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六十八 章 知恩圖報
    一進市區馬瑞芳坐在馬車上就不消停了。東瞅瞅西望望,一驚一炸的直吵吵。看見個大汽車就喊,你說這是啥車不用馬拉,幾個轱轆自個就轉轉。看著個小汽車,就瞪大眼睛喊「唉呀媽呀,這是啥玩藝,像個地出溜(身材矮小而且走路還比較快的人)似的跑得這麼快。」看著個黃包車也大驚小怪說這是個啥車不用馬拉用人拉,上面還坐著個老闆子。這老闆子可挺好,不用拿鞭子,拉車的自個就知道往哪跑,這城裡人咋這樣呢,這不是拿人當牲口使嗎?你說這地方可真怪,道挺光溜咋就沒有咱那塊的花轱轆(木頭轱轆)車呢?她的這一通吵吵,惹得走道的人都回頭瞅她,就連我們趕車的老闆子都偷偷地笑。我說:「六嫂啊,你不會小點聲吵吵。」她說:「那管啥地,這地方還不叫人大聲說話呀!」

    到了站前的旅店打了馬車,簡單地吃了點飯,沒等休息這馬瑞芳就非要出去溜躂溜躂,這一溜躂可就出了熱鬧事了。

    在旅館飯堂吃飯的時候,我就看她瞅著棚上的電燈愣,但不知什麼原因也沒好意思問,過了一會,她偷偷地摸了一下,燈泡嘴裡嘟囔著說:「這可真怪了,咋摸不著火苗?「

    一出旅店的門。她就裝不住了,扯著大嗓門看啥都吵吵。

    看到外面燈火通明的樣子她大驚小怪地說:「你倆快看,這都是些啥燈啊,沒有燈捻,也看不著油,它咋就亮了呢?」

    「這是電燈。」

    「電是啥油?」

    「電不是油,電就是電。」

    「那咋亮了呢?」

    「我也不知道。」

    「這城市人可真不會過日子,這乍黑天就點燈,又不做活,多費呀!」

    看見霓虹燈,她更覺得稀奇了,左端詳、右端詳,自言自語地說:「這燈可真怪,火苗怎麼還帶色?城裡人也真是,風把火苗吹得一閃一閃地也不安個燈罩?還是咱家的馬燈好,一直亮著。」

    從對面過來一個身穿綠棉旗袍的女人,旗袍上鑲著彩色玻璃片,在燈光下一閃一閃地著亮光。馬瑞芳一看可真覺得希奇了,走到哪個女人身邊伸手就人家抓住了,嚇得哪個女人尖叫起來,使勁一掙把她造個趔歪。女人撒腿就跑,我們喊都喊不住。

    好不容易追上了哪個女人,女人瞪著驚恐的眼睛問她:「你想幹啥?」

    她說:「我想看看你衣服上掛的是啥玩意,這麼好看。」

    那個女的笑了起來,說:「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

    在我們剛往黑水路走的時候,從道邊的牆角外過來一個身披麻袋片、大約六七歲模樣的小姑娘。在路邊的燈光下,她蓬鬆著頭,上面沾了些茅草,小臉髒兮兮的,伸出黑乎乎的小手跟馬瑞芳說:「太太,行行好給兩個吧。」

    馬瑞芳一看這熱心的勁就上來了,嘴裡叨咕著:「這是誰家的孩子,死冷寒天的真夠可憐的。」說完從棉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五元的中央紙票給了這個小姑娘。小姑娘接過錢轉身就往牆角跑,這時從牆角的拐彎處呼啦一下子跑出來十多個小要飯的。這個說「太太行行好吧」,那個說「太太給倆吧」,馬瑞芳剛想掏兜不知從哪又出來七八個。這二十多個小要飯的把馬瑞芳圍在中間,七吵八嚷地要錢,有的伸手去她兜裡掏。馬瑞芳這下可著急了,一隻手死死捂著口袋,破拉三聲地招呼我們。

    我和你媽原來以為這些要飯的小孩也夠可憐的,她愛給就給倆吧,所以站在一旁嘮嗑。沒想到呼拉出來這麼一大幫。聽到她不是好聲地招呼我們,我倆趕緊過去攆跑了這幫孩子,再一看馬瑞芳的新棉袍造得髒了吧唧,旁邊的兜也扯開了線。好在錢包沒被搶走,她哭笑不得:「這是什麼地方,小孩子都成鬍子,不給就搶!」

