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三國 正文 第七十五回:避惡名智釋漢臣,殉忠義身沖曹寨
    第七十五迴避惡名智釋漢臣,殉忠義身沖曹寨

    且說梁山軍打破成都,趙雲戰死,諸葛亮服毒自盡,劉備太子劉禪亦被縊殺。成都兵將,投降三千餘人。生擒得官員五十餘人,彭漾叫個個問來,不降者盡數打死。龐統皺眉道「如此暴行,恐失人望也。」便與林沖、彭漾坐於堂上,先叫帶進蔣琬來。蔣琬來了,傲立不跪。林沖道「蔣先生乃荊楚奇才,今既被擒,可願歸降?」蔣琬道「大漢之臣,豈作草寇之黨!只可惜上座士元先生,空頂鳳雛之名,卻行鼠摸狗竊之事!」彭漾在一旁,聽得哈哈大笑。林沖大怒,正欲斥令推出斬了,龐統暗地伸手拉出,一邊道「既如此,且帶下去。」蔣琬冷笑連連,大步下去。林沖問道「這廝無禮,何以不殺之?」龐統道「某自有安排也。」又令帶上譙周來。譙周上來,先一揖。龐統道「允南,今日被擒,可願歸順?」譙周歎道「唯惜受玄德公之恩,未嘗報也,心下有愧。」龐統聽他口中已是「玄德公」,便勸解道「玄德之敗,實是天意如此,非諸葛孔明及諸公之過也。允南才華蓋人,若是就此徇死,豈不可惜。不如與我等共圖大業,已盡人臣之責也。」譙周猶豫半晌,長歎道「既然如此,只好愧對玄德公了。」龐統大喜,叫人釋了縛,請到席上坐。譙周也不謙讓,大剌剌坐下。

    於是又帶過尚書令劉巴來。彭漾先開口道「劉子初,當初劉備數度求你,你是萬般躲避。如今我等奪回成都,何不共事哉?」劉巴哼道「我不降賊,可速斬我也。」龐統驚道「子初,當日既然不肯歸附劉備,如何今日這般說法?」劉巴冷笑道「劉備無謀無德,我自不願從之;然既受其命,則食祿忠君,禮之宜也。似汝等口蜜腹劍,負義背反,我劉巴又豈肯從汝等鼠輩!」破口大罵不止,彭漾大怒「好言勸你,卻如此無禮。來人,推出斬了!」龐統慌忙攔住,叫把劉巴亦帶下去。

    再帶上費詩來。那費詩本是劉璋舊臣,得龐統苦勸良久,歸降。又帶上秦宓來,勸降道「子敕之意如何?」秦宓道「要我降,卻也不難,先允某三事。」龐統道「哪三事?」秦宓道「其一,這座上譙周,無義背主,先拖出去砍了;其二,林沖本是梁山賊寇,黃巾一類,今日太平之世,豈能容之?亦當斬首,示眾城門也。其三,有一龐士元,受劉備厚恩,卻反勾結草寇,圖謀其主,大是不忠,更應除之,以儆世間亂臣也。若有此三件,則某當降。」席上四人,譙周掩面無語,林沖愕然,龐統不動聲色,彭漾呵呵笑道「多謝子敕,放過我也。」秦宓道「非也,似汝這狂徒,不過是從賊一匹夫,待某歸順之後,自尋機問罪便是,何須計入三事也。」彭漾面色大變,龐統亦笑曰「子敕所言,甚是道理,奈何須等宋公明准允。不如三事且先記下,日後細算如何?」秦宓道「幾時三件事得成,幾時我便歸降。」龐統道「益州學士高才,名不虛傳。然我欲時時聽學士教誨,故敢請學士相助,可否?」秦宓笑道「以鳳雛先生,亦須我教乎?」龐統正色道「宋公明為解天下百姓於水火,求賢若渴,以子敕之才,若隱匿不仕,實非百姓之福也。天心人意如此,乞子敕三思。」秦宓哈哈大笑「既如此,我便勉強俯就了。」龐統大喜,急忙延上座來。

