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略帶點慌亂的鼓聲,盜賊軍駐紮周邊的部隊立刻迎了上來,在如此快的時間內作出反應,連我都有點吃驚。
幾乎同時,密集的木板破碎聲就從最前沿傳了過來。狂戰士中隊裹著血雨衝進了對方好不容易才組成的陣型中。被衝散的盜賊們還沒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長長的龍槍就已經擊碎了他們所有的想法。
開戰一刻鐘不到,最先應戰的盜賊們就沒有一個能站起來,鮮血迅速染紅了護城河。
「速!」我高喊了一聲,弓箭手們紛紛抽出了長矢搭在弓弦上,第一批箭矢劃破天空時,敵人的增援部隊正好衝出了城門。
慘叫聲響起,盲目衝出來的盜賊甚至沒有攜帶必要的防具,呈散落狀的箭矢立時造成了驚人的傷害,如同被割的稻草一般,齊唰唰的倒下了一片屍體,對方第一波攻擊迅速瓦解。
一陣牛角的「嗚嗚」聲,盜賊放棄了繼續衝擊,退回了城堡中,厚實的城門就在我們面前緩緩關上。
我方以幾乎可以忽略的損失得到了塞維亞的周邊,盜賊軍損失了五百餘人,在外駐守的四百人更是無一倖免。
「速,你帶領弓箭隊把路口封起來,其他軍官召開緊急軍議會。」我掃視了一下戰場,發下了命令。
當一臉興奮的軍官站在我周圍時,我就地攤開了地圖。
「塞維亞這個要塞三面環山,一面是寬達十米的護稱河,為了便於防守,整個要塞只有一個出口,就是我們眼前的這個,聯繫外界的是一座僅有兩米來寬的石橋。因此在正面,敵人沒有辦法展開其優勢兵力,只能在這狹窄的地方和我們進行爭奪戰。」我手劃過地圖,分析了現在的情況。
「好呀,在正面作戰,我們特拉維諾人不輸於任何種族。」雷帝斯揮舞戰斧大喊著。
「但是,我可不相信敵人會那麼笨,最有可能的攻擊手段是依靠著護城河邊上的矮護牆,用弓箭壓制住我們,讓我們不能靠近石橋,然後一舉衝殺出來。只要佔領了橋頭,以敵人的絕對優勢兵力完全可以和我們打消耗戰。」我搖了搖頭,點明了形勢。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瑪古拉一臉不解。
「現在只能依靠速的弓箭手中隊,暫時牽制對方,除了持盾步兵掩護外,其他的部隊後撤休息。」我收起了地圖,此時塞維亞城堡的城門緩緩的打了開來。
全副武裝的持盾步兵從城門後小心翼翼的行了出來,速的弓箭隊即時發動了攻勢,雙方的箭矢在半空中交織,在我耳邊儘是破空的呼嘯之聲。不時有持盾步兵倒下,很快他的空缺就被別人補了上去。
為了減少傷亡,敵我均採取了遠距離接觸戰,在沒有控制出門口時,對方無論無何也不會將當時異常寶貴的弓箭手散出去,因此在毫無准心的互相漫射中,時間在緩慢流失。
「呼——」亞尼在我身邊打著哈欠,到後來就乾脆坐在了地上,如此無聊的戰鬥讓他渾身無力。
「不會就這麼點智慧吧!」我一陣迷惑,以對方從前所表現的戰術手段,現在的戰鬥和拙劣有什麼區別,「亞尼,通知速,準備重火弩。」一道閃光劃過我的大腦,但當我喊出這句話時,城門口已經推出了巨大的木排。
