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馬飛速穿越前行的士兵,衝進了主陣,騎者一身黑衣,密實地僅僅露出一雙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我一把拉住了韁繩,大聲對著這個在大白天行動的斥候兵喊道。
斥候兵連忙滾下了馬來,伏在地上喘著氣道:「不……不好了,蘭……蘭帝諾維亞生變!」
我略怔了一會,忙道:「原地紮營,軍官們召開緊急軍議會!」
臨時搭建的軍議帳中立滿了軍官,一張蘭帝諾維亞地形圖直接攤在了地上,斥候兵一五一十地將蘭帝諾維亞發生的事敘說了一遍。
「幾天前,在蘭帝諾維亞南部發生了比較大的戰爭,貴族軍和護衛軍激戰了兩天,魯素大人指揮不足一千名的士兵數次擊退了貴族聯軍,可是敵人實在太多了,不得不退守到蘭帝諾維亞,幾乎在當天,一支部隊叛變,蘭帝諾維亞的大門甚至來不及關上就被打開了……」
「魯素怎麼樣了?」我急忙追問。
「在特亞斯大人的拚死護衛下衝出了城,現在下落不明。」
「現在敵軍還有多少兵力?」梅爾基奧爾冷靜的補充。
「大約兩千人。」
「哦——」一陣長歎,軍官們的臉上露出了不過如此的神色。
「下去吧,通知所有在前線的斥候兵,當先任務是盡快找到護衛軍倖存下來的人。」我揮了下手。
「是!」
「大人,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吧,把寶貴的斥候兵投入無實際意義的搜索中,是不是太浪費了?」梅爾基奧爾沉聲道。
我搖了下頭,道:「如果只是為了勝利,我們是不是太功利了點,這個命令是我發的,一切後果由我全權負責。」
「是,大人。」梅爾基奧爾不再言語。
「德科斯,你認為我們該如何處理那些貴族軍?」我轉過了頭,對著孤坐在一角的原盜賊道,眾人的眼光頓時投射到那個還在悠閒地喝著茶水的傢伙。
德科斯用慢得幾乎可以數出每一個動作的速度放下了茶杯後,走到了地圖前來:「貴族軍現在大概是龜縮在蘭帝諾維亞,看到我們這兒足有五千人的戰力,以他們的性格是絕不會主動接戰了。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讓那些非戰鬥人員立刻離開,包括三千名薩拉斯教徒和那些蘭帝諾維亞武器商人,由業已減員大半的步兵隊和長槍隊護送他們撤離到『長廊』口,這樣的話,我軍的戰力就下降到不足兩千人。」
軍官們一頭迷霧,我不得不道:「以我們現在的軍力,不是正好圍困蘭帝諾維亞嗎?」
德科斯笑了笑:「花多少時間呢?一個月還是兩個月?那還不如回去圍困塞維亞呢。」
四下無語。
「第二件事就是分兵了,將精銳的龍槍大隊、狂戰士大隊、騎兵中隊從本隊調離,那麼我們這兒就只剩下了大約六百人,這樣的軍力足夠讓貴族們動心。」
「可是有個問題,我們這樣明顯的調動,貴族們又不全都是豬腦袋,他們難道不會知道這是個陷阱嗎?」塔特姆提出了疑問。
「所以我們要會演戲呀,先讓間諜在蘭帝諾維亞散佈我軍已被懷頓諾爾軍討伐的假消息,然後分批撤離,讓對方感覺到我軍是想在『長廊』的路口與懷頓諾爾軍決一死戰,而剩下的部隊僅為了監視蘭帝諾維亞。這樣的話,一直充當我軍大部隊的的薩拉斯教徒足可以派上用處了。」
「可是,蘭帝諾維亞人完全可以等到懷頓諾爾軍把我們消滅掉呀。」
「這才是重點,所以我們還要加上必要的佐料,那個蘭帝諾維亞名義上的繼承人不是還在我軍中,本來的用意無外乎分化貴族們,現在我們可以讓對方相信為了防止兩面夾擊,我們將蘭帝諾維亞繼承人留在了守衛部隊作為人質,必要的話我們還可以派遣使者和他們談判。而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他們一定會秘密將主力調遣過來,如果能救出繼承人當然可以以救駕者的身份自居,萬一不行,有著幾代以外血統的繼承人多得很,只是沒有正當名分而已,對那些想得到蘭帝諾維亞聖公之位的人可絕對是好事。到時候秘密潛伏到蘭帝諾維亞附近的我軍精銳就可以有機會了。」
