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歷1354年7月按照氣節上排列,這個日子已經進入了盛夏,不過在捷艮沃爾這個四面環山的地方,還感覺不到太過的酷熱,但是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確讓我感到甚為煩躁。
第一就是那些逃散的龍騎兵,紛紛做起了林海的盜賊來,十天工夫,就襲擊了六次運送貨物的商隊,現在,在捷艮沃爾城裡,多少已經有點支撐不住的感覺,排在議事廳外面,索要救濟的隊伍都可以拖到蘭帝諾維亞去;第二就是發生毒死地龍的事,雖然經過大肆搜捕,把罪犯給抓了起來,也證明了艾爾法西爾的餘孽還在捷艮沃爾,但是所有被飼養的地龍都已經躺在地上永遠爬不起來,本來還打算著訓練一批人手,重新建立龍騎兵,現在看來,也和做夢沒什麼區別。等著孵化野生地龍產下的蛋,然後養到可以騎的地步至少要花十年,那個時候,流浪兵團估計都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第三,也是最讓我頭痛的一件事,就是懷頓諾爾的第二軍開始向迴廊一帶移動,根據他們官方的解釋,是正當換防,鬼知道克魯索心裡打著什麼主意,乘著我軍最虛弱的時候,給個致命一擊,對他來說也算是個上好的選擇,一旦他真那麼打定主義了,依靠流浪兵團目前的軍力,真是凶多吉少。
至於其它的瑣事,那更是如山般堆積在我的面前,又不能把魯素大哥從蘭帝諾維亞叫過來,而剎爾利長老年事已高,實在不忍心讓他在操勞這些事情。
「泥潭呀,泥潭,真想把我陷進去不可。」望著眼前的公文,我突然喊了出來,弄得一直靜立在旁邊的迦蘭一陣側目。
「咦——你還在這裡呀!」從門外發出了一聲感歎,德科斯捧著茶杯走了進來,看著他那一臉的狐狸笑容,我恨不得一拳揍過去,帶著沒好氣的聲音我回答道:「是呀,如果某人能勤快點,我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作為指揮官,當然要多貢獻點青春了,反正你也年輕,有的時間。」打著哈哈,逕直坐到我對面,從桌子上抽出了一份文件,「怎麼那些龍騎兵還沒解決完呀,不過也對,躲在林海裡,我們又沒什麼部隊,怎麼去找呀,要是他們肯投降,那就太完美了,多了一個大隊的龍騎兵不說,其他的國家也會有所覺悟吧。」
我眼睛一亮,對呀,只要能說服那些龍騎兵放下武器,甚至加入到我的陣營中,那不是一口氣解決三個問題嗎?不過一絲氣餒又湧上了心頭,那些傢伙連面都看不見,連派人去說服,都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
「想辦法,想辦法,走過那麼多的路,可不能被這個給為難住了。」我低下頭,如誦經般念了幾句,不過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正當我頭痛欲裂的時候,梅爾基奧爾站在屋外,大聲喊道:「大人,剎帝利大人有請。」
「這個時候?難道又出什麼事了。」心裡打了個鼓,我還是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屋外。
一名侍從牽著我的「閃」站在外面,看這個架勢,是讓我上聖龍山去,最近十三長老也搬到了上面,上去的話,就是面對一大批老頭子。還沒等我把眉頭完全皺起,梅爾基奧爾跨上了一步,輕聲道:「大人,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宣佈,城裡有頭面的人都被請上了聖龍山。」
「哦——」這個略略引起了我的注意,這種時候,做為外來軍方的全權代表,最好早點出現,現在的我可得罪不起捷艮沃爾的人,萬一在這裡放一把火,那我就只好等著滅亡了。
一想到此,我連忙跨上了「閃」,摸了摸它的脖子後,道:「出發!」
「閃」仰天歡快的發出一聲嘶鳴,然後鼓動翅膀,帶我向聖龍山直飛而去。
