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二十一 章 初為人師
    從二道河子「張記糖房」來到舒蘭縣城姜成山的家後,我對他說明了來意。

    他說:「你沒看現在這個亂騰勁嗎,日本人隔三差五地掃蕩鬍子,各行各業都十分蕭條,用人的地方很少,像我這個小飯館也快黃了!你先在我家呆幾天,我給你啥磨啥磨(看看)。」

    第二天下午,姜成山高高興興地從街裡回來告訴我說:「我托一個朋友給你找點活,他問我你有文化沒,我說你念過四年小學。他說他爸爸在縣教育課工作,現在教育課正在招小學教員,不知你行不?」

    我一聽,可高興了:「行,太好了!」

    「這小學教員還得考試。咱倆這樣吧,你抓緊複習複習,我今晚到他家串個門,叫他爸照顧照顧你。」

    我興沖沖到街裡買了四盒禮交給了姜成山。晚上他拿著去了他的朋友家,回來後樂呵呵地說:「兄弟,這名我可給你報上了,考上考不上就要看你的了!」

    過了五天,舒蘭縣教育課正式開考。考場設在縣中心小學的教室裡,主考官是幾個日本人,監考的也都是日本人。

    那時候小學教員招考的課只有四項:語文、算術、自然知識和簡單的日語。頭三項我在學校唸書的時候都是同年段的一二名,這次考試的題也不難,都是我在學校考試的時候考過的。日語是簡單的會話,我在部隊受過專門的訓練,對這簡單的試題易如反掌。日本主考官當場就誇我,回答正確,音純正,

    考完試回來後,姜成山問我考得怎麼樣,我說差不離,每科都是提前交卷。如果沒有人頂的話,估計問題不大。

    又過了一個禮拜,榜在縣政府的大門前貼了出來,我被錄取了。當時那個高興勁啊就甭提啦,自個走道都樂出了聲。

    滿洲國時候的小學教員,社會地位雖然比不上一流,但也說得過去。小學校長走在大街上,警察碰見都要敬禮。

    別人當上小學教員可能不覺得怎麼地,我當上了小學教員那可就非同一般了。一來咱家祖祖輩輩沒有教書的,我這是破天荒,這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二來我既解決了生活的問題,又能躲開逃兵那件事。我在心裡禱告,可千萬別把我分到溪浪河鎮,最好離破帽子溝遠一點。

    第二天到縣教育課報到,教育課把我分到了譚屯小學任教,月俸18元。這可真隨了我的心願。譚屯離破帽子溝有100多里地,在這裡工作和生活幾乎碰不到熟人。

    譚屯在法特鎮的東北面,相距三十餘里,再往東北走就是老劉的家鄉榆樹縣黑林子。由於地處兩縣的交界處,又是窮鄉僻壤的平原地帶,地面上比較安寧,日本人很少到這裡來。

    譚屯小學在屯子的東頭,校舍是一座五間瓦房。這五間瓦房有一間是法特村公所的辦事處,一間是灶房,灶房有一個姓胡的大嬸,專門給村公所來辦事的和學校老師做飯。還有一間是老師宿舍兼辦公室,餘下的三間是教室。

    滿洲國時候四外屯的小學只有四個年段,只有村所在地的中心校才有五六年段,那時候稱為優一、優二。優二畢業後,才能考國民高等學校,也就是中學。

    譚屯在滿洲國的時候,是個不大的小屯,但是由於四外屯的學生都在這裡上學,等我去的時候,學校四個年段共有60多個學生。

    學校有一位校長一位老師,加上我共三個人。校長姓周,是一個六十來歲的乾瘦老頭。據說他以前一直是私塾先生,滿洲國私塾變成官立小學後,他托一個在縣教育課工作的侄子把他弄到這裡當上了小學校長。

    周校長家境貧寒,老伴體弱多病。一個患有瘋病的兒子時常赤身**地跑到學校來找他,碰到這個時候,他總是唉聲歎氣:「我這個家呀,可真沒辦法!」

    周校長本人的身體也不好,消瘦蠟黃的臉上戴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身上無論冬夏都穿著一件已分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的長袍,兩手在走路的時候喜歡背在身後。平時沉默寡言,很少和人閒談。

    他這個人脾氣好,說話從不高聲大嗓,急眼的時候也是慢聲細語,頂多是皺皺眉頭。我來到學校後,他先和我嘮了半天,當得知我沒當過教員後,歎息著說:「你選錯道了,這年頭的書不好教呀。先你講課的時候要注意,一不能講民族英雄的事,二不能說日本人不好的話,三是學生中有幾個是保長甲長家的孩子,對他們你不能認真,睜一眼閉一眼就行了,惹著哪個咱都擔不起。」