「還是上當了。」我暗歎了一句,敵人用弓箭對射迷惑我們,實際上卻是去花時間製造這種讓弓箭失效的木排。失去了先機,使得敵人的弓箭手有機會散向兩邊。
「退後!」我高喊了一聲,挽救了差點被箭雨籠罩的弓箭中隊,接下來就是艱苦的橋頭爭奪戰。
按照著一般的設想,敵人以弓箭封鎖了橋頭,其漫射的範圍足以讓數千盜賊站立,緊接著就是推著巨大木排的人了。
「翻石車!」我揮下了手,這種兵器是蘭帝諾維亞武器商人竭力推薦的,是將大型攻城車小型化改裝而來,易於組裝,攻擊威力大,只是射程太小,僅比弓箭大少許,因此一直沒在實戰中使用過,我特意帶來了兩具,想找個機會實驗一下。
「一、二!」瑪古拉揮著手,四名壯士的戰士一起用力轉動絞扳,將巨大的翻手固定在扣擊上,一個燃燒的火球同時被安放在鐵兜中。
「放!」一聲喊叫,兩個火球歪歪斜斜的飛上天空,在空中劃過了難看的軌跡後落入了敵陣中。其中一個正正擊在了木排上,另一個則直接落入了後面的盜賊眾中。
淒厲的慘叫,數個人型火球越入了旁近的護城河中,而其他人乾脆的扔下了正在燃燒的木排,極其迅速的退回要塞去,在他們身後,更加密集的箭矢落了下來。
這一波攻擊被打退了,但是橋頭陣地也沒有辦法再得回來,雙方隔著一條護城河互相對峙著。
「敵人恐怕要等天黑了。」我略略沉思了下,立時瞭然,現在對方有堅實的城堡,充足的兵力,自然不會太著急,猜想對方指揮官腦子裡想的可能就是怎麼減少傷亡來得到勝利。天黑之後,弓箭手的威力就大打折扣,如果在那時一鼓作氣衝出來的話……
「今天晚上是關鍵呀。」我歎了口氣,開始佈置晚上的防禦,現在我們吃虧的是沒有足夠的兵力來威脅敵人,圍城部隊居然比守城部隊還來得吃力。
對著護城河,速的弓箭手隊一字排開;在正面的橋頭,我將僅有的兩具翻石車放置在那兒,利用其大範圍的打擊能力來威脅敵人的步兵衝擊部隊;在後面,就是步兵和槍兵們,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將由他們將敵人趕回去。
當一切結束時,兩輪明月已經歪歪斜斜的爬上天空。
城門緩緩打開,一躍而出的居然是騎兵,盜賊的騎兵全部是輕裝備,在弓箭的打擊下可以說沒有任何防禦,飛織的箭雨立時讓他們大量出血。但是也正因為此,這些騎兵的速度異常的迅猛,如果不是窄窄的石橋,第一線的弓箭手極有可能被騎兵的洪流給掩沒掉。
「長槍隊,龍槍隊!」我忙喊了一聲,分佈在弓箭手後面的槍兵們立刻移動到前沿,高樹的槍尖讓戰馬的嘶鳴響徹整個戰場。出乎我意料的是對方並沒有採用騎兵突擊戰,其目標僅僅是那兩具翻石車,無數火把劃過,在我眼前立時閃耀出兩團火球。
對方犧牲一百多名騎兵,僅為了毀掉我的兩具翻石車,這種魄力我不得不歎服,失去重戰力的打擊,光是以弓箭手的力量很難抑制住敵人的步兵。
果然,緊接著的是大量舉著盾牌的步兵,綿綿的從城門中一直延伸出來。
「消耗戰。」我搖了搖頭,盜賊中可真是有一個出色的將軍呀,如果能招募這樣的能人到我的兵團中,何愁復國無望呢?
