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戰爭 第五集 第一章 逃亡
    王歷1354年的日子還真是不好過呀,踏在堅硬的土地上,我發出了如此的感歎,在我身後是喘著大氣的士兵們,被近萬人追趕的滋味可不好受,稍微停頓,就可能被敵人合圍。到那時,幾百人的部隊恐怕連呻吟的機會都沒有。

    雷帝斯扯了下衣領,發出了震雷般的聲音:「我們特拉維諾人就沒這麼狼狽過,不如痛痛快快的回去打一場!」

    在他身邊的法爾切妮白了他一眼,敲了敲他的腦袋後道:「趕路,不要在這裡咋呼。」

    雷帝斯縮了下脖子,並沒有和往常一樣咆哮起來,在流浪兵團裡,也唯有法爾切妮能壓住這頭蠻牛。

    我搖了一下頭,張目遠眺,在天際的盡頭是迷途森林的綠色,而在綠色前面就是白呼呼的亂石崗了,這裡原來是一座城堡,不知怎麼的,只剩下這些碎石和瓦礫,看上去頗有點淒涼。米娜維亞他們的馬車就停在瓦礫堆中,遠遠望去,像是一頭伏在地上的黑色綿羊。

    踩過凹凸不平的地面,我來到了馬車前,守衛車子的扈從連忙跪在了地上,以示迎接,而一直坐在馬車裡的米娜維亞卻放下了簾子。

    「大人,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馬上南下,一旦進入迷途森林,就好多了。」夏爾克望了下四周,臉上露出一絲緊張。

    我抬頭看了下天空,昏沉沉的,就像壓在頭頂一般,竄動著不安的氣息,「不錯,不能停留,立刻起程!」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響起了馬蹄的脆響,一團橙色飛快捲過我們的視野,是艾爾法西爾的輕騎兵。

    「護著馬車。」暗自感歎艾爾法西爾追蹤本領的高超後,我立刻做出了決斷。

    速點了下頭,站到了副座的位子上,一邊的車駕提了下韁繩,驅動著馬車往南,周圍的僕兵們樹起了大盾,結結實實的將車子護了起來。

    敵人的輕騎兵並不多,大約有一百人,打著城防軍的旗號,在我們外圍轉了個圈後,立時有數騎撥馬離開。是敵人的通訊兵,一個念頭飛快劃過我的腦海,我不禁失聲喊了出來:「速!」

    「咻——」幾乎同時,破空之聲響起。

    一名通訊兵的背後綻開了血花,搖晃了一陣倒下馬去,屍體震了兩下就靜伏在地上,不遠處,另一人則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慘叫,撲在馬背上,一支箭矢插在他的後心,隨著顛簸的戰馬上下晃動。

    即便是速的神技也攔不住所有的通訊兵,剩下的人死命拍打著戰馬,飛快消失在我們的視野外。

    「速戰速決!」扔下了這麼句話後,我第一個竄出了盾陣,緊接著,雷帝斯高舉著戰斧,興奮的跟了上來。

    驚愕的敵人很快反應過來,嗥叫了一聲,拍著馬迎了上來,馬蹄濺起的灰塵瀰漫在整個戰場。

    伸手,顯露出聖龍的氣息,一片驚鳴,人力而起的戰馬把騎兵們掀落地面。狼狽爬起的敵人迎面就是我的彎刀,一蓬鮮血噴向天空,又如細雨般飄落下來,將戰場蒙上了一片淡淡的紅色。

    「殺——」雷帝斯大喊了一聲,戰斧橫掠而過,當面的幾人攔腰而斷,還沒等其他人從驚嚇中回過神,法爾切妮的長槍就如閃電般刺了過來。

    「啊——」周圍的敵人發出了一聲驚歎,眨眼間,一個小隊變成了幽魂,尚還坐在馬上的人連忙撥轉了馬頭,一聲不吭的飛速撤離,在捲起的塵土中,是無助戰慄的十幾人。

    數支飛箭終結了他們的恐懼,甘達爾對於敵人毫不留情。

    短暫的接觸落下帷幕,地上躺著的屍體和無主低鳴的戰馬,在昏暗天色的映襯下顯出了一股淒涼。我沒有言語,最後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揮了一下手,僕兵們立刻牽過了無主的戰馬,讓受傷的士兵和諸如米拉奇這樣的非戰鬥人士坐上後,加快了南撤的速度,誰都知道,後面的就不是這麼小規模的敵人了,騎兵的洪流可以讓聖龍的氣息都來不及瀰散開。

