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中的刀聲 第五部 風眼 第一章秘道的秘密
    風眼的意思,就是風的起源處。當風向外吹的時候,到處都有風,只有風眼裡反而沒有風。

    第一章秘道的秘密

    一

    秘道的入口,在墳場旁一大片煤渣子山堆的邊緣下,用一個還沒有開始溶化的大雪人做掩護,雪人有一個圓圓的頭,還有兩個小煤球做成的黑眼睛,在黑暗中看來,還可愛得很,甚至還有點像是個無錫的泥娃娃。

    老詹很得意的說:「這是我叫我五個孫子和我煤場裡那些小工的家眷連夜堆出來的,因為堆的滋實,所以雪才沒有溶。

    把雪人的屁股鏟掉一大半,秘道的入口就露出來了。

    老詹又解釋。

    「反正天氣已經開始要暖起來了,不管多大的雪人忽然在一夜間不見,也不會有人注意。」

    雪人的屁股下面坐著的是一塊青石板,移開青石板,才能看見真正的入口。

    看起來那雖然只不過是個黑洞而已,可是這個黑洞,牧羊兒已經覺得很滿意了。

    這個老詹實在是個老奸,就憑他設計這個秘道的入口,就已經夠資格問人要一千兩金葉子和一個長腿的年輕女孩。

    連牧羊兒都不能不承認這一點,老詹當然更不可不誇耀一下自己。

    「這堆煤渣子後面,就是這次韋大人臨時設定的法場,所以我挖的這條地道並不長,經過了這件事之後,這條地道也沒用了,所以我挖的也不深。」

    他一定要先把自己的功勞用一種很謙虛的方法說出來,才能讓人更加深對他的印象。

    「這條地道雖然又淺又短,可是我的馬車還沒有轉過頭,你就已經到了你要到的地方了。」老詹說:「而且一定能看到你想看的事。」

    他還要強調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一刀砍下,人頭落地,韋大人退,監斬官退,儈子手退,護衛退,大家都退走了,這裡又變成了一個連兔子都不來拉屎的煤球場,只剩下我這個爹爹不疼姥姥不愛的小總管還待在這裡,到了那時候,你說你要三更走,我還能留你到四更嗎?」

    這些話聽起來真過癮。

    老詹愈說愈過癮,牧羊兒愈聽愈高興,忽然又從身上掏出了一疊金葉子,用兩枝像雞爪一樣的小手,恭恭敬敬的捧到老詹面前。

    老詹反而有點狐疑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我只不過佩服你,我這一輩子也沒有想到我會碰到你這麼一位精明老練的人,這一點金子,只不過表示我一點點敬意而已。」

    別人的敬意可以不接受,金子卻是很難拒絕的,只不過老好巨滑如詹管事,還是難免有點過慮。

    「那個小長腿呢?」

    「她還在車上。」牧羊兒說:「我下地道,你老人家就上車。」

    老詹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想不笑都不行,牧羊兒只不過又問了他一句。

    「地道下面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有。」老詹指天起誓:「如果有一點問題,你操我祖宗。」

    二

    所以牧羊兒就下了地道,老詹就上了車,在他想,想到了那個長腿細腰的小女孩,一上車,就等於上了天。

    他聽說過,有很多女人都可以將男人帶入天堂般的極樂之境。尤其是有這麼樣一雙長腿的女人。

    現在他只想看看她的臉。

    他沒有看到她的臉,永遠都看不見了,因為他一上車,這雙他一心渴望著的長腿已絞住了他的脖子,將他絞入了地獄。

    三

    午時已過。

    所有的衛士都已驗明正身,絕沒有一個冒名頂替的人。

    法場上一片肅靜,除了羊皮靴踩到煤渣子時發出的腳步聲外,完全聽不見別的聲音。

    監斬官繞著法場查了三遍,只有第一次經過那個已經被封閉的磚窯時曾經停頓了一下,其餘的時候都走得很快。

    但是韋好客確信這附近只要有一點可疑之處,都絕對逃不過他那雙其中也不知累積了多少智慧和經驗的銳眼。

    現在他已經坐了下來,坐在那張特地為他準備的交椅上。

    衛上們雖然都認不出這位監斬官是准,但是每個人都被他那種懾人的氣勢所奪,這些也曾身經百戰出生入死過的健漢,竟沒有一個敢大聲呼吸的。

    只有韋好客壓低聲音問:「怎麼樣?」

    監斬官眼中兇猛四射,一張瘦骨稜稜的臉上卻全無表情,只冷冷的說了句:「現在你已經可以將人犯解來了。」

    四

    丁寧挺胸、抬頭,在前後八名衛士的護守下,大步走入了法場。

    他已下定決心,絕不讓心裡的情感流露到臉上,絕不讓任何人在他臨死前看到他的憤怒和悲傷。

    他還年輕,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就這麼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實在死得太冤。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死定了。