    如此這般,劉備部下臣僚,降者三十餘人,不降者二十餘人。龐統吩咐將降者各自發給俸祿、安置府內;又與林沖、彭漾商議處置餘人。彭漾道「既是不降,盡殺之可也。」龐統道「不可。殺之無益。」林沖道「那以軍師看來,如何是好?」龐統道「可將不降之人,盡送與劉循、劉闡處置,一則顯同盟之意,二者,彼若不降被殺,是二劉背負惡名也。」林沖稱善。於是龐統派人飛書告知劉循,成都已破,速來接收。彭漾道「我等辛苦無數,折損了過萬兵馬,方才打下這一座府城,如何輕輕讓與他哉?」龐統道「昔日諸葛孔明為劉備謀,千方百計,結交東吳。非為東吳強悍,乃佔地方之理,和之則增力,仇之則助敵也。後雖不得遂,然如今我結交二劉,亦為此也。今以梁山軍之力,欲盡佔巴蜀,有所不逮。留二劉相助,則後方安泰。至於二劉,等天下大局平定,轉成塚中枯骨,我反掌可擒也。」林沖深拜服,彭漾不以為然。

    當夜,梁山全軍,皆發牛酒飽餐,慶祝攻取成都。龐統在劉備皇宮大殿設宴,眾文武歡笑飲宴。酒過五巡,林沖盛讚鳳雛先生奇謀過人,真我梁山之福也。梁山眾將皆附和。彭漾在旁,已有九分醉意,忽謂龐統道「士元,你號鳳雛,與臥龍諸葛亮,並稱於時。而今日龍死鳳翔,卻不知孰優孰劣耶?」

    龐統道「我二人既名稱一時,則機略當在伯仲之間也。」

    彭漾嘎嘎怪笑「然諸葛孔明以數千之眾,堅守成都孤城,龐士元提兵數萬,困頓半年,最後還是倚仗兵馬眾多,死拼硬耗,勉強取勝。如此看來,優劣高下,豈不一目瞭然哉!」

    龐統正色道「用兵之道,恃眾凌寡,方是正途;以少敵多,乃是萬不得已之權宜計也。我兵既多於孔明,則以眾勝之,非為過也。」

    彭漾大笑道「所謂恃眾凌寡,方為正途,不過是無能之輩推脫之言哉。以眾敵寡,尚且如此艱難,若是孔明有對等之兵,又或者彼多我少,士元可為其虜也!」

    梁山眾人看彭漾出言如此無狀,都不由大怒。鐵面孔目裴宣眉目肅然,眼看便要起來宣令。龐統慌忙以目止住,一面笑道「永年所言甚是,我不如孔明,不如孔明多矣!今日得勝,亦是賴梁山軍眾頭領,及將士奮力廝殺所致。還有永年獻計,亂成都民心,功勞不小哉!」

    彭漾大笑,搖頭晃腦,得意非凡。花榮看他醉態百出,悄悄謂薛永道「你身邊可有蒙汗藥?」薛永道榮乃索了一撮,放在樽中。舀了一樽酒,雙手捧了,上前對彭漾道「永年先生奇謀破成,功勞第一等也。末將奉此杯為先生壽,聊表敬意。」彭漾大喜,接過一口飲盡。片刻之間,咕咚倒地,人事不省。花榮對士卒道「彭先生醉了,且扶回自家營中休息。」

    李應悄悄謂龐統「彭漾無禮殊甚也,何不殺之?久留必為後患。」

    龐統笑道「彭漾乃狂徒也。恃才放曠,藐看餘人,昔日劉璋因此不惜他,劉備亦因此欲殺之。然此人頗有歪才,倘為我用,可添鷹犬助力,至於狂言無禮,正好顯我心胸氣度也。若是殺之,反落無量之名也。」李應拜服。於是眾人盡歡而歸。

    次日,忽報秦宓昨日假稱投降,卻乘夜色逃出成都去。彭漾睡了一宿,精神尚且委頓,聞之跺足道」早聽我言,何來如此!」龐統笑道「秦宓不過益州一學士,縱是逃去,安能礙我大局?卻顯我梁山軍仁義也。」一面傳令,厚葬諸葛亮、趙雲、劉禪等人。成都一應住民,不許騷擾,便是劉備軍中眾臣家屬,亦好生看待。