    艾爾法西爾給我留下的印象總是那麼深刻,從丹魯開始到現在,記憶中還真提不起對它的絲毫好感。從亂石崗到迷途森林短短的三里多地,先後就經歷了四次遭遇戰,隸屬不同番號的士兵唯一相同的就是死咬著我們不放。為了掩護馬車,戰死五十四名僕兵,我們就是踏著滿地的屍骸,琅琅蹌蹌的挪到了迷途森林邊上,而這個時候,遠處已經是漫天的塵土,艾爾法西爾人的大部隊也到了……

    ※※※

    「敵軍一千……」斷後的斥候趕到了本陣,在喘息中吐出了這個消息。

    我望著在天際晃動的橙色,歎了口氣,現在撤退,很快就會被敵人趕上吧,到時候,就把米娜維亞和閣老這些非戰鬥人員扯進危險的境地,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他們的安全,在掃視了下四周後,我立刻做出了決斷:「法爾切妮,你掩護米娜維亞他們先行撤離,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路上留下標識;夏爾克,組織防禦線,盡量依靠地勢;速,阻擊敵人指揮官就拜託你了。」

    眾軍官齊齊點了下頭。

    三百對一千,開春的第一仗還真不好打。

    僕兵們很快展現了他們的高效率,砍斷樹枝,削成刺馬後樹在地上,自備的短鏟掘出了數百個陷馬坑,在樹與樹之間則布上了落馬繩。這一切完成在瞬間,當艾爾法西爾的騎兵還在慢吞吞的壓上來時,在他們面前已經行成了寬數百米的死亡陷阱。

    艾爾法西爾最大的失誤就是沒有重視這些人呀,在他誇耀的七色彩虹下,沒有了灰色僕兵做底色,一切就沒有了光彩,看到這一切,我不得不發出如此的感歎,想辦法把艾爾法西爾的僕兵全數招募到麾下,光復亞魯法西爾也就如伸手可得的果實一樣。

    「架盾!」夏爾克喊了一聲,在陷阱的最後,數百塊大盾組成了一道圍牆。

    稍微整頓了下陣型,揮舞著戰刀,口中發出刺耳的怪叫,艾爾法西爾的輕騎兵在一條衝擊線上發動了進攻,橙色在視野中不斷蔓延,很快就衝到了森林前。最先設置的刺馬根本不能阻擋敵人,輕裝的騎兵就如同在表演般,在劃過優美弧線後,越過了刺馬。還沒等他們露出得意的表情,落地的戰馬就踩在了陷馬坑裡,一個失足,將馬背上的騎士甩出來,一剎那,入耳的都是哀鳴。

    速和甘達爾人搭上了箭,在昏暗林子裡劃出了一道道亮線,沒入爬起敵人的胸膛裡。中箭的敵人掙扎的邁前了幾步,撲倒在地,屍體很快成了後面騎兵的鋪路,踐踏進森林的淤泥中。

    不清楚貴族們是怎麼教導士兵的,不過從表面上看,確實培養了一大批勇敢的戰士,在損失了大約兩百名士兵後,艾爾法西爾人終於踏平了所有的陷阱,失去衝擊力的戰馬撞擊在大盾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喝呀!」唯一在戰場上能發出興奮喊聲的人第一個衝出僕兵隊的盾陣,揮舞的戰斧就像死神的鐮刀,鋒芒直擊下,半個小隊的敵兵化成了飄散的血色碎片,後繼部隊在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後手足並用的逃竄開,甚至連戰馬也丟棄在一邊。

    「弓箭手,快上弓箭手!」敵人中發出了如此的嘶叫,幾個看上去像是指揮官的人拚命揮舞著手臂。

    速踏上了一步,從腰間的箭囊中抽出了箭,穩穩搭在弓弦上,綠色的瞳人中閃過一絲銳利,鬆手。箭發出破空刺響後中斷了一個聲音,一名敵人晃動下了身軀,載倒下馬,在他附近的敵人頓時發出了雜亂的喊叫。

