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空的黑暗濃厚得幾乎化解不開,一如範文拓此時的心情。
範文拓坐在沙發上出神的看著窗外的黑暗,以及不遠處亮起的街燈,再看向掛在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二十一點,蘇庭醒一直沒有回來。
她準備就這樣不顧一切的逃開嗎?想到這個可能,範文拓目光變得有些陰沉起來。就算她不顧一切,他還是不可能給她逃開的機會,一切都沒有開始,他不會允許出現這樣令他無助的結局。猛的站起身,範文拓大步朝門口走去,拉開防盜門,一愣。
低著頭站在門口猶豫不決的蘇庭醒也是一愣,然後一驚,猛的抬起頭,看到範文拓之後,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又慢慢的垂下了腦袋。
「回來了?」內心閃過強烈欣喜的範文拓開口問,臉上露出一個柔和的笑意。
庭醒點頭,不敢去看範文拓,在外面遊蕩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她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無法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的和從前一樣的對待這個債主老爺,但是,她既不能像從前一樣坦蕩的對待範文拓,可也不知道現在又該用另外一種什麼方式來面對他。
範文拓微微側身,道:「那麼進來吧。」她在門外徘徊了多久呢?雖然她垂著頭,但還是可以由上至下的看清楚她臉上的那份從所未有過的疲倦和茫然,還有手足無措。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她還處於驚嚇之中嗎?還是自己對蘇庭醒的這份感情,對蘇庭醒來說,除了帶給她沉重,再無其他?
抬著極其沉重的雙腿,蘇庭醒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進家門,走到客廳。
「砰」的一聲關門聲,不是很大,卻讓蘇庭醒猛的驚了一下,原本就有些不穩的腳步突然僵硬,再也抬不起來,她站在客廳中央,整個背影讓範文拓看了,除了讓他心生憐惜,還有一份說不出的懊惱。
範文拓慢慢走到蘇庭醒面前站定,看著蘇庭醒蒼白得可怕的面容,他輕聲問:「庭兒,是不是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吃東西,甚至水也沒喝?」她一直豐潤的紅唇,現在卻有些少許乾裂的痕跡。
蘇庭醒的肚子突然咕咕的叫開了,突然感覺到極度飢餓乾渴的蘇庭醒下意識的很快點頭,開口道:「是啊,老爺,所以我好餓!我現在恨不得活吞下一頭……」牛字沒有說出口,蘇庭醒的聲音突然消失,因為看到範文拓濃郁的,似乎化解不開的,愛憐的眼神,讓蘇庭醒很快又想到了一切。她還想做回原來的自己,還想看到原來的那個老爺,可是不可能了。老爺曾經那麼親切友好的眼神,現在卻全部變成了赤裸的灼熱深情,讓她想避開都不行。
「你先坐下休息一下,老爺去給你弄點東西吃……」範文拓道,伸手去牽蘇庭醒的手,想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但蘇庭醒卻受到刺激似的猛一縮手,躲避的後退了一步。
範文拓看著自己突然空掉的手,怔住,片刻之後,目光移到蘇庭醒臉上。她討厭他,所以像個刺蝟一樣的防備他?
「老爺,我……」蘇庭醒也愣住,從範文拓的眼神裡,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已經惹惱了他,蘇庭醒想解釋,可心裡清楚根本無從解釋。
「庭兒,老爺愛上你,對你來說,比瘟疫還可怕嗎?」範文拓問。
蘇庭醒一愣,沒想到範文拓會這樣直接問她這種問題,當下困惑的握住自己兩隻手,不知所措了大半天之後,依舊不知如何回答。
「告訴我,庭兒,老爺愛上你,是不是比瘟疫還可怕?」範文拓卻追問,眼睛深處的光澤,這一刻,亮到詭異起來。
「不,不是。」蘇庭醒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只好吶吶的,自己都不知道說著什麼的回答道,「老爺,只是……我,我也不知道,我沒辦法,我……」
「我說過我會努力讓你愛上我,不會逼你太緊,不會讓你太難受。」範文拓凝視著她蒼白的面容,慢慢將聲音放柔,「庭兒,老爺這些話,是今天下午說的,你就忘了嗎?」
沒忘,不敢忘。蘇庭醒心中的不安更深,抬起眼瞼,悄悄看了看範文拓,發現他正緊緊盯著她,於是她趕緊又垂下眼瞼,猶豫了一會,終於問道:「可是老爺……萬一,我永遠不會……」
「就算永遠不會,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範文拓冷不防的又急又快的打斷她,似乎怕她會親口說出後面的內容,他突然由溫和變得嚴厲的眼神定在蘇庭醒半垂的臉上,以一種很絕望的心情,用一種很絕裂的語氣道,「蘇庭醒,我說過,為了把你留在我身邊,我會不擇手段,所以,不要逼我,因為,這是你我兩敗俱傷的下下策,我很不希望會發生。」
蘇庭醒看向範文拓,莫名打了個冷顫,如今這樣冷酷的範文拓,和之前那個和藹可親的老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或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所認識的老爺呢?