    自從他發現韋好客用來綁住他的繩子是用金絲纏絞之後,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而且是死在他一直以為會救他的朋友手上。

    ——這是種多麼大的諷刺。

    可是既然要死了,就得死得光榮,死得驕做,就像他活著的時候一樣。

    所以他走入法場時,他的神情和態度就像是走入他自己的客廳一樣。

    可是一直冷如刀鋒青如磐石的監斬官看到他時,眼睛裡卻忽然露出種非常奇怪的表情,甚至連姜斷弦都注意到了。

    姜斷弦恰巧就在這一剎那間走進了法場。

    五

    妻斷弦穿一件緊身密扣的灰布衣服,顏色的深重幾乎已接近黑色。

    這是他們這一行在執刑時傳統的衣著,無論什麼樣的人穿上這種衣服,都會給人一種陰沉肅殺的感覺,幹這一行的人也很明瞭別人對他的感覺,所以一向都很少跟別人親近。

    姜斷弦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無論他走到什麼地方,都會有一種被孤立被遺棄的感覺,只有在法場上,在鋼刀砍落的那一瞬間,他才能得到解脫。

    他走上法場時,監斬官正在驗明丁寧的正身。

    姜斷弦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因為他看到這位監斬官時,眼中也露出種極奇怪的表情,幾乎和監斬官看到丁寧時的表情完全一樣。

    他腦中忽然展現出一卷曾經看過的資料,有關這位監斬官的資料,資料上記載的並不詳細,像這麼樣一個人,身世當然是極奇密的,所做的事,當然也需要絕對保密。

    在這種情況下,有關他的資料當然不會詳盡,姜斷弦可以確定的。

    這個人的姓名准也不知道,就連少數幾個極有資格的消息靈通人士,也只知道他一個秘密的代號。

    ——風眼。

    風眼的意思,就是風的起源處,當風向外吹的時候,到處都有風在吹,只有風眼裡反而沒有風。

    所以無論任何地方有他坐鎮,都會變得平靜安穩,外面的風雨絕對吹不到裡面來,因為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風眼」。

    如果要在江湖高手中列舉二十個最可怕的人,這個人一定是其中之一,如果要列舉十個最可怕的人,這個人也可能是其中之一。

    姜斷弦確信這一點,所以他曾經告誡過自己,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要和這個人正面交鋒。

    今天他們雖然已經正面相遇了,卻是站在同一邊的,絕不會有任何衝突。

    在這種情況下,姜斷弦看到他的時候,神色為什麼會那麼奇特。

    是不是因為他從未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這個人,就正如這位監斬宮也從未想到在這裡會看到丁寧,所以兩個人眼中才會露出同樣的表情。