    又過一日,劉循、劉闡等引眾來到成都,龐統設宴相待,曰「如今成都打下,連同綿竹、巴西、南中諸郡,皆交還與二位公子,以復先君季玉公之業。唯巴郡連接荊州,梁山軍經營良久,暫時無法歸還。如今兩川雖復,劉備大軍尚在雍州,聞得後方有失,必然大舉回擊。稍有不慎,恐苦戰之功,毀於一旦。我欲率梁山軍馬,北上漢中,以當劉備,望二位公子出兵相助,並多發糧草資之。此兩家之事,萬望勿辭。」劉循再拜道「西川得復,皆宋公明、龐太尉之力也,再造之恩,不敢相忘。所托之事,無不從命也。」龐統道「既如此,我這裡尚有生擒成都偽帝所屬大臣二十餘人,亦交與二位公子處置也。」劉循深謝。龐統在成都也不多停留,修整數日,便發兵北進漢中,所屬謀士彭漾、梁山軍林沖、花榮、宣贊、李應、薛永、裴宣,洞溪將劉寧,及成都降臣譙周、費詩等三十餘人,軍馬三萬餘,一起向漢中進發,此地不留一軍。西川州郡,果然盡數交付二劉。

    成都城中,劉循問黃權道「這二十餘臣,多半是蜀中舊人。我欲問他願降與否,不降者殺之,何如?」黃權道「不可。梁山軍擒拿劉備部下之臣,必先問過,願降者已收走,就死者交與我,此借刀殺人之計也。我若問降,徒受羞辱;若再殺之,是顯梁山軍仁義,而以惡名付我也。」劉循道「然如之奈何?」黃權道「索性召集二十餘臣,入席歡宴,然後盡皆釋放。他若有意者,無顏去見劉備,又心存感激,或者反誠心投靠我也未必;其餘人等,殺之無益,不如釋了,也張公子之名也。」劉循稱善。於是設一酒宴,專召蔣琬、劉巴等漢臣前來,席間不談國事,只敘舊情。宴罷,教群臣,凡願離去者,盡數發還家財眷屬,並送盤費與車馬,任憑去何處。眾人感其恩德,又多半是劉璋舊臣,劉巴等十數人歸降。七八人不願為官,半數出成都四郊居住,亦有蔣琬等人,收拾家資行禮,出成都,輾轉往雍州去。又有南中太守董和,原本據城不降,後聞之成都失陷,諸葛亮陣亡,乃大哭一日,開門揖降,之後將郡事交付呂凱、馬忠,自家卻不知何處去了。

    至此東西兩川,盡皆易主。列位看官要問,這梁山起兵反漢,自章武元年十月宋江起事荊州,至今章武二年二月,為何劉備十萬大軍,卻在雍州毫無動靜?那東路黃忠、李俊與張遼、曹休輩對峙,又是如何?有道是禿筆一支,話分幾頭,容某慢慢敘來。

    原來自宋江起事荊州,吳用起兵巴郡,劉循、劉闡起兵西川,各路湧動,告急文書便雪片也似飛往劉備大營。卻被那梁山丁得孫、龔旺、鄒潤在漢中,劉唐、杜千在上庸兩地,凡是消息,一律截下。因此沒有分毫到達,劉備亦不知也。這一邊,曹操與劉備對峙於潼關,以兵數計,雖佔上風,卻被漢軍勇猛,兼之法正用兵厲害,屢屢交戰,敗多勝少,雖得關東之兵,源源相繼,卻也有不支之勢。十一月間忽然得報,說宋江、二劉、馬超、士燮等聯合起兵,共討劉備。又有宋江派遣神算子蔣敬來到軍前,暗地輸誠,願奉朝廷之令,討滅「偽帝」劉備。只說恐力不能支,望大王援助。曹操大喜,撫掌曰「此天助我也!」先對蔣敬再三褒獎。蔣敬又道「我等起兵,全在一個密字。倘叫劉備早早得知,回師固守,則兩川非國家所有也。大王自作準備便可,切勿洩露。」曹操應允,重賞蔣敬,並褒揚宋江,令其回復。接著便要將消息通告全軍,以挫敵人士氣,然後全力攻之。司馬懿道「大王,國家大禍,無過於劉備也。今日梁山軍、士燮、川軍等聯合討伐,是天亡此賊。雖然,烏合之眾,難當大任,若是軍前宣告,劉備必驚懼而走。若以一軍死守長安,大軍回擊,復定兩川堅守,則欲再平,勢必艱辛也。又或者他激發士氣,反與我決死戰,以取宛、洛而代巴蜀,勝敗亦未定也。」曹操道「以仲達之見,該當如何?」司馬懿道「今日之勢,莫若依舊堅守於此,敵不動,我不動,待梁山軍與川軍在後面發動,劉備必回走,此時再隨後掩殺,由是十萬賊軍,不戰自亂,丞相反掌而定兩川也。」曹操道「若彼聞之消息,先回川,如何?」司馬懿道「彼若回川,我便追隨緊逼。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劉備後方終是不穩,拖延時局,利在我也。」操頜首道「仲達所見甚好也。」

