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交州刺史賴恭與蒼梧太守吳巨,皆是劉表委任之人,與士燮分庭抗禮,一向少有往來。士燮聞二人此時前來,心道「必有不軌。」令請入。
賴恭、吳巨入帳,見禮坐下。士燮問道「未知二位來此何干?」賴恭道「聞知威彥兄與北軍交戰失利,請問下一步當若何?」士燮道「自然當重整人馬,決一死戰!」賴恭、吳巨對視一眼,吳巨道「只恐北軍凶悍,我交州人馬難以抵擋。」士燮道「是何言!我父子兄弟割據交州二十年,偶有閃失,豈能便將基業送人!」賴恭道「威彥佔據諸郡,權深位重,何不歸降劉皇叔,不失富貴功名也。」士燮拍案而起「二位既如此說,可自去投降,我親引本部,與北軍決一死戰!」時士壹、士珛等在側,欲降他火氣,不得其便,便看賴恭、吳巨拍手道「威彥兄果然豪氣不減!我二人恐公膽怯,特作戲言相激耳。今公既下決心,我等當以本部軍馬相隨。」於是告辭而去。
二人辭去,士壹道「此二人分明是挑動哥哥與北軍火拚,好坐收漁利,哥哥如何竟不知了?」士燮歎道「我非不知此二人卑鄙,但坐鎮交州日久,一朝束手,受制於人,怎是能受?」士壹道「我看那北軍將帥都是仁厚之人,若是歸降,也未見不可。」士燮看他一陣,道「且先再戰,更做他法。」士壹不敢再勸,只是默默。
於是士燮令人去後方諸郡徵集人馬,連同隨身將士並收羅潰散軍卒,湊了二萬六七千人,連日整頓。數日之後,聞荊州軍將向南攻番禺,士燮便一面令人告知吳巨、賴恭,自引大軍,趕去攔截。兩軍會於番禺北三十里。賴恭、吳巨亦各引本部軍數千前來,列隊於士燮陣後。
兩下旗門各開,柴進背後旗「漢定南校尉柴」,提槍出道「對陣士大人請答話!」便看對面大旗書「漢綏南將軍交趾太守士」,士燮渾身披甲,手提金刀出馬道「柴將軍有禮。」柴進道「士大人,我主劉皇叔之意,早已申明,大人據交州多年,民心皆順,正當引眾同討國賊,興復漢室,何必如此頑冥?」士燮道「汝無故犯我疆界,屠我人民,尚有許多可說?」柴進正色道「兩軍交戰,各為其主,士大人此言便是不妥,既為漢家城池,則興漢者當據之,何言侵犯?且將軍可自去打聽,這一路南來,我已令取民間一物者,定依軍法,於途秋毫無犯。古人云得民心者安天下,將軍可知?」士燮並不答話,只是轉馬回陣。片刻,士徽持戟出馬挑戰。林沖便要迎敵,柴進止住,自出馬道「公子,前日營中歡宴,今朝沙場對敵,我本非你敵手,要戰便來!」士徽滿面羞慚道「柴大人恕罪,實是吳巨、賴恭挑動我父。」不戰而回。林沖、魯智深在軍中,立時擂鼓出擊,當頭的卻是前二次交戰中收編的交州本地士卒,一時呼兄喚弟,喝爺叫子;偏生士燮軍中,又有不少被放回的俘兵,交頭接耳,立時崩潰。士燮遏制不住,見大勢已去,只好與兄弟子侄一同奔逃。交州軍紛紛投降。柴進幾是兵不刃血,全殲士燮軍馬。
當晚,士燮等投到賴恭、吳巨營帳之中,恭、巨令請入,置酒相勸。酒到半酣,忽然賴恭擲杯,帳後突出刀斧手,將士燮兄弟父子盡數擒住。士燮掙扎不起,質問道「汝何故害我!」賴恭哈哈大笑幾聲,轉臉道「汝不識天命,敢抗劉皇叔之軍,今我等擒了汝去做見面禮,豈不美哉!」士燮怒罵道「原來汝這廝挑動二虎相鬥,卻存如此卑劣念頭!吾死為厲鬼,當生啖汝肉!」厲聲大罵。賴恭、吳巨冷笑不止,令將士燮等押入後帳,所部親兵數百人,盡被屠戮。止有士徽,其時在帳外看馬,聞帳中事變,心知不妙,急從後門越營而出,左思右想,逕直投奔柴進去了。