聖龍山上的屍體早就被清理掉,就連血跡也被沖刷的一乾二淨,原本破碎的門窗不知道什麼被修補一新,就連大殿的外牆好像也被粉刷過一般。十幾個使者模樣的人分列在青色石板大道的兩邊,從吊籃裡被拉上山的捷艮沃爾頭面人物陸續彙集到中央廣場上,竊竊私語不絕於耳。
「好像十三長老做出重要決定了呀。」
「難道準備正式廢棄捷艮沃爾聖國之名,全面倒到外人的懷抱裡?」
「應該不會吧,再怎麼說,十三長老也象徵著捷艮沃爾,做出這種決斷,那是要有自殺的覺悟。」
「說不定是那些外人……」
看著我的走近,那些頭面人物漸漸把私語變成了耳語,不時拿著眼神飄著我,一臉戒備的神色。我當然知道在他們心目裡我是什麼角色,借助惡魔兵器的無恥小人,想要毀滅捷艮沃爾千年道統的惡勢力頭目……或許那個起叛亂之師的離車,在他們心目裡遠比我來的高大,做人到了這個田地,估計連悲哀的力氣也省了,仰起頭,我大步走到最前列。
「剎帝利大人到!」
「十三長老到!」
司儀官大聲喊了兩下,在他聲音還迴盪在聖龍山時,十四個老爺爺依次走出了最中央的長老院,站到我們面前。四周的喧嘩一下安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盯到了他們身上,靜等著下音。
十三長老的首席,難陀第一個跨出了隊列,一臉紅潤道:「捷艮沃爾最近經過連番不幸,差一點就被宵小之徒奪走了大位。幸好有第四龍將,因陀羅將軍的義勇,才挽狂瀾與為難中,也使那些叛逆伏誅,保住我捷艮沃爾之大統!」
即便是我,也不禁臉紅了一下,天知道我什麼時候變的那麼偉大起來,挽救捷艮沃爾,那是在救自己,換成別人也照樣去做。四周稀稀拉拉的響起了拍巴掌的聲音,多半是和流浪兵團結成利益關係的商人,在我回頭的剎那,還不忘對我堆上市儈般的笑容。
「由於叛亂,原來的第二龍將離車、第三龍將丹陀羅已經無資格再擁有龍將之名,按照道統,第四龍將因陀羅可自動升任第二龍將。不過剎帝利將軍年事已高,本人也主動提出進長老院的意向,經過十三長老協商:從今日起,第四龍將因陀羅直接升任第一龍將,剎帝利入長老院,為十四長老。」
「啊——」下面一片驚歎,在這個時候登上第一龍將之位,等於宣佈把捷艮沃爾的軍政大權全數交給我,讓我成為捷艮沃爾歷史上第一個獨裁官。從另一個方向來講,就是把捷艮沃爾拱手讓給我這個外族人,假如我願意的話,更改捷艮沃爾的國名都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這種事情,怎麼能允許呢!十三長老,你們到底考慮清楚了沒有呀!」
「這是將捷艮沃爾往深淵裡退,把大權交給外族人,聖龍的恩澤我們就是這麼來回報得!」
「怎麼能這麼說,因陀羅閣下青年才俊,必將把捷艮沃爾引向光輝。」
「不錯,不錯,你看他最近辦的事,哪件不漂亮。」
「你們這些見錢眼開的傢伙……」
會場中的氣氛熱烈非凡,反對者有之,贊同者也有之,正當兩方吵得不可開交時,我踏上幾步,走到十三長老的下手後,轉身大聲道:「我不會稀罕這個第一龍將的名稱,既然我當上了這個職位,就讓捷艮沃爾因為我而更加光輝吧。」
下面的吵鬧聲突然停頓下來,在短暫的平靜後,突然暴發出憤怒的喊聲:「你這個狂妄的混蛋,去死吧!」
當上第一龍將的首日,異常的不順利……
在很久以後,有個歷史傳記家詢問了尚存的捷艮沃爾居民,為什麼在後來的日子裡如此堅定的擁護第一龍將的統治時,很多人回答了一個讓我羞愧的答案:「那個傢伙呀,不過是個笨蛋而已,但是換成別的什麼人來統治,我們就活的沒那麼開心了。」
接下來,就是對付游散龍騎兵的事了。
7月9日我躺在巨大的草垛上,望著天空,身下是吱呀吱呀的聲音,破爛的老牛車在發出如此雜音的同時,將滿滿一車的糧草拖往捷艮沃爾。在老牛車前後,還有其他數輛,也都堆著山高般的糧草,在林海裡,就顯得分外的耀眼。
「法普大人,我們都已經慢吞吞的走了兩天,怎麼還沒看見敵人呀。」趕車的是亞尼,一臉稚嫩的他怎麼都讓別人感覺到弱小,雖然他連龍騎士都殺死過。
「放心,搶劫了那麼多不能吃的貨車,看見這種糧草車,龍騎兵一定會感興趣的。」我吐掉了口中含著的草根,斯條慢理的說道。
「可是,這次我們就只有那麼點人,能對付大隊龍騎兵嗎?」