一陣歎息,到現在軍官們才真正意識到:「在這個傢伙手下吃過苦頭,那應該是榮幸了。」
「就按照德科斯的話去做吧,各位指揮官,現在是看你們自己表現的時候了,一切事情就全靠大家努力了。」我沉沉點了下頭。
「是!」軍官們齊齊敬禮。
德科斯對戰場的把握超出一般人甚多,如果戰爭是一首樂曲的話,他可能就是出色的指揮家了,不論敵我都要在他的指揮棒下奏出各自的樂章。
「不過法普你可是最不好調控的鋼琴手呀。」
德科斯是這樣評價我的,在他的眼裡,我可是那種能夠獨立奏出自己樂章的人呀,就像現在一樣。
「大人,已經得到消息。」亞尼拿著一隻信鴿,大步跑到了我的面前。
我接過了綁在信鴿腳上的紙條,上面歪歪斜斜寫著這麼幾個字:「貴族,出城,今晚,接觸。」娃娃四人眾的筆跡可真是不敢恭維,光是這八個字就浪費了我太多的時間。
「夏爾克叫了唯一留在我身邊的兩個高級軍官。
「走吧,我們撤到那兒去。」
一手直指著在我們後面的一塊小山包,根據斥候兵的描述,小山包的一面是流淌過整個蘭帝諾維亞平原的利爾河,一面是小湖泊,一面是叢林,而直對蘭帝諾維亞方向的是一馬平川,敵人的動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
「如果在那兒以六百軍力都擋不住僅僅三倍的敵人,那真是死了也活該。」這是瑪古拉臨走前惡狠狠扔下的話。
我苦笑搖頭,不過今晚的仗還是要小心點打,再怎麼說我們的貴族老爺們可不全是只會擺架子的鐵皮人偶呀。
「好,砍伐樹木、設置陷阱,爭取在今晚之前把那兒變得固若金湯。」我大聲喊道。
「好!」立刻從士兵們的口中發出回應之聲。
此時為王歷一三五三年八月三日,正好是當年蘭帝諾維亞建國日。
僕兵的能幹在整個大陸都是眾所皆知的,艾爾法西爾軍之所以能那麼強盛,與僕兵背後的奉獻不無關係,但是他們在艾爾法西爾軍中的待遇和奴隸沒什麼兩樣。
也只有到了流浪兵團,他們才有了歸屬感:「忠誠、勇敢」是後來被改稱為「亞魯法西爾近衛兵」的僕兵代名詞。
當兩輪月亮出現在天際的時候,對小山包的改造也接近了尾聲。
最前面是數排馬刺,在馬刺之間分佈著拌馬索和陷馬坑,緊接著的是一排臨時搭建的木柵欄,在後面就是手持盾牌,以一字型陣排開的一個僕兵中隊,在他們身後是分成三列的弓箭手,最後掩身於山頂小樹林中的是呈方陣隊型待命的僕兵隊主力。
「敵軍一千人已經出現在二十里外,半個時辰後將與我軍接觸。」斥候兵傳回了消息。
「比預期的少太多了,恐怕有問題哦。」我摸了摸下巴。
「大人,你是說?」亞尼眨了眨眼。
我呵呵笑出聲來:「看樣子,對方也是喜歡用詭計的人呀。速,分派弓箭手到叢林裡去,記得灑上火油。」
速點了下頭,這個在流浪兵團中最不喜歡說話的人,一直以來都是充當著守護者的角色,不一會,一小隊弓箭手離開了本隊,沒入了右邊的楓樹林中。
而此時,在天際邊開始跳躍出蘭帝諾維亞軍那白色的盔甲。
「在晚上都要穿那麼耀眼的服裝嗎?」亞尼頗為不理解那些自詡為正統騎士道守護者的想法,在他們眼裡,合宜的服裝可能比戰爭更為重要。
我笑道:「不是很好嗎?正好成為速他們的靶子,連火把都可以省掉了。」
年輕的扈從抓了抓頭髮,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舉盾!」夏爾克的聲音響了起來,位於前列的一個僕兵中隊舉起了盾牌,緩緩走到了木柵欄前。