    「克斯汀隊長!」

    「啊——」

    「梅魯修斯隊長……」

    速的箭目標直指著對方的下層指揮官,每一次弦動在帶出一片驚呼後,迅速紊亂了敵人的部署,失去指揮的士兵,互相間頓時缺少了必要的照應,大量的鮮血在他們中間流淌。

    「後退也是死路一條,我們人多,拼了呀!」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面露怯懦的敵人一下湧上了無盡的勇氣,在發了一聲喊後,剩下的敵兵發了瘋似的衝了上來,天空中突然出現了無數對方投擲的擲矛。

    「嗚——」一名僕兵在發出一聲悶哼後,倒出戰列,在他身上插了一柄輕騎兵的短擲矛,血從他的衣甲上流淌過,眼睛中燃燒過最後一絲光芒後突然熄滅生命的燈火,在我面前又多了一具漸冷的屍體。

    一名敵兵乘隙越過,騎在戰馬上向下揮舞起刀子,臨近的數人來不及舉盾格擋,在飛濺出無數血花後,紛紛撲倒在地上。

    抽刀,我快步迎了上去,在靠近敵人的地方躍起身,刀掠過了那個因殺戮而扭曲面孔敵人的喉嚨,感受到手上的輕輕震動後,落地,然後就勢一滾,撲進了前方混戰的地方,再次揮刀劈入了一名敵兵的肚子裡。

    推倒了身前的屍體,身後才傳來落地的悶響,就算在這瞬間斬殺了兩人,對於這個戰局毫無幫助,僕兵隊的盾陣已告突破,到處是敵人騎兵的呼喊,在壓倒性的優勢兵力下,戰術手段有點蒼白無力。

    到這個時候,還沒有全線崩潰,一靠著僕兵死命抵擋,另一個就是幾個亮麗的中心。

    雷帝斯渾身浴血,在他面前,戰馬和人的屍體已經分辨不出,也惟有他到現在還能追著敵人跑,在狂戰士的銳利攻擊下,幾乎所有人選擇了逃跑一路;速在十幾名僕兵的守護下飛快的拉動著弓弦,在這個小小的圓陣外躺了一片屍體,不甘心的敵人還在發動一波波的衝擊……

    「主人!」砍翻了衝到我身邊的一個敵人後,迦蘭喊了一聲。

    我的視線頓時轉到了她的身上,她那銀色的長髮略顯散亂,蒼白的臉上因為劇烈的運動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在這個時候,產生了迦蘭很漂亮的感覺。

    「主人小心!」一聲喊叫,迦蘭的劍脫離了她的手,飛旋著掠過我的臉旁,在扯過一股勁風後帶出了身後的一聲慘叫。

    在這個時候,夏爾克也衝到了我的身邊,他的左手無力的懸掛在那裡,血一滴滴的滴落下來:「大人,已經守不住了,請你立刻撤退吧,這裡由我來殿後。」

    「要死死一塊,固守這裡的決定是我下的,如果在這個時候逃跑,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戰士!」

    「大人,請不要忘記對我的承諾,如果在這裡死去,僕役民的未來由誰來挽救?大人,請你撤退!」毫不顧忌周圍紛亂的戰場,夏爾克跪倒在地上,眼睛中蒙上一層血絲。

    「如果連你們都不能挽救,還提什麼僕役民!夏爾克,現在還不能放棄。」高喊了一聲,揮了下彎刀,我掃視了下周圍,橙色已經是戰場上主色彩,在他們的包圍下,僕兵的灰色越來越少。

    「互相依靠,不要分散,砍對方的馬腳!」

    聽聞號令的士兵紛紛匯聚到一起,用盾牌組成了一個個小的圓陣,在格擋四面呼嘯而來的刀劍後,從盾牌的空隙裡伸出一把把兵器,飛快砍過了馬腿。還沒等敵人的兵器招呼過來,士兵們已經縮了回去,幾個來回,到處就聽聞戰馬的哀鳴。跌下馬的敵兵還沒從眩暈中清醒過來,雷帝斯的戰斧就呼嘯而過,一片鮮血。

    「殺了那個頭目!」敵人也很快重視到我的存在,從四面嚎叫著衝上來數十人,高舉的兵刃上發出了森寒的亮光。迦蘭迅速拔出了短劍擋在我的身前,在停頓了片刻後,身型幻成了一道白光滾進了對方的陣營中,淒厲的叫聲頓時遠遠波散開來。