「加上趕車的才十個人,這麼弱的隊伍,龍騎兵又不是傻子,怎麼也能估算出該派多少人,全部來了,那才叫希奇。這個嗎,叫示敵以弱,到時候就可以攻他們一個不備。」
亞尼的臉上滿是受教的表情,當他露出再討教的神色時,一陣急促的奔跑聲竄進我的耳朵。「來了。」我喊了一聲,前行的馬車立刻停了下來。
數個龍騎兵提著龍槍飛速越過森林,將我們團團圍了起來,細數一下,一共有六個,為了對付十個人,這顯然是大手筆了。
「立刻滾下車去,還留你們一條性命,不然格殺勿論!」當先一人高喝了一聲,我向左右使了個眼神,坐在車上的數人立刻爬下了車,而我反而端坐在草堆上,露出我不會離開的表情。
龍騎兵的臉上難掩輕蔑,其中一人緩緩抽出了龍刀:「自己找死,怪不了別人。」
「是呀,這句話我原樣奉還。」笑瞇瞇說完這句話,我從懷裡掏出了火統,「乒——」
的一聲,彈丸劃過那名龍騎兵的臉龐,飛掠進林子裡,驚嚇的飛鳥在這個時候撲稜著翅膀,掠上半空,在上面不停鼓噪。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從草堆裡翻出十數個火槍手,將槍直指著那些龍騎兵。
那名龍騎兵的臉色一下蒼白起來,大滴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忙不迭從地龍上翻落在地,然後舉起了雙手。龍騎兵雖然驍勇,但不是笨蛋,自然知道火槍的威力,其他人在對視了一眼後,高舉起雙手,紛紛跨下地龍。
我收回了火統,然後對他們道:「剛才只是一個警告,回去和你們的同伴說,捷艮沃爾隨時歡迎他們回來。但是他們還選擇繼續在林海裡遊蕩的話,我會一個一個去把他們消滅乾淨,這個是第一龍將——因陀羅的聲明。」
「你就是因陀羅!」差點失禁的最先一人用著顫音道。
我點了點頭:「不錯,如果不信也沒關係,你只要去轉述我的話就可以了,現在可以走了。」
龍騎兵們面面相覷後,飛快的爬上地龍,在吆喝了一聲後,急速離開了我們,在身後丟下一句話:「我們捷艮沃爾的戰士不會接受威脅!」
「你們只不過是盜賊,已經稱不上戰士了!」衝著他們的背,我大喊了一聲,急速的奔馳聲回答了我喊聲。
拍了拍身上的草末,我繼續躺下,然後拍了拍車:「繼續出發,我們回捷艮沃爾。」
一臉呆澀的亞尼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翻身上車,揮舞了一下鞭子後,驅趕著牛車繼續趕路。車還沒有行出百米遠,密集的奔馳聲就在四周響了起來,數十名龍騎兵快速把我們圍了起來,明晃晃的龍槍直對著我們。
「誰自稱是第一龍將!」當先的一個是鬍子老長的龍騎兵,在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後,沉聲道。
一點沒有迴避,我直視著他,大聲道:「是我!」
「假如今天我殺了你,我就是捷艮沃爾的英雄,我們就可以重新回到捷艮沃爾。」瞪著我,長鬍子一字一句的道。
「恐怕你要失望了,當殺完我後,就請你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你這輩子沒希望回捷艮沃爾了。」我笑了笑。
「你以為我不敢嗎!」長鬍子加重了口氣,並做出欲動手狀。
我繼續笑道:「我就在這裡。」
四周的氣氛一下凝固起來,所有人的手搭上了兵器。長鬍子瞪了我半晌後,突然笑了出來:「有骨氣,不愧被十三長老推薦當第一龍將的人。假如我們肯歸順的話,不知道第一龍將大人會給我們什麼賞賜。」
沒有考慮,我道:「賞賜的話,我是很難給你們什麼的,不過有三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第一個是自由,第二個是尊嚴,第三個是證明自己的機會,其他你們用自己的手去拿吧。」
長鬍子的臉上滑過了驚異,頗有興趣的看著我,好半晌才道:「聽說第一龍將是個喜歡講大話的傢伙,今天看來也不假。」
我沒有介意,只是笑了笑:「不錯,我很喜歡講大話,不過比起你們來,我有點可以自豪,至少我不會愚昧到丟掉自己的理想,去當一個盜賊。在蘭帝諾維亞,你們不能消滅我,在林海裡,難道你們就可以了嗎?」