「哄」地一聲巨響,僕兵們齊齊跪在了那兒,其後的弓箭手紛紛將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有著月光的照射,再加上敵人穿著的白色甲衣,讓我能清楚地觀察到對方的一舉一動。
兩翼是騎兵,中間是列成方陣的步兵隊,以一種鼓點式的節拍前進,這種全大陸用爛的陣型只能說明對方在這兒的指揮官是一個中規中矩的人。
「頭痛的人物。」我暗道,和這種人打,損失是難免的了。
以步兵方陣慢慢衝擊,雖然在弓箭手的打擊下可能產生大量的傷亡,但是可以避免使用騎兵衝擊所帶來的風險,對方的指揮官大概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
第一陣越入我們眼簾的正是步兵隊,整整齊齊的方陣,高舉著盾牌,一步步踏上了小山包。
「三段連擊!」我揮下了手,這是以前蘭碧斯將軍想出來對付步兵方陣的方法,將弓箭手分為三波,依次射箭,這樣在第三列弓箭射完後,第一列弓箭手正好完成「取箭、搭箭、射箭」的三部曲。
「這樣可以綿綿如雨般向敵人頭上傾瀉箭矢,到時候承受著連續傷亡壓力的敵軍大概會產生異樣的波動吧。」這是將軍在最後補充的話,想不到今天由我來驗證將軍的設想。
不過現在看來,這些貴族軍可比一般部隊有著粗大得多的神經。
中箭、倒下、留出空缺、補上、再中箭……當滾落下山包的敵軍屍體厚厚地堆積在山腳時,敵軍的步兵方陣還是緩慢而有力地一步步向山頂前進,自始至終對方的陣型沒有露出一絲破綻。
「精神戰呀。」我歎了口氣,現在受影響的反而是我軍的士兵了,在第一線的僕兵隊有點波動產生。
「慌什麼?等對方衝上來的時候,我們再殺個痛快!」夏爾克的聲音隨即響起,這個對統御部屬頗有一套的艾爾法西爾人在此時產生了鎮定作用。
我點了點頭,眼光掃向我們右側的叢林,在那兒籠罩的是一層薄薄的水氣,如果對方要發動攻擊,大概會等到步兵隊和我們混戰在一起的時候。
最有可能發動突擊的應該是輕騎兵,但願部署在那兒的弓箭手不要給對方任何機會。
轉念間,對方的步兵已經到了半山腰,沿途的種種陷阱如被犁過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很快就要開始短兵相接了。
「後陣僕兵隊前移!」
我直視著對方,閃亮的白色盔甲下是一張張麻木的臉,在他們的眼睛中我看不到一絲神采,一股異樣的感覺頓時浮上了心頭。
不是我看不起人,愛惜生命的蘭帝諾維亞貴族們是調教不出這麼驍勇的戰士,在此的部隊十成可能是艾爾法西爾的士兵,當然名義上應該是「僱傭軍」,比起那些臨時拼湊的雜牌貴族軍,這些傢伙才是真正讓人頭痛的存在。
「咚——」刀劍砸在盾牌上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僕兵隊已經和敵人交上了手,第一線的部隊捲進了濁流中。
一把兵刃砍入對方胸膛的同時,另一把兵刃刺入我方士兵的肚子,屍體在互相碰撞了良久後才倒下,踏著各自的夥伴,剩下的士兵再一次重複了先烈的動作。
血沿著山坡緩緩而下,混雜在泥土中,和著被蹂躪的綠色青草產生了一道可以媲美創始聖戰的圖畫來,每一具滾落的屍體復添上了一筆又一筆的渲染,這就是戰爭,拿寶貴的生命來畫畫的藝術。
忍著對殺戮的厭惡,我還是發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後陣部隊向兩翼散開,前陣部隊退後……」
在傳令兵的大聲叫嚷下,位於前列的僕兵有序地後退,如同海綿一樣將敵人的方陣吸引過來,而後陣部隊則散到了兩翼,很快將拉長了隊型的敵軍分割包圍,當清醒過來的敵軍掃視四周時,只能看見僕兵們晃動的身影。
慘叫——當多數的兵器砍進同一個人,從身體各處傳來的刺痛很容易讓人發出這種聲音。