    「當教員的還有這麼多說道?」

    「這些事你都得注意,一個不慎就可能招來大禍。」

    周校長的話確實是有道理,在我任小學一二年段語文和四個年段的日語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就惹了兩個麻煩。在周校長的三點指示中,我違反了兩條。只有不能講日本人不好的話我沒有違反。因為在滿洲國時誰都知道這是日本人的天下,誰要講了日本人的壞話,那就得掉腦袋。這一條不用周校長說我也知道,雖然我曾殺過一個日本人,但這日本人不好的話,借我個膽也不敢在學生面前講。

    第一個麻煩是在開始教課十來天後的一天,我用教鞭狠狠地打了一個保長的兒子。

    譚屯小學的學生來自周邊的七個屯,百分之七十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上學時,他們穿的是東洋細布褲掛,背的是買來的書包,書包裡的文具盒都是日本貨。而窮人家的孩子,穿著補丁落補丁的更生布衣服,有的腳趾頭都露在了鞋子的外邊,背的書包都是用破面袋子做的。在這些孩子中,自動自覺地分成了兩幫。有錢人家的孩子多幫大,自然就霸氣。沒錢人家的孩子人少幫小自然就要挨欺負。我最看不過眼的就是這一點。

    有一次我對周校長說:「咱們學校這個風氣可不好,孩子一進學校都是學生,有錢人家的孩子總欺負窮人家的孩子這怎麼能行?咱是否要說說他們?」

    「這種情況不是一年兩年了,從打學校成立就是這樣,我也早就看不過眼。不過咱一個窮教書的能惹得起這些地方上有錢有勢的公子小姐嗎?」

    「老校長,惹不起咱也得惹,我們現在有幾個孩子都被他們打得不敢上學了!」

    周校長點點頭沒吱聲。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說:「同學們,咱們到一起學習這是緣分,沒有窮富之分,因此我想說家裡條件好的同學,不要欺負沒錢人家的孩子,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沒聽老人說三窮三富過到老麼?人都有窮的時候,當你們窮了的時候,當你們被同學們瞧不起挨欺負的時候,心裡又是啥樣呢?」

    我的這一番話說完後,沒錢人家的孩子眼巴眼望地瞅著我,有錢人家的孩子卻吵了起來。四年段一個學生站了起來說:「王老師,你說的是啥話呀,你剛來兩天半知道啥?這學校是我們這些有錢人家拿錢蓋起來的,你問問那些窮小子家出過啥力,讓他們來唸書就不錯了!咋地,還想讓他們說了算啊!」

    「你是誰家的?」

    他嘴一撇:「我是誰家的你還不知道,你是不想在這教書啦!我告訴你吧,我就是魏家魏保長的二兒子。」

    其他有錢人家的孩子這時也七吵八嚷:「我們就是看他們來氣,家裡連飯都吃不飽,還念什麼書?」

    中午吃飯的時候,周校長看我悶悶不樂,問我:「咋地啦?」

    我把情況一學,他說:「咋樣,我說你別惹他們你不聽,自個兒惹了一肚子氣吧!」

    從打這一天起,這幫小子和我就較上了勁,上課不注意聽講,你一扭身在黑板是寫字,他們就在底下搞小動作。作業不按時完成,寫得半拉胡片就交給你。有一次竟然合計好了,一個字沒寫。第二天交作業的時候竟然全部沒做。我問了幾個學生,他們說:「是魏老二不讓做的,我們要是做了,他說晚間放學的時候就在半道上揍我們。」

    最氣人的是這個魏老二特別和你叫勁,我在教日語的時候念『搖西』。」

    「穿西』。」他說。

    「米西』。」

    「俺家淨吃干的,從來不吃稀的。」

    「這日語是必修課,誰都得學。」

    「我就不學,你能把我咋地?」

    氣得我把他拽到講台前,按在椅子上用教鞭好頓抽打**,一直打到這小子告饒為止。不過這一下子可惹了禍,第二天早上,魏保長領著兩個家丁來到了學校。

    這個魏保長原本是屯中的一個地痞無賴,要是和誰家有氣,他晚間就把你家的柴草堆點著。民國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他喝了點酒,一氣點著六家柴草堆。眾人抓住他以後,他說:「各位不用上火,我一人賠你們一刀。」然後從腰間拔出匕,往自個的大腿上一連捅了六刀,那血拉拉的淌。他咧嘴笑著說:「怎麼樣,各位夠不夠?不夠我這心口窩再來一刀!」人們怕鬧出了人命,連哄帶勸地攔住他,從此以後他得了個外號叫「火神爺」。