「用箭雨把敵人壓制下去。」瑪古拉的聲音高調起來,速的中隊開始扔下長弓,改用射程較短而攻擊速度較快的速弓,密集的拉弦聲在我四周響起,在橋頭那不足百米見方的地方立時成了死者的海洋,倒栽下橋去的屍體幾乎漂滿了整條護城河。
「沒有箭矢了!」急劇的消耗,將我們攜帶來的數千支箭矢用盡,我不得不抽出彎刀,「準備接觸戰!」
「殺——」滾動的聲浪一波波壓制了過來。
為了減低敵人弓箭手的威脅,我不得不痛苦的選擇與敵人進行混戰,將狂戰士們直接放入敵人的步兵群中,其後則由高舉盾牌的步兵為壓制力量,控制敵方的作戰規模。
四周到處是人們的嘶叫聲,劈開對方的盾牌,將後面的人送上天堂已經成了雙方唯一的選擇。
「讓我戰鬥!殺了那些盜賊,我要替死難的族人報仇!」在我身後是被拉走的雷帝斯的狂叫,為了援助深入敵陣的狂戰士中隊,我將龍槍大隊全部投入,幾乎是冒著被敵人和狂戰士砍死的威脅才將殘餘的人救了下來,要不然,狂戰士們就在此役除名了。
在他們身後,堆壓著數百具屍體,僅僅一刻鐘,狂戰士就只剩下不到一個小隊的編制。
「槽糕的戰鬥!」我吐了口氣,踢飛了一名衝上來的盜賊,緊接著是揮舞著彎刀撞入被暫時撕開的敵陣,鮮血在我四周飛濺,當密密的持盾戰士重新在我面前組成戰陣時,我又飛快退了回去,如此來回。
「瑪古拉大隊死傷過半,往後撤離,夏爾克大隊已經接替戰鬥。」迦蘭裹著血衝到了我的附近,告訴我這個不好的消息。
「放火吧。」我點點頭,現在已經不是追求最好時機的時候,一道煙火衝上了天空,緊接著,數道濃煙由塞維亞城中冉冉上升。
「著火了!」混亂由盜賊軍中產生,而此時我將剩餘部隊一口氣投入了戰鬥中,慌亂的敵人互相擠壓著撤回了城堡中,途中踐踏而死的盜賊不可計數。
順著衝擊,我帶領著戰士們吃掉了散佈的弓箭手,當大股的敵軍由城堡中殺出來時,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我們撤退回了橋這邊,歷時約一個多時辰的戰鬥暫時拉下了帷幕。
在混亂中,潛伏在城堡中的娃娃四人眾安全的撤了回來,這或許是今天我唯一欣慰的事。
到處是悲鳴,短短的一個時辰,流浪兵團失去了三成戰力,狂戰士中隊已經不能再戰,瑪古拉大隊一共戰死八十三人,死亡人數甚至超過傷者。而敵人的損失也可以用慘烈來形容,不長的石橋上堆滿了屍體,在兩端破碎的盾牌,丟棄的兵器比比皆是,更重要的是,對方的弓箭手被消滅殆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對方只能在沒有精確遠端打擊的情況下和我們作戰。
雷帝斯紅著眼,遠望著石橋,那兒有他四十多名族人的屍體,雖然每殺死一名狂戰士就要讓對方付上數十倍的代價,但是這是他們從特拉維諾出來最慘重的一次損失。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道:「雷帝斯,他們無愧於狂戰士之名,我不會讓他們曝屍荒野。」
「大人,不用為他們再失去什麼了,就讓他們這樣安息吧。」雷帝斯第一次哽咽。
我點點頭,突然從旁邊取過一支火把,大步行向了橋頭,迦蘭第一反應的跟在了我的身後,兩個人在雙方上萬戰士的注視下立在了那兒。
我扔出了火把,火一下席捲了我的面前,一股黑煙直衝雲霄,「戰士們,在火中安息吧,不論你從哪兒來,都回歸上神的懷抱去吧。」
震天的哭聲同時響徹在兩邊的戰場上,在我身後的流浪兵團士兵們紛紛跪在了地上,而對面塞維亞的城牆上則落下了無數火把,大火將交戰的雙方隔開,今夜將不再戰……
王歷一三五三年六月二二日這一天就這樣落下了帷幕,雙方在焚燒了數千具屍體後重新進入了對峙階段,盜賊軍在那一天失去了一千餘人外,也失去了幾乎所有的糧草,被困死的陰影開始籠罩上他們的心頭……