    知道了這位監斬官的身份之後,姜斷弦心裡又有了一點疑問,法場的防衛雖然很嚴密,甚至可以說密不透風,可是姜斷弦卻已經覺得有人在暗中潛伏,潛伏在某一個極隱密之處。

    這是一種接近野獸般的第五感告訴他的,以風眼昔日的成績和經驗當然也應該和他同樣有這種感覺。

    可是風眼卻好像完全沒有覺察到。

    ——這是他的疏忽?還是他故意留下的陷餅。

    從丁寧的背影,姜斷弦已經可以看出他的體力還很衰弱,功力也絕對沒有復原。

    經過了那麼長久的痛苦折磨後,要復原當然需要一段時間。

    以他現在的體力,就算有人鬆掉他的繩綁,他也絕對沒有法子逃出去的。

    不管以前的了寧是個多麼可怕的刀手,現在恐怕連三、兩個衛士就可以制他的死命。」

    有這位監斬官在法場上,也沒有人能把他救走……

    這時候了寧已經轉過身面對著他,眼中帶著種說不出的譏消輕視之意,姜斷弦當然明白他心裡的想法,卻假裝看不出。

    兩個人冷冷的互相凝視著,過了很久,丁寧才開口,聲音裡也帶著同樣的輕視和譏消。

    「彭先生,這一次你總算如願以償。」丁寧說:「這一次我好像已必將死在你的刀下。」

    「是的,」姜斷弦的臉上毫無表情:「好像是這樣子的。」

    「不管怎麼樣,能死在你的刀下,也算我平生一快。」了寧淡淡的說:「那至少總比被一個廚子用菜刀砍死的好。」

    姜斷弦好像還是完全聽不出他話中的譏刺,只告訴他:「無論你要說什麼都無妨,我一定會等到你的話說完了才出手。」。

    丁寧笑了:「這是不是你對我的恩惠?」

    姜斷弦居然承認:「是的,這的確是件恩惠,我一向很少如此待人。」他的神情冷酷而嚴肅:「我一生從來不願施恩給別人。」

    丁寧忽然問:「如果你欠別人的呢?你還不還?」

    姜斷弦沉默。

    有些話根本不必回答,沉默已經是最好的答覆。

    「你既然不願意別人欠你,當然也不願意欠人,對於這一點,我·一直深信不疑。」丁寧說:「所以我現在才會要求一件事,就正如我也曾經答應過你的要求,為你做過一件事。」

    「你要我做什麼?」「我知道犯人受刑,都要跪下,可是我要你為我破例一次。」

    丁寧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無論死活,我都不願跪下。」他說:「要死我也要站著死。」

    姜斷弦本來已經很陰暗的臉上,彷彿又多了重陰霆,過了很久才能開口說話,只說了三個字:「我無權。」

    「我知道你無權做此決定,不管你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此時此刻,你只不過是個劊子手而已,除了揮刀殺人外,無權做任何決定。」

    這一次丁寧的活中並沒有譏消之意,只不過在述說一件事實,姜斷弦眼中反而有了一抹極難覺察的痛苦之色,彷彿有尖針刺心。

    「所以我剛才已經問過監斬官,他已經把這件事授權於你。」丁寧盯著姜斷弦:「我相信你並不一定要殺一個跪青的人,也不一定要我跪著才肯揮刀。」

    他的眼睛裡忽然充滿了期望:「這是我最後的要求。」

    我相信你一定會答應的。

    姜斷弦沒有回答這句話,目光忽然越過了丁寧的肩,直視那位監斬官。

    「風眼」的厲眼也正在直視著他。

    兩個人都已明白對方對自己的瞭解也和自己對他的瞭解同樣深刻。

    先說話的是監斬官:「刑部總執事姜斷弦,五十四歲,祖籍大名府,寄籍西皇城,接受大小差使一向稱職,現宮從五品,領御前帶刀護衛缺。」他問姜斷弦:「對不對?」

    「對。」

    「這是你在官方的履歷,我對你這個人知道的當然還要多一點。」

    「哦?」

    「我們好像還曾經見過一次。」

    「是的。」姜斷弦終於說:「七年前,我們曾經在巴山的回風山莊舞柳閣見過一次。」

    監斬官眼中露出一股冷酷慘厲的笑意:「想不到你對這件事也記得這麼清楚。」

    姜斷弦眼中也有同樣的笑意。

    「想不到那一次你已經注意到我。」

    「那一次你一出現在人叢中,我就已注意到你,而且很快就認出了你的來歷。」監斬官說:「我相信你一定也很快就認出了我。」

    「怎見得?」

    「因為那一次你本來是要去對付顧道人的,你好像決心不讓他接掌巴山的門戶,可是你看見我之後,很快的就從人叢中消失了。」

    姜斷弦陰沉沉的笑了笑。

    「不錯,我的確是因為認出了你才退走的,因為我沒有對付你的把握。」姜斷弦說:「我也不想結下你這樣的大敵強仇。」

    「我明白你的意思。」監斬官說:「站在你敵對的一方,也同樣不是件愉快的事。」

    「我承認。」

    「幸好我們今天是站在同一邊的。」監斬官說:「做你的朋友實在比做你的對頭愉快多了。」

    「是的,我的看法也一樣。」

    姜斷弦冷冷的看著這位監斬官,用一種出奇冷淡的聲音說:「只可惜我們永遠不會是朋友。」

    六

    金搏已將飲盡,慕容秋水也已有了幾分酒意,帶著微笑向韋好客舉杯。

    「韋先生,我算的事是不是全部算對了,你是不是應該敬我一杯?」

    韋好客沒有敬他的酒,眼中卻有了敬意。

    慕容秋水大笑:「我知道你是佩服我的,因為你根本就不能不佩服我,連我都不能不佩服我自己。」

    他得意不是沒有理由的。

    「我算準風眼和姜斷弦是天生的對頭,我也算準了丁寧一定不肯跪下來挨刀。」他間韋好客:「你看我是不是都算準了。」

    等一下寧一定要站著死,他的屍首送回去時,他的親人朋友才會認為他是被姜斷弦刺殺的,而不是授命執刑。

    這其中當然有很大的分別,沒有人會去找一個執刑的劊子手報仇。

    站著死和跪著死當然也有很大的分別,從刀鋒砍入的方向和傷口的角度上都可以看得出來。

    慕容秋水的確把這個計劃中每一個細節都算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空閒的時候大多,所以才會有那麼縝密的思想。

