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一百 二十三 章 為糧之爭
    老虎崖子的戰事結束了,老庫方向的槍聲還在不緊不慢地響著。金連長面帶焦急神色問我:「老庫那邊是不是支援一下?」

    我想了一下,覺得不大可能再有別的土匪隊伍來打劫,就說:「你帶一個排去吧。」

    樸排長在一旁說:「大股都消滅了,剩下的也不多,這點事不用連長去,我帶我的弟兄們去就可以了。」

    我剛想說「可以」,身後的石幹事捅了我一下,我冷丁想起了樸排長和他的弟兄在私下竊竊私語的事,就說:「你領弟兄們打掃一下戰場,別叫殘餘的傷丁打黑槍,支援的事還是叫你們連長去吧。」

    樸排長臉上露出了不樂意的神色,瞅了瞅金連長,金連長說:「誰去都一樣,聽王參謀的,你馬上打掃戰場去,一定要仔細點。」然後帶著侯排長的弟兄,向老庫方向跑去。

    老虎崖子和老庫都在南大山的南半坡,穿山走只有三里來地。此時,老庫的大門前李排長他們和張得友的匪幫正處於膠戰的狀態。李排長領著隊伍據守在大庫前和砬子上的工事裡,貓著腰輕易不開槍,只要張得友的人一露頭,立即就招來一陣機槍的猛烈掃射。張得友的隊伍只能躲在樹林子裡打冷槍,時間一長他有些沉不住氣了,派人試著沖了兩次都被機槍掃了回來,尤其是老虎崖子方向的槍炮聲一停,他更不知如何是好。挫著手在林子裡直轉悠,嘴裡叨咕著:「這仗打得真費勁,老叔那邊也不送個信,倒是得手沒有呀?」

    等了一會兒,他沖洞裡喊道:「張家的人聽著,我是老三張得友,你們要是活著就吱一聲!」

    寂靜的大山夜晚,張得友這充滿焦慮的喊聲一傳老遠。李排長一聽樂了,自言自語地說:「這小子纏著不走,鬧了八開是掂念這事,這狗娘養的,尋思我們像他們一樣慘無人道呢!」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順嘴就喊了一句:「張老三,你***別瞎叫喚了,你家那些王八犢子都叫老子斃了,你他媽有種就上來報仇吧!」

    只聽張得友喊了聲「老子和你們拼了,弟兄們給我往死裡打」,林子裡的槍聲又響了起來。

    老庫前的李排長一聽這小子果然中計了,告訴弟兄們準備好,這回靠近了再打。可是左等不見人影,右等也不見動靜,槍聲響得挺急,就是沒有人衝出林子,李排長心想這小子還挺鬼呀。

    張得友當然也不是個等閒之輩,長期的土匪生涯告訴他,凡事都要留個心眼。他聽李排長那麼一喊,雖然心痛得噴出了一口鮮血,但頭腦還是清醒的。他知道單憑剩下的二十幾個人衝出去肯定就是送死,不如等「獨眼虎」來了再做打算,所以只喊「打」不喊「沖」。

    忽然,正東的山坡上隱隱約約傳來人踩在枯樹枝上的「嘎巴」聲,張得友以為是自己的援兵到了。

    金連長的隊伍是歪打正著,剛到老林子的邊,就見到樹林子裡的匪徒們躲在樹後傻呵呵地瞅著他們。有的人問:「你們咋才來,那邊打得怎麼樣了?」金連長隨即喊了聲「打」,機槍、步槍爆豆般地響了起來。張得友聽槍聲就已明白,急忙帶著幾個人向東邊逃去,餘下的被金連長全部消滅。

    金連長和李排長會合後,查點了一下部隊傷亡情況,結果是死二人,傷七人。李排長懊惱地說:「為了這點糧食,傷亡了我這麼多的弟兄太不值得了!」

    金連長想了一下說:「山洞別守了,把傷兵和屍體抬上,咱們都撤回去。」

    「還是大哥心疼我們,這些糧食咱們也拉不走撈不著,扯這個幹啥!」

    金連長皺了皺眉頭:「兄弟,咱不同以前了,以後得歸解放軍管。你這嘴可不能瞎咧咧,得把著點。」

    他把腦袋一晃:「什麼解放軍不解放軍的,我就知道聽大哥的!」

    老虎崖子前的戰場已打掃完了,「獨眼虎」的隊伍八十餘人,除了「獨眼虎」和師爺「黃臉狼」不見蹤影外,只抓了四個受傷的兵丁,其餘的全部被打死在崖子頂和撂荒地裡。

    石幹事從戰場上回來,陰沉著臉皺著眉,用手直正鼻子上的眼鏡站在我的身旁喘粗氣。我心想這小伙子抽的什麼風,於是就問他:「小石啊,我看你怎麼有點不高興呢,這仗打得多漂亮啊!」