    劉備於軍中,亦曾略聞傳言,然皆以為是曹軍造謠,一面只是攻打曹營。到章武二年正月,流言再三傳來,都說梁山軍造反,川內震動。心中尤為不信,乃與法正商議。法正道「諸葛孔明在成都,便甚是懷疑梁山軍。如今成都、荊州方面,久不通消息,陛下可派得力之人,速速去各方查看。」劉備從之,於是派人打探。未幾,回報說荊州宋江已反,張飛亡故。劉備聞張飛死,大叫一聲,絕倒於地,半晌方醒來,痛哭不止。法正再三勸慰「陛下當保重龍體,以圖將來。」苦勸良久,劉備方才強忍,叫人再去打探。

    又過多時,再來回報,說宋江、劉循、劉闡、馬超、士燮等聯名起兵,要討伐「偽帝」劉備。聯署之中,竟還有黃忠、魏延名字。漢中郡正被梁山軍攻打;上庸一邊,傳言劉唐、杜千、孫狼、侯音等起兵佔據郡縣,殺死太守簡雍,響應呼號。劉備大驚失色,急問法正「如今,該當怎生處置?」法正道「既已如此,唯有速速退回,先解漢中之圍,復定兩川,再作長遠之計也!」劉備道「劉闡、劉循為報父仇,引川中眾將起兵,亦非異事。不知其餘馬超、龐統、士燮、黃忠、魏延等是否真正同謀?」法正道「皆難定論也。如今可一面發書與馬超、黃忠、龐統等處,詢問是非;一面召魏文長來問可也。」劉備然之,於是教人去請魏延。片刻,魏延至,劉備取出細作得來的盟誓。魏延看了,牙齒緊咬,嘴唇出血,再拜道「陛下!臣自隨陛下,頗蒙信任,如何肯作此禽獸之事!此必奸人挑唆也!」法正道「陛下知文長將軍忠心,今喚將軍來,一則澄清事由,二則商量應對也。」魏延拜謝。法正道「如今,有梁山軍史進、安道全二人,皆在我軍之中。可先行拿下,免得到時候作祟。」魏延道「那史進,與某略有交情,不似這等人也。」法正道「人心深不可測也。文長可去,拿了史進,安道全來面見陛下,再作分曉。」魏延聞這一說,看劉備臉色,劉備微微頜首,於是領命出去。

    魏延回到自家營中,愁容不展。正逢武松,問道「魏兄,陛下叫你何事?」魏延道「梁山軍造反,陛下叫我去拿了史進來。我卻想史進乃是忠直之人,不似背反之徒。武將軍看如何是好?」武松心中,暗自吃驚,口裡道「這個甚好,我且去見史進,試探一番,然後回報魏將軍。若果有謀反之意,則我同將軍一起擒之;若無,則我與將軍一同再面見陛下,分辨去也。」魏延聞之大喜「如此甚好,辛苦武將軍了。」武松拍胸脯道「一般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武松徑直去了史進營寨之中,屏去眾人,道「史大郎,你快和我走!」史進道「何處去?」武松道「想來公明哥哥他們已在各處起事,那法正軍師叫我來拿你哩。我等若不快走,不被劉備剁作數十段?」史進驚詫道「吳加亮若起兵,當先告知我等,如何這裡一無消息,那邊已動?」武松道「這個先不管他,你還是速速收拾本部人馬,即刻起身,逃往上庸也好,漢中也好,久留此地,必為劉備所殺!」史進聽他說了,兩眼看天。武松看他一刻不動,急道「史大郎你何等毛病?干甚不快走,在此囉嗦?」史進歎道「武松哥哥,你可先引本部走。我這裡尚有些微事務,須得親自對付。」武松大急道「甚麼事務,如今生死攸關,你倒頗有閒心哩!還不快走,魏延大刀劈頭砍下來了!」史進道「我這裡數千軍馬,他卻也不是輕易砍得哩。武松哥哥,你可先走,我隨後來。」武松道「那我等你。」史進怒道「哥哥是信不過俺?」武松道「不敢。」史進道「既然如此,哥哥速收拾本部人馬,先行離開,切勿擔擱。我這裡或生或死,你都不要顧及。」武松驚訝道「如何說出這種話來?」史進道「你走不走?」武松道「走,走……」史進忽道「神醫安道全先生可在?」武松拍腦門道「爭些忘了。」史進道「哥哥出去,可帶了安先生一起。若是安先生被擒,則哥哥可自去,切勿為救一個,倒貼一個。」武松猶猶豫豫,自出去了。出得帳,先遣兩個嘍囉,往醫館去接安道全。誰知須臾回報,說安先生被魏延拿去了。武松聞言一震,回到自家營寨,召集親信軍馬,全副武裝,以備廝殺。一面再去打探消息。