    「不能都讓同伴們在流血。」暗自念了一句,我揮刀迎了上去……

    混亂就這樣持續了一個時辰,森林裡躺滿了屍體,血腥味掩去原來的清新氣息,沉重呼吸聲和刀劍相交的清脆響音充斥在我的耳朵裡。

    「啊——」一名敵兵發出一聲慘叫,撲倒在我面前,眼前豁然開朗,也不知道揮舞手中彎刀多少次,在感受手臂酸痛的同時,我居然殺到了林子外面。

    轉過身子,數個艾爾法西爾士兵忙不迭停住衝前的步子,握著兵器,帶著恐懼的眼神直望著我。

    我甩掉了彎刀上的血珠,雙手齊握刀柄,將刀尖對著敵人後,一隻腳略略跨出,眼睛直視著他們。「呀——」好像是從胸膛裡擠出來的聲音,一名敵人發出聲壯膽的喊叫後,率先衝上來。

    後腳發力,前腳又向前踏了一步,刀橫著揮出,斬過那人的腰。臨空轉了一下手腕,揮刀而下,直劈向地面,彎刀劃出一道白亮的弧線,直衝上來的另一個敵人渾身一震,僵硬在我的面前。

    風聲,從旁邊襲來一把戰刀,我猛的發力,硬生生將劈向地面的彎刀帶起,感受著手上傳來的巨大震動,一名敵人發出了一聲哀號,整個人倒飛了出去,沿途灑下一片片櫻紅的血花。

    「砰——」最先的敵人由腰部斷成兩截,上半身摔在地上,發出悶響,而另一個敵人從額頭滲出的血水滑過他整張臉,身體在搖晃一陣後,撲倒在我的面前。

    血色從剩下的敵人臉上迅速消退,我能感受到他們全身的顫抖,剛想終結他們恐懼的時候,其中一人扔掉了武器:「不要殺我!」

    艾爾法西爾硬實的外殼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龜裂,「快逃呀!」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這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混亂如同瘟疫一般波散到敵人中間。在我的眼裡,入目都是丟下兵器,爬上戰馬後逃竄的敵人,在仰起了一層漫天的塵土後,四周再也沒有了廝殺聲。

    「勝利了……」夏爾克張大嘴巴,很久沒有說話,三百對一千,我們居然勝利了?雖然犧牲了絕大多數的同伴,但是我們勝利了!

    殘餘的士兵忍不住發出歡呼聲,將手中的兵器扔向半空,就在這個時候,天際邊隱隱響起了如同悶雷般的馬蹄踏地聲,另一波敵人趕到了……

    「還有多少人?」

    「不足八十人……」

    我掃視了剩下的人,全部帶著傷,很多人還能站著都是奇跡,用這樣的士兵和怎麼看都超過一千的敵方援兵,不用打也能得出結論。

    「就現在,逃吧——」沒有必要再戰鬥了,我下達了撤退令。

    「大人,你先走吧,還是由我們殿後吧!」夏爾克道。

    「我能嗎?夏爾克,我已經說過了,要死就死在一塊。」我斷然否決。

    夏爾克的眼睛頓時濕潤起來,撲在地上:「大人……」

    不過我也清楚,憑現在的部隊,絕對走不出多遠,望了下四周的森林,我突然多出了一個主意:「放火!」

    現在的空氣中充滿了水汽,森林裡潮濕泥濘,即便是點火,也燒不起來。但是我並沒有指望用一條火龍阻斷我們和追兵,我需要的是那浸水木頭燃燒時發出的煙霧,對付全馬隊的敵人,應該能產生延緩的效果吧。

    夏爾克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連忙起身指揮僕兵們點燃一切可以點燃的東西,微小的火舌捲出了巨大的白煙,迅速瀰漫在森林間。

    「快走!」嗆人的煙霧居然產生讓人窒息的感覺,我揮了揮手,帶著一幫敗兵逃向迷途森林的深處。

    雖然煙霧拖延了對方不少時間,但是也僅僅是拖延,兩刻鐘後,我們的身後響起了急馳的馬蹄聲,追兵大聲的喊叫就像在耳邊響起一般。我掃視了下四周,就算是雷帝斯、法爾切妮都是全身掛綵,看樣子,我的路就走到這裡。