「是梅爾基奧爾的部隊。」警戒兵大聲喊著,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帶著薩拉斯教徒們,梅爾基奧爾的騎兵隊重新回到塞維亞,雖然在戰力上沒有什麼顯著的改善,但是人數上的改變足以讓對方不敢妄動,對著護城河我們開始修建等長的矮土丘,擺出了一副長期圍困的架勢。
「現在城裡的盜賊軍大概還有三千,算上他們隨身攜帶的口糧再加上宰殺牲口,估計可以撐半個月,半個月後敵人的戰鬥力就等於零了。」我分析了一下現有的情況。
「但是我軍現有的糧草也不夠維持半個月。」瑪古拉道。
「那只好分一部分人去打獵了,不能讓戰士們餓著呀,幸好現在是春天,也不太缺動物。」
就這樣結束了這場簡單的軍議會,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一個「耗」字,一直圍困下去,直到對方糧絕為止。
十天後……
在此期間,塞維亞城中的盜賊們可謂費盡心思,光是比較大的突圍戰就打了不下十場,我軍依托著矮土丘,由弓箭手的打擊為壓制,配以騎步兵的反攻擊數次擊退敵軍。最近對方的攻擊越來越無力,漸漸有停息的現象。
「暴風雨前的寧靜。」這是我和梅爾基奧爾的共同想法,越發加強了防守,那些薩拉斯教徒全部投入了製造箭矢和投擲矛的工作中。
「大人,米拉奇回來了。」亞尼的喊聲從土丘下傳來,當時我正在上面觀察對面的情況,聽到這個消息連忙從那兒滑了下來。
「米拉奇帶了好多人來呀!」亞尼的臉紅通通的,充滿了興奮之色。
踏過堆滿箭矢和投擲矛的土地,我來到了後面的營帳中,一股久違的金屬質雜音立時擠進了我的耳朵。
「親愛的法普,幸不辱命呀,你要知道我有多少辛苦呀,為了找到商會的重要幹部們,我可是跑斷了腿,比方這位約翰老爺,我可是一直跑到東伯利才找到的……」
「亞尼,好好照顧米拉奇。」我揮了一下手,小扈從立刻親熱的將那個傢伙帶離了這兒。
「你們好,我是流浪兵團指揮官法普。」轉身,我方才能介紹自己,同時掃視了一下在帳篷中的諸人。全部穿著塔蘭維諾的服飾,一共五人,除了兩個看上去像侍從的人外,三人中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在帳篷中央的那個三十歲男子。從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一股威壓之氣。
「我是塔蘭維諾商會當年輪值長菲而多。」率先開口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我是塔蘭維諾商會議事長巴笛。」典型的商人笑容。
「這位呢?」我望著一直不開口的男子。
「我是謝尼.雅夫斯基.伊凡諾夫.特魯伊維奇。」從他的口中報出了一長串名字來,現任的塔蘭維諾商會會長。」
「傳奇商人特魯伊維奇」的子孫,據傳說這個家族的人天生有超常的感覺,能在事情發生前洞察先機,光是從這位塔蘭維諾商會會長那深邃的眼神中也可以感覺到這一點。
「我們已經聽說了,你想從我們商會借一大筆錢,不過就我目前所觀察到的情況,你們恐怕是沒有能力償還的。」巴笛開始了商人慣有的談判手段。
「不錯,我們是還不起。」我異常乾脆的回答。
「那你憑什麼借錢?商人是不會做賠本買賣的。」菲而多老練道。
我直視著謝尼,朗聲道:「我就憑你們商會會長的眼睛,我唯一能保證的是只要我們能光復亞魯法西爾,你們將不再遇到你們現在所遇到的所有阻礙。」
「可笑,實在可笑,你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巴笛哈哈笑出聲來。
我搖搖頭,說下了這句話:「只要亞魯法西爾鐵騎踏過的地方,商人的路不受阻止。」
謝尼眨了眨眼,從他那深邃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異彩:「商人的路通往哪兒,亞魯法西爾的補給就在哪兒。」