    原來魏延等武松走後,一面先去把安道全拿了,送到劉備大帳之中。只見劉備坐中,法正在側。那安道全原本在診治傷兵,被懵懵懂懂拿來,卻也明白了幾分,見了劉備,撲通下跪,戰戰兢兢。劉備問道「安先生,梁山軍謀反之事,你可知曉?」安道全聞言,臉色大變,牙齒打架道「小的實不知也。」法正問「你梁山眾人,情同手足,有此事否?」安道全道正道「甚好。若有半句假話,即刻將你萬剮凌遲!你那頭領宋江、吳用,俱是野心勃勃,這次謀反,儘是他二人主謀,是也不是?」安道全道正道「你等早在十年前投效之時,便存了謀反之心,深謀遠慮,欲圖漢家江山,是也不是!」安道全欲待扯謊,久聞法正心腸狠毒,心中恐懼,只是點頭。法正道「既然如此,留你無用,拖出去,亂刀砍死,以為警誡!」安道全大驚,連連叩首,哀求饒命。眼看刀斧手進來,劉備忽曰「且慢!」下來扶起安道全,和顏悅色道「安先生,請起。」安道全沒口只叫「陛下饒命」。劉備正欲開口,忽聞帳外士卒來報「後將軍史進求見!」劉備、法正相視,略有驚詫,便令請進。片刻,史進自縛雙手,赤身入帳,跪地道「罪人史進,特來陛下面前請死!」劉備大驚道「史將軍何以如此?」史進抬頭流淚道「不瞞陛下,我等梁山軍,久懷異心。如今乘陛下討伐操賊之際,大舉起事,要奪取陛下江山。然我史進蒙陛下厚加恩寵,三番體恤,未嘗得報,實在不忍背離。今願就陛下面前請死,以贖罪於萬一。只求陛下赦了安道全安先生。他本是郎中,行醫治病,無傷人罪過,有救命功勞,與我等武將,不是一類。陛下縱然放了他,亦無損國家。如得恩准,史進雖受萬剮之苦,不敢絲毫怨言!」

    劉備看史進,沉吟片刻,雙眼淚出道「大郎,你自投我軍中,奮勇殺敵,屢立奇功。這後將軍職位,俱是因功得來。今梁山軍造反,雖令朕傷懷,然大郎你只有忠義濟世之心,並無謀反禍國之意,我又豈能因宋江、吳用之舉,而苛責大郎?快快請起。」便要來解釋史進之縛。史進跪地不起道「陛下若念史進些許功勞,請赦安先生之罪過。」劉備點頭道「安先生治病救人,亦是濟世之舉,我豈能為難。」一面解開史進繩索。時天候寒冷,親解斗篷,為史進遮蓋身體。史進感激淋涕,叩首不止,泣下道「史進雖萬死,無以報陛下也!」劉備謂然輕歎,帳中法正微微轉臉,魏延亦不覺淚下。