在飛濺出霧狀的血沫後,敵人的第一方陣全軍覆沒,剩下的人連滾帶爬地撤回了山下,在敵軍軍官高亮的呵斥聲中重新集結起來。
「夏爾克,後面交給你了。」望著殘存的敵人,我突然轉過頭去。
夏爾克怔了下,不解的眼光投射在我身上。
我指了指旁近山下的楓樹林:「我去看看那兒,就放了幾十名士兵實在是不放心呀。」
「知道了大人。」點了下頭,夏爾克並沒有疑義。
向了另一位指揮官,我們的風族人僅拍了下背負的箭囊,淡綠的瞳仁就浮現出一切準備好的眼神。
「大人,我呢?」亞尼仰起了頭。
我笑著摸了摸他那柔軟的頭髮,道:「好好看看夏爾克指揮的藝術吧,正統對攻戰可是他的長項哦。」
言畢,揮了下手,我率領著百來名戰士沒入了叢林中。
北方的叢林不同與南方的陰冷潮濕,不過在夏天,特別是在蘭帝諾維亞這個有著霧氣之國稱呼的地方,叢林中瀰漫的水氣還是阻擋著我們的視線,腳下更是近乎泥潭,每一次拔腳都會帶出沉重的感覺。
「早知道這樣,派幾個士兵監視就可以了。」略帶著失策的沮喪,我喃喃自語,在這種地方,騎兵隊根本就形不成衝擊力,就算是步兵偷襲,估計從這兒出去也沒什麼戰鬥力可言了。
「大人,在這的兄弟怎麼都不見了?」一名士兵四下張望,發出了驚歎,我剛欲搭話,一絲輕細的聲音落入我的耳朵。
「卜——」發話者的額頭多出了一尾箭翎,在張大了眼睛後,他仰天倒下,失去了生命,幾乎同時,弦動的聲音密響在叢林裡。
「趴下!」大喊一聲,率先撲倒在散發著惡臭的泥地上,同時從腰間抽出了彎刀,來不及做出反應的士兵就在我眼前被射成了刺蝟,屍體在片刻後也倒在了旁邊,驚懼的眼睛巨睜著,沒有閉上。
「可惡!」再怎麼想也想不到對方直接將弓兵隊作為突襲主力,輕裝的弓箭手們自然能方便的出入叢林,想不到在正統的作戰方法後,本質上還是個投機分子。
費力地滾到了一棵樹後,我平息了急喘的胸膛,另一邊,速咬著幾支箭,也靠在了樹後,眨眼間,帶來的百餘戰士剩下不足六成,叢林一下子沒進了死一般的寂靜中,從山那邊傳來的斯殺聲幽幽地劃過。
「咯吱」踩在樹枝上的輕響。
速猛地轉出身體,搭箭、射,掩回。
一聲短促的慘叫才響起,接著就是報複式的密集箭矢,射在樹幹上發出了「咄咄」的響聲,乘著這個間隙,我閃向了右邊,滾到了一叢灌木裡。
兩邊的戰鬥很快進入了互相的狙擊中,躲在大樹後面,乘著間隙探身射箭,根本無所謂目標,只要將箭矢射入對面的迷霧中。短促的慘叫代表了對抗的傷亡,不時有人倒下,加入了死者的行列。
就在這個環境下,迎著頭上呼嘯而過的箭矢,我爬到了對方的陣營中,就在這裡,我嗅到了火油的氣息,預先佈防的士兵根本來不及點燃,就被對方的弓箭手殺得一乾二淨。
伸手觸摸到那黏黏的火油後,我的嘴角不禁滑過了一絲笑意,從懷中掏出了火摺子。
火光,從一開始細小的一點到蔓延成火龍,花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灼熱的火一下子就驅散了霧氣,驚慌失措的敵方士兵傻傻地暴露在我方弓箭手狙擊的範圍內。
弦聲驟響,呼嘯掠過的箭矢帶出了一道又一道得血珠,屍體很快被捲入了火龍的大嘴中。
「快逃命呀!」一個敵人慘叫了一聲,踏過了火場,逃進了叢林的深處,在選擇被燒死還是被射死,很多人選擇了後者,在我的眼前到處晃動著鼠竄的敵人,在弓箭的歡送下狼狽地退走了。
「啊!」興奮被身上灼傷的刺痛驅趕得無影無蹤,扑打著冒出火焰,同樣狼狽的我逃回了自己的陣營中。
在沖天的火光下,雙方的戰鬥慾望如陽光下的冰雪迅速被融化,第一次對戰就這樣結束了。
正面的敵軍損失了一個大隊,而在叢林中被活活燒死的敵軍由於屍體不可辨認,只能略略統計出大約一個中隊的士兵。
我方在正面的僕兵隊死傷六十餘人,而在叢林中的部隊也有差不多的人死傷,雙方都沒有佔到預想中的便宜。
不過,對於拖延時間這個目的,我們已經達到。