    他不是好眼睛地橫了我一下:「仗打的是沒說的,不過有一點我得批評你們。這些個團丁很多人都是受苦人出身,我們的政策是繳槍不殺,你們可倒好,不管死的活的見著就擱槍突突了,這是違反政策的!」

    「黑馬咕咚也看不清楚。再說打仗這玩藝,槍一響就紅眼,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這不行,你們就要是解放軍了,這反動軍隊的作風必須得改!」

    「小石,你這話可沒道理,戰場是你死我活的拚殺,如果見人先問『你投降不』他說『不投降』你再開槍,恐怕成了笑話吧。」

    旁邊幾個士兵聽我這麼一說都樂了起來,小石想了想說:「理倒是這麼個理,不過也得看看情況。」

    我本想和他再爭辨幾句,一想算了吧,和一個沒打過仗的人說也說不清楚。再說人家說得也多少有點道理,於是把口氣轉了過來:「你說得對,以後我們注意就是了。」

    「不是注意,是堅決改掉!」

    我沒吱聲,但心裡非常不服氣,真想頂他兩句「你沒打過仗,知道個啥」,又一想算了吧,人家畢竟是**的幹部。

    正在這時,金連長和李排長背著傷員和兩具屍體回來了。石幹事一見臉拉拉了下來,指著李排長說:「誰叫你撤回來的?」

    金連長說:「我叫撤回來的,怎麼地?」

    「這批糧食已是軍糧,你把人撤回來糧食怎麼辦?」

    金連長氣呼呼地說:「愛咋辦咋辦,為了這點破糧食,我死傷了十來個弟兄,我還沒說啥呢,你倒來勁了?」

    「破糧食?糧食就是命!部隊現在正缺糧食,如果這批糧食丟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金連長本來就是個火性子脾氣,這時氣得脖粗臉紅:「糧食是命根子不假,可它還不是命,我的弟兄命都沒了!」

    然後指著地上的兩具屍體說:「是他們重要還是糧食重要?糧食不糧食我不管,我心疼我的弟兄,他們是人哪!人都沒了還要糧食幹什麼?」

    說著蹲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石幹事也氣得臉剎白,站在一旁一門把眼鏡往上推。

    樸排長這時在一旁把手伸到腰間的手槍上,我一見厲聲問他:「你想幹什麼?」

    他把手縮了回去,嘟噥著:「還沒歸你們管呢,要歸你們管,弟兄們還沒活路了呢!」

    「你廢話少說,你再說這些沒用的我槍斃了你!」

    他這才不吱聲了。金連長這時止住了哭聲,站起來不是好聲地用鮮族話說了幾句。

    我問李排長:「他說什麼?」

    金連長說:「沒說啥,我說現在誰是大小王你不知道嗎?」

    「老金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把老庫的戰鬥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然後說:「我們拚死拚活的為的是啥?是保護家屬的安全,不辜負師座的重托。可是為了那些與我們責任不相關的糧食,我們本不應該管,可我們也管了。而且我們也浴血奮戰,打敗了匪幫,這就夠意思啦!再說李排長死傷十來個人,還怎麼守啊!再來大股的土匪不等著送死嗎?」

    「你早把情況說明不就得了,幹嗎這麼大的脾氣?」

    「我心裡憋氣。」

    金連長的情況我知道,他家是呼蘭縣的一個財主。土改家裡也被鬥,他說的憋氣我知道是兩重意思,一是這件事上;二是投奔**、解放軍的事,我的腦海裡當時就閃出金連長的隊伍今後不能再用了的想法。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雲彩逐漸散去,明亮的月光給大山披上了一層炫目的銀光。幾隻貓頭鷹飛回了崖子上的樹林,瞪著光的眼睛「咳咳」地叫著。

    趙排長打士兵來告訴我崖子上的警界線已佈置好,家屬們可以過了。

    傷兵們的傷口也被老軍醫和青年學生包紮好了。老闆子們把毛驢車都趕到了道上,家屬們坐上了車等待出。

    但是有一件事難住了我,就是這四個受傷的團丁。按理說應該把他們押走,可是家屬和傷員都照顧不過來,哪有閒人照顧他們呀!放了他們吧,又怕他們回去後養好傷繼續為非作歹。瞅著這幾個人呲牙咧嘴哼呀哈呀的樣子我可真有點鬧了心。

    金連長看出了我的心思:「這有啥難的,槍斃算了!」說著就把手伸向了腰間的手槍,我急忙攔住了他。

    這時石幹事走了過來,這幾個傷丁一看跪在他的面前哭天抹淚:「解放軍哪,你可救救我們,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好人吶!」

    金連長罵道:「真***能胡扯,好人當土匪?」

    他們一聽馬上把話轉了過來,又都說我們是窮人,窮得沒飯吃了才當這個團丁。

    石幹事一聽,告訴我;「既然都是窮人,那就放了吧。」

    我一擺手,他們連滾帶爬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跑去,旁邊一個趕車老漢小聲對我說:「你怎麼信他們呢,他們哪家的日子過得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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