    忽然帳外兵卒來報「伏虎將軍武松,引本部數百軍,直衝御帳而來,口裡只叫『還我兄弟』,其勢兇猛,御林軍遮攔不住!」劉備轉問史進「大郎可知何故?」史進道「武松也是我梁山兄弟,先前分別來投的。許是他因聞我二人在陛下帳中,以為必死,不願棄我逃生,因此前來,以求同死。」劉備歎息道「真義士也。史大郎可請武將軍入帳一敘。」於是史進出去,叫了武松進來。劉備吩咐左右擺酒,親自為武松、史進、安道全斟滿,自亦舉盞道「劉備無福,留不得諸位英雄,此亦備德薄之至也。然三位九年以來,在劉備軍中,皆有壯舉。武將軍葭萌關救備性命,力破陽平關,安先生救護將士,更是功德無量。今番離備而去,自然是龍出溝渠,鵬程萬里也。只望日後相見,念昔日舊情,少傷我部下軍士性命。」言迄,先乾一杯,為三人壽。武松、史進、安道全三人相顧,盡皆感激,武松道「陛下,我等三人,形同反叛,陛下何以如此寬厚相待?」劉備慘然道「梁山兄弟義結生死,同創大業,乃正道也。我昔日與關雲長、張益德桃園結義,意圖匡扶漢室,解民於倒懸,豈料費盡心機,乃有今日困厄,此乃天意也。然未知天意如何,為人卻不可缺了道義二字,猶重生死。三位此去,雖是敵手,然若就此時為難三位,備誓不為也。」劉備說著,不禁語調哽咽。武松、史進、安道全三人,盡皆淚流滿面。劉備反勸三人,多多飲酒。自說話處,泣不成聲。

    一頓酒飯吃完,劉備道「三位如今可自去了。我這裡數日之內,也必回師。梁山所部軍馬,亦盡帶走罷。」武松一言不發,雙膝下跪,給劉備叩首數個,接著站起身,雙手抱拳道「陛下,後會有期。」劉備揖還。史進看武鬆動作,忽然舉起左手,喀嚓一聲,將小指咬下半截,頓時滿口流血。劉備大驚「史大郎這是為何?」便聽史進單膝跪地,指天道「神靈在上,史進受陛下十年厚恩,今若背反,心實不忍。如今嚼指立誓,願從陛下,同生共死,義不背反,若有違背,願五體分屍,死無葬身之地。亦以此指,向宋公明哥哥並眾位梁山兄弟,贖我不義之罪也!」此言一出,諸人俱各大驚。劉備待要開口,史進先對武松、安道全道「二位哥哥,請回轉宋公明哥哥,我決心已定,毒誓已發。本是手足兄弟,今後見面,便是對陣仇敵,切勿容讓!」安道全待要相勸,武松點頭道「好,狠好!史進兄弟,你是好漢。日後戰場相遇,我等兵刃之上,再敘舊情!」插手行禮,然後拉安道全出了劉備營帳。

    剩下劉備與史進兩個,對坐慢斟。須臾,小校報進,說武松引本部數百軍,同安道全一起走了,劉備只是點頭,並不答話。史進亦無言。兩個吃到夜裡,劉備請法正來道「如今事不宜遲,可暗自整頓軍馬,收拾輜重,明日一早,便退兵,先回長安,再圖漢中。」法正領命,自去安排了。劉備謂史進道「大郎也早些歇息。」史進含淚拜別。

    次日,劉備早早起身,正欲教人請法正軍師,忽然向朗進來稟道「史進引本部軍馬,反投曹軍去了。」劉備大驚「如何這等?」向朗道「今留書信在此。」劉備拆開看時,書曰

    「陛下待我,恩如父子;梁山兄弟,情同手足。今史進若助梁山兄弟打陛下,是不忠也;若助陛下打梁山兄弟,是不義也。史進雖然愚魯,不願作不忠不義之人。若是坐觀兩家成敗,看曹操得利,心又何忍。左右合計,不如以一軍之力,直衝曹營,好歹衝亂他陣勢。陛下可乘機引軍速退也。進今生尷尬,不得助陛下到終,願來世跟隨陛下也。」

    劉備看罷信,潸然淚下「史進真忠臣也!」時法正亦來,劉備道「我欲令大軍齊出,隨史進擊曹操之營,何如?」法正道「不可。史進捨命陷陣,乃是為陛下拖延時機。今若不速走,既壞了漢朝興復大事,亦負了史進苦心也。」劉備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可叫各路人馬,乘勢收兵也。」

    再說史進,當夜回營,召集本部五千人,說明事由。願回梁山軍者聽任也,去者六七百人。於是史進備牛酒,與餘眾豪飲到中夜,各自稍作歇息;待東方發白,一起向潼關下曹操大營而去。