當滿面烏黑的殘餘敵軍回到山腳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大火整整燒了一個晚上,使原本已經夠悶熱的天氣中添加了一股灼熱的副餐,在我向右邊原來的叢林地望去時,也不禁詫異地伸了下舌頭。
方圓數十里的地方一片焦黑,青煙從燒成黑炭的樹幹上冒出最後的一縷,一股焦肉的臭味被風裹帶著衝入我的鼻子,頓讓我泛起嘔吐的感覺。
速搖了下頭,說了這麼個詞:「戰爭。」
這個辭彙足以表達現在的一切。所有的戰士摘下了盔帽,向那兒默哀了一分鐘,不論怎樣,燒死在叢林中的敵軍也是人呀。
「黑水晶呀。」亞尼的歡呼引回了我的注意,只看見他從地上撿起了一條黑色晶墜的護煉,用黑色的晶墜作護身符還真是少有的品味。
在一旁的僕兵們齊齊變了臉色,如同看見魔鬼一般四散了開來,從他們的口中,我依稀聽到了這麼幾個辭彙:「……黑水晶……惡魔……紫袍法師……死囚團……」
「夏爾克!」我叫了他們的指揮官,這種事還是直接問他的好。
夏爾克大步行了過來,第一眼就盯在了亞尼手上的黑水晶,不禁張大嘴巴失聲道:「為……為什麼,紫袍法師的黑水晶會出現在這兒?」
「這有什麼奇怪,我在塞維亞外面也找到一些呀。」亞尼從懷中又掏出了幾根黑色晶墜來,也只有像亞尼這樣的半大孩子才對這種小東西感興趣,當時負責處理屍體的士兵恐怕是將這些東西和主人一起埋了,這也算是一個戰場禮儀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從夏爾克臉上看到的是更大的事情。
夏爾克抿了下嘴唇,費力道:「大人,我們恐怕遇上大麻煩了。」
「所有人保持警戒,夏爾克,你和我來。」我高喊了一聲,免得混亂波散開來,帶著夏爾克直接走到了山頂的小樹林中。
毒辣的陽光僅僅在樹林中留下了斑駁的亮點,比起外面的熱浪,在這兒可謂清涼世界了,但是夏爾克的額頭滿是汗水,從他的眼神中我甚至能感覺到恐懼的色彩。
「大人,你不知道,五十年戰爭期間,為了爭奪與亞魯法西爾交界處的重要商會都市塔蘭維諾,以及和懷頓諾爾交界處的金山『阿登』,艾爾法西爾軍可是兩面作戰,而以彩虹騎士團六萬多的戰力怎麼可能和兩國近二十萬戰力抗衡?」夏爾克好好的給我補了堂歷史課。
「因此在王歷一二一二年,在當時的大政務卿波斯塔.德.法拉爾的倡議下,成立了『死囚團』。利用紫袍法師還存在的魔法力,將原本被判處死刑的囚犯加以精神控制,組織了一支不怕死的部隊,在當時與懷頓諾爾軍的交戰中出盡了風頭,幾乎掌控了懷頓諾爾南部的大部分土地。因此這個編製就被一直保留下來,不過裡面的士兵不再是死囚,只要是不服從王的蠻族、低賤的百姓、俘虜都可能被精神控制,成為殺人機器,而黑水晶就是控制這些殺人機器的紫袍法師特有的護身符。因為那是魔素的結晶,對於一般人而言,是厄運的項煉,但是對於紫袍法師,那可是難得的魔法補充之源。」
我搖了下頭,沒有比這個更讓我噁心的了,不能為自己戰鬥,這樣的行屍走肉可真是生不如死,不過還有一個辭彙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個法拉爾是不是波塔利奧的那個法拉爾?」
夏爾克怔了下,不一會就點下了頭:「不錯,當時的大政務卿正是波塔利奧的太曾祖父,而現在的『死囚團』從某種意義上說應該是法拉爾家族的私兵。」
我吐了口氣,那個波塔利奧還真是陰魂不散,想不到他的手伸得那麼長,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是說,在塞維亞的盜賊軍裡也有死囚團的人……從什麼方面想,對我們都是沒有好處。
「不過橫豎和艾爾法西爾人幹上了,多個什麼死囚團也沒什麼大不了。」我晃了晃腦袋。
