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一百二十四 章 路邊遇險
    家屬車隊在警衛士兵的護衛下開始過老虎崖子。老闆子們小心翼翼地牽著毛驢,家屬們坐在車上兩手死死地把著車幫子,驚恐地瞅著道下黑乎乎看不到底的山溝,青年學生中有兩個女生嚇得哭了起來。崖子上的沙土被車一震動,不時往下掉著沙礫子。車隊裡不斷地傳出婦女的尖叫和孩子的哭聲,在空曠的大山裡聲音久久地迴盪。老闆子們說:「真難為這些婦女了。」

    車隊在坎坎坷坷的路上艱難地行走,花轱轆壓在雪地上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馬瑞芳說:「這要是帶孩子不用催生,保準顛了下來。」

    一句話提醒了我,趕忙告訴老闆子們把喂牲口的谷草多給幾個孕婦墊上點,老闆子們逗我說:「長官,你的心挺細啊!」

    我苦笑了笑:「老娘們啊,就是比男人事多!一不小心,保不準就擱哪出事。」

    好不容易車隊全部走出了老虎崖子,坐在頭輛車上的李科長老婆喝裡打掌地叫老闆子停車。

    我問她:「咋地啦,嫂子?」

    「我這肚子痛得厲害。」她捂著肚子說。

    「肚子疼不算病,一潑巴巴沒拉淨。」

    「大兄弟,你可說對了,趕快停車我得方便方便去。」

    我叫老闆子停下了車,告訴她可別往遠處走,這地方不安全。

    馬瑞芳指著李科長老婆說:「你呀,就是事多,有空的時候你不拉,沒空的時候你添麻煩。你可別瞎啥摸(尋找)了,就在道旁拉吧。」

    「那哪行,淨些大老爺們。」

    馬瑞芳嘴一撇,面帶藐視的神情說:「唉呀,你還以為自己是黃花閨女吶!當兵的都是小伙,誰稀罕瞅你個半打老婆子!」

    她還想說什麼,我說:「別逗嘴了,你快去吧,車還等著你呢!」

    她一聽捂著肚子就往山上的樹叢後跑。

    我點著一支煙吸了兩口,告訴士兵:「往回傳,家屬們可以下車方便方便。」

    話音剛落,就聽樹叢後傳出「媽呀」一聲尖叫,接著就是「辟裡撲通」的撕打聲。我說聲「不好」,撥出手槍就往那邊跑,身旁的石幹事已搶先跑了過去。

    樹叢後,李大嫂正和一個壯漢滾在地上撕打在一起。壯漢把李大嫂壓在地上,雙手掐著她的脖子,李大嫂的兩隻手拚命地撕撓壯漢的臉。石幹事一個箭兵竄,到了跟前縱身一撲,將壯漢撲倒在地,騎在了他的身上。壯漢隨手從地上摸起一塊石頭,「啪」一聲打在石幹事的頭上,石幹事一楞,借這個空,我沖壯漢的腦袋連開了三槍,血和腦漿濺了石幹事一身,壯漢蹬了蹬腿沒了氣。

    士兵們聽到槍聲跑了過來,扶起了石幹事,只見他腦袋上的血順著臉往下淌,問我:「大嫂沒事吧?」

    我扭頭一看只見李大嫂呆呆地坐在地上,兩眼直勾勾地瞅著壯漢。

    我上前把她拉了起來:「你拉巴巴怎麼叫他按在地上?」

    她驚魂未定:「我哪知道咋回事?到了樹叢後還沒等我蹲下就被他拽倒了,要不是石幹事來得快,我恐怕就被他掐死了!」

    說到這她猛然想起這救命恩人,高聲喊道:「小石!小石!」

    「大嫂,我在這呢!」

    她過去一看二話沒說,撩起衣服襟,「刺拉」一聲撕下一條包在了石幹事的頭上,嘴裡叨咕著:「這扯不扯,都是為了我。」

    趁這個空,我走到壯漢跟前,劃著火柴仔細一瞅,只見這個壯漢身上傷痕纍纍,炮彈把他身上炸得破破爛爛。看來這個人真是條硬漢子,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還能跑到這裡,並且把身強力壯的李大嫂按在地上。再往臉上一瞅,在臉的一旁啷當著一塊黑布,我情不自禁地喊了聲「獨眼虎」。大伙都圍了過來,找了一個當地的老闆子一認:「此人就是『獨眼虎』。」

    正當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李大嫂又「唉呀」一聲,大伙扭頭一瞅,只見她貓著腰,雙手捂著肚子,**直扭達,嘴裡喊著:「快轉過頭去,我憋不住啦!」說著解開褲帶就往下蹲。

    「大家趕快回道上去吧!」

    「別走,別走!我自個害怕,你們別回頭瞅就行了。」只聽「撲啦啦」一陣響,一股臭氣撲鼻而來。

    幾個士兵七吵八嚷的喊:「大嫂,你能不能快點,這個臭呀!」

    「不臭不臭!聞一會就好了。」

    邊說嘴裡邊吭吃使著勁,這下大家都樂了起來。

    李大嫂解完手,站起來一邊扎褲腰帶一邊說:「這潑屎拉的,惹出這麼大麻煩。這回行啦,肚子鬆快了,走吧,我告訴你們這些當兵的,我的命是石幹事和王參謀給的,王參謀是自己人說多了外道,石幹事是解放軍的人,今後誰要是和解放軍過不去,我絕不答應他(不容許)!」