次日一早,賴恭、吳巨引精銳親兵百餘人,將士燮、士壹等兄弟父子十數人,盡押解赴柴進帳中。便看轅門口兵甲橫陳,煞是威嚴。二人膽戰心驚,低頭入轅門,看大帳之前,柴進高坐其上,魯智深手持禪杖立於一邊,威風凜凜。賴恭、吳巨慌忙見禮道「交州刺史賴恭、蒼梧太守吳巨,見過柴將軍。」柴進道「二位此來如何?」賴恭道「因士燮不仁,抗拒皇叔天兵,因此我等擒了他,前來獻俘。」柴進看了一轉,哈哈大笑「好極,好極!」笑聲未落,一拍掌「拿下!」兩邊突出精兵,間雜蠻人,立時將賴恭、吳巨並所部士卒制住。賴恭驚問「柴將軍,這是為何?」柴進怒指道「汝等挑動士大人與我交戰,卻又以詭計擒他,以圖自家功名,真是背信棄義之人!」傳令「推出斬首!」吳巨大叫道「且慢!我乃劉玄德故人,汝不可殺我!」柴進揮手道「速速斬了報來!」刀斧手將二人拉出,須臾,血淋淋兩顆首級送上。柴進吩咐號令轅門,「以為後來不義者見」,一面令林沖引兵一千,去將吳巨、賴恭兵營收復。一面親將士燮等釋縛,延入內帳,士徽早在等候。柴進對士燮道「威彥公,不才意思,想來義彥已告知,今日這賴恭、吳巨以卑劣奸計陷害威彥,故而殺之。我主劉玄德確為匡扶漢室,需君之援,還望君不吝鼎立。」士燮道「這吳巨是劉玄德故人,柴將軍今日殺之,於皇叔面上豈不難看?」柴進笑道「皇叔大志仁厚之人,若知吳巨此等行徑,必不怪我。這個士大人不必擔心。只望能同匡漢室。」士燮尋思片刻,起身離座,率諸子弟拜道「柴將軍恩義並舉,在下等願從柴將軍,以隨皇叔大業!」柴進大喜,急忙扶起,於是吩咐擺酒,盡情歡宴。半日之後,林衝回來,賴恭、吳巨兵雖多,群龍無首,盡皆投降。柴進便將前番俘虜交州軍並賴恭、吳巨部下,盡數發與士燮。一邊請士燮派人曉諭交州各郡,十日之間,舉州傳檄而定。柴進一面令人上報劉備,一面密報宋江、吳用。
且說吳用自柴進南進,日夜與宋江等待消息。這天得到柴進密信,拆開細看,宋江看得喜上眉梢,吳用卻微微皺眉道「柴大官人這次南進,雖有大功,卻亦有兩處不妥。」宋江驚問「哪兩處?」吳用道「其一,與摩羅結拜之時,柴大官人許是怕劉備見疑,故不敢與林沖、魯達一起結拜。其實就真個結拜了,以柴進定南校尉職銜,也只為安定疆域,有何不可?如今這般推辭,反顯做作,欲蓋彌彰也。且依劉備意思,交州平定之後,當以柴進留守而魯、林調回,若不結好蠻王,這江山哪能得穩?此一不妥也。再則,賴恭、吳巨雖非良人,何不留下,以為相互牽制,且到時能借彼之名,收士燮反叛劉備,為我所用。今日一次便將二人殺死,倒叫士燮忠於劉備了,以後周旋餘地甚少。況殺了吳巨,劉備亦不喜也。」宋江道「誠如此,如之奈何?」吳用道「這第一處,我有計謀,可以彌補過去。這第二條已然做下,悔也無用了。」便寫密信一封,遣神行太保戴宗火速送與柴進去。
這邊劉備得知消息,也是欣喜非常。諸葛亮道「交州既定,則後方多一基業。只是我與孫吳雖為盟約,這攻城奪地,難說信義。柴文引以五千人而能定交州,才幹非凡,可加官令其鎮守。」劉備道「只怕他坐大。」諸葛亮道「彼以吳巨、賴恭奸詐而殺之,足見其膽魄;至於坐大,這交州邊鄙之地,若要據關自守,想來非文引所願。若有更作異圖,須待大勢定後。大勢若定,則朝廷安懼哉?且今日主公雖佔荊州,畢竟地方微薄,猶乏將帥之才,今有柴進,可足用也。」劉備點頭稱是。