    對於這個亡命徒,屯中的人都懼怕他,尤其是有錢的大戶人家更是懼他幾分。他曾放出話說:「別看***有幾個臭錢,臭扎哄,惹著老子,叫他一宿變成窮光蛋!」

    這傢伙當上保長後,上邊有警察署給他撐腰,下邊有幾個二流子圍著他的**轉,在屯裡橫行霸道,巧取豪奪,弄得魏家屯的百姓苦不堪言。

    僅十來年的時間,他用鄉親們的血汗了財,蓋起了三合院的瓦房。家中騾馬成群,還養了幾個護院家丁。他嫌結之妻人老珠黃,又從榆樹縣城弄回了一個小媳婦在屯中養起了小老婆。他這個人雖然霸氣,但是對自己孩子不錯,老鄉們都說他最能「護犢子」。

    這一次看到他家的老二**讓我打得差點開了花,可真急眼啦,領著兩個家丁一早就來到了學校。站在教研室的門口罵道:「小王老師,你***給我滾出來,你憑什麼把我兒子打成那樣?」

    周校長一聽臉嚇得變了色,哆哆嗦嗦地說:「這可咋整?」

    「沒事,我也是為他家孩子好。」

    我推開他的阻攔,走出了屋門。

    剛一出屋,魏保長說:「你是新來的小王老師?」

    「是呀,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魏保長吧!」

    「你知道就好,我問你,你憑什麼把我兒子打成那樣?」

    「就憑他不聽話。」

    然後我把事情的前後和他一學,他聽完後把眼睛一瞪,臉上凸起了一條條橫肉說:「孩子有錯,那是他的不對,你罵他兩句也沒啥說的,你不該這麼打他呀,**都不敢著炕啦!」

    「你沒看見你那個小子在學校都橫行成啥樣啦!都像他這樣,我們這個學怎麼教?」

    「那我不管,反正你打我兒子就不行!」

    「啥事都得講個理,你兒子作業不寫,日語不學,這書還念個啥勁?」

    「你咋這麼認真,這日本人是你爹呀!」

    「日本人是我啥,這和教學是兩碼事。小學裡有這門課程,我就得教,教不好就是我的失職。」

    「你是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哪!」

    「這我還真不知道。」

    「我告訴你,馬王爺三隻眼,你那腦門就缺一隻眼!」

    我聽他這麼一說,知道他想把我腦袋開道口子。不過事到臨頭怕也沒用,就說:「知道不知道能咋地?」

    「你小子就是欠揍!」

    「那你就動我一下試試吧!」

    「唉呀哈,你小還挺橫,在這個地盤上別說你個教員,就是天王老子我也敢揍他!」

    周校長和學校的鄭老師怕我吃虧,連推帶拽地往屋裡推我。這小子一見,以為我是怕他,更來勁了,奔我肚子就踹了一腳。我往後一閃,他沒踹著。

    我推開周校長和鄭老師說:「你們不用拉,我看他能把我咋地?」

    這小子一聽,說道:「唉呀,你還和我玩鋼的!」

    說完他朝我的臉就是一拳,我側身一閃,伸手抓住他的腕子,往前一帶,順勢我的身子往前一扭,**正頂在他的小腹上。身體一弓一著日本柔道裡的「背負投術」把他摔出去一丈來遠,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翻白了眼。那兩個護院家丁一看,「啊」地一聲都撲了上來。

    這兩個家丁都是魏保長花錢雇來的,會點「三腳貓」功夫。一個高個的小子,一著「雙鳳灌耳」兩個手掌閃電般地向我的耳朵打來。待他的雙掌快到我的腦袋時,我猛然往下一蹲,一著「野馬分鬃」雙掌打在他的胸脯上,把他打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瞅著我。那個年齡有四十多歲的壯漢一見,往後退了兩步,一貓腰,往前一衝一頭往我的肚子撞來。我側身一閃,一掌劈在他的後脖梗子上,把他打得往前踉蹌了兩步,一個狗吃屎趴在了地上。這時同學們都來上學,教研室的門前圍滿了學生和賣呆的老鄉。

    這三個傢伙咧咧歪歪地趴起來,呆呆地瞅著我。我轉身從牆角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放在門口的石階上,然後深吸一口氣,一彎腰「嘿」的一聲把這石頭一掌打得粉碎。在場的老鄉都說:「好功夫!」我笑呵呵瞅著他們三個:「怎麼樣,如果不服氣,你們仨一塊上?」

    魏保長說:「行,小子有兩下子,咱們後會有期,你等著!」

    他們走後,周校長說:「王老師,這禍你可惹大了,魏保長絕不能善罷甘休,你得提防點!」

    第二天上午,我剛上完了一堂課,法特村公所派人給我送來了警察所的傳票。叫我馬上到警察所去一趟。周校長急得直搓手:「你不能自己去,我得陪你去。如果事不好,我找一找中心校的趙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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