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三 章 福禍難測
    老中華民國的時候,東北人可有個憨厚實惠勁了,鄰里之間和睦相處從不你欺我詐。咱們破帽子溝的十幾戶人家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誰家要是有個大事小情,全屯子的人都過來幫忙。

    有一年咱家租地主張老二的四畝山坡地,秋後叫「黑瞎子」(黑熊)造害了一多半。「『黑瞎子』捌苞米,掰一穗丟一穗」,這一點都不假。「黑瞎子」造害苞米可有兩下子,進了苞米地連掰帶踩,一直累得不行才挾著一穗回到山裡。「黑瞎子」走後這片地的苞米只剩下滿地棒子和東倒西歪的稈稞。

    有一天,兩三隻「黑瞎子」闖進咱家的苞米地,等屯裡人知道後,趕到地邊一看滿地的青苞米棒子和橫躺豎臥的稈稞。

    老爺子看到這情景心痛得直拍大腿,嘴裡叨咕:「完啦,完啦!這來年可吃啥呀?」

    咱家小河對岸,有一戶姓傅的人家,是滿族人,屬正黃旗。男的四十多歲,我管他叫大叔。大叔念過幾天私塾,一說話文縐縐的,動不動就擺出一副清朝貴族的樣子,沒事嘮嗑的時候總愛炫耀說:「咱家的老祖宗,那可不是吹,都是當官的。當今皇帝是咱本家,論輩分他得管我叫叔叔。咱那些老祖宗平日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逢年過節還要吃上一頓滿漢全席——一百零八道大菜呀!不是我笑話你們,別說吃,恐怕你們連見都沒見過!」

    別人問他:「那你吃過沒?」

    他笑嘻嘻地說:「咱倒沒吃過,不過咱爺爺吃過。」

    「連小孩都不願聽你瞎白唬,你以後可別丟人啦,從我嫁給你那天起,你不就是這副德行嗎?」傅大嬸在一旁接過茬說。

    傅大嬸,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心人。屯裡誰家要是有事,她是隨叫隨到,傅大叔說:「她是屬穆桂英的,陣陣少不下。」

    傅大嬸不但心腸熱,人長得也挺漂亮。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的,一身更生布褲掛從來都洗得乾乾淨淨,圓圓的大臉,一笑倆酒窩,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就像會說話一樣,叫屯裡的三個光棍失魂落魄。他們說傅大嬸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有事沒事總好到她家串門,有話沒話總逗著嘮嗑。

    屯裡的人告訴傅大嬸:「你可得加點小心,這幾個小子沒安好心哪!」

    傅大嬸說:「能咋地?鄉里鄉親的,母狗不翹腚,伢狗不起身,咱不是那號人,他們還敢來硬的?」

    傅大嬸知道咱家的苞米地叫黑瞎子造害了的事後,急得夠嗆,挨家找屯裡的人說:「王井匠家來年的口糧可夠嗆,咱們屯裡屯親的住著不能看熱鬧,得幫他家一把。這樣吧,苞米下地(收割)的時候我給他家十背筐,你們每家五背筐怎麼樣?」

    屯裡的人都同意這麼做。只有三個光棍來了歪主意跟傅大嬸說:「要幫忙可以,我們不看王井匠的面子也得給你面子。不過有個條件,你得陪我們哥仨睡一覺。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每家給他二十筐苞米。」

    傅大嬸眼珠子轉了轉說道:「不就是睡一覺嗎,多大個事?不過你們得帶點酒菜,咱們吃飽喝足了再睡覺,怎麼樣?」

    「真的假的?」他們哥仨一聽可樂掂了餡。

    「那我逗你們玩哪,你們說話算數不?」

    「咱們也叫個爺們,說話能像養漢老婆似的翻來覆去?」

    「那好,咱就一言為定。」

    過了兩天,這三個光棍到溪浪河鎮趕了個集,買些雞鴨魚肉和燒酒樂呵呵地拿到傅大嬸家。趕巧傅大叔領著孩子到東山裡串門,傅大嬸做好菜後,四個人高高興興吃了起來。

    三杯酒進肚,傅大嬸說:「哥幾個,難得今天咱們這麼高興,雖說我是個婦道人家,今天為了哥幾個我也豁出去了。咱別擱這小酒盅,倒得費事扒拉的。我提議咱這回用大海碗喝,每人三大碗不夠再添。」

    這三個人一聽有點傻眼了,原來尋思喝點酒暈暈呼呼的藉著酒勁能來點邪門,要不然屯裡屯親住著說個笑話倒可以,要來真的還真抹不開。不過這三大碗可把他們叫住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不敢表態。