柴進自平定南疆,日夜等候消息。不數日,戴宗趕來,送上吳用密信。柴進看了,連連點頭「還是吳學究高妙。」寫回書去迄。又過數日,劉備處令來,以柴進為定南中郎將,領蒼梧太守,督守交州七郡。士燮為交州刺史,兄弟子侄,各封郡守縣令,皆以舊制。以摩羅為校尉,摩沙為都尉。又令林沖、魯智深引本部軍回荊州,並令士徽引交州軍七千,至荊州聽令。柴進安排定,卻將林沖、魯智深二人所帶二千梁山本部軍,換一半到自家這三千軍中。林沖、魯智深又在交州召集了二千餘土兵,編入本軍,浩浩蕩蕩,返回荊州。這邊柴進等大隊走後,專門置酒,請蠻王摩羅、摩沙來痛飲,席間陪笑道「前次結義,非我不願,乃是因為我主公劉玄德心中多疑,林沖、魯智深二位將軍是後投奔的,我們若一起結拜,恐怕主公不悅。今日置酒,乃是欲與二位大王義結金蘭,同生共死。」摩羅嘀咕道「這等主公,這等規矩,汝等漢人真是囉嗦。」於是三人歃血結盟。從此柴進便在南部交州之地治理,地方千里,軍馬數萬,日益強盛。
林沖、魯智深回到荊州,劉備接見,撫慰一番,各賜金珠布匹。又升魯智深為校尉。原來此時劉表侄子荊州刺史劉琦病故,孫權表劉備為荊州牧,劉備表孫權為徐州牧,車騎將軍,各自加意籠絡。
這日劉備忽召宋江、吳用議事。二人往州牧衙門,見內中諸葛亮、簡雍、孫乾等皆在。又一時,有新投荊州人士馬良、蔣琬等入,共計十餘人。劉備看看人齊,乃道「今日請諸位來,卻有一事商議。近者我妻甘氏沒了,吳侯遣人弔唁,並提親欲以其妹孫仁許配與我,不知諸位意思如何?」眾人各自議論,宋江問道「敢問主公,這孫小姐年齡幾何?」劉備道「呂范為媒,說孫小姐年齡二十三也。」宋江道「敢問主公青春幾何?」劉備笑道「何敢言青春!虛度春秋四十九矣。」宋江道「這孫小姐年過二十又三,尚未婚嫁,正不知是如何……」吳用急在桌下踩他一腳,宋江方止住話頭。諸葛亮道「吳侯以幼妹許配皇叔,一則愛皇叔英雄,二也是求兩家盟好之意。」吳用道「話雖如此,周瑜心高氣大,也難免不生異心。或許欲以此牽制主公也未可料。」馬良聞言點頭道「此言是也。兩家結盟抗曹,雖有情義,卻只是各位其利。今日荊州地域,犬牙交錯,莫不想取先。皇叔英雄大志,孫權、周瑜皆偉略之人,必有忌憚。皇叔許婚,今後少不得奔走,萬一有失,則難大矣。」眾人爭論不休。劉備道「諸位且不用爭了。既然孫車騎有此盟好之意,我焉能回絕?我意已定,便許了這門親事。」
宋江、吳用與蔣琬等人對看一眼,宋江道「皇叔既有此意,當厚作準備。請問皇叔,孫將軍意思,是送小姐到荊州成親,抑或入東吳完婚?」劉備道「呂范帶來意思,是吳侯太夫人不忍女兒遠出,要招我到東吳完婚。」宋江跌足道「皇叔!這分明是周瑜的計策,要借此把皇叔扣押於東吳,皇叔不可去!」劉備怪道「公明,你如何知道這是周瑜計策?」吳用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諸葛亮一怔,旋即笑道「加亮、公明見識不錯,但為盟計,主公當入吳一會,周瑜縱有他圖,亮敢保皇叔無恙。」吳用道「既然如此,我梁山軍有呂方、郭盛二將,甚為驍勇。更有精悍騎軍一百,願與皇叔隨身護駕,以防不測。」劉備道「我自有隨身衛軍,更何必勞煩將軍?」宋江道「一般是皇叔麾下將士,這般客氣倒教我等不自安了。」諸葛亮亦勸說道「宋公明有此好意,皇叔可隨身帶二將去。」劉備應允。於是劉備留眾人小宴。席間,諸葛亮暗問吳用「加亮兄,方才言語之間『司馬昭之心』,敢問是何典故?」吳用一愣之下,支吾搪塞而過。
建安十四年臘月,劉備率孫乾、趙雲、陳至、呂方、郭盛等行六百餘人,乘船東下吳地,。到得南徐,先見過橋國老,再與吳侯孫權相見。兩下答話,各自客氣。又參拜了孫權母親吳國太,便於吉日成親。那孫小姐甚是英武,然自幼喜武,侍婢百人,皆配刀劍。劉玄德雖然戎馬半生,遇此甚是凜然。