長鬍子的臉籠上一層怒氣,按捺不住的手按向了腰間的龍刀,空氣一下緊張起來。
掃視了一下四周,我哈哈笑出來,逕直走到長鬍子的面前,如果他現在動手的話,可以一刀把我斬成兩截。
沒有一絲恐懼,我的眼睛直視著他,然後說出了下面的話:「假如你們的理想是將龍的腳印留在大陸每一個地方的話,我的理想就是恢復大陸的和平。如果你選擇讓捷艮沃爾的子孫繼續和你們一樣流血的話,可以在這裡殺了我,如果不是,就請你們放下武器。我已經很累了,不想再為幾個盜賊浪費精力。真想一把火燒掉整個林海,可惜,這是養育捷艮沃爾和蘭帝諾維亞的森林,我還想著讓自己的子孫也能看看這一片綠色。」
長鬍子的嘴唇一陣顫抖,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我知道,只是最後的機會了,慢慢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在手指上劃了一下,一絲鮮血從裡面滲了出來。擁有聖龍之血脈的人,他的血有一層淡淡的螢光,而且散發出別樣的氣息。
「聖龍之血脈!」長鬍子睜大了眼睛,臉上再也沒有猶豫,翻身躍下地龍後,跪在地上:「因陀羅大人,我不再做無意義的抵抗,希望你能原諒我們的過錯。」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對了,長鬍子,你叫什麼名字。」
長鬍子詫異的抬起頭,驚訝了片刻後道:「尊貴的第一龍將大人,屬下曼陀羅。」
「曼陀羅,可以的話,能不能把你的力量借給我,當我的龍槍。如果有你們的幫助,我應該能更快的結束這個亂世。」
曼陀羅呆澀看著我好一會,突然低伏在地上,將舌頭吐出,觸到大地,這是捷艮沃爾最崇高的敬禮,是對自己主人的認同。幾乎同時,其他的龍騎兵也躍下地龍,做出了同樣的姿勢。
……
「你是說,還有其他操縱者?」歸降的曼陀羅還是帶來了驚人的消息,本來打算打道回府的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是的,因陀羅閣下,本來我們散進林海後,也沒打算做其他抵抗,都想著各自悄悄回捷艮沃爾,和家人團聚後,再做打算。不過,還沒等我們做出決斷,離車將軍的手諭就傳到各個支隊指揮官的手裡。」
「手諭?」
曼陀羅遞上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各自為戰,敵寇將不久陷入沼澤,最後勝利必將歸屬我們……」最後還蓋上了離車的私章,稍微想想,也知道是那些紫袍法師的傑作,能夠拖延我們一天,對他們代表的勢力來說,就好上一天,更何況還不是用自己的本錢。不過憑著這麼張紙,龍騎兵們就傻呼呼的跟著走了?
曼陀羅看出我臉上的疑惑,接著道:「本來我們也不太相信,畢竟離車將軍投降的旨意才由剎帝利將軍傳過來,可是後來,全權代表離車將軍的那個人突然出現,不知道怎麼的,我們也就同意了這個建議。而且從那個人那裡傳來消息,之所以在戰場會出現離車將軍的令牌,只不過是因為被剎帝利將軍突然襲擊而丟失了,現在的離車將軍暫時撤到了南方去,不久將舉兵大舉北上,到時候,我們就是功臣。」
「就這樣你們跟著走了?」我張大了嘴巴,這種謊言也能讓他們相信。
曼陀羅抓了抓頭髮,露出不解:「不知道怎麼,當時的我們就是相信那個人說的話。」
「說了半天,那個人到底是誰?」
曼陀羅的一臉的茫然,好半晌後搖了搖頭:「不知道呀,反正從離車將軍宣佈舉義旗開始,那個人就在離車將軍的身邊,後來代表離車將軍指揮了對你們的戰鬥。」
我腦子裡一團霧水,不過模模糊糊有了一個概念,那個人和紫袍法師脫不了干係,而且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可以對那麼多人同時精神影響,那種簡直就是魔力:「那個人現在在什麼地方?」
「應該還在大本營裡,不過那裡有很多那個人帶來的衛士,而且,很多我們的同伴到現在還對那個人言聽計從。」曼陀羅想了片刻後,回答了我的問題。