    心中猛的泛起了一絲安詳,我高舉起彎刀,對著同伴們大聲道:「死得其所!」

    沒有大聲的回應,所有人在互相注視後,紛紛向我舉起兵器,橙色就在這一刻跳躍進我們的視線,第二場戰鬥開始……

    「呀——」雷帝斯發出了一聲怒喊,戰斧橫揮出去,將一名敵兵連著戰馬一起斬成了兩半,血如雨般淋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看上去更像個修羅戰神。在雷帝斯四周的戰馬同時發出驚鳴,紛紛人立起來,將背上的騎士掀倒在地上,又是一道斧光,那些人還來不及爬起,就永遠的撲倒在地上。

    我沒有多的工夫去關注雷帝斯,在晃目的片刻,兩把騎槍就刺到了我的面前,一個閃身躲過,然後躍起,彎刀在我凌空轉身的瞬間揮出,在兩名敵兵的背上留下了致命的傷痕。屍體在馬背上搖晃了好一陣才落地,無主的戰馬在發出一聲悲鳴後,消失在森林的深處。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了兩名徒步的敵兵揮舞著戰刀,從不同的方向撲向了速。

    「小心!」話音剛落,就看見速向旁邊挪了半步,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手臂旋轉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後,將匕首輕輕插在身後敵兵的喉嚨上。順著弧度,手異常自然的從背負的箭囊裡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射,急衝向速的另一人發出了一聲哀號,軟倒在地上,此時,身後那人的屍體才撲倒在地,一股血噴出。

    不得不佩服速的本領,還沒等我叫聲好,就看見速臉色大變的瞪向我後面,風聲響起……

    「主人!」

    「大人!」

    兩道人影同時撲向了我,其中一人將我拖倒在地上。

    「噗——」騎槍刺入身體的聲音,接著就是箭破空的尖嘯,在一聲慘叫後,我聽見了重物撞地的悶響,所有的一切發生在瞬間,我的眼睛在那刻彷彿失去了光明。

    好不容易再次看清眼前的世界,時間一下凝固,四周的一切似乎與我無關。

    夏爾克張開了手臂,擋在我的面前,背心處突出騎槍的刺尖,血順著刺尖滴下,在地上一灘血泊中濺出清亮的聲音。

    「滴答——」

    「夏爾克——」再也忍不住,我放聲高喊。

    回應我的呼喊,夏爾克仰天倒下,重重摔在我的面前,被他擋去的視野中,揮舞戰刀的敵人頓時顯露出來。

    將我拖倒地的迦蘭迅速起身,迎向敵人,我失神的爬了起來,上前托起了夏爾克的頭。

    臉色嚇人的蒼白,看著我,夏爾克居然露出笑容:「大人,我終於報答你的大恩了。」

    「笨蛋!你這是讓我背上愧疚。」低呵了一聲,我猛的抽出匕首劃開手腕,將鮮血滴在夏爾克的嘴中,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混雜在夏爾克的血一起從嘴角處流下。

    一把抓住我的手,夏爾克渙散的眼睛中閃出了最後的光芒:「大人,不要再為我做什麼了,這是我拋棄家人的罪……我不求什麼,只求我們僕役民的未來,不要像現在這樣……」

    含著淚,我點了點頭:「夏爾克,就如答應過你的一樣,我會盡自己的力量。」

    「咳咳,多謝大人……」又吐出了一口血,夏爾克的眼睛直望向天空,「愛絲米麗雅,我來看你了,希望你不要責怪我……」

    最後的光芒消散在夏爾克的眼睛中,帶著一絲微笑,他歪下了頭。

    這個就是我嗎?要靠犧牲部下來換回自己的性命,為什麼,聖龍的血會不起作用!慢慢將夏爾克的頭靠在迷途森林的大地上,我站起身來,眼睛被一片血紅所掩蓋,抬起頭,我大聲嚎叫:「為——什——麼——」

    揮刀,劈入衝上敵兵的額頭,在一腳蹬開他的屍體後,我發了瘋般衝向敵兵最密集的地方,戰馬的哀鳴和敵人的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在我的四周蕩漾開一片片血的浪花……

    彎刀劈入一名敵人的胸膛,再也沒有力氣拔出來,血沿著刀柄淌下,在滑過刀刃後溶入那名敵人流淌出來的血泊裡,眼前有點迷離,模模糊糊只看見一名艾爾法西爾騎兵發出怪嘯驅馬衝來。