這一天,我和塔蘭維諾商人簽下了這個神聖的契約,史稱「亞魯法西爾——塔蘭維諾協定」
即便是簽定了互相合作的協定,塔蘭維諾商人的吝嗇還是很讓我開了眼界,塔蘭維諾商會議事長巴笛,這個四十出頭的禿頂男人很自然的留在流浪兵團,以他個人說法就是:「我要讓塔蘭維諾投資的每一毛錢都有用處。」其管轄的範圍一直到士兵們用的牙籤。
當時在流浪兵團流傳著這麼一句笑話:「如果你能跳過塞維亞的城牆,輸一枚金幣;如果你能翻過聖山賀爾利,輸一百枚金幣;如果你能從巴笛手中再要一根牙籤的話,你可以拿走我所有的東西。」
但不可否認,這個傢伙的口才確實是一流,在他的說項下,蘭帝諾維亞武器商人只能搖著頭出售兵器,價格之便宜,只讓我們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一直來我們都在受那些可惡的蘭帝諾維亞人欺詐呀!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瑪古拉整日圍著巴笛轉,討教著生意場上的秘方。
就這樣,有了塔蘭維諾商人的支助,我們不但能得到充足的軍糧,也能得到更好、更便宜的裝備,而盜賊軍卻固守塞維亞,不再出戰。
這一日,我一如既往的在帳篷中推演著敵方可能進行的突擊戰,亞尼在一旁煮著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補品,在這個小扈從的懷中估計塞滿了那個米娜維亞醫師的藥方。
一想起我們的醫師,我就頭痛,在營帳間早就流傳了各個版本的米娜維亞小姐的愛好,每日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故意負傷。而最近那些薩拉斯教徒更是過分,口口聲聲說她是「光輝女神」,有活不幹,就在臨時搭建的診所門前大跳祭舞。
「大人,十台翻石車已經安裝在土丘上。」梅爾基奧爾掀開了帳幕,傳來個好消息。
「真的嗎?」我扔下了推演的石子,和著梅爾基奧爾興沖沖地跑向了土丘。
對著塞維亞,翻石車一字排開,烏黑的車架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我遠遠的就望見瑪古拉在那兒擦著車上的灰塵,細心呵護之情活像那些是他的子女。在一旁是一個蘭帝諾維亞武器商,一臉愁容的和巴笛做最後的交易。
瑪古拉一望見我,就兩眼放光喊著:「法普,快來看一下,一共花了我們一千六百枚金幣買的寶貝。」
我連忙爬上了土丘,仔細看了下翻石車,不得不感歎道:「有了這些,好比給了我十個中隊呀。」
言畢,我不禁望了一下城門緊鎖的塞維亞,看樣子敵人也不會再拖多久了,就在這兩天,肯定會有大規模的突擊戰,到時候不知道會是怎麼一副模樣。
「梅爾基奧爾,通知下去,這兩天所有戰士甲不離身、劍不離手,就算是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我轉過頭,對著土丘下的梅爾基奧爾喊道,勝敗就在這兩天了,不論是對我們,還是對盜賊們。
說完這句話,我就感受到一股夾帶著泥土芬芳的風輕輕拂過,遠眺著來方,雖然這兒晴空萬里,但是遙遠的天際卻浮著幾朵灰色的雲,這種濕暖的氣流就是從那兒帶過來的。
「還有準備額外的火把,今天晚上不是個好天氣。」我又喊住了離開的梅爾基奧爾,他也不自緊的眺望了一下天際,若有所思的點了下頭。
這一天,乃是王歷一三五三年七月三日,在那天晚上發生了北部雪原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暴風雨,根據當時的占星師記錄:「呼嘯的風帶來了密織的雨水,今晚沒有光明。」而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會在那麼惡劣的氣候中進行了一場流浪兵團成立以來最大規模的戰役。