    長春車站東邊的黑水路,那時候是個夜市。雖然已到深秋的天氣,仍然十分熱鬧,各種小吃攤擺滿了路的兩旁,各攤的馬燈把黑水路照得像白天一樣。我們買了點炒花生、瓜子連嘮再看著夜市的景色。馬瑞芳看著看著來了嗑,叨叨咕咕:「這城市的人可真怪,白天不趕集,下晚黑來了忙,這不是黑白顛倒嗎?」我倆沒敢搭茬,怕她再說出叫人笑話的話。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半打小子往馬瑞芳身上一靠,我見他飛快的從馬瑞芳的棉袍兜裡掏出錢包,裝作沒事似地往自己兜裡一揣。馬瑞芳沒有現還在東張西望地四處賣呆,我喊了一聲「六嫂,小偷」,馬瑞芳聽著一楞,手往兜裡一伸說了句:「哎呀媽呀!」那小子撒鴨子就跑,我在後邊緊緊追趕。

    就在我眼看就要追上他的時候,從道旁的小巷裡過來一個警察,用手攔著我問;「咋回事?」

    我指著前邊飛跑的小子說:「他是小偷,剛才掏了我嫂子的兜。」

    「誰嫂子的兜?」

    「我嫂子的兜!」.

    「哪個小子干的?」

    我指著眼前就要沒影的小子說:「就是那小子!」

    「哪個小子?」

    我剛想再指呼,那小子已拐彎跑沒影了,氣得我直跺腳。

    這時候,馬瑞芳跑了過來告訴我:「拉倒吧,別攆了,我那錢包裡不到一塊錢。」那個警察聽了以後,還來了勁說:「以後說話利索點,什麼這個嫂子那個嫂子的,你說他是小偷不就得了!」氣得我干卡巴嘴說不出話來。

    警察轉身走後。旁邊擺攤的小販說:「他們都是一夥的。」

    馬瑞芳來了氣說:「行啦回去睡覺吧,咱也別溜躂了,這是啥地方淨事!」

    回到旅店以後,掌櫃的問:「溜躂得怎麼樣?」我把碰到的事一學,他歎了口氣說:「這社會算完了,一天不如一天!」

    那天晚上天氣挺冷,旅店裡又沒有生爐子。我怕著涼犯胃病,沒敢脫衣服裹著棉袍躺在床上,上面蓋了一層棉被。

    閉上眼睛剛瞇著,旅館的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店掌櫃的問:「誰呀?」外邊答道:「查夜的,」掌櫃的小聲嘟噥:「天天下晚查,有啥查的呢,真是的!」然後把門開了開,只聽「辟裡撲通」地進來了一幫人,隨著響起了房間的開門聲、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的吵罵聲。

    隔壁馬瑞芳她倆住的房間也響起了「邦邦」的敲門聲,馬瑞芳問:「幹啥呀?」

    掌櫃的說:「太太,是查夜的!」

    「我們就倆個女的有啥查的,明天再說吧。」

    屋外一個聲音喊道:「別他媽廢話快開門!」

    「什麼玩藝呢,張嘴就罵人,你媽養活你的時候,嘴巴沒擦乾淨啊!」然後把門開了開。

    我知道這馬瑞芳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趕緊起來開開門走到她們的房間。

    這時一個警察正在問馬瑞芳:「你倆是哪的?」

    你媽說:「舒蘭法特的。」

    「唉呀,那地方是八路軍的地盤,你倆來幹啥來了?」

    馬瑞芳氣囔囔地說:「八路軍的地盤咋地,八路軍地盤的人就不興來呀?」

    「我看你們倆是八路的探子!」

    馬瑞芳愣了一下,扭頭問你媽:「啥叫探子?」

    「就是來打聽情況的。」

    馬瑞芳一聽,這臉呼地一下變了色,指著那個人罵道:「你***是放屁,老娘上你這打聽啥情況,我看你還上我這打聽情況呢!」

    「你這個老娘們怎麼這麼不講理?」

    「講什麼理,你們深更半夜的闖進人家老娘們的屋這叫講理啊!」

    旁邊的幾個人說:「這個老娘們胡攪蠻纏,別跟她廢話了,把她倆帶走!」

    我一看情況急忙分開賣呆的人,走到他們跟前,拿出證件對他們說:「我是營口獨九師的,這倆一位是我的老婆,那位是她的嫂子,他男人是師部的。」

    那個人看了看我的證件說:「這獨九師部隊原來在咱們長春。」

    「對呀!」

    「我打聽個人,你認識不?」

    「誰呀?」

    「趙傑趙副官。」

    沒等我回答,馬瑞芳吵吵了起來說:「唉呀媽呀,你可問對了,俺就是趙傑的老婆,趙傑就是俺男人。」

    那人一聽,轉身問我:「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說:「我就是來接她們倆上營口的。」

    他一聽,「撲通」跪在地上衝媽瑞芳連磕三個響頭,馬瑞芳愣巴愣眼地瞅著我說:「哎呀媽呀,他這是幹啥呀。」

    那人站起來撲拉撲拉膝蓋上的土對馬瑞芳說:「嫂子,你不知道,你家趙傑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掌櫃的一聽,急忙搬來了幾把椅子,大家都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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