「就是說,從正面進去行不通嘍。」
「是的,因陀羅閣下。」
不管怎麼說,也要解決這個在脖子底下的危險,在考慮了片刻後,我做出了決斷:「曼陀羅,我跟你過去,就當是被你抓獲的俘虜,不管那個人是誰,就在今天,讓他消失掉。」
「啊——是,因陀羅閣下。」帶著一臉崇敬,曼陀羅在一聲驚異的叫聲後,點下了頭。
淪落成盜賊的龍騎兵駐紮的地方,居然讓我有種眼熟,在仔細看了一眼後,從心裡泛起了哀歎,可能是宿命的玩笑吧,這裡就是以前黑暗龍族的村落。衣衫襤褸的幾十個龍騎兵圍在村中央,一臉饞像的望著那裡烤著的一隻山雞,地龍們懶散的趴在地上打著盹,哪裡還有以前龍騎兵半點的風采,就算說起盜賊來,也寒酸了一點。
曼陀羅頗為尷尬的看了我一眼後,然後高聲嚷道:「我們搶到糧食了!」
這個時候,我壓低了斗笠,盡量把顏面遮擋起來。
村子一下沸騰起來,從周圍的樹屋裡竄出了上百個人,紅著眼睛圍了上來。
「總算能吃飽了,最近連隻鳥都難打到,都快把我餓死了。」
「這還是第一趟搶到糧草呀,曼陀羅真有本事。」
「那是,人家好歹也是龍騎兵中的第一人呀,若不是實在沒了飛龍,他早升格當龍騎士了。」
在一片竊竊私語中,龍騎兵越圍越上,眼看著就要把糧車上的糧草給搶下來,那時候暗藏在裡面的火槍手就不妙了。我連忙使了個眼色給曼陀羅,曼陀羅會意,升出雙手:「喂,大家靜一靜,怎麼也要讓代指揮官過目一下吧。」
龍騎兵齊齊應了一聲,然後大聲喊了起來:「代指揮官,快來看看剛搶到的糧草呀。」
一陣寂靜,好一會,才有回應,在數十個身著灰色制服的壯漢簇擁下,一個紫袍法師出現在我的視線中。還是第一次看見活的紫袍法師,和常人沒什麼區別,只是從頭到腳套著的紫袍將他性別容貌全數掩去,整個充滿了神秘的味道,此外,在看他的第一眼,從心裡就泛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覺。
手慢慢伸到大衣下的彎刀上,左右使了一個眼色後,偽裝成車伕的士兵不著痕跡的做好了準備,就等著那紫袍法師靠近,就制服他。可是紫袍法師在這個時候停下了腳步,一隻手緩緩揚起,直指著我們,然後一個嘶啞的聲音從斗篷下傳了出來:「曼陀羅是叛徒,他已經把敵人引進來了。」
「啊——」周圍的龍騎兵發出了一聲驚歎,紛紛握上腰際的龍刀。
我一把扯掉斗笠,露出了面容,閃族特有的黑髮暴露在空氣中,引起一片驚歎:「他是因陀羅!」還沒等話音落下,曼陀羅就大喊道:「離車將軍已經死了!這個是艾爾法西爾的紫袍法師,他想利用我們替艾爾法西爾賣命!」
龍騎兵們一下失去了判斷,一臉迷惑的望著我們,然後轉頭望向那個紫袍法師。
「殺了他們,聖龍會給你們祈福的。」紫袍法師突然加重了語氣,帶著那麼點魔力,龍騎兵們的眼神恍惚起來。
從懷裡掏出火統,「乒——」的一聲開了一槍,聲音很響,把樹葉都震下了不少,似乎給龍騎兵們一個耳光,他們的臉上帶出了一絲清醒,這個時候,十數個衛士在發了一聲喊後,猛的向我們撲過來。
「開槍!」我大喊了一聲,翻開車上的糧草,十數個火槍手紛紛冒出身影,端起火槍後停頓了瞬間,然後打下火石,「乒乒乒」數聲槍響,衝上衛兵全身如同盛開起的鮮花一般。
血滴落在地上,發出了清晰的響聲,搖晃了一下,那些衛兵發出了野獸般的嗥叫。
即便是龍騎兵,被火槍直擊後也失去了大半戰鬥力,而這些傢伙的反應,卻好像是激發了身體中的獸性,還沒等我回過神,那些人越發神速的直衝過來。
曼陀羅越過我,直接迎了上去,龍刀劃過,發出尖利的破空聲,當先的幾個敵兵頓時斷成了兩截,撲倒在地。不得不暗自慶幸,能收攏曼陀羅這個人,還真是我的福氣,看他的本事,確實不遜色龍騎士,若是認真對起來,跟隨在我身邊的十幾個人哪裡夠看。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那個紫袍法師在衛兵的簇擁下,飛快的逃了出去。
「攔住那些傢伙!」我大喊了一聲,抽出彎刀追了上去,填好彈藥的火槍手連忙開了第二槍,一陣巨響後,斷後的幾個敵人倒在地上。周圍的龍騎兵在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紛紛抽出了龍刀,追了上去。護衛紫袍法師的數十人裡也分出了大半,悍勇異常的阻擋著追殺的人。