「呼呼……」風聲和我焦慮的心情混雜在一起,入夜後,氣候就急轉而下,站在外面甚至感覺到整個人都要被吹走,更糟糕的是黃豆般大的雨點打得我全身隱隱做痛,而視線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百步以外的東西。
「砰」一顆火球被翻石車彈射了出去,在雨幕中劃過一道亮麗的光華重重落在了對面的地上,打了幾個滾就被雨水給淹沒了,僅有的光明也隨之消失,靠著這一次次的發射,我們勉強能觀察盜賊們的情況,但是我很清楚,現在不安正吞噬著我方每一個人的心。
「大人,這樣耗下去,等不到天亮我們的火球彈就消耗殆盡,那時敵人再發動總攻擊,我軍就異樣被動了。」梅爾基奧爾在一旁提醒。
我歎了口氣,我何嘗不知道呢?但是現在氣候這麼惡劣,斥候兵來回異樣的困難,很難將敵人的情況第一時間通報給我們,而此時的戰況失去一秒鐘,失敗就和你同行了。
「停止發射,增派斥候兵,通知他們一旦遇到情況立刻點燃煙火,還有,步兵隊前移,架櫓盾,準備接觸戰。」我考慮了良久,終於下了決心。
「是。」
低沉的號令聲,抬著巨大櫓盾的步兵迅速穿插到土丘的前沿,隨著沉悶的敲擊聲,一排高兩米有餘的簡易木製城牆就豎了起來。弓箭手和擲矛戰士紛紛躲到了櫓盾後面,透過縫隙觀察著黑漆漆的前方。
沉寂。
入耳的只有呼嘯的風聲,雨越下越大,幾乎遮住了我們的一切視線,我站在雨中,抱著手直視著塞維亞的方向,雖然看不見,但我能感受到從那兒傳來的陣陣殺意。
「乒——」
「乒乒——」
岸邊接二連三的綻放出煙火,幾乎所有的斥候兵發出了警訊,敵人在長長的一條護城河上同時發動了進攻。
「翻石車全開,放!」長長的土丘上響起了傳令兵的響亮呼喊聲,數道火光同時閃亮了起來,火球彈們在經過短暫的飛行後,齊齊落在了護城河中,數朵火花頓時亮麗的綻放開來,直到這時,我們才看清楚遍佈在護城河上的是無數簡易的浮橋,盜賊們半游泳、半過橋的衝殺了過來。
火球不停的發射,在護城河上濺起陣陣浪花,每一次綻放都帶走了複數計的生命,不少浮橋著火燃燒,但是盜賊軍猶如瘋狂一般繼續衝擊,不一會就進入了弓箭手的射程中。
箭矢劃破天空,這批箭矢加裝了重鐵箭頭,雖然射程短,但是在強弓的彈射下可以輕鬆的貫穿盜賊軍不厚的手盾,在這種鬼天氣也只能使用這種價格昂貴的箭矢,普通的早就因為受過多雨水的阻澀而失去作用。
一片哀號透過雨幕傳入了我耳中,衝在最前面的盜賊們齊唰唰倒下一片,而後面的人踏著前面的屍體繼續衝擊。
「擲矛隊!」
飛擲的長矛掩去了半邊天際,白色的矛身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道亮麗的弧線,一刻之間,在土丘前五十步織出了一道死亡的擲矛之林,一股濃郁的血腥之氣順著風飄入了我的鼻子之中。
「殺——」一名盜賊僥倖躲過了如雨落下的擲矛,居然還是拚命向前衝殺了過來,如同狼嚎一般的聲音刺破了我的耳朵。「噌——」一聲細微的箭弦彈動,嚎叫聲嘎然而止,盜賊的額頭多出了一尾箭翎,他搖晃了一下,重重撲倒在土丘下。
十五分鐘,我軍消耗了幾乎所有的火球彈和兩千餘支擲矛、箭矢,盜賊的屍體黑壓壓的堆積在我們面前,但是,對方的步伐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止。
「亞尼,快去通知非戰鬥人員立刻離開,你保護他們一起走!」我抽出了彎刀,轉頭大喊道。
亞尼毅然的搖了下頭,挺胸回答道:「大人,請您允許我和您共戰,我不想再當事外者了。」
我瞪了他半晌,在他稚嫩的臉龐上浮現的是堅毅之色,他已經是一名出色的騎士了,我心中暗歎,重重點了下頭:「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是的,大人。」亞尼一臉興奮,抽出了騎士劍。