夏爾克的臉卻如冬天裡的雪一般蒼白,略帶顫音道:「大人,你不知道呀,死囚團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將俘虜的人改造成殺人機器,你想想看,昨天的戰友變成了今天的敵人,對士氣的摧毀有多麼巨大!」
「這倒是個大麻煩……」想像瑪古拉拿著刀對著我的場景,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幸好現在會使用精神控制術的真正法師少之又少,從這些黑水晶的色澤上看,還不是真正法師使用的純質黑水晶,應該是一些紫袍法師中的奴使者。」擦著額頭的細汗,夏爾克繼續道。
點了下頭,不論是真法師也好,奴使者也好,這些寄生蟲一樣的人必須想辦法從大陸上抹殺掉,不過在這之前還是要先照顧重新發動攻擊的貴族軍們。
大約八百人,以混編的陣型沿著山腳布開,看樣子是準備一口氣把整個山頭掩沒掉了。
「差不多是時候了。」我望著山腳的敵軍,突然道。
亞尼怔了怔,不解地望著我,我笑了笑,一手直指蘭帝諾維亞的方向:「瑪古拉他們應該把亞魯法西爾的軍旗插在城頭了,如果猜得不錯的話,梅爾基奧爾的騎兵中隊現在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到時候前後夾擊,我是想看一下蘭帝諾維亞軍的『英雄』表現。」
亞尼恍然大悟,臉上浮出受教的神色,高興道:「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馬上到蘭帝諾維亞去睡覺了。」
一陣轟笑,我拍拍亞尼的頭,道:「到時候睡個夠吧。」
「敵軍發動衝擊!」警戒兵大聲喊道,原本在樹蔭下休息的僕兵戰士一躍而起,而在前沿的弓箭手們早早的搭上了箭矢。
這一次的衝擊比起上一次,卻是兩幅光景,如果上一次敵人是想用步兵方陣正面突破,伏兵側翼打擊的戰法的話,這一次只能說是想用人命來個總突擊了。
步兵和騎兵被編在了一起,一窩蜂的向山上衝了過來,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頓讓我泛起敬佩之情。
「射箭,讓敵人飲恨於此!」我大聲喊道,語氣中明顯加入了煽動,依靠著地勢,我軍弓箭手的箭矢如雨落下……
「殺呀——」全身插滿了箭矢,一名敵兵還是越過了破爛的木柵欄,撞入了僕兵隊中,當先的一名僕兵被砍中了額頭,軟軟倒下,四周的戰士刀劍齊下,一陣鮮血頓時飛濺開來。
「Resefrener——」夏爾克喃喃道,下面的話被敵人震天的喊聲給掩蓋了過去,敵人已經突破了前列僕兵,與後陣壓上的僕兵混戰在一起。
正當此時,在遠處的平原上顯出了我方騎兵隊的身影,飛快地穿插到敵軍後翼,蘭帝諾維亞的大旗就這樣倒下了……
梅爾基奧爾踏過堆積的屍體走到了我的面前:「下官增援來遲,還望大人見諒。」
我笑了笑:「來得正是時候,沒有騎兵隊的幫忙,我們可要死傷很多的同伴了。」
確實,這些也說不清是不是蘭帝諾維亞士兵的傢伙有著類似與狂戰士的作戰風格,居然能迎著箭雨往上衝,如果不是騎兵隊的及時參戰,僕兵隊現在恐怕是一片悲鳴了。
「蘭帝諾維亞城怎麼樣了?」我這才想起了重點。
「昨天晚上,由德科斯親自指揮,全殲守軍五百人,己方戰死狂戰士三名、騎兵十一名、傷者五十三人,現在蘭帝諾維亞城已被我軍控制。」
「很好,梅爾基奧爾你派一部分騎兵把瑪古拉他們接回來,另外再派一些人加緊搜尋魯素大哥他們。」我點了點頭。
梅爾基奧爾眨了下眼後道:「德科斯已經派遣人員負責,目前大約有五十名士兵領著同等數目的當地人搜索南邊的森林,估計在今天晚上就會有結果了。」
轉過頭,望了一下梅爾基奧爾,我拍了腦殼,笑出聲來:「這個老爺爺還真是知心呀,好吧,梅爾基奧爾,我們去接收蘭帝諾維亞!」