    旁邊一個士兵問她:「要是八路呢?」

    她想了想後說:「八路,我不管!我哪有閒心管那麼多的事。」

    旁邊的士兵都笑了,我說:「你這個傻老娘們,那八路和解放軍是一回事。」

    「咋一回事?」

    「以前叫八路,後來叫民主聯軍,現在叫解放軍。」

    她似信非信地問:「真的麼?」

    「不信你問問石幹事。」

    她扭過頭問小石:「真是這麼碼事!」小石點了點頭。

    她嘴一撇說:「看來八路也像咱們似的,名字亂變。八成也是打不過就變個名,不過要都是一夥部隊,那可不像營口報紙上說的那麼壞,你看小石就是個多好的人吶。行啦,從今以後,不管是八路還是解放軍我都得護著。」

    說著話的空到了車旁,李大嫂剛要上車,又「唉呀」一聲扭頭就跑,我急忙問她:「這又咋地啦?」

    「我忘揩**啦!」

    大伙哄地一聲又笑了起來。

    過了老虎崖子雖然都是上坡,但沒有了險峻的地方,車隊在凌晨五點多鐘到達了山頂。東北的冬天,天短夜長。山谷裡在月光下白茫茫的一片,遠處傳來了公雞的啼鳴聲。

    趕車的老闆子告訴我:「下了坡,過道山崗就到高家了。」

    「那個屯沒說道吧?」

    「我就是那個屯的,沒啥說道,前幾天解放軍過來的時候,屯裡的幾個老財都領著家人跑了。」

    我一聽,這心有點落底了,困意湧了上來,腦袋有點昏昏沉沉。

    老闆子看了出來:「長官,上車瞇一會吧,反正是下坡多個人沒關係!」

    車上的家屬一聽,急忙擠了擠給我在老闆子的身旁騰出來個地方讓我坐了上去。

    「長官,你這個人心眼好啊!」

    「你怎麼能看出來?」

    「同樣是拉腳的,可你在張家多給了我一袋高梁米。」

    我仔細端詳了他一下,那頂開了花的破狗皮帽子使我想起了確實有這回事。其實倒不是我照顧他,而是分到最後在他的車上多剩下一袋,我順嘴說了一句給你吧,這件事我早已忘了,可他卻記在心上。

    他把身上的破羊皮襖脫下披在了我的身上說道:「一袋高梁米在長官的眼裡不算什麼事,可是放在我們家那可是等於救了我們家人的命啊!不怕您笑話,我家七口人現在就斷頓了,這兩袋高梁米省著點吃能對付過春脖子。」

    「那就好,再有這事我一定多給你點。」

    「那可就麻煩您費心了。」

    說著話的空我有點昏昏欲睡了,他小聲地說:「長官,我有件事想問你一下,不知你在意不在意?」

    「你說吧,我不在意。」我垂著頭說。

    「你們當兵的是一塊的嗎?」

    「是一塊的。」

    「那就好,我就放心啦!」

    我順嘴「嗯」了一聲,頭往下一垂。忽然想起這老闆子的話裡有話呀,抬起頭藉著西斜的月光打量他一下。

    只見這老闆子五十多歲年紀,團臉、大眼睛、憨厚的臉上掛著笑容,看樣子是個忠厚老實的人。

    「大叔,你剛才說什麼?」

    他把話又學了一遍,我說:「大叔,你看到什麼就說吧,我聽你這話裡有點說道。你也看到了,咱這車上拉的都是老人、婦女和孩子,萬一出點差那可就毀了!」

    他聽後沒吱聲,把手中的鞭子舉起來搖了搖,喊了聲「駕」。毛驢子腰一弓,車加快了點,把後邊的車拉下一段距離,他瞅了瞅前邊警衛排的士兵,又看了看車上的李大嫂、馬瑞芳和玉蓮。

    「大叔你說吧,這些人都是自己人,沒啥說道。」

    他打了個唉聲:「我這個人哪,心裡擱不住事,這些婦女孩子真不容易,我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不說心裡憋挺得慌。說吧,這事本不應該我說。」

    看著他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心裡不免著了急,心想這慢性子的人說話都費勁,但又不能和他急眼:「大叔,有啥事你只管說,這個隊伍我是最高長官,有啥差錯我給你兜著。」

    「這我看出來了,要不我還不跟你說呢!」

    他掏出了煙袋巴嗒了兩口:「在崖子那頭,你們打完了仗的時候,我抽空到一個大石頭後尿尿,石頭後有幾個當兵的在一起合計事,一個大舌頭當官地說:『弟兄們,要動手咱們得抓緊,到地方啥都完了。』另一個說:『連長要是不同意呢?』他說:『盡量說服他,實在不行咱就不管他,錢到手咱們就跑,有錢到哪不能活?』我一聽這不是好話,八成車上婦女有錢,錢財動人心嗎?我沒敢驚動他們,尿都沒敢尿,又悄悄地溜了回來。」

    我一聽,心裡「格登」一下,急忙問他:「那個大舌頭的軍官長得啥樣?」

    「黑馬咕咚沒看仔細,好像是個矮粗胖子。」

    我明白了,這個矮粗胖子就是樸排長。

    我急忙下車說:「大叔呀,這麼大的事你咋才說呀?」

    「這我都尋思半天啦,叫他們知道還不得殺了我呀!」

    「大叔,我先謝謝你,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再不能跟任何人提。」

    馬瑞芳在車上搭茬:「啥事呀,這麼鬼嗖嗖的?」

    我沒吱聲,從兜裡掏出50元錢給了他,然後跑到前邊找趙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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