    傅大嬸看他們為難的樣子,笑著說:「咋地哥們,三碗酒就叫住了,還想扯別的?我看拉倒算了!」說完就要下地。

    這三個人一看可著急了,一想就此拉倒,這酒菜不就白搭了?一著急就表態:「行,我們一個大老爺們還喝不過你一個老娘們,真不信那個勁的!」

    傅大嬸一看說:「好,我先乾為敬。」說完後倒了三大碗酒咕嘟咕嘟地喝進肚裡。

    這三個人一看也不甘落後,每人喝了三大碗。這一下可來了熱鬧,只見這三個人,有的一頭栽在桌子上,有的倒在了炕上,全都呼呼睡起了大覺。

    傍晚時分,傅大叔從東山裡回來了,看到炕上躺著三個半死不活的醉漢,就問傅大嬸是怎麼回事。傅大嬸把經過一學,把他的眼淚都樂出來了。

    待三個醉鬼醒了後,傅大叔對他們說:「怎麼樣,哥幾個,上當了吧?我家這個老娘們是個酒罈子,平常喝個三斤兩斤的都不帶臉紅的,你們哪是她的對手啊?」

    這三個人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事雖然沒有干,但覺畢竟是睡了,到秋後乖乖地給咱家送了六十背筐苞米。

    轉過年得虧鄉親們的幫忙,咱家才沒有斷頓。

    對於鄉親們的幫助,咱家是感恩不盡的,總想把鄉親們找來吃頓像樣的飯。可是家太窮,租的四畝山坡地產量很低,一年下來去了給東家交租的,只能剩個口糧,碰到個災荒年連口糧都不夠。全家七口人的費用全指阿瑪在外邊給人家打井來維持,因此要想請全屯人大吃一頓簡直就像做夢。一想到這件事,兩個老人就唉聲歎氣:「不知啥時候能要上這個臉(面子)?」

    不知是老天爺被老兩口的誠心所感動,還是碰巧運氣好,有一天他們真的把這個臉圓上了。

    那是初秋三伏的一天中午,一頭三百多斤的大野豬被東溝裡兩個打圍的人攆蒙了。從咱家的後窗戶跳進了屋裡,這可真是件稀奇的事。

    其實也沒有什麼稀奇的。一來是那時候的生態沒有受到破壞,山上的野豬成幫成群,被打圍的人一攆就亂鑽。咱家那時候住的兩間草房,是原來兩個跑山(挖藥材)的人順著山坡蓋的。蓋的時候後窗戶離山坡不高,天長日久房子下沉,等咱家住的時候,後窗戶和後山坡一平。為了防止雨水沖刷房子,阿瑪在房後修了一道小土壩,在土壩上種了不少吊瓜。

    房子低矮潮濕,東倒西歪,隨時都要倒塌。沒辦法,阿瑪用樹杈子把房牆四面支上,待吊瓜秧爬架時這樹杈正好就成了吊瓜架。當瓜秧爬滿房子後,夏天外邊怎麼熱,屋裡都是涼涼快快的。冷眼從屋後一看,還真看不出是一座房子,以為是個大瓜秧堆呢!這頭野豬正是吃了這個虧。

    野豬跳到屋地後,往外跑卻不容易了,在屋地下急得「灰灰」直叫,亂拱亂鑽。兩個打圍的人追到跟前,從後窗伸進槍,一連幾槍把野豬打死在屋裡。

    老爺子這時正在南園子摘黃瓜,聽到屋裡槍響可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心想媽拉個巴子什麼人敢跑到屋裡來放槍,於是抄起一根棒子開門進了屋。

    兩個打圍的人正蹲在野豬旁估量有多少斤,看到老爺子進屋,急忙把事情的經過一學。

    老爺子哈哈大笑了起來,說道:「以前有個守株待兔的故事,以後我看你們倆也不用滿山跑,呆在我家來個守屋待豬就行了!」

    「老爺子,別看你家的屋子不咋樣,風水可好呀。這野豬進屋的事很少見,這是你家屋子招財呀,你家將來一定能大財!」

    「借你們的吉言shy;shy;——但願吧,你們快把豬弄走吧!」

    「那不行!家有家規,行有行規,我們打圍的人有見面劈一半的說道。這頭野豬是在你家屋裡打死的,我倆拿兩條大腿就可以了,餘下的全留給你。」

    「哪那成,我啥也沒幹。這是碰巧,我哪好意思要那麼多?」

    打圍的死活不幹,沒辦法只好依了他們,他倆割下兩條腿後便走了。

    他們走後,老爺子找來了殺豬的把野豬收拾妥當,請全屯的人吃了兩天。

    破帽子溝的人和東北大山裡的人一樣,閒著的時候好聚在一起扯大欄,夏天聚在屯中的一棵大梨樹下,冬天聚在咱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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