我望了一下,突然拐進了另一邊,直接抄著小路就向逃走的幾個人追去……
「啊——」看見我突然的出現,衛護紫袍法師的幾個人發出一聲驚歎,很快臉上佈滿殺氣,在抽出兵器後,直接向我身上招呼過來。
揮刀擋住最先一人,然後輕輕向旁邊一帶,在那人一個失足跌倒的剎那,飛快揮刀,血濺出,還沒等濺到我身上,再次揮刀,劈進另一人的喉嚨。看著那人的瞳人翻成了白色,我才緩緩抽回彎刀,屍體慢慢在我面前軟倒,將後面的三個人露在我視線中。
幾乎感覺不到他們的恐懼,在沉默了片刻後,齊喊了一聲,同時撲向了我。
拼著受傷,用左手直接擋住一把戰刀,忍著從那裡傳來的鑽心刺痛,一刀砍翻了最近一人,然後轉刃,捅進從後面撲上者的肚子裡。感覺到一股熱血噴到背上,沒有猶豫,抽出彎刀,在掠過大半個圓弧後,劈在最後一人的脖子上。
三具屍體同時倒下,發出的沉悶響聲久久不絕與耳。
最後,就只剩下那個紫袍法師。
「真的不愧是流浪兵團的指揮官,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殺掉我五個手下。」帶著那種陰陽怪氣的聲音,紫袍法師扯下了斗篷,露了臉。和印象中的老巫師也沒什麼區別,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色更為灰暗,好像是死人的臉。
我沒有理會他,扯下衣襟,將傷口包紮起來,然後甩掉彎刀上血珠,直視著他,遠處的廝喊聲漸漸飄近,很快就會到這個地方:「投降吧,或許還能保住條性命。」
紫袍法師突然笑了,然後張開雙手:「迷途者呀,重新回歸虛無之神的召喚,奉獻出你的靈魂來吧……」
「到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唸經……」我搖了搖頭,不再想做什麼勸導,在穩定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後,低喝一聲,撲了上去,還沒等我揮刀,紫袍法師的身影整個如同蒸發掉一般,憑空消失在我的眼前。
一個踉蹌,在失力連跨幾步後,我忙穩住身型,猛的轉身揮刀,一片空無,陰冷的感覺第一次爬上了心頭。
「……迷途者呀,掙扎只會增加痛苦……」飄渺的聲音再次傳進我的耳朵,幾乎不能辨明它的方向,在連續不斷向四周劈砍了一番後,我突然放棄式的扔刀坐在地上,然後閉上了眼睛。四週一下安靜下來,能聽見幾聲飛鳥的驚鳴。
聲音時斷時續,好像在把我的精神扯到一個不知名的虛空,當連著靈魂都有種脫離肉體的感覺時,一陣刺痛傳來。
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著紫袍法師,他的臉有點扭曲,甚至帶上點猙獰,在他手上握著一把刺劍,血從我的胸口滴落下來,「真可惜,我的心臟不在這個地方。」從嘴裡吐出這麼句話,早就握住彎刀的手猛的揚起,一陣夜梟般的尖利嚎叫,紫袍法師倒飛出去,在半空中灑下朵朵血花。
掙扎著站起,我捂著胸口慢慢挪到紫袍法師邊上,看見他扭曲著躺在地上,血慢慢的滲開,染紅了原本青綠的大地。
「終於結束了。」低念了一句,北方的戰鬥到這裡應該畫上句號,我真的很累,如果有可能,就好好睡一覺吧,然後和艾麗茲一起在陽光下玩耍,真的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幸福。
輕聲咳嗽了一下後,我轉過身去,步履蹣跚的向外挪去。
王歷1354年7月9日,最後的變亂落下了帷幕,但是紫袍法師的陰影在我腦海裡再也沒有辦法清理掉,今後的今後,還會碰上這些人吧。到時候,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個就是我選擇的道路,充滿了危險和殺戮的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