    不管怎麼樣,韋好客對他實在是不能不佩服,卻故意裝得很冷淡的說:「你還是算錯了一件事。」

    「哪件事?」

    「你算準花景因夢今天一定會來,所以才特地把風眼找來對付她。」

    「不錯。」慕容秋水說:「沒有人能比風眼更瞭解因夢,除了他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對付這個難纏的女人了,老實說連我都對付不了她。」

    慕容歎著氣說:「我簡直有點怕她,」韋好客間慕容:「你是不是也說過如果因夢要來誰也阻止不了,如果她來了誰也找不到?」

    「是的。」慕容說:「可是只要她一來,就逃不過風眼的掌心,就算天下沒有別人能夠找到她的行蹤,風眼還是可以找得到。」

    「如果你說得沒錯,你就錯了。

    這是句很難聽得懂的話,所以韋好客又解釋:「你算準她要來的,只要她一來,風眼就會知道,可是風眼根本沒有發現她的蹤影,可見她根本沒有來,所以你就錯了。」

    他居然還要補充:「如果她來了而沒有被風眼發現,你也∼佯錯了。」

    慕容秋水忽然像得了急病一樣,開始呻吟了起來,而且用雙手抱住腦袋,好像頭痛得要命。

    這倒並不完全是假裝出來的,聽到韋好客這些話還能夠不頭痛的人實在不多。

    這些話說的簡直像繞口令。

    「韋先生,我錯了,我承認我錯了,你能不能饒了我,能不能不要讓我再頭痛?」

    韋好客的確是個讓人頭痛的人,慕容真的對他很頭痛,可是和現在剛出現的一個人比起來,韋好客只不過是個乖寶寶而已。

    這個人當然就是花景因夢。

    她沒有去法場,卻出現在這裡,忽然間就像是一個白色幽靈出現了。

    七

    刀出鞘。

    烏亮的刀鋒,漆黑的刀柄,刀環上沒有系血紅的刀衣,雖然缺少了一股威風和標勁,卻多了一股沉重肅殺之意。

    姜斷弦反把握刀,正視丁寧。

    丁寧並沒有避開他的目光。

    姜斷弦雙臂環抱,刀鋒平舉向上,法場上聲巨不聞,連風聲都彷彿也已和人的呼吸一起停止。

    春寒料峭,無風時比有風時更冷,姜斷弦的眼睛像是釘子,盯住了了寧,聲音也像是釘於,如敲釘入石般說出了三個字。

    「請轉身,」

    一轉身刀鋒就要推出,一轉身人頭就要落地,一轉身間,就是水恆。

    丁寧沒有轉身,他並不怕面對死亡,只不過他還要問姜斷弦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我轉身?」丁寧問:「難道你面對著我就不敢殺我?」

    姜斷弦再次沉默。

    受命執行,犯人面朝天廷下跪,劊子手手起刀落,眼見人尖滾地,心裡非但毫無歉疚,甚至連上點感覺都沒有。

    對他來說這種事只不過是件必須執行的任務,一種謀生的職業和技能而已,就好像一個屠夫每天都要宰殺豬大牛羊一樣。

    高手相爭,決生死勝負於剎那之間,憑一時之意氣仗三尺之青鋒,勝者生,敗者死,生榮死悲懼無怨言。

    眼看著對方死於刀下,心裡或許會有一點兔死狐悲的飭感,但是很快就會被勝利的光榮和刺激所替代,有時候甚至還會有一點殘暴的快感。

    這種感覺也是無法避免的,這本來就是人類本性中「惡」的一面。

    對江湖中人說來,一劍單騎,快意思仇,無求於人,無愧於心,就是真正的男兒本色。

    可是要你去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種事是大多數人都做不出的。

    就算這個人是你非殺不可的人,和你有數不清的新仇舊恨,在他眼睜睜的看著你,毫無逃避掙扎反抗的餘地時,你怎麼能動你的刀?

    姜斷弦沉默。

    他沉默,只不過說他既沒有言語,也沒有出聲,並不是說他沒有動。

    他的動作根本不需要言語,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尤其是在他動刀的時候。

    他的刀揮出時,非但無聲,甚至無形無影。

    非但無聲無形無影,而且無命。

    一一一刀在手,對方的性命已經危如懸絲,一刀揮出,哪裡還有命在。

    現在姜斷弦已經動了他的刀。

    這時候正是三月十五的午時三刻。

    春雪初落,天氣晴朗而於冷,這一天真是殺人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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