「傳令兵!」我高喊了一聲,就由他們來保護非戰鬥人員撤離吧。
踩著同伴的屍體,第一個盜賊終於爬上了土丘,迎接他的是一桿長槍,一聲悶響,那名盜賊帶著一蓬血霧倒栽了回去,接觸戰正式開始。
我的身邊到處是粗重的呼吸聲,在昏暗中我只能看見人影的晃動,場面異樣的混亂,不時傳來的是櫓盾破碎的呻吟,似乎到處是盜賊。
「堅守原地,靠近者格殺勿論!」我大聲喊道,如果讓混亂波散開來的話,我們會立刻失去土丘這個屏障,「熄滅所有火把,黑暗對我們更為有利。」
「上神憐憫!」一些戰士開始掏出了護身晶墜含在了口中,特別是那些從蘭帝諾維亞出來的戰士更加顯得慌亂起來。
「龍槍戰士挺進!」我大喝了一聲,不得不痛苦的將流浪兵團第一戰力的龍槍部隊投入一線戰鬥,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有他們能穩定軍心了。
長長的龍槍立時出現在土丘上,比上一般龍騎兵毫不遜色的破壞力頓時展現在我們面前。龍槍戰士的槍比一般長槍還要長一米左右,全部由精鐵所鑄,光是份量就已經讓一般人望之怯步,也惟有龍族人那驚人的體力才能輕鬆揮舞,一直以來我約束著他們的戰鬥,就是不想讓這麼精銳的戰力浪費在消耗戰中,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歎了口氣,真是沒的選擇。
從龍槍槍身泛出的青色光華籠罩了整個土丘,緊接著的是一層血霧,當先的數百名盜賊無一倖免,一桿龍槍同時貫穿兩個人的景象比比皆是。
短暫的沉寂,後續的盜賊們因為震驚而忘了繼續衝擊,但也是這短暫的片刻而已,一陣群狼嚎叫般的震天喊聲,潮水般的盜賊重新衝殺了上來……
血混著雨水流淌在大地上,層層的屍體堆積在土丘下,這是開戰後僅僅半個時辰的寫照,在黑暗中已經沒法知道我們損失了多少人,以及消滅了多少敵人,但是所有人清楚如果在這一刻倒下,就沒有機會再爬起來。
敵人衝擊如同沒有止盡一般,一波倒下了,又一波衝了上來,我簡直懷疑對方的指揮官是不是瘋了,這樣純粹的消耗,就算是打贏了這場戰爭,也只能算得上慘勝,這樣的指揮真的是那個讓我軍吃夠苦頭的傢伙想的出來的嗎?
但不可否認,如此的衝擊給我們的壓力是異常的大,不一會一名龍槍戰士沉沉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上至少有上百個傷口。
「步兵隊!」不得不撤下戰鬥減員一成的龍槍戰士,步兵隊成了戰場上的主角。
以方陣佇列前行,依靠著互相之間的支援,堪堪擋住了敵方的強勢衝擊,然後依托著後面的弓箭手和擲矛戰士,在最大範圍內給敵人打擊,只要再支援一會,當對方的衝擊有所停滯的時候,我方的騎兵隊和龍槍戰士就可以重新投入戰場,給予敵人致命的打擊。
雨還在不停的下,整個土丘上泥濘不堪,不知道踩在誰的屍體上,我抵擋著對方那永無止盡的砍殺,手盾上傳來的「乒乒」響聲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推擋、砍殺、再推擋……機械般的重複這幾個動作,堂堂的流浪兵團兵團長也只能做到這一步而已。
在我們身後,弓箭手和擲矛戰士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將殘餘的箭矢和擲矛盡可能快的射入敵人的陣營中,但是這種努力就如同將石子投入大海般蒼白無力,敵人源源不絕的衝上了土丘,我們的戰士在一步步後退,敵人的衝擊一點也沒有停滯的現象,失敗的陰影開始浮上我的心頭。
吾主薩拉斯呀
賜與我光輝之力
將黑暗驅除
奇怪的吟唱突然從我們後面響了起來,數千名薩拉斯教徒不知從哪兒搞來了各式各樣的兵器,一邊癲狂的唱著讚歌,一邊衝了過來,當我們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衝過了我們的陣線,與盜賊們斯殺在一起。