成親一月有餘,劉備只常與孫權往來。公安這邊,諸葛亮聚眾商議道「皇叔入吳成親,久未歸來,軍中無主,怕曹操起兵來犯。」
吳用道「軍師,我早言孫權提親,無有好意,今日卻又當如何?」
諸葛亮道「加亮過慮。吳侯思兩家結盟,並無歹心。只怕周公瑾以此教皇叔消磨志向。我這裡已安排計策,只等江東信號,便迎回主公。」
張飛道「好也。軍師可是要人廝殺?待俺老張引軍馬去接了大哥回來。」
諸葛亮笑道「不須如此也。只要寫一錦囊,秘密送往江東交付趙子龍,讓他依計行事,必說得皇叔回來。只是周瑜屯兵鄱陽,怕在奔波途中,萬一有礙。請宋公明派強將領一支軍馬,沿江接應。其餘眾位將領,依舊各守本處城池關隘,防曹操乘虛動靜!」
眾人齊聲答應。諸葛亮又喚劉備義子劉封入密室,暗暗吩咐。眾文武各自散去。
回到本軍營地,宋江召吳用、公孫勝商議道「諸葛亮安排這個計策,卻是甚麼意思?」
吳用道「以我看來,此時孫劉兩家,其實已有爭利,只礙曹操環視,不得不相為唇齒,一旦得勢,必有衝突。劉備入吳和親,倒是兩家盟好之舉,但以周瑜、諸葛亮智謀,必知其底細。所以周瑜以榮華軟禁劉備在吳,乘機發展自家勢力。諸葛亮此去,必是吩咐劉封暗地轉告,讓劉備速速回軍。至於安排我軍護衛,是示籠絡之意也。」
宋江道「如此則我等當如何?」
公孫勝道「以貧道看來,莫若藉機安排精兵護送劉備,可更博勢力也。」
吳用想了一想,搖頭道「不妥。哥哥,我今倒有一計策,可使孫劉反目,我坐收漁利。不知哥哥可敢用?」
宋江道「是甚麼計策?」
吳用道「今日之事,且不依他諸葛亮的安排,卻由我梁山自家將兵暗暗準備,一面密告劉備,只說周瑜毒計暗算,攛掇了他逃離東吳,沿途廝殺自不必管,一面點起本部精兵,沿江東下接應,那東吳之兵如何能抵擋我等突襲,直把劉備接來,一則,令孫劉破裂,以便從中取勢。二則,冒死救回劉備,何等功勞;三則,入吳和親是諸葛亮力主,此舉可間其君臣,免得費我手腳。哥哥以為如何?」
宋江沉吟未答,公孫勝道「不可。我等投劉備,是為借彼之力以圖天下,大敵非孫權,卻是曹操。今曹操強勢不減,先令孫劉互殺,實則削弱自家力量,非上策也。」
吳用道「公孫先生此言差矣。我既然謀圖天下,則曹劉孫皆為我之敵。以孫吳做派,此舉只叫同盟破裂,便我日後行事。卻不致使轉為敵國。請哥哥三思。」
公孫勝道「只是萬一途中兩軍衝突,劉備殉身,如何是好?」
吳用笑道「劉備若亡,我們便聯合關張,割據一方。這荊州半數加上交州地方,自是我佔。卻叫關張諸葛等在北與孫、曹死拼,我坐觀成敗也。」
公孫勝還欲再說,宋江一擺手「且慢,待我想來。」坐下沉思半晌,一擊掌「還是加亮說得對!就按此計行事!」
吳用微笑,又附宋江耳邊說下若干,宋江連連點頭。公孫勝一邊自顧歎息。
次日,宋江便召集眾頭領,分撥安排先喚神行太保戴宗、活閻羅阮小七二人,改扮便裝,去往江東,聯絡呂方、郭盛取事。次令史進、陳達、楊春三人引三百精幹士兵,分乘快船三十隻,改作商船打扮,順江而下,第一撥接應;再令楊志、李逵、李袞、項充四人引五百人,也扮作平民,從陸上沿江而下,第二撥接應。又叫阮小五安排戰船一百隻,水軍二千,在江面巡行;宋江自引林沖、花榮、孔明、孔亮、郁保四及馬軍一千,步軍四千,偏裨將佐十餘員,隨後向吳境進發。吳用自與秦明引軍三千在後接應。本地軍馬,交關勝、李應、魯智深等分管。一面卻派心腹嘍囉向張飛密報,只說「聞得東吳周瑜有詭計,要謀害皇叔。」,一面各隊人馬,逐次啟程。正是只因吳宋密謀起,引得孫劉兵刀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