    那曹營今日巡哨總官,卻是大將史渙,忽聞報有軍馬逼近,急忙一面稟告曹操,一面引軍出營去看。遠遠的大旗書「梁山大將天微星九紋龍史進」。史渙自度道「丞相曾言,說梁山軍已聯合川軍,在劉備後方起事。如今這一路梁山軍,莫非畏懼劉備問罪,前來歸降?」於是打馬上前,離開百步,高聲道「來者可是九紋龍史進將軍?」史進勒馬,先等後面士卒一起聚集,忽然大吼一聲「正是爺爺!」將馬韁一提,直衝過來。背後數千士卒,齊聲吶喊,奔湧而上。史渙大驚,急急迎戰,奈何心中原有懈怠之意,偏生史進懷必死之心,刀法凶狠,戰不到數合,史渙手略一慢,被一刀劈於馬下,後面步卒上,長槍齊出,刺死史渙。史渙部下曹兵,抱頭鼠竄。史進縱馬揮刀,在後押殺,追隨敗退曹兵,衝入大營——原本軍馬外出,倘被敵人緊逼,不須直進大營。但史渙本是巡哨總官,既然身死,無人監督。史進引軍殺進曹營,也不猶豫,一面大呼「梁山軍踹營來也!」望著營盤深處,便直衝過去。沿途之上,殺得曹軍散兵游勇,屍橫遍地。片刻之間,曹營鼓號大作,令旗翻飛,諸路人馬,一起殺出,頓時將史進圍在核心。史進大呼酣戰,左衝右突,部下軍卒人人捨死格鬥,雖戰至力竭,未嘗有惜命投降者。此時曹操聞訊也出,在旗下觀戰,不由讚歎「好一員忠勇之將也。」那史進雖然勇武,畢竟只有四千餘人,他武藝又非絕頂,戰了一個時辰,身邊士卒,大都陣亡。眼見四下裡曹軍,如潮水翻滾而上,這一路全軍覆滅,勢所難免。曹操見狀,高呼「史進將軍!劉備與你家梁山軍,轉自相殘殺,將軍既然尷尬,何不與孤共圖大業,上扶漢朝,下救百姓?強過在此無謂戰死也!」此時史進已身受十餘處創傷,戰袍之上,血跡斑斑,聞言道「好,且慢。」於是兩邊士卒,都停手不鬥。史進翻身下馬,以三尖刀駐地,一步一瘸,向曹操走去。圍著曹軍,都自動分開道路。曹操呵呵帶笑,欲上前迎接。眼看距離二十餘步,許褚跳出來,喝道「先放下兵器!」史進瞪他一眼,扔下手中三尖刀,又解下寶劍。身子一歪。許褚欲伸手扶時,史進扭身躲開,緩步向曹操去。曹操微微點頭,亦邁步上前,眼看兩個相去無四五步,史進一個趔趄,作勢栽倒,曹操急忙上前攙扶,史進忽然大喝一聲,袖內流星錘挾風飛出,往曹操劈面上打來。曹操大驚,往後跌坐,流星錘擦著頭皮過去,噹的一聲,把頭上王冠打掉。許褚暴起,大刀揮處,喀嚓一聲,史進人頭已飛出丈餘開外。屍身卻不停步,作勢前撲,頸血狂噴了曹操一臉。有詩歎曰

    華陰出俊傑,人號九紋龍。巍巍英雄氣,凜凜壯士風。心重兄弟好,奈何道路窮。不負忠義死,含笑赴長空。

    曹彰在後,勃然大怒,指史進餘下數百兵卒道「與我盡數殺了!」曹軍一擁而上,劇鬥片刻,數百梁山兵卒,無一倖存。再看曹操時,滿臉鮮血。受這番驚嚇,胸中鬱悶不止,頭疼如裂,左右急扶回帳中。須臾,報說劉備大軍,拔寨而走。曹洪、曹真等,紛紛要去追襲,曹操頭風發作正劇,揮手道「且勿妄動。可再探消息,若敵軍果退,則大軍緩緩追進也。」曹洪領命。

    再說劉備,等史進去後,叫全軍收拾,輜重在前,騎兵在側,急急拔寨西去。左右軍馬,約有九萬。行近長安,忽然前面探馬飛報,大事不好。劉備聞言驚懼。正是自古福壽少雙至,從來災禍不單行。不知又是何事,請看下回。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