呆立,沒有比讓狂熱的教徒解救更讓人吃驚的事了,在我們的眼前突然間全是白色的身影。盜賊軍受到這意外的打擊,不得不狼狽的退了回去,依托著護城河對岸的弓箭手,與教徒們展開了混戰,攻擊者與被攻擊者的角色眨眼之間對換了一下。
而此時已經是開戰後一個時辰,各個部隊在此時才有時間統計傷亡,夏爾克大隊失去再戰能力,塔特姆大隊失去再戰能力,瑪古拉大隊死傷比更是達到八成以上,即便是龍槍大隊也陣亡了十人,唯有一直沒有參戰的騎兵中隊還保持著基本編製。
「大人——」亞尼一臉蒼白,不停掃視著四周。
我歎了口氣,摟住了他的肩膀,可以清晰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劇烈顫抖,「亞尼呀,要記住,戰爭永遠是殘酷的,英雄的事跡只能是後人的傳誦,至於英雄本人,誰又知道他的想法呢?」
年輕的扈從一臉迷茫。
「大人!」小心的邁過屍體,梅爾基奧爾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怎麼樣?如果現在將騎兵中隊投入戰場還有用處嗎?」我轉過頭去。
梅爾基奧爾的眼睛轉向了正在與盜賊軍混戰的薩拉斯教徒們,拍了一下胸膛後道:「交給我吧,大人。」
我敬了一下軍禮,「祝你好運。」
梅爾基奧爾一個回禮,用遠比來時快的多的動作消失與我的視線外,片刻之後,從土丘後面響起了戰馬的嘶鳴,梅爾基奧爾騎兵中隊加入了戰場,協助著薩拉斯教徒們將盜賊軍趕入了黑暗的地獄……
當七月五日的時鐘擠進命運之輪的時候,戰場上的嘶鳴慢慢弱小了下來,肆虐了良久的暴風雨也漸漸停息。當兩輪明月的光華重新閃耀時,我們才能看清楚周圍景象。
「修羅場。」瑪古拉低聲叫道。
在塞維亞與我們之間已經看不見大地的影子,白色的、灰色的,還有就是紅紅的血色,到處是林立的擲矛,箭矢更如雜草一般遍佈,血腥之氣就是在這麼大的暴風雨後還是那麼濃郁,仰望著月亮,我甚至可以感覺到那兒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淒白。
盜賊軍退回了城堡,在護城河中的浮橋還在發出火光,這場後來被稱為「塞維亞修羅之夜」戰爭就這樣落下了帷幕,盜賊軍損失了其一半的戰力,而流浪兵團已經沒有戰鬥力了。
「派出使者吧,我們沒必要再這樣無意義的斯殺下去了。」滿地的屍體以及不絕於耳的痛苦呻吟聲讓我的心突然憔悴了,雖然對盜賊的理解僅止於「貪婪、凶殘的敗類」,但是這幾天的戰鬥讓我對這些充滿了無畏精神的人有了一個新的理解。
「大人,我們死了那麼多人,更何況雷帝斯他……」梅爾基奧爾欲言又止。
我清楚他的意思,特拉維諾人向來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一次,死了那麼多狂戰士,以他們的性格,大凡是屠戮盡城中的所有人才罷休。
「如果死了一個狂戰士要用百倍的血來償還的話,那麼死了那麼多盜賊,又要用多少條性命呢?這是戰爭呀!梅爾基奧爾,你原話和雷帝斯說吧,如果到那時他還不能理解,就用我的血來償還吧。」
「是,大人,可是盜賊軍那兒的話也未必肯投降呀。」
「只好如此試一試了,我總不能把殘存的士兵扔到塞維亞的城牆下去吧。」
我歎了口氣,敵人失去理智的攻擊讓他們損失了足夠多的戰士,現在的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實力了,塞維亞的戰鬥就這樣暫時停止吧,後面是什麼呢?我並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是,從現在開始,我們已經走上了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