛揚公司?抗癌一號……」張揚喃喃自語,又陷入了九妹熟悉的迷茫中。
「白大哥,你怎麼啦?」九妹慌了,急忙探過身子搖動張揚的手臂,想把他從恍惚的精神狀態中搖出來,以免「精神病」發作。
「噢,沒什麼。」張揚反手抓住正使勁搖晃他的手,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不要擔心,我只是覺得那個飛揚公司、還有那個什麼抗癌一號,我應該很熟悉才是,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算了,不想了。」
停了一下,一看九妹低著頭,並未開腔,張揚又繼續道:「不過,以我還記得起的知識,對付惡性腫瘤仍然是世界性的難題,以人類現階段的研究水平,絕對不可能在短期內找到一勞永逸治癒所有癌症的藥物。所以,那些人一定是被飛揚公司騙了!你看著吧,要不了多久,電視上就會揭露那個飛揚公司的驚天騙局!九妹,你千萬不要相信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天方夜譚,咱們要盡快湊到錢為你媽媽做手術。九妹,九妹……」
張揚終於察覺九妹的異樣,一低頭,這才發現他還緊緊地抓著九妹的手掌。九妹連脖子根都漲紅了,低著頭根本就不敢看他。
剎那間,房間裡變得異常安靜。掌中的顫慄和滾燙一陣陣地鞭撻著張揚的神經。
這是一雙什麼樣的手啊?
輕輕一動,張揚細滑的掌心就感覺到那隻手的粗橾和堅硬,一塊塊隆起的繭巴更告訴他,這隻手曾經多麼操勞和忙碌。
輕輕將它拉到眼前。又乾又瘦的五指上覆蓋著一層難看的黑色,東一條西一條地佈滿了已經結疤的刀傷、燙傷,手背上還落滿了灰塵——那是剛才擺雜貨攤時沾染上的。
從猴子那裡知道,九妹遠遠沒有她倔強、成熟的外表那樣大,她才僅僅二十歲。這真的是一隻擁有花一般年齡的少女的手嗎?
張揚搜索所有的記憶,腦海中浮現出無數或纖細、或豐腴、或染滿豆蔻、或潔淨如玉的女人的手,卻從來不曾見過這樣一隻幾乎經歷了世上所有滄桑和磨難的少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