「如果這樣,老爺就會很開心嗎?」蘇庭醒問。
「至少比失去你開心。」範文拓低聲回答。
蘇庭醒垂下頭,兩眼出神的看著地面,看著範文拓那兩隻大腳丫。
「你現在想吃什麼?」很久之後,蘇庭醒頭頂傳來範文拓溫柔的低語。
「老爺……我什麼都不想吃,可能因為在街上走了一天的原故,所以覺得特別累,」蘇庭醒仍舊低著腦袋,不肯抬頭看範文拓,「老爺,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不去老爺房裡說故事?」
文拓允諾。
「謝謝……那我先去洗個澡,然後去睡覺了。」蘇庭醒說著,慢慢繞過範文拓,準備上樓。
「庭兒,」範文拓伸手,抓回已經由自己身邊走過的蘇庭醒,將她拉到自己跟前,伸出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蘇庭醒看著他,「你不可能永遠逃避,因為我不可能讓你逃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庭醒沒有回答,以沉默對抗。
「你越是逃避,只會越痛苦,為什麼不嘗試著接受老爺的感情?之前,我們相處的難道不好嗎?」範文拓輕輕歎息一聲,道,「我甚至以為,庭兒也是有一點點,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我呢。」
她是喜歡他,因為範文拓是個好人,是個好老爺,是個很好的債主朋友,但是,那是以前。蘇庭醒現在,卻有一點怕他,說不出原因的害怕。
範文拓的拇指慢慢滑過蘇庭醒乾裂的唇角,感覺到蘇庭醒的不自在,他忽然改為兩手摟緊她的腰,將她抱緊在懷中,用力吻上她的唇。
在心裡強忍著,蘇庭醒沒有反抗,只是木然的看著範文拓。
片刻之後,範文拓緩緩鬆開她,看著蘇庭醒臉上的木訥表情,範文拓不禁輕聲問道:「為什麼?如果喜歡,你應該回應,如果不喜歡,你也可以反抗,為什麼是這種無動於衷的表情,神態?」這樣的蘇庭醒,才真正傷人。
「老爺,是你說不能逃避,但我也無力阻止,不是嗎?」蘇庭醒木然的回答,表情中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老爺想對我怎麼樣,我好像都沒有資格,更沒有資本反抗才對,所以,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面對,就是像個木頭人一樣的面對,而木頭人,自然也就不會有痛苦。」
她真的吃定了他,所以,才敢這麼深的來傷害他吧。範文拓壓抑住心中的惱怒和心酸,問:「庭兒,這就是你遊蕩在外一個下午和一個晚上,所想到的對我的最好對抗,是嗎?」
蘇庭醒再次沉默,因為範文拓的猜測確實對了。
見她再次沉默下來,範文拓退後一步,臉上的柔和氣息不見,只有了一份平常少有的暴戾:「既然這樣,真的很好,那麼蘇庭醒,現在,你就像個木頭人一樣,在我面前脫下你的衣服如何?」
就算蘇庭醒想得再多,可也沒有想到一向和藹可親的老爺,真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驚訝的表情和被驚嚇的情緒,在這一刻,同時顯露在蘇庭醒蒼白的臉上和惶恐不安的眼睛中。蘇庭醒死死盯著範文拓,十多秒之後,蒼白的臉突然一陣紅又一陣青,顯示出她是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範文拓微瞇起雙眼,冷冷看著蘇庭醒。
蘇庭醒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這個十年的保姆生涯,只怕會很難過了。看到蘇庭醒往後退了兩步,範文拓立刻緊緊逼上前三步,逼到蘇庭醒跟前站定,居高臨下的,近距離的看著她,冷聲催促一聲:「還不動手嗎?木頭人!」
「我……我不是木頭人……」蘇庭醒反悔了。
「是嗎?」範文拓卻不依,冷笑一聲,道,「蘇庭醒,你不知道一個人應該言而有信?」瞪了她一會,突然又道,「或者,你需要我的幫助?」說著,一隻手突然伸向蘇庭醒牛仔衣最上面的那顆紐扣,作勢要解開。
「老爺!」蘇庭醒嚇得大叫,喊道,「是你說過的,你說的不逼我!你說過的會給我時間……」看到一顆紐扣被解開,蘇庭醒猛的噤了聲,整個人呆住,猛然間,她的眼淚狂湧而出。很快視線便模糊一片,所以,她沒有機會看到範文拓臉上嚴厲的表情,在瞬間已經轉化為一種柔和與憐惜。
「好了,你不是要洗澡嗎?快去吧。」範文拓轉身離開,淡淡的聲音卻傳進蘇庭醒的雙耳,「原來無論多麼可愛的女人,只要痛哭流涕就會變得很醜。」
蘇庭醒擦乾臉上和眼睛裡的淚水,看著範文拓頭也沒回的走上樓,走回到他自己的房間。
範文拓坐在床沿,他聽到蘇庭醒上樓的腳步聲,一陣之後,又聽到她下樓的腳步聲,想必是拿睡衣去洗澡了,沒有等太久,又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然後是關上房門的聲音,想必是洗完澡之後,真的睡覺了。食慾和食量都一直驚人的她,難道真的感覺不到飢餓?範文拓躺到床上,然後又坐起,沒多久又躺回床上,但很快又坐起,最後,他終於下了決心,站起身來,往外面走去。
五分鐘之後,範文拓端著泡好的泡麵,來到了蘇庭醒的房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