    「啊——」

    一聲慘叫還沒等我回過神,那名騎兵已經中箭落馬,撲倒在地,無主的戰馬飛奔過我身邊,帶出了一陣風。接著更多的箭矢加入了喧嘩,到處是射中樹幹的「咄咄」密響,其中攙雜著一聲接一聲哀鳴。

    畫著臉的甘達爾人出現在四周,勝利的天平又一次傾斜到我們身邊。

    為時一刻鐘的廝殺漸漸落下了帷幕,追擊的敵人全沒。甘達爾人明顯帶著滅口的目的,巡檢戰場後迅速處死了還活著的敵人,一時間,痛苦的呻吟聲被戰馬的悲鳴給代替。這就是戰爭,我歎口氣,抬起頭,掃視了下四周。

    在屍堆中,站立著倖存的十幾個人,迦蘭、速、雷帝斯、法爾切妮……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即便全身浴血,我也能分辨出來。結束了,被甘達爾人救了,吐出一口氣,我軟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

    王歷1354年3月9日,艾爾法西爾近兩千人的部隊消失在迷途森林中,同日,作為首任的僕兵隊長——夏爾克,戰死,再過六天,就是他三十歲生日……

    而另一邊,帶著傷感的我們在會合了前面的米娜維亞一行後,進入了甘達爾人的地界……

    「歡迎呀,我的勇士們。」

    安魯特早早的迎接在我們的路上,一臉微笑的他張開了雙臂做出了十足的友好姿態,此時的我,連陪笑臉的心情也沒有,只是淡淡的向他點了一下頭:「族長閣下,我希望能得到好的醫護,水、糧食和乾淨的衣服。」

    安魯特張大了嘴巴,充滿疑惑的眼睛在掃視過一身狼狽的我們後,定格在剛從馬車上走下的米娜維亞身上,我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竊喜,之後,就看見他忙不迭的把我們招呼進村子裡,對待這個傢伙真是一點都不能大意。

    隨行的幾十人中,傷重者就佔了一半,似乎是在艾爾法西爾使用過量,我的血再也沒有那種神奇能力,先後有四人因為傷重不治,死在了病榻上。

    「至少在以後,你不用戰鬥了。」拉上了床布,米娜維亞低念了一句。

    兩名僕兵紅著眼睛把床上的屍體抬走,這是數天來的第五個,不能忍受強烈痛楚的他,選擇了咬舌自盡,潔白的床鋪上滿是他口角流下的鮮血。對於這一切,我有種無力的感覺,心中是一陣陣絞痛。

    臨時的病房一下空蕩了起來,除了一時無言的米娜維亞和我外,也只有垂手而立的迦蘭。

    「到底還要死多少人?」米娜維亞突然衝著我問了這麼一句,在她的眼中我看見了以往沒有的色彩,「生命對於你們來說就那麼不值得珍惜嗎?幹嗎為了我丟掉性命,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呀!」

    我盯著米娜維亞看了半響,吐出了一口氣:「醫師,因為你身上流的血,你是王位的唯一繼承人,只有保護了你,我們才有正當的理由光復亞魯法西爾,把百姓從戰爭中解救出來。」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一定要死人才能解決問題嗎?」

    「我也不想戰鬥,那麼多同伴的血……我不是沒有感覺的冷血動物,但是,不能讓那些宵小竊取王國的寶座,為了光復亞魯法西爾,再多的血也要流。」

    「我只是一個醫師呀!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統治別的什麼人,亞魯法西爾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另一個國家,我的母親是蘭帝諾維亞人,我的父親……我就不知道他是什麼!為什麼要把這個責任推到我身上。夠了,如果可以的話,就把我交出去吧,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你們的停息,不要再流血,不要再放棄自己的生命,亞魯法西爾的王室已經斷絕了!」米娜維亞的神色分外的激動,這一刻,我看見了另一個她,那個粗野蠻橫醫師善良的內心。我低下了頭,道:「醫師,你是一個象徵,如果是為了你個人,我也不會下那麼大的決心,現在的我是為了亞魯法西爾百姓的真正幸福在戰鬥。」

    「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呢?」米娜維亞閉上了眼睛,喃喃道。

    開春的三月,樹枝已經剝出了新芽,清新的氣息從窗外飄蕩了進來,聞著那股讓人迷醉的芬芳,我居然沒有一絲心曠神怡的感覺。米娜維亞長久以來不過是一個醫生而已,讓她突然背負上如此的重擔,對於她個人,是不是太殘忍了點?

