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前後不一、令人驚訝的表現引起了大武——大名羅亦武、猴子——侯維維的強烈好奇心。兩個人「豪爽」地為年輕人點的三個小菜付了賬,還強行拖著他坐在一起,三個人推杯換盞,天南海北地胡吹海侃起來。
最後,大武和猴子不得不承認,年輕人確實如他所說,除了與他有關的一切人和事全部忘記了之外,他懂得的東西完全就不是他們這兩個長期在貧民區廝混的小混混所能理解。雖然年輕人記不得自己讀過大學沒有,大武和猴子卻一致認為,他肯定是某個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失憶之前說不定還是某個外資公司的高級白領。
因為年輕人會時不時冒兩句「鳥語」,而且還得意洋洋地告訴大武和猴子,這是英語、那是法語、韓語……
「阿白」,這是大武和猴子給年輕人起的名字,因為他渾身的皮膚比大武一身雪白的肥肉還要晶瑩閃亮,隱隱透出一股令女人都要忌妒的水晶光澤。
「白哥,你真的無家可歸?」猴子再一次試探。
「白癡,我都說了十三遍了。如果記得以前的事,我還會光著身子在這裡陪你這瘦猴喝兩元錢一瓶的爛啤酒嗎?」年輕人很快就學會了兩人俚俗的講話風格,一點也不跟他們客氣。
張揚雖然融合了格林蘭的生命意識,同時也接受格林蘭從生物電腦中複製的大量外星文明和科技知識,但是,他的主體意識畢竟還是原來那個張揚。思維慣性和落後大原星系幾億年的時代局限性確定了張揚還不可能完全理解他所獲得的這些先進的知識。
如果換成格林蘭,他就絕對不敢擅自使用時空逆流這種極度危險的方法。
無知者無畏!張揚不但擅自使用,還幸運地把自己的肉體從十幾個小時之後的未來送到了過去。可是,在「重生」時巨大的能量轉換過程中,出於自我保護,被格林蘭開發的百分之九十八的腦域被自我封閉了。
張揚不但不能再使用基於這些內識能量基礎上的超能力,不能再解讀屬於格林蘭的先進文明知識,而且,他腦域中剩餘的百分之二的主體意識也受到了重創,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值得慶幸的是,這部分記記只是主體意識中的極小一部分。張揚只是再也不記得自己的身份,還有與他關係密切的所有人和事。難以讓人理解的是,張揚上大學期間學到的知識、工作期間積累的經驗,甚至包括他後期用內識能量「學」會的幾門外語,這些不屬於情感方面的記憶竟然一點也沒有丟失。
莽撞的張揚只受到這麼一點點懲罰,如果格林蘭泉下有知,只怕也要感歎他的好運。至於九妹、大武和猴子對張揚的表現半信半疑,不清楚他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就更加情有可原了。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啊?整個七里井除了我和大武,哦,還有九妹姐,可再也沒有一個好人,沒有人會像今天這樣請你白吃白喝。」七里井簡陋至極的小吃攤上,猴子似乎終於相信了張揚是「選擇性失憶」的半傻子,一臉嚴肅地對他道。
七里井十幾年前還是燕都遠郊的一個人口稀少的小村莊,後來,隨著燕都城市面積的飛速擴張,才開始有外地民工租住村民的住房,或者交納一定的地租搭建平房。慢慢地,小小的七里井成為燕都最大的幾處民工聚居地之一。
在這種人口組成複雜的貧民區,除了從事大都會原住民不願從事的最髒、最累、最苦的職業的外地民工,還聚集了許多從事灰暗職業的小混混和低賤職業的女人。
大武和猴子,就租住在九妹已經去世的父親,第一批在七里井交納地租搭建的平房裡,也是九里井一個鬆散的地下幫派——滬都幫的外圍成員。
一聽猴子這麼帶有暗示性的問話,腦子慢半拍的大武也明白過來,失聲叫起來:「猴子,你不是要把阿白推薦給鱔魚吧?」
猴子眨巴眨巴雙眼:「是啊。上一次鱔魚請客,我們不是聽見他說,我們滬都幫正在和西北幫搶『世紀大廈』的工地嗎?鱔魚那天喝高了,還一直在罵坐在他那一桌的幾個大哥,說論打論殺,我們滬都幫絕對不會輸給西北幫,可是手下卻全部是飯桶,沒有一個人懂得怎麼簽合同、怎麼談判,只怕從西北幫手裡把工地搶過來之後,也沒有人去跟『世紀大廈』的開發商談判。大武,聽鱔魚說,這可是我們滬都幫崛起的最好機會,如果我們搶在幾個大哥之前把白哥推薦給鱔魚,以白哥的口才和能力,豈不是和無極集團談判的最佳人選?這樣一來,我們也成了滬都幫崛起的最大功臣,說不定鱔魚一高興,賞給我們一大筆錢,伯母做手術的費用不就有希望了嗎?」
聽到最後一句話,猶豫不決的大武雙眼立刻亮了起來,滿臉的肥肉鬆弛下來,望著在鍋邊忙碌不停,汗水浸濕了整個後背的九妹,目光中的溫柔、憐惜令若有所思的阿白也聳然動容。
「阿白,你……你願不願意跟我們兄弟倆住在一起?我們……我們明天還可以幫你找……找一份工作。」
大武和猴子當然知道,自己所在的滬都幫平時幹的都是見不得光的地下營生,雖然自己並不覺得可恥和後悔,可是,要「邀請」一個明顯不屬於他們這個世界,哪怕他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和過去,憑著他的本事,有朝一日一定會在那些高樓大廈、窗明几淨的寫字樓掙得一席之地的「半傻子」踏入這個灰暗世界,他們還是有幾分羞愧和不安。
大武舔一舔肥厚的嘴唇,期期大艾艾地、充滿期待和愧疚地望著張揚,既希望他一口答應,又希望他堅決地回絕。
「好吧,我答應你。不就是代表你們滬都幫和別人談判,簽一個合同嗎?這可是我的強項。不過,你們可要給那個什麼鱔魚講清楚,我只負責你們滬都幫見得光的生意,可不理其它亂七八糟的事情。」出乎大武和猴子意料之外,張揚竟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好像還十分清楚滬都幫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太好了!」猴子一下子跳了起來,沖九妹大喊道,「九妹姐,再加一個炒田螺,我們要慶祝白哥入伙。」
九妹搓著雙手走了過來,震驚不已地看著張揚:「阿白,你知道滬都幫是幹什麼的嗎?你腦子真的沒問題吧?」
張揚不答反問,清澈的目光真誠地望著九妹:「九妹,你媽媽是什麼病?做手術還需要多少錢?」
九妹眼中的震驚剎那間被濃重的憂鬱代替,聲音沙啞地回答道:「血癌。為了維持媽媽的生命,我們花光了所有的錢,聽醫生說,如果做手術,造血干細胞配型、手術費、後期治療費至少要五十萬,還不一定找得到合適的造血干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