「是,大人。」在梅爾基奧爾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興奮神采。
「噠噠噠……」
馬蹄踏在蘭帝諾維亞的大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沒有歡呼聲,兩邊跑動的儘是流浪兵團的戰士,魯素大哥對貴族的清洗所帶來的是貴族對整個城市更大規模的殺戮,到現在在街道兩旁的旗桿上還飄蕩著市民的屍體,一夜之間,曾經擁有過數萬居民的城市成了死城。
「沒有其他居民了嗎?」望著空蕩蕩的街道,我轉過頭去,問梅爾基奧爾。
梅爾基奧爾搖了一下頭,略帶苦澀道:「沒有了,我們攻下它的時候,只看見沿街的旗桿上吊滿了屍體,而且在中央的廣場上……」
我吐了口氣,能讓梅爾基奧爾露出一副噁心的神色,那廣場的場景與塞維亞外的屍山血海也不會有太大差別:「貴族的清洗可比魯素大哥要專業得多呀。」
現在我們得到的僅僅是一座空城而已,與原來的設想可是有很大的出入。
「德科斯他們呢?」我望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更多的軍官出現。
「他們可能在議事廳,因為在哪兒發現了比較大量的蘭帝諾維亞歷代發明的記錄本,德科斯說現在我們的實力和螞蟻沒什麼兩樣,只好用先進的工具來彌補我們的不足了。」梅爾基奧爾乾咳了兩聲,略帶尷尬地道。
言語間我們已經來到了中央廣場,數名士兵忙碌地沖洗著沾滿血跡的青色街石,在潮濕的空氣中略略飄散著一股難以言明的腥臭之味。
「哎——」我歎了口氣,勒住了戰馬,向廣場行了很長時間的注目禮,我能感受到那些被處死的人臨死前所發出的悲鳴。
「一共六千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婦女兒童,當時雷帝斯很憤怒,直接將所有的俘虜處死了,現在他還被關押在牢房中。」梅爾基奧爾站在我身邊,緩緩道。
「這個雷帝斯,濫殺俘虜是戰士所為嗎?」我皺了一下眉頭,不過目睹了貴族軍如此的暴行,也難怪他會有如此的反應了:「再關他幾天吧,至少讓他明白殺失去抵抗者的行為,只有貴族軍才幹得出。」
「是,大人。」
蘭帝諾維亞的輝煌就這樣結束了,如果讓建國者——凡尼塞克大公重生於地下,也只能對著蒙上淡薄血色的廣場潸然落淚。
「大陸最具有科技力的國家」在今天,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消亡。
蘭帝諾維亞的貴族經過此役差不多已經死絕,而構成這個國家主體的市民也在屠刀下消散。
雖然在內心不願承認,但是在事實上,蘭帝諾維亞的戰爭造就了一個空白地帶,不用再顧慮什麼,流浪兵團順理成章地成了這兒的主人。
「大人,搜索隊有消息過來了。」亞尼的喊聲將我從沉思中喚醒,我忙抬起了頭,只看見一名滿身污穢的斥候跪在了我的馬前。
「法普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前線斥候隊一直在四周的森林中搜索武裝流民的蹤影,直到昨天,我們在西面發現了他們。」斥候低頭道。
「什麼,立刻帶我去!」喜悅飛快地劃過了我的全身,我的聲音不禁高亢了起來。
「大人,我們是不是先去議事廳呀?」梅爾基奧爾在一旁提醒。
「不用了!」我揮了揮手,毅然搖頭。在目前,沒有比見到魯素大哥更重要的事了。
「那至少讓騎兵中隊和大人一起,貴族軍的殘孽並沒有完全清除,而且艾爾法西爾軍的動向也很讓人擔心呀。」
我轉過了馬頭,一振馬鞭:「隨你們!」
密集的蹄聲立時在蘭帝諾維亞的街道上響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