    但是,我們有選擇嗎?作為王室唯一的血脈,有了她的號召,我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集合起足夠兵力,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如果相反的話,那我們就和德拉科普叛軍沒什麼區別,冠上北方流浪賊的名號,大肆南下……再往後面,我都不敢想像。

    想不到剛走一步棋,還沒來得及把大局鋪開,就卡死在自家的地盤上,現在的我還真是不成熟。

    房間裡的空氣一下凝固了起來,只能聽聞到窗外捲進的沙沙細音……

    「法普……」米拉奇扯著嗓子,高聲叫嚷著,手中揮舞著一張紙條,從遠處飛快的跑了過來。

    我皺了下眉頭,不過托他的福,沉悶的氣氛被打破了。

    「不,不好了,南邊可是傳來了大消息,天大的消息呀,你要知道,出大事了,喂……你到底聽還是不聽呀,別光搶紙條呀……」

    ※※※

    暫時休整中的我們接到了南邊的消息,艾爾法西爾的動亂已經影響到那裡,彩虹騎士團在第三王子的徵召下,迅速撤回本國,參加了對第二王子的「討逆戰」。而失去的貴族聯軍在重新集結的德拉科普叛軍面前,一敗塗地,最前線在一夜之間連退八百里,之所以沒有崩潰,完全依靠的是更南邊的蠻族人。

    3月12日,南方的蠻族突破了天隘,其大部隊已經逼近亞魯法西爾聖城,一路上燒殺搶掠,據說被破壞的村落超過一百,死傷人數無法統計。在這個壓力下,叛軍停止了對貴族聯軍的追擊,但在撤離的過程中,屠殺了原來在貴族聯軍統治下的百姓約三萬人,理由是「幫助敵寇」。

    作為報復,貴族聯軍在隨後又屠殺了三萬,理由是「在叛匪進逼前沒有做出應有之抵抗」。

    拿著米拉奇傳來的紙條,我的手不禁顫抖起來,這個世界到底變成什麼樣子呀!六萬人,就這樣全沒了?

    「主人。」迦蘭上前了一步,眼裡透滿了關注。

    我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是我做決斷的時候了,貴族軍也好,叛軍也好,都沒有能力把和平帶給亞魯法西爾,現在的我不能心軟,無論如何,我要讓亞魯法西爾的百姓不再像現在般的受到傷害。

    「醫師——」我大步走到還呆立在的米娜維亞面前。

    米娜維亞茫然的看了我一眼,下意識接過我遞過去的紙條,掃了一下後,藍色的瞳人一下收縮了起來:「怎——怎麼會這樣——」

    這在這一刻,我猛的跪在了地上:「醫師,我知道你不喜歡血色,但是,還望你清楚一件事情,如果我們這些戰士不多流點血的話,那麼,無辜百姓的血將不斷流淌在大地上。」

    米娜維亞盯著我,並沒有言語,在她的眼中已經泛起一層波浪。

    「我知道這個對你很殘忍,但是,如果你不想再看見更多無辜百姓的血,那就請容忍我們戰士的血。怎麼也好,就當是把亞魯法西爾當成病人吧,現在的你是這個國家的醫生。」

    「把亞魯法西爾當成病人……」

    「不錯。」

    ……

    「我,米娜維亞·德寇斯就當這個醫生吧……」

    「多謝醫師……不,公主殿下。」我緩緩的跪在了地上,低下了頭。

    一旁的米拉奇奇怪的抓了抓了頭髮,然後發出了鼓噪的聲音:「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呀,演戲也不用當著我的面吧,喂,法普,你不是吧……」

    一縷陽光穿過密實的枝葉,透進窗子裡,柔和的灑在了我們的身上,在米拉奇的嘀咕聲中,米娜維亞做出自己的承諾。時間停留在王歷1354年3月14日,這一天在很多的史書中留下了這樣的記錄,「……光輝女神在此日,舉起光復王國之大旗